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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19  

下基地:沙美營蔡店   作者:黃清信

下基地被編進第六班,整班擠進一座小小的伏地堡,晚上睡覺就只能躺平,而無法翻身。整連有大部分是在沙美公墓範圍內,在第六班伏地堡堡頂就有好幾座墳。下基地三個月倒也相安無事,沒有聽到任何異樣。

有天記得部隊是連教練晚上剛回到蔡店,就有人指名找我。是我在步六營營部連同梯鴻昭,託人帶兩套操作服要給我。轉交的是這幾天一直在蔡店蓋廁所,步六營營部連的工程組還是工程班人員。

下基地操練,衣服很容易就磨破!....鴻昭在夾帶的字條上寫著。
衣服雖然是舊的,還有些許補丁。發自內心的感謝!

這位同村、小學同學、同梯、又同船到金門,說好到了金門要相互照顧的。料羅下船上軍卡,新兵集合在一片樹林內分發單位。高中畢業的到右手邊、高中肄業的到在左手邊、國中畢業的到後面...。一位軍官在吉普車微弱的車燈前,喊話加上手勢指揮著。就這樣鴻昭到了步六營,我在步五營。

十幾日之後,到師部聽訓,才又再見面,互留下通信信箱。

老兵18    

下基地的確很累又煩,但還是有優點。蔡店連就只有大門衛兵雙哨,側門衛兵是單哨,要好幾天才會輪值站一班衛兵。
能一覺睡到天明的感覺真好!

白天操了一天的夜,第一次站側門衛兵就單哨一人,一旁有棟老舊祠堂,心裡沒有感覺什麼,反倒是秋高氣爽真舒服。
在金門遇到真正的鬼並不可怕,我就只曾聽見聲音嚇人。比較可怕的是遇到人扮的水鬼來摸哨,這可是真的會要命!

兩個小時看著手錶時間已經到了。就單獨一人走過漆黑的公墓小徑,來到火三班叫衛兵。
火三班在金沙公墓靠近東蕭的半伏地堡,原本九哨的班底,那三冬班長把九哨那隻惡名昭彰的老黃也帶來了。
老黃並沒有被綁住,著見我接近已經撕牙裂嘴的在門前迎接。真的是會咬人的狗不會叫,只會低音哼著。

叫不到衛兵我如何回去!只好先遠距離丟石頭,又拉大嗓門喊著「副師」的名字。夜深人靜,真是應了那句「吵死人」。
就在公墓內吵死人,把所有死人都吵起來了,才見到「副師」睡眼惺忪起來,說:什麼事!

「副師」游光錦,與師長同名,綽號就叫「副師」。

24年後在田埔772旁,似乎又看見九哨老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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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碧山靶場,現在是碧山牧場

下基地幾天後就開始操體能,每天一早起床先跑大小榮湖。五百公尺障礙與刺槍術就上鵲山823紀念碑旁的陽明教練場。打靶走到碧山靶場,排戰鬥到內洋排戰鬥場。踢正步與立正不動姿勢的戰備檢查,要走很遠到西洪舊機場。

不管體能如何,在訓練時總會有值星班長說「沒有營測驗過的出列,繼續加強磨練」。

軍隊最注重打靶成績,而下部隊之後很少有機會步槍打靶。即使有打靶課程確是不常看成績,打完子彈就走人。

到碧山靶場打靶我們由蔡店走小路,從一片墓地轉個彎經過陽宅831門口就能直上碧山。路途不遠,而回程就會相當遙遠了。
打靶成績不理想,一路得戰鬥回家,三行四進的結果,常常是滾到不知東西南北,摸黑又找不到回家的路。

回到蔡店又得繼續加強磨練,排長說打靶要領就是槍要拿穩,臂力不夠槍當然不穩,伏地挺身先做個100下。然後拿出他的密集訓練法,香一大把,那不是給我們七月拜拜用的,是射擊預習用的。

跪射預備瞄準那香點燃所發出的紅點,一排的紅點在一片漆黑的夜,很醒目也很容易就在準星內。只是手拿五七步槍那一柱香時間說有多難熬,就有多難熬!

半柱香不到,手就不自覺的開始抖動。停!...槍放下,伏地挺身再做個50下,然候再度跪射預備瞄準,這是排長的訓練法。每次看見排長拿出一大把香,就先疲疲挫!

有次打靶後出了意外,一位拿六五步槍的話務「正經」,在靶場射擊後清槍動作不確實。回到連上大夥在樹林內席地而坐,做夜間槍枝保養時。「碰」的一聲...所有人嚇一跳,想說這次是誰會倒楣,幸好沒人受傷!砲組一位兵確是嚇住了,子彈就擦身而過,真是在蔡店內的好兄弟們有在保佑。

六五清槍不比五七,六五拉槍機兩次,是無法用小指探視槍膛。而高舉目視槍膛在夜間打靶視線不良的地方又看不見。剛下部隊第一年的六五式步槍,都是軍官與連部組老鳥才能拿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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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國家文化資料庫

我一直誤以為,揹下背包是不用帶軍毯的,原來軍毯也要塞進去。

移防回台灣後,也換了新背包(圖2)。材質是完全不通氣的尼龍防水帆布,揹起來覺得是肩帶過寬,肩槍時,槍揹帶就直往下滑。背部無法排汗極為不舒服。新背包也有好處就是空間很大,不需要任何技巧,很容易就將所有東西都裝進去。也不必再將香菸、零食...,往防護面具袋裡頭塞。

七十二年四月,揹起瞭新背包由大坪頂行軍到將軍山。我只揹了頭兩天吧!就懷念起美援背包。走著、走著就將新背包直接給丟了!是丟上行政車。

多年前也買了一只美援背包(圖3),試著重拾當年打背包的回憶。裝備湊不齊全,少了土木工具還有缺許多。打起來這鬆垮垮的模樣,也不必請長官檢查,自己看了都不滿意,直接丟到一旁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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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國家文化資料庫

說起背包又是充滿回憶。好幾個叮叮噹噹的銅鉤,背帶磨損還長鬍鬚(用打火機燒齊)、原有的大、小補釘之外還有破損(拿起針線包繼續補)。背包外側有US,這是有歷史的。內側有寫著梯次、單位、姓名,劃掉又寫、寫了又劃,一代交接過一代,這是有傳承的。

背包上肩、不是行軍演習就是閱兵典禮。這種場面除了要表現出革命軍人的精神,長官特別要求背包要打得全都是一個樣。軍毯要捲成一樣大小,這打背包也成了另一項夢魘!

在金門下基地為了打這種舊式美援背包,四處請教有經驗的老兵,拜託教一下。如何將雨衣、軍用口糧、便當盒子、軍服、蚊帳、盥洗用具...幾乎是所有家當全都塞到裡面。最難的還是那條軍毯,需要兩個人同心協力才能捲得漂亮。裝備打進背包它有一定的放置順序,綠色的尼龍繩子要打成井字結,還有固定的方式與位置。

長官每天檢查,總會有弟兄被要求重打。老兵們還會找來大石頭來壓,把背包壓得有稜有角,就像是折棉被一樣。

下揹包、最喜歡聽見這一句命令,代表可以休息。而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尤其是那幾百公里的長途行軍,還真想把背包給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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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2 

打刺刀穗,當年看老兵打幾回就學會了。但是如何能打的高矮胖瘦一致,就要一次次修正鞋帶編結的長度,與拉繩的鬆緊度。

16xx梯次弟兄專程上門請教,服役時間與我相隔約十年,也下過基地,就是不會打刺刀穗!

你們老兵沒有教?! 是老兵也都不會! 下基地就沒有打刺刀穗。

原來國軍連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會失傳,部對也該為打刺刀穗編寫教案。

我想了幾分鐘,再摸索一番,終於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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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書網友留言:
在幹訓班有教如何打背包,編刺刀穗在哪裡學的已忘了。第一次看到編穗就覺得很眼熟,和小時候拿棕櫚葉編蚱蜢很相像。

編刺刀穗要使用扁帶子才好看,還可以拿來別在哨子、裝鑰匙圈等做裝飾。
其實刺刀穗並不只是裝飾用,繩帶解開後可以綁大腿褲管防燒檔,也可以做止血帶,所必須可快速拆解。

刺刀穗編法有很多種,圖中這個只要從最後一個結抽出繩頭,將繩頭向二邊拉開就可回復為長繩帶。

軍靴

臉書網友Tony Chiang留言:

用鞋帶將水壺與S腰帶綁緊是下基地時即開始要求,目的是減少運動時發出聲響。
M1945野戰背包,兩個一組,國軍有人沒錢,拆成兩個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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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成上,下兩個背包用,步5,步6,步7營用上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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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年3月移防回台後換發防水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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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8營用下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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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用這個就解決了,台灣不是塑膠王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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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背包打法,雨衣ㄧ半在背包外,水壺扎s腰帶最上孔,並以黑鞋帶繫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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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在上外壓內

說到軍靴,在軍中最常穿的是那長筒膠鞋。剛下部隊全身充滿菜味時,晚上睡覺是著裝而睡,不只是為了方便上哨接衛兵,當時最怕的是突然而來的縱深陣地演習與機動,常常令人措手不及!

穿那長筒膠鞋,需紮滿孔繫鞋帶這個動作最是浪費時間。為了節省時間,就會不自覺的讓鞋帶跳過幾個孔,想說深更半夜也很少會檢查是否有紮滿孔。

也不能太有自信,就會遇上那麼一回。全副武裝被機動到中山室,廖連長還真的檢查...有沒有穿襪子。我襪子穿了,但是沒有紮滿孔就漏餡了。旁邊交互蹲跳幾十下...。

有老兵早將長筒膠鞋改成在內側裝上拉鏈,拉鏈一拉就輕鬆完成。不過也不是每人都可以這樣做,老兵會出來說話,這麼菜就敢如此囂張!

記得是五哨劉O安,由幹訓班結訓回來第一次接值星班長。他穿的那雙皮鞋就在鞋後跟釘有鐵片,走起路來「喀喀」做響,很是有威風。

當天就有老兵說話了:「全連就只有你一個...」,之後幾天的值星,劉O安的腳步總是放得特別輕。我就戲稱他走路像是「怕踩死螞蟻」。

老兵21

最方便還是短筒膠鞋,穿脫容易。直接跳過綁鞋帶的動作,拉鞋後跟直接套上腳跟。可以在據點內當拖鞋,可以晨跑當步鞋。

短筒膠鞋只要掛上皮綁腿,出操上課、站衛兵、行軍、營測驗....都可以穿!只是我到金門時,部隊已經不發皮綁腿,就只能等著還保有皮綁腿的老兵退伍,開口要求交接。71年4月,向1263梯的羅老哥交接了一雙皮綁腿。

下基地期間,見到老兵們都是穿上長筒膠鞋行軍。皮綁腿就一直沒有派上用場。

72年3月,剛到苗栗大坪頂沒幾天。319師有一個營,南營測結束走回大坪頂。看見他們腳上穿的是用簽字筆塗成黑色的市售球鞋再掛上皮綁腿,原來皮綁腿在台灣還是有機會用得到的!

隔月,野營訓練由大坪頂行軍南下將軍山,部隊還是穿上長筒膠鞋。

臉書網友留言:
國軍新款的迷彩長筒膠鞋比照登山靴的規格標準,頗受弟兄與登山界的喜愛(裁剪成半高筒式的登山鞋),長筒皮鞋反而不受歡迎,惜網路上查不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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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基地,白天操課,晚上要背這一本官兵言行準則。由愛民十大紀律:宿營挖廁所、洗澡避女人...。


死背書,對從小就不喜歡念書的我來說,真是非常痛苦。先打哈欠,再來就眼皮沉重。下部隊到金門第一夜,阿福班長就逼著我背完班哨內防衛武器諸元。之後接了五零機槍副射手與無後座力砲瞄準手,背準則還要加上實際操作。
小時後常看電視影集「勇士們」與「沙漠之鼠」,因為對武器操作有興趣,「背功」有了明顯進步。

看到這本言行準則沉悶的文字,瞌睡蟲又來了!

沙美

下基地初期,常為了一些營測驗裝備煩得頭昏腦脹。衣服、鞋子、背包、個人裝備是一遍又一遍檢查。幸好只要晚上沒事,部隊集合看電影,蔡店走到沙美很近十分鐘左右。

記得是晚上七點開演,用完晚餐散步去剛好。到沙美看電影才真的是叫看電影。不像之前守防時的例假日到山外看電影,只是找個座位補休而已,電影內容都只是斷斷續續的片斷。

有天部隊走進沙美街道,遠遠就看見今天辦熱鬧。沿路家家戶戶桌子上擺放祭品在拜拜,原來當天的日子正是農曆七月十五...中元節。

沙美戲院就只放映一些老國片,看過幾回就漸漸感覺無趣。之後常藉故溜出戲院逛逛,反正只要在電影播完,回到戲院門口前集合報數。其實也不敢跑得太遠,就怕有突發狀況。常在電影放映的中途,看見布幕旁會插張字條進來,某某連速回!然後就見一群人迅速離開戲院。

當時的沙美街除了幾處做生意的店家,有發亮的燈光比較熱鬧外,其他還是黑鴉鴉一片。就在戲院附近找家小店吃冰或是喝瓶啤酒。經過三十年,這家位於戲院小巷旁的冰店還在。與沙美戲院一樣,都保存在我的記憶內。

迎著月色、踏著夜間答數回到蔡店營區,感覺下基地真好。不用每天晚上要釘兩班衛兵、不必去構工、不必半夜被叫起床打驅離...。倒是有一回部隊行軍在外,無預警的被拉去新頭岸勤。

多年之後與其他單位軍友提起旅金歲月,軍友是一面倒的,認為下基地是最甘苦的一段日子。我倒是覺得除了肉體上比較辛苦外,精神上倒是無憂無慮!

在軍旅生活中,苦中偶爾也要作樂,尤其長時期待在封閉外島。部隊中最常看見的就是圍個圈,席地而坐來個小型康樂。連上會高歌一曲的就固定是那幾位卡拉OK王子,他們唱著早已經聽爛的曲目,掌聲依然熱烈。

大部份同袍還是習慣獨樂樂,就點支香菸吞雲吐霧,那也是一種調適,將今天積壓在內心裡的不如意、和著煙霧一併吐出來。同袍間互述幾句牢騷話後,一天又將過去。

每個連隊總會出現天兵,也會有天才,當看到那幾位天才與天兵無憂的生活方式,自己也能受到感染,樂在心裡。

蔡店基地大門衛兵崗哨後方,下雨過後就積水形成的窪地。不知道是那位天才站衛兵時候太閒了,居然在泥濘地看見幾個小洞還會冒泡。那一晚在幾隻手電筒照射下,天才們七手八腳就拿起小圓鍬挖洞捉起了膳魚。見那膳魚一尾尾的被摸出來,裝滿一臉盆送進了伙房,有吃又有玩,也是眾多苦中作樂的方式之一。結果...我有看見膳魚,為什麼會沒有吃到?至今還疑惑著!

隔天營部確也消息靈通的下達電話記錄(捉膳魚公差),也無從查起是那位捉粑子所洩露出去的。更不知道還有沒有殘存的膳魚能摸到,就接到這通帶命令口氣的電話記錄。那夜連上自認是高手的都出手了,據說膳魚也是裝滿整個臉盆送去營部。

幾天之後的營綜合演練,部隊一拉出去就是四天三夜。基地內就剩下幾位1291T免測驗弟兄留守,基地內就放空城,連衛兵也不用站了。那些未陣亡的膳魚,趁此機會趕快溜之大吉吧!

承蒙 黃清信 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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