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制裁  

中國在7月28日北韓第二次試射洲際飛彈後,迅速與美國配合通過聯合國對北韓的經濟制裁。中國的周邊對外關係出現峰迴路轉的變化。 圖/美聯社

韓半島與喜馬拉雅山:中國處理戰爭威脅的邏輯

2017/08/16 聯合報

王俊評 | 鳴人堂

8月以來,中國的周邊對外關係出現了較為峰迴路轉的變化。北韓於7月28日第二度試射具備洲際彈道飛彈(ICBM)射程的火箭後,中國也迅速與美國配合,讓聯合國安理會得以在8月5日一致通過對其施加新制裁的2371號決議,嚴格禁止北韓出口包括煤炭、鐵、鐵礦石、鉛、鉛礦石在內的礦產,以及水海產品,也禁止北韓向外輸出勞工,和與外資合辦企業。據估計,該決議可讓北韓的年收入銳減三分之一。

不過,中國在錫金(Sikkim)與多克蘭(Doklam∕洞朗)的邊界,仍持續與印度展開軍事對峙。儘管中國與東協在8月6日正式簽署關於「南海行為準則」(Code of Conduct, CoC)的架構,中國外長王毅並宣稱將在年內正式啟動第二次機制磋商,從而使得中國與東協的氣氛極為融洽緩和,但王毅在8月7日於馬尼拉舉行的東協區域論壇(ARF)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王毅嚴厲抨擊美日澳三國反對中國在南海修築人工島並實施軍事化的聯合宣言,宣稱中國從「兩年前」就停止在南海修築人工島;王毅還與新任日本外相河野太郎就南海議題唇槍舌戰,雙邊外長會議最後不歡而散;中方更取消了與在南海議題中仍強力反對中國、並強烈主張CoC必須具備法律拘束力的越南的外長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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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外長王毅(右)與新任日本外相河野太郎(左)在東協區域論壇上因南海議題唇槍舌戰。 圖/路透社


中國對外部威脅的優先次序邏輯

這樣的情況其實透露,中國受到傳統戰略地理的影響,以及為實現習近平在2012年十八大提出的「兩個一百年」大戰略方針,極力防止對首都北京安危威脅最大的朝鮮半島發生戰爭;相較之下,對於國家安全重要性稍次的南海,則瞄準美日澳不可能有實際行動的弱點,軟硬兼施拉攏東協,穩定局勢;而重要性最低的西藏邊界,雖然緊張對峙持續,但不過是在找尋合適的退場時機。

古代中國對於外部威脅的輕重緩急,主要是以威脅所處的區域和首都之間的地理鄰近性為主。晚明官員兼地理學者王士性就說,建都關中(西安)的朝代,最重視來自周邊的蒙古高原的威脅,對來自滿洲(東北)的威脅相對忽視;明朝在成祖以後建都北京則剛好相反。與王士性同期的王士貞也說,明朝對外敵的優先順序依次是蒙古(北)、倭寇(東)、安南(越南)、哈密(新疆東部)。

在所有影響國際關係與戰略的變數中,自然地理是最恆久不變的。所以儘管四百多年來,科技與人文、經濟地理的變化相當巨大,但與明朝同樣建都北京的中國,若面臨可能同時在多個戰線爆發戰爭的情況,對朝鮮半島的重視程度無疑還是超越西藏、新疆、南海等其他方面,這是戰略地理的必然。

依此邏輯,中國在與印度嚴重對峙、南海局勢相對平穩的情況下,會選擇配合美國擴大對北韓的制裁,也就絲毫不讓人意外。除了因為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始終把美中貿易和北韓連結,需要安撫川普之外,更重要的還是在於極力穩定朝鮮半島局勢。畢竟,北京與朝鮮半島的距離最近,該地區任何重大變化都會對中國的國家安全形勢,構成最嚴重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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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川普始終把美中貿易和北韓連結,為穩定朝鮮半島局勢,中國在與印度嚴重對峙、南海局勢相對平穩的情況下,會選擇配合美國擴大對北韓的制裁,絲毫不讓人意外。 圖/路透社


美國與北韓的博奕

北韓在第二次試射後指出,以高角度朝東方發射的改良型「火星-14」飛彈,在47分鐘的飛行時間裡,飛行距離達到998公里,飛行高度則突破3700公里,遠高於7月4日那次試射的2800公里。許多西方專家估計,如以正常角度發射,飛彈射程可能突破11000公里,能涵蓋芝加哥以西的美國本土。

雖然北韓只是在火箭射程上進一步取得重大突破,若要實戰部署能精確打擊美國的洲際彈道飛彈,還包括再度進入大氣層、核彈頭小型化、精確度,等諸多嚴格技術門檻需要突破,但這些困難如果一一得到解決,就意味著北韓終於取得能攻擊美國本土的武器。北韓在7月的進展顯然震驚了川普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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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韓於7月28日第二次試射洲際飛彈改良型「火星-14」飛彈,專家估計,如以正常角度發射,飛彈射程可能突破11000公里,能涵蓋芝加哥以西的美國本土。 圖/路透社


美國駐聯合國大使黑莉(Nikki Haley)先是揚言不再對話,接著川普本人在個人推特twitter貼文稱,對中國非常失望。共和黨重量級聯邦參議員葛拉漢(Lindsay Graham)則宣稱,川普曾對他說,以戰爭阻止北韓發展洲際彈道飛彈也是政策選項。

雖然川普已經在四月間證明,他對北韓的政策是說大話遠多於實際行動。何況美國國務卿蒂勒森(Rex Tillerson)還在8月1日發佈的聲明中,提出美國對北韓的「四不」:不尋求改變(金正恩)政權;不尋求顛覆北韓體制;不會加速韓半島統一進程;不會越過38度線對北韓發動軍事攻擊。

蒂勒森在聲明中還對北韓發出溫情的喊話,稱美國既非北韓的敵人,也不是威脅。當前的局勢是北韓對美國發出不可接受的威脅,迫使美國必須回應。美國希望北韓在某個時間點能瞭解這樣的情勢,屆時美國願意坐下來與北韓舉行對話,談論北韓所追尋的未來,以及能給予北韓和整個東北亞經濟繁榮的未來。

接著在8月7日的東協區域論壇(ARF)中,蒂勒森還進一步指出,只要北韓停止試射彈道飛彈,美國願意與其舉行對話。如此的立場,幾乎是過去不可能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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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共和黨議員宣稱,川普曾說以戰爭阻止北韓發展洲際彈道飛彈也是政策選項。不過美國美國國務卿蒂勒森則對北韓喊話,只要北停止試射彈道飛彈,美國願意與其舉行對話。 圖/美聯社

中國降低朝鮮半島局勢的努力

然而,這樣的局勢對北京來說依然是不可允許的。這並不完全基於「第二次韓戰」的威脅。朝鮮半島現階段的緊張局勢多半是媒體炒作。美國既未從南韓與日本撤僑,幾支航艦戰鬥群與兩棲登陸艦隊,似乎也還未表現出四月間那種馳赴朝鮮半島周邊水域的緊急態勢;美軍亦未訓令駐韓與駐日各部隊停止休假,並緊急增補前線彈藥補給。美國中情局(CIA)局長蓬佩奧(Mike Pompeo)也說,美國並不打算在朝鮮半島開戰。

北京真正的重點是必須阻止北韓進一步發展核武,否則將給予美國更好的理由,在短期內不斷擴大在黃海,這處拱衛中國權力中樞的北海艦隊家門口的演習規模,長期則加強在南韓與日本的部署,甚至可能在未來把臺灣包含在內。

光是南韓境內部署一個THAAD基地,就搞得中國雞飛狗跳,認為「戰略利益」受到嚴重損害。如果情勢的發展,連日本境內也部署了THAAD,甚至南韓也在未來加入目前美日以神盾戰鬥系統和標準彈道飛彈為基礎的聯合海基反彈道飛彈系統的研發,那麼中國想要以中程彈道飛彈來嚇阻美軍,阻止其介入可能的區域衝突(如臺灣)的戰略目標,就會大打折扣。

因此儘管蒂勒森在7月28日,北韓第二次洲際彈道飛彈試射之後發佈的聲明曾指責中國與俄羅斯,稱這兩國對北韓核武向區域與全球穩定造成的威脅、負有特別責任,但中俄兩國還是忍下來,迅速在安理會配合美國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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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真正的重點是必須阻止北韓進一步發展核武,否則將給予美國更好的理由加強在南韓與日本的軍事佈署。(北韓第二次試射洲際飛彈落於日本經濟海域。) 圖/美聯社

習近平在12日與川普通電話時再度強調「有關各方」皆須克制,避免加劇局勢的言行,中方願在相互尊重的基礎上同美方保持溝通,共同推動朝鮮半島核問題妥善解決的立場。為了表示誠意,中國商務部在8月14日也公告,自15日起全面禁止從北韓進口2371號決議所列的物品。

雖然戰爭機率極低,但有鑑於北韓在9日恐嚇將以火星-12中程彈道攻擊關島,與平壤簽有共同防禦條約的北京,隨即在10日透過官媒《環球時報》的社評發出訊息,「如果朝鮮主動發射威脅美國領土的導彈,並招來報復,中方將保持中立;如果美韓同盟發動軍事打擊,試圖顛覆朝鮮政權,改變朝鮮半島的政治版圖,中國將堅決出手阻止」。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在14日拒絕置評,也是在加強此一立場。目的是防止出現1914年7月「塞拉耶佛(Sarajevo)事件」後,德皇威廉二世(Wilhelm II)開出絕對支持奧匈帝國的「空白支票」,最終導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這是因為習近平在7月初的「20國集團」G20峰會上,對南韓總統文在寅使用了「血盟」來描述北京與平壤的關係,必須不讓北韓與外界誤解,中國會給予毫不保留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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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韓在8月9日恐嚇將以火星-12中程彈道攻擊關島。 圖/美聯社

中印邊界對峙:尋找退場時機

相形之下,目前仍持續緊張的中印邊界對峙,早已演成「面子」問題,爆發戰爭的可能性還比朝鮮半島的炒作更低,中國只是在等待適合撤軍的時機。

隔著西藏高原的南亞,在中國歷史上的份量極低,戰略重要性更不宜高估。雖然印度洋是中國的「一帶一路」規劃的重點,但這項計劃的核心,是以創造並控制新的海陸戰略交通線來塑造中國在國際體系,無論是物質力量,或非物質的制度、規範層面的霸權地位,並不是錙銖必較戰略地理的優劣勢,何況爭議之地是在非關中印邊界爭端整體局勢,面積只有100多平方公里的多克蘭/洞朗地區。

目前的對峙局勢,可說是中國在當地的蠶食行動受到印度的奇襲之後,一開始又嚴重錯估印度的反應與決心,誤以為可以將中國在南海以強硬軍事準備為後盾,壓制周邊的東協諸國、威嚇美日同盟的模式,整套搬到中、印、不丹前線。

然而中國嚴重忽略,國家對海洋與陸地威脅的感受程度明顯不同,此外印度不像美國在南海的角色,是沒有直接切身利益的「域外國家」,而莫迪(Narendra Modi)政府更不是軟弱的歐巴馬(Barack Obama)政府,和誇誇其談的川普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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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仍持續緊張的中印邊界對峙,早已演成「面子」問題,爆發戰爭的可能性還比朝鮮半島的炒作更低,中國只是在等待適合撤軍的時機。 圖/美聯社

等到北京反應過來時,印度早已利用其距離多克蘭∕洞朗地區更近、交通更便利的戰略優勢,在前線駐屯大軍,並且不斷持續增兵,斷絕中國複製1962年以多打少速戰速決可能性。而且印度相當謹慎,沒有忘卻毛澤東當年在北戴河會議下達作戰命令的歷史,十分關注中共目前進行中的北戴河會議,在各方面都做好不讓中國有奇襲機會的準備。

既然開戰無必勝的把握,透過外交達成撤軍就是唯一途徑。這對習近平來說尤其有必要性。就像王士貞說的,「憂不在南北,而在中土。機不在將帥,而在朝廷。師不在地利,而在人心。」這是中國數千年來內政導向戰略文化的核心——政權的維穩最重要,軍事的首要考量是內防動亂。習近平在8月1日解放軍建軍90週年紀念會上,一再強調中共「黨指揮槍」的原則與傳統,就是這種戰略文化的重現。而多克蘭∕洞朗地區的戰機已失,近期內若開戰不勝,對習近平的傷害將是毀滅性的。

何況中國不是非得要在當地修築道路,從之前媒體報導,中方願意把工程後退100公尺,就是一項願意與印度的妥協證明,只不過印度要求的條件是250公尺,中國不願意答應。但中印雙方還是在尋找適當且體面的撤軍時機,只是目前中國九月下旬將舉辦「金磚國家(BRICK)峰會」,以及秋季攸關未來最高層權力佈局與政治制度的十九大,所以時間壓力遠大於印度。

如果莫迪與習近平都出席的金磚國家峰會不能直接調停對峙,隨著多克蘭∕洞朗地區的降雪期在九月之後來臨,軍事行動的困難或許會讓雙方都可以有一個比較體面的台階來談判同時撤軍。

但如果降雪期之後對峙依舊,而習近平順利度過十九大,屆時中印邊界的衝突危機可能性才會真正提高。不過正如上述,中國的戰略地理使其在處理同時發生的外部危機時有先後次序。中印邊界的對峙如果持續下去,是否會爆發衝突、規模如何,還是要看當時中國周邊整體國際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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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戰略地理使其在處理同時發生的外部危機時有先後次序。中印邊界的對峙如果持續下去,是否會爆發衝突、規模如何,還是要看當時中國周邊整體國際局勢如何。 圖/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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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駐守於印度邊界的士兵正在勘查周遭變化。 圖/美聯社

中印對峙的地緣政治意義:印度的亞太盟主野望

2017/07/25 聯合報

王俊評 | 鳴人堂

印度與中國在錫金邊界對峙已持續超過一個月,不僅迄今仍無緩解跡象,還加碼升級。雖然印度表面上關於對峙的理由,是基於中國在與不丹的爭議邊界地區的都克蘭(Doklang)高原修築公路,破壞「現狀」,但背後深層理由則是基於對中國的「一帶一路」從海陸兩方面包圍印度的焦慮與不耐,特別是位於巴基斯坦境內,被中國認為一帶一路目前成效最好的「中巴經濟走廊」,嚴重刺激印度的神經。

與此同時,中國海軍的編隊也在21日抵達俄羅斯波羅的海艦隊的司令部所在地,位於波蘭和立陶宛之間的俄羅斯飛地加里寧格勒(Kaliningrad),準備與俄國海軍在波羅的海展開為期一週的聯合演習。值得注意的是,雖然中俄已經舉行多次聯合軍演,這卻是中國海軍首次在波羅的海進行演習,繼地中海之後,再度把觸角延伸至歐洲其他海域。

此前,美日印三國此前於7月10日在孟加拉灣舉行2017年度「馬拉巴爾」(Malabar)演習,美軍出動尼米茲號(USS Nimitz)、印度出動超日王號(INS Vikramaditiya)等兩艘航空母艦,日本海上自衛隊也出動噸位最大的出雲號直昇機護衛艦(JS Izumo),參加以航艦聯合作戰與反潛為主要科目的演習。更早之前,6月初的新加坡香格里拉對話(Shangri-la Dialogue)則傳出,日印澳越四國代表團因為擔心美國政策的高度不確定性,而在場邊私下舉行會談,商討如何應對中國。

世界似乎正在形成兩個在戰略上相互抗衡的集團:一個是中俄,另一個則是以印度及日本為核心,美國態度不明朗,澳洲及越南暗中參加的美日印澳越五國集團。過去數百年被視為全球地緣政治重心的歐洲則首度被排除在外,態度雖然反俄,卻有親中的傾向,立場整體來說比美國更加不明朗。

這標誌著世界地緣政治正式由冷戰時期的麥金德(Halford J. Mackinder)心臟地帶模式,逐漸重回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史派克曼(Nicholas J. Spykman)邊緣地帶模式。目前的中印邊界對峙則首次擺脫各大強國在冷戰結束後,通常只以聯合聲明、軍演、軍售等多數屬於做做樣子的相互支持形式,朝互相陳列重兵的戰爭邊緣態勢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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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海軍於2016年與俄羅斯展開聯合軍演。 圖/美聯社

心臟地帶 vs. 邊緣地帶

麥金德的心臟地帶(Heartland)理論,是美國在冷戰時期的圍堵(Containment)政策的根源之一,核心邏輯是從東歐延伸到中亞的心臟地帶,是歐亞大陸的地緣政治重心,凡是能掌握該區域的強權,就具備控制歐亞大陸的先決條件,從而為主宰所謂的「世界島」提供必要的基礎。為了防止心臟地帶陸權達成這個目標,海權必須阻止陸權控制心臟地帶外圍的「內新月地帶」(Inner Crescent,東歐以外的歐洲大陸、西亞、東亞等)。美國在冷戰期間於歐洲創立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期待中國加入反蘇陣營、於亞洲創立東南亞公約組織(SEATO)與中央公約組織(CENTO)等,可說皆受到心臟地帶理論的影響。

但是從史派克曼的邊緣地帶(Rimland)理論角度來看,心臟地帶固然有巨大潛力,但世界地緣政治真正的重點在於內新月地帶(即史派克曼改稱的邊緣地帶)國家,他們的海陸兼備特性,一方面使其必須同時防備海陸兩方面的潛在威脅,另一方面則如果該區域有國家強大到足以控制某一部份邊緣地帶,改變區域權力分配結構,則也會同時成為海權與心臟地帶陸權的威脅。18世紀的法國與兩次世界大戰的德國,可說就是史派克曼理論的典型,直到蘇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崛起,世界地緣政治才轉向麥金德的模式。

中國與印度的位置皆屬於邊緣地帶,兩國在2000年之後的崛起,及俄羅斯的衰退,乃是史派克曼模式的呈現,即亞太權力結構的改變,海陸兼備的中印兩國有可能對邊緣地帶的其他鄰國,與心臟地帶的俄羅斯,和邊緣地帶之外的海洋國家構成新的威脅。不過,印度的陸地位置與心臟地帶隔著崇山峻嶺,不像中國可從新疆深入;而印度洋沒有其他海洋強國,又遠離美國,不像中國與日本隔著東海,也與美國直接在西太平洋相鄰。地理鄰近性放大中國力量對其他國家的潛在威脅。反之,印度的地位正如卡普蘭(Robert D. Kaplan)所言,是成形中的終極樞軸國家,能決定歐亞大陸地緣政治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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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與印度的位置皆屬於邊緣地帶,兩國在2000年之後的崛起,及俄羅斯的衰退,乃是史派克曼模式的呈現。 圖/美聯社

印度的亞太盟主計劃

上海政府學院國際事務與公共管理系教授倪樂雄宣稱,中國有一套向世界展示自己是個主要海軍強國的計劃。這可分為兩方面解讀:第一是中國要求其他大國必須尊重自己的海洋利益;第二是中國會開始越來越廣泛地滲透它在過去沒有參加的海洋議題,凸顯自己在那些議題也有利益。

這些行動當然都會引起其他相關國家的抗衡或扈從(balancing)反應。印度的舉動反映出它正考慮以克勞塞維茨式戰略,透過建構在南亞與印度洋的霸權地位,把自己塑造為亞太地區抗衡中國的主要重心,甚至把戰略主導權從美國手中奪下,讓自己在未來成為與美國平起平坐的大國。

按照克勞塞維茨的思維,針對敵對聯盟的打擊目標,應為該聯盟中最強大的國家。既然中國在南亞與印度洋地區最重要的一帶一路建設是中巴經濟走廊,那麼選擇以中國為目標符合克勞塞維茨的理論邏輯。而印度的戰術是透過不丹這個長期以來在外交、國防上接受其「指導」,幾乎等同屬國的小國,對中國在都克蘭地區的公路建設提出抗議,再以支持不丹的方式出面,且日趨強硬不肯退讓,軍方還宣稱將準備同時與中國、巴基斯坦、國內恐怖主義對抗的「2.5線戰爭」,顯示其意欲藉此塑造自己為南亞牢不可破的霸權,且是該區域除巴基斯坦外其他諸國的唯一保護者的角色。

在美國的亞太戰略並不明朗的情況下,印度這種操作不僅有助於提高其在東亞國家心中的地位,甚至可能讓部分東亞國家轉移部分對美國的安全依賴至印度身上。畢竟,比對美國與印度面對中國崛起的反應,就可發現明顯的反差:面對中國在南海修築大型人工島並將之軍事化,企圖達成在南海的全面戰略優勢,美國最多只有靠著不定期的「航行自由作戰」來反制,但成效如何各國心知肚明;反之,印度將中國在都克蘭主權爭議地區修築公路的舉動視為對現狀的破壞,隨之迅速出手破壞中國的修築行動,並增兵該區域與中國展開堅決不退讓的對峙,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刻意操作。

有些觀點或許會主張,印度固然是主權爭議的當事方,美國則否。但既然美國一再宣稱,中國控制南海是對美國利益的侵害,美印雙方對於各自戰略利益遭中國破壞之後的反制決心究竟如何,透過這兩年來的南海議題發展,與本次中印邊界對峙,一目了然。

越南副總理兼外長范平明於7月4日在第九屆「德里對話」(Delhi Dialogue)致詞時呼籲,印度應在東協(ASEAN)的政治與安全事務扮演更大的角色,不僅是東南亞國家要求印度介入區域事務的案例,更顯示隨著越南呼應中印邊界對峙,在南海重啟2014年以來中斷的石油探勘,分散中國的注意力,印越全面戰略夥伴關係意欲在抗衡中國崛起的操作中,爭取過去一直由美日同盟掌握的主導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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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印雙方對於各自戰略利益遭中國破壞之後的反制決心究竟如何,藉由本次中印邊界對峙,即可一目了然。 圖/路透社

歐洲與臺灣:戰略意志的重要性

但也存在另一種可能,即歐洲為了擺脫美國在川普(Donald Trump)之下的疑歐立場,抵抗俄羅斯的壓力,可能會反而加強與中國的關係,而非懼於中國的崛起,和其他亞太國家站在一起。這並不難理解,歐洲畢竟離中國最遙遠,而且真正的威脅來自鄰近的俄羅斯,不是海軍力量尚未成熟、足以突破印度洋的中國。英國、義大利、瑞典、德國雖然決定與日本共同開發武器,但這與中國崛起並不存在直接的因果關係,摒除降低開發成本的考量,著眼於俄羅斯的可能性更高。

然而歐洲的扈從傾向無法對整體地緣政治模式的轉變產生真正的影響。缺乏戰略意志的歐洲在全球地緣政治重心已經轉向亞太,甚至所謂的「印太」(Indo-Pacific)地區之際,很難成為真正的地緣政治「玩家」。這當然不是說可以忽略歐洲的作用,只是歐洲的重要性已經不如過去。誠如美國國際政治學者米爾斯海默(John J. Mearsheimer)所言,未來世界最重要的國家,已沒有歐洲的位置。

至於臺灣在這樣的地緣政治變局中如何自處?除了加強自身的戰略意志之外別無其他更可靠的作法。如果只是認為自身的地理位置相當重要,但卻靠北京的克制與美國的支持來維持台海和平,不會有其他國家認為在臺灣的中華民國是值得合作的戰略夥伴。畢竟,臺灣身處中國崛起的第一線,沒有歐洲那樣的避禍地理本錢,也沒有歐洲那樣的政治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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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2016年中國國家主席與印度總理莫迪在G20會議上握手合影畫面。 圖/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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