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 NEVER NEVER 2009年8月15日 下午 08:35 電子郵件 來函

八八事件現已進入最悲慘的”遺體掘尋”階段,救難其實已經結束,令人不忍。最近大家心痛的開始討論國軍的失責,並與上次九二一的快速出動相比較,我想以我那小小的上尉視角來看九二一與八八的差別。

九二一,我正值退伍前半年,調任參謀在中部某部。某天晚上天撼地搖,我部隊在第一波強震強束後,便已師旅大集合。可電力全部中斷,有線通聯也全部失效,祇餘戰情室的無線通信可使用。當下情況不明,長官命令所有機動車輛全部加滿油,成原地發動狀態,並全數裝上車裝四六無線電以備應變。據我看來長官的措置是很得當的。

半小時後,長官派出含我在內的近十名尉級軍官急駛悍馬車急驅往市內,分別急尋消防隊,警分局,市政府及衛生局等單位任臨時連絡官,以求明卻災情。長官並鄭重交代,在往被分配駐點連絡的單位之前絕對不可中途停留,接受任何單位的臨時請托,這個決定是對的!

我的悍馬車掛上的移防用的警示燈,一出營區便看見滿目窗痍,災民遍路。百姓們遇車即攔,遇兵則求。我奉了長官命令不得停留,祇得快速駛過。心急如焚的災民們竟跑來我車窗旁用力的拍打我的車們,竟強遇攔車,我祇得略加解釋便趕緊離開,途中也遇到派出所的警車攔住我,我祇得告知我帶著大型無線電準備要往政府部門担任通聯,他才不得已放我離去。

我到了消防隊(那時警消尚未分離吧好像…),我祇見到車庫裡半部救護車及消防車都沒有,可見災情嚴重。我逕自跑進了他們的勤務中心,祇見兩三名衣杉不整的消防弟兄在那焦急的接著電話或無線電,他們一看到我都楞住了。後來一名好像是隊長吧跑來看到我便說『看到你們來,我們都快哭了,我們人不夠了…』那名隊長向我詢問了部隊的兵力及機具大型車輛等的大概數量及配置,便向我開出了須求,我便用車裝四六回報單位。長官與消防隊長在無線電裡溝通了一會兒,隊長便上了我的車,我又開車急駛回部隊去了。到了部隊,我就發現各部隊士兵都已上車,看來其他的連絡官也都發揮了效用,都回報了地方的緊急需求。不久後我便前導,帶著卡車及部份兵力及吊車等的重型車輛到了隊長分配的災區去了,途中並請警車前導,以免群眾們太過心急,攔住車隊。!

救災了一個晚上,到了天亮。百姓們開始聚集,情況又開始混亂了起來。救甲乙罵,救乙甲哭,心焦的百姓甚至用肉身阻擋要移動的吊車,我向當地的警察要求幫忙安撫百姓並用無線電回報救難行動進入了僵持狀態,可當地派出所的警察卻因事出太過突然,一時也無法知道整個區域的受災情況。上級命我急至鄉公所取得失蹤及災害區域的最新更新資料,並請消防隊支援他們動員的義消及義警協助救災及維持秩序。

到了鄉工所,一名民政科的官員跟我說有一個區的工業區裡有大量外勞,而且外勞習慣都是在廠內住宿,消防隊跟公所回報該工業區幾近全毀,恐區內外勞大約兩百名都已失蹤。我領了資料後,上級用無線電命我將機具調至該工業區接受消防隊指揮,其他人力則繼續留在第一災區搜救。

第二天,第一災區已大部份由地方警察及消防義消接手早己被標定的重點區域。長官透過無線電通知,說埔里地區甚為慘重,連受災地點都因人力不足無法標定,部隊又急往南投地區移動。可這樣的緊急移動卻使有結構建制的部隊系統被破壞了。當時我帶的工兵某排就這樣與連隊脫離了,我在往南投的途中也遇到不少接到緊急命令的排,或半個連。但我覺得那時雖然大部份部隊因緊急移動與原建制脫離,但仍然能有效運作,這得歸公於當時長官的指揮得當。

我又到了埔里附近的鄉公所,此時好像是鎮長什麼的吧告訴我鎮上突然來了一大批部隊,卻又找不到指揮軍官。話才剛說完,我便見到一大批悍馬車吊車卡車還有化學兵的消毒車?!直往公所的停車場衝了進來,我問了一下,方才知道他們也都脫離了建制,最高階的祇有排長。他們告訴我說他們在無線電裡聽到命令說全往公所的一名某單位的連絡官集中報到,他們也搞不清到底是哪個單位哪個兵種的連絡官,他們當下便按命令往最高階的軍官靠近並報到。救災心切的那批衝進來的部隊,有工兵,有炮兵,化學兵,裝甲兵,甚至還有憲兵,真是奇觀!

我當場便請公所找到消防隊長與警分局長,他們急著從災區趕回到公所,我說我的長官把這批部隊支援你們,請你們大致告知我們受災區域以便支援。他們告知我情形後,我便要部隊依著他們的需求分配出發。幾小時以後,有個裝甲中校帶著部隊來到鎮上,所有埔里的部隊便統一交由他分配支援。

軍隊畢竟不是民防或是消防隊,要求軍隊對地方事務了若指掌,這真得有點苛求,你第一時間到了受災區域後,還是要當地的鄉公所或是警消來提供第一手消息,而不是遇人則救,見災便搶。而當時那樣緊急,但軍隊卻有能夠在因緊急移動而遠離建制仍然快速運作,便是軍令系統緊急處置有條不紊。

那現在的八八水災呢?軍隊動作慢,依建制出動卻又錯誤百出,我說真的,高級長官要負第一責任。就像某文中作者說的一樣,長官就派那麼一部裝甲車就要去救災,這根本就是開玩笑!我猜當時那名一腔熱血的甲車軍官很可能祇是一個棋子。

當時的命令很可能是派該文作者作連絡偵察,而該文作者滿胸熱血的沒聽清楚,這是第一種可能。第二種可能就是長官用他來當棋子以備日後缷責之用。因為日後追究救災不力動員過慢,那麼長官便可以說『我第一時間已派出裝甲車!』

如果更高層長官反過來責問為何不聽統一調派私自派出甲車?那名長官可以回答『我祇派出甲車一輛探磡道路情況』

你一台甲車要救什麼難?你進村你就很可能出不來,百姓很可能圍住你不放,你一台甲車又能載運多少人?你一腔熱血卻很可能根本無法救到任何一個人,你帶著一張地圖和村長的電話又能有什麼用?最可能有效的作法便是找消防隊派出所警分局。

專業救難隊與國軍

我們最近又常聽到『專業大於人力』『高科技遠勝圓鍬』。我對這種說法很是質疑。專業救難卻實是必要的,可也別小看國軍那螞蟻雄兵似的快速出動及動員能力。第一時間到達的國軍可以標定受災區域,緊急搶護,探明對外通聯道路情形,開設收容所,並將資訊快速向上回報或水平告知專業救難隊。美國的國民兵你看他們也都大部份沒有什麼專業設備,頂多祇是跟國軍一樣有大型機具。專業救難隊是神聖的,辛苦的也令人崇敬,可如果因為這樣就把自己神袐化到完全不能與別人配合,那就沒什麼必要了。真是這樣,那下次國軍的螞蟻雄兵就不必出動,光靠你那支全台灣不超過兩千人的專業救難隊去慢慢高科技去吧…。

而某個新聞上說有一位士兵急著要去救災,上級卻按兵不動,他很是傷心。我問你,如果九二一不是有一批各單位派出的緊急連絡官跟當地政府民防警消接觸,你出了營門,開著一台悍馬車你要開去哪裡?還是跟那名開著裝甲車一台,帶著一名士官的排長一樣荒謬的亂繞一陣然後莫名其妙的又返回建制?

而此次的所謂『按兵不動』,實則是高級長官完全不知如何處置指揮。所以百姓們才會一直與以前的九二一相較而屢屢痛斥。而現今的警消分離也造成國軍支援地方的另一困擾。

九二一時,警消尚未分離,你到消防隊去支援時,通常警察也知道,可愛的派出所的警察杯杯們會替你開道,並最少派一名員警去現場協助指揮,並勸導激動的百姓,可分離後,你去消防隊時,警察並不知道。警方的災情資訊與消防隊的資訊又不盡相同,你國軍到了現場後不是被百姓圍住,不然就是警方跟你說某個地方才有真正的災情,你部隊指揮官根不搞不清楚要聽誰的。而警消分離的制度在美國911事件發生後也造成很大的爭議,甚至造成消防隊與紐約警方相互叫陣互控對方坐視消防弟兄被活埋而欲上法院訴訟。因為當時警方的通信頻率與消防隊並不一樣,警方早己得知建築物要倒塌卻沒在第一時間通知忘命搶救的打火弟兄們…。

而在九二一時,我印像中各在地警消竟然在第一時間連葬儀社都動員了。我曾在埔里救難時,看見幾名被當地警消通知來現場支援的葬儀社人員。當時埔里真是橫屍遍野,我們掘出的屍體多到來不及運到鄉公所,便祇得先擺放在省道旁,有的是斷肢殘臂,我們也不知如何歸類。多虧這些江湖味不足但卻經驗老道的善心人士告訴我們如何處理遺體,我們方才能夠將那些斷肢大概歸類。由於九二一發生後第三天便是大太陽,掘出的遺體都已腐敗,堆在路上味道四溢,百姓們及弟也開始出現頭暈的情形。葬儀社的善心人士當下買了一堆高梁酒及檳榔,他們教我們在進入現場時,要先用手帕蒙住口鼻並將高酒抹在手帕上,並要口嚼檳榔以袪屍毒,他們更在災難現場教導我們如何處理快速省力的搬掘遺體處置殘肢,為部隊的救難提供了不少幫助。

八八後國軍如何處置

國軍未在第一時間出動,我們看日後如後追究責任…。但現在我們看到的是有點近乎作秀式的英勇表現急欲以此讓百姓忘卻未第一時間出動的責罵。某國軍直昇機駕駛員冒險迫降斷橋?特勤隊垂降使出反恐本領搶救災民?鏡頭裡又出現了無數次無數個女性軍士官深入災區渾身髒污?一群原住民天真孩童在和藹可親的國軍軍官協助下,在那露出可愛的笑容洗著國軍野戰式淋浴設備的熱水澡?又來了,又是一套莒光日式的媒體操作…。九二一時,你們回想一下,有出現國軍這種英勇到好萊塢式,慈詳到卡通似的新聞?九二一時,也曾有少數新聞指責國軍指揮不當,但當時國軍並無任何缷責解釋,祇是分秒必爭的默默持續調動部隊進駐隨著新聞不斷被披露的新災區。這也是在九二一後,百姓們對國軍的表現大表認同的原因。可這次新聞裡的國軍們,這次八八的國軍們,你們都太晚了,對於那殉職的內政部空勤隊的飛行員來說,國防隊! 的長官們真得太晚了…。

國軍不用轉移話題,說什麼日後要怎樣修改兵力申請程序,怎樣考慮特勤隊也要加入救難課程,更不用再提要增購救難器材。百姓們問得仍然是這樣的問題相對於九二一的快速出動,八八時『第一時間為何按兵不動?』。就算以後部隊裡多了救難課,特勤隊給你配一百條救難犬,打靶課改成急救CPR,買一堆心跳探測器,但下次有重大災難時你仍然按兵不動,那這些又有什麼用?就像我上一個文章一樣,倒底有! 誰要為此負責?現在行政院已再考慮要處份水利署長,不管是不是適當,至少行政院認為有人要為此負責。那國軍呢?沒事?長官明年照列昇遷名單?你又叫那些在外抛頭露面救災卻飽受百姓指責的官士兵們如何自處?如果如此麻痺的指揮體系無人究責,那我看百姓們就準備等著下個重大災害時生靈塗炭吧…。

上文承蒙 NEVER NEVER先生同意,引用他的「電子郵件來函」,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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