高天瑞：軍旅憶往(026)步兵營上尉作戰官(二) @ 神仙、老虎、狗

高天瑞

七十九年我三十歲生日，爺爺、兩位姐夫、姐姐及內人為我慶生時的照片

軍旅憶往(026)步兵營上尉作戰官(二)

高天瑞博士(備役上校)

77年8月1日，揮別金門127師步3營，回到台灣的333師，調任步4營(在陸軍官校擔任教勤營)繼續擔任上尉作戰官。沒寫軍旅回憶，我竟不知我的作戰官生涯居然由77.1.16-79.7.30足足幹了兩年半。當軍人不幹主官管而幹幕僚時有個特點，那就是不停的受訓與支援。這期間我去受了「海軍兩棲參謀班」與「兩棲裝載班」與步校的「小部隊師資班」等訓。繼「政戰軍官班」的山訓與特戰訓練、屏東基地的「空運訓」，及後來的「兩棲訓」，我好像成了個「特種兵」似的，接下來的兩年，都發生了什麼事呢。

一、協助建設陸官校中正堂
陸軍官校原先的中正堂外觀並不美，77年回母校擔任教勤營作戰官時，正巧碰上重建。教勤營作戰官乙職就是「公差頭」，每天各單位要人的申請單於前一晚都會到我這，由我分配好支援人數，再通知各連派兵出勤。每當工程緊急時，學校也會通知我們去協助搬建材，這時咱們的螞蟻工兵就要出動了。

二、官賢or閒官
後來我們換防回台南師裡。營長由47期杜學長接任，杜學長理個小平頭，非常精實，凡事絕不因循茍且，只要你做不好，達不到要求，罵起人可是不留情面的。每次率隊跑步總是一馬當先，有次營輔導長掉隊，他一回頭，就是一句「不要臉！」嚇得營輔導長馬上跟上。
本營後勤官姓官名賢，對人極客氣，但人稍閒懶散，我們都稱他閒官。有次營長查收發文簿，看到他有些公文未處理，要人事官詳查，哇！足足搜出兩個泡麵箱未處理之公文。營長下令，一件公文一個申誡，沒想到一查，我也有四件，眾幕僚大樂，想這回連作戰官也有份，處份一定可免，沒想到營長又下令「人事官！因後勤官積案太多，所有人逾期公文數除以五，未滿五件不處份！」。眾幕僚一聽傻了，連呼「那A阿捏？」。

三、怒拔營長
寫回憶最怕時間差，尤其是我的連輔導長、連長與作戰官等職，都有一半時間是在金門歷練，另一半時間是在台灣，所待部隊不是127師就是333師，所以有些事還真記不清是在那個職務時發生的。記得剛回333師報到時，師長是張岳衡將軍，後來就由鄧祖琳將軍接任，我們私下戲稱他為梅花鹿，因為他點子特多！

記得他一來師裡報到，連下了六個指示。第一，每天六點晚餐後，到九點晚點名前的時間是屬於阿兵哥的，任何連隊不准集合佔用，否則處份連長。第二，師部福利社開放酒禁，想喝酒的弟兄們用力喝。第三，在師部餐廳裡，成立電影院，每天晚上播放電影。第四，所有官士兵不准外購運動服，每天晨跑，所有人一律穿汗衫及黃埔大內褲。第五，所有人不准穿市售球鞋，一律穿公發黑膠鞋。第六、所有人盥洗，只准有一塊肥皂及一條毛巾，不准有洗面皂、洗髮精等雜物。按他的想法，軍人就是簡單！

第二天早，師長到我們營區，大家腆靦地把外衣褲脫下(國軍是由八十年起才有專業女軍、士官，之前部隊清一色男性)開始晨跑，因參四科沒替師長準備黑膠鞋，他居然打光腳就跑。唉！滿場穿膠鞋校尉級軍官，全輸給了赤腳將軍。

師長把美軍那一套給搬到台灣，咱們能適應嗎？每天晚餐後，連長及輔導長僅能拿香拜，祈求上蒼保佑，阿兵哥喝酒千萬別出事呀！但全師阿兵哥可愛死這位師長了。以酒領軍。絕！

有天清晨，各部隊奉命向師部集結，召開全師週會。師長下令全師坐著聽。待參一至參四，政一至政四等八個科組長報告完後，師長上台，第一句話就點名步八營營長，全師坐著看步八營營長拔地而起。師長接著說「你聽到沒？剛才八個科組都說你們營是全師最後，你這個營長是怎麼幹的！把手槍解下交給副營長，部隊自現在開始，交副營長指揮」。在軍旅中，我們常聽那個長官把誰給「拔了」。但在軍旅全程，我就只見過這一次，一位師長當著全師官兵面前怒拔中校營長。那營長頓時傻在那！全場也全愣住了！師長接著點名。九九九旅包旅長，上校旅長也站起來了，師長指著愣在那的步八營營長說「這是你帶的營長？那我對你的領導統御能力感到懷疑！」。當部隊解散後，我見到官校四十期的包旅長正鐵青著臉集合他那旅的軍官在訓話。

這真是震憾呀，剛報到的少將師長，當著全師官兵面怒拔中校營長，訓斥上校旅長！一下子，全師軍官皮全繃緊了，但全師阿兵哥又都愛死他。師長呀師長，您不但是梅花鹿，還是「九噸」(比美國名將「巴頓」還厲害)。

四、您做人差
有天在旅部開會，旅行政官51期莊國華學長正在報告，會議室後頭進來了一位小個子軍官，他進來沒一會兒就站起來，指著莊學長說「你坐下！整個會議就你一人在講話」。四十期的廖旅長大驚，馬上問，你是那一位？只見這軍官挺著胸說「報告旅長，我忘了跟您自我介紹，我是新報到的旅部連絡官xxx」。我一聽倒抽一口氣。唉，今天又有好戲看了。各位可知他是誰？他就是我在軍旅憶往中所述，在毒氣室前被教官蓋了一個火鍋，要送教官去監察官室的我軍校同期同學，數年未見，他居然也調到咱們旅上。旅長接著問「你那一期的？」同學答說「報告旅長我是52期的。」旅長怒罵「你們52期都是爛貨！」同學說「報告旅長，你有事罵我就好，幹嘛罵我們期上？」。旅長說「好！52期不是爛貨，就你xxx是濫貨」。我這同學又說「報告旅長，你說我是爛貨，我領了十二枚獎章，你有沒有？」。旅長愣了一會(可能暗自在心算吧)說「你那些都用錢買來的！」。同學又說「報告旅長，請問台灣那裡有在賣獎章？」。旅長這時已被我這同學氣得在那喘氣，沒想到我這同學最後還將他一軍「報告旅長，你知你為什麼沒有？」旅長直直看著他，一句話也沒說，大概也跟我們所有在場人一樣，想等我這同學公布答案。此時，就只聽我同學緩緩的說「那是因為你做人差！」。旅長此時氣極，結結巴巴的說「你你你…叫.xxx是吧，你也別幹連絡官了，給我去守電話總機就好。」之後，我這同學就在營區外租了房子，僅每天三餐進營區來跟我們吃飯，飯後就跟旅長報告「報告旅長，那我回家囉，午餐見！」。旅長理都不理他。

不理他也不行，有次我們演習，師長問旅長，師部幕僚跟我反應，你們旅部怎們跟我們失聯好幾天，電話打去都沒人接？旅長沒好氣的說「報告師長，都是我們旅上那個xxx啦，我叫他去守總機，誰知他都不接電話」。師長一聽好怒，說「我管他xxx是誰，怎麼你一個上校，連個上尉都管不動？！」

五、上尉步兵營長
作戰官幹太久有個壞處，那就是連新換上照顧我有加的杜學長也輪調到金門了，輪調回台灣的營長不到三個月就要退伍，一看馬上就要高裝檢，裝檢完又要師指揮所演習，不願來營裡接任，就窩在師部(這麼多年過去，我一直搞不懂，師部當年怎麼會同意？)，副營長又被軍團調去當軍團射擊隊隊長，營輔導長因案被收押，山中無老虎，自然是猴子稱王。那時旅長是我軍校剛畢業在金剛寺旁98高地報到時的營長(金門籍，好像是劉伯齡學長)。他雖只帶了我很短時間，但高中尉耐磨、耐操他是記得的，而且又經過了六年的基曾歷練，所以就跟師長力保由我派代營長，負責帶著一個步兵營完成高裝檢及師指揮所演習。記得每次參加師部作戰會議，統裁部看到我一位上尉坐在那，都會問「你們營長呢？」這時總有幾位中校營長會語帶戲謔的替我代答說「他就是我們三三三師的上尉高營長」。

高天瑞
我到步兵學校受「小部隊師資班」訓的結業證書。

心得感言

一、高兩階的素養
以上尉軍階正式經過師部認可暫代中校營長職者不多。但也看出國軍軍事教育果真紮實，我們一向要求每位幹部都要有高兩階的素養，就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中營營長因故不在，上尉作戰官就要能夠立即「頂住」。這個要求曾在我身上應驗，相信後期學弟在現代化的教育下，一定會做的比我更好。

二、有自已的人
今早在網路上看了一篇笑話，其中有一則是這麼說的『男子去提親，女方家長：請自我介紹。A說：我有一千萬。B說：我有一棟豪宅，價值兩千萬。家長很滿意。就問C，你家有什麼？C答：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孩子，在你女兒肚子裡。AB無語，走了。此事的重要啟示：核心競爭力不是錢和房子，是在關鍵的崗位有自已的人。』當然，這僅是一個笑話，以它為例也很遷強，但我要說的是，長官絕對可因你逾期遷辦公文記你申戒，也能為了維護你，將處份基準改為以五件為一單位，這全看長官有沒把你當自己人。但要讓長官把你當自己人，適時維護你，前面篇章所說的「造山」，昨天說的「為長官設想」都是很重要啟示，凡為官者，均宜用心體會與學習。

三、美式領導
鄧師長的美式領導風格不用猜想也知，絕對是他一調走就被取消了。建軍講究的是常規，在國軍內部賣酒，甚至開放酒禁個人以為不妥。至於過簡樸生活，硬性要求官兵一塊肥皂由頭、臉洗到腳，那是戰時生活，平時或許可以輕鬆一點，人性一點，給年輕人留張帥一點的臉面，也沒啥不好！

四、退場機制
以前，咱們軍校退學，只消填個「反攻大陸後還」的欠條就可走人。但軍方就覺得訓練一個人，若沒善盡其用就「虧了」，所以都不讓退。我這同學人不壞，但就是不想再幹軍人，每天變著法想走。所以建立退場機制，讓不想幹的走人，並建立良好工作環境以利招募及留住優秀人才，其實是國軍高層最應優先考量與建立制度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