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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2014.02.20莒光園地 截圖

周偉航 我是人渣文本周偉航,我要做一個超小型媒體「渣誌」,渣誌不是新聞評論媒體,而是以深入論述為主的知識性媒體。你可以視它為具有網路版與紙本的一人雜誌社,我預計每年推出50-60篇左右的網路版文章,以及2期紙本雜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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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軍有救嗎?(十一):機車軍團

台灣人有兩個獨特的「建軍梗」,就是「砂石車軍團」和「機車軍團」。這是因為過去砂石車的行車表現相對「勇猛」,而機車數量多,又是台灣人十大武器之首,因此常有人說要善用這兩種運具,來發揮台灣人獨有之戰力。

隨著近年法令改善與監理趨嚴,砂石車在交通繁忙地帶出現的機率已減少許多,還會聊到砂石車軍團的人,也就越來越少了。機車軍團呢?國軍不少單位有配備機車,但多半是傳令用的,就算會配合其他運具來進行戰鬥、戰術演練,也一直不是非常主流。而且這些機車多半是打檔車,多數台灣人不擅操作,也就難以成為建軍時的認真主題。

國軍的確曾考量在後備動員時調度民間速克達機車來做為運具,可是因為速克達機車管制困難,所以這個發想後來也不了了之。不過大家可以設想運用速克達機車參戰的可能狀態:

真正開戰時,動員來的後備部隊被打散了,一些人帶著步兵可以攜行的槍彈,回家騎自己的機車,開始滿山遍野「亂ㄎㄠ」。路爛了,就走田梗,橋樑被炸毀,就鋪個木板過河;油不夠,撬開路邊棄置的汽車,就可以補滿一個班。

就算國軍沒這樣教,大腦正常的台灣人,已在靈魂內建機車的台灣人,就會想到要這樣做。如果機車本來就是台灣地理環境中最強勢的運具,在戰時也最不會太過減損其效用,那為什麼不用呢?

「所以你主張要在陸軍大規模建構機車單位嗎?」

當然不是。我前面才說國軍平常不可能養這些車。要陸軍買機車,買到兩人一台,整個補給保養是會出人命的。但機車這種運具的優勢,可以做為我們思考陸軍整建時的「靈感」。

不能放著爛

在前面對於建軍的討論過程中,我對於陸軍的討論是少了點,這可能會讓你覺得陸軍就是要放著爛。

我當然不認為陸軍都該放著爛,這不是負責任的態度;因為就算放著,他們還是會吸走大量的資源;那要怎麼修正,才能讓陸軍的成本效益提升呢?

我認為可以分出一部分的野戰單位,改編成為有小區域獨立作戰能力的獨立連。如果裝甲旅是砂石車,機步旅是客運車,那這些獨立連,就是靈活的機車。

這要從前一篇提過的建軍規劃繼續往下講。

我提過陸海空軍都應該努力成為飛彈載台,並整合在一個擁有大量雷達的電戰指揮系統之內。若要進一步比喻,就是將整個台灣化身為一艘超巨大的「神盾」。過去說台灣是不沉的航空母艦,到了現代,那就該當個不沉的「神盾」艦。

這神盾之所以「不沉」,並不是因為台灣島本來就不會沉,而是其系統是分散式的網路,就算被打掉許多部分,只要有某些必要「單元」存活,就能繼續組織飛彈載台開火回擊。台灣現在已建制這類系統的某些部分,也能發揮一定戰力,我們要做的就是持續強化,並且分散風險(像是避免雄三一按就噴出去的狀況。但上次的事故至少證明雄三可用)。

對於這系統的攻擊主要可能來自於老共的海空長程火力,但這是該系統應該要自行抵擋的,這也是「神盾」的功能之一。不過,我還是要採料敵從寬的想定,就是假設對手的海空載具「突破萬難」,終於把一些小部隊丟到台灣地面上時(不論是透過小規模登陸或空降),我們要如何保衛這個電戰系統。目前台灣在「對本土地面」這方面的飛彈或長程火力還沒被整合進系統內,而且據瞭解,短期或中期似乎也沒相關規劃。

這可能是設想共軍根本就不可能穿過「神盾」上來,如果真穿過,也代表神盾被完爆了。但我們就保持前述的想定,假設我們出了一連串的包,真有共軍上來了,那他們的戰鬥目標是什麼呢?

當然就是「拆」剩下的神盾,讓更大的部隊能上來。這代表他們上來之後,目標可能是各地的載台、雷達或指揮中樞。雖然台灣島上的這類「據點」之多,遠超乎一般人的想像,甚至比多數軍人認知的數量都要來得多,因此共軍要拆光,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們可能要持續「降」,一直「拆」才行。

此時陸軍的價值就出來了。陸軍在全台各地都放了一天內可以抵達「相關據點」的野戰部隊,但他們現在是大部隊,原本的功能是去濱海地域與共軍登陸的大部隊決戰;所以要對抗共軍丟上來的小部隊,第一首選還是各種國軍特戰單位。

台灣現有特戰單位的確可以用來保衛上述據點,而且其訓練與裝備都蠻對應這種需求了,所以不用什麼改變。但因為這類據點實在太多,光靠特戰可能有點不夠,老共也可能突然把小部隊丟在附近(一天之內可以抵達)沒有特戰的地方,這時就要靠臨近據點的一般野戰部隊趕過去「平亂」。

就是機車

我在前一篇也提到,台灣的地理環境不適合大部隊,而且光是自己人的大部隊(旅級)要運動就很困難了,如果對手也是旅級大部隊登陸,就會超級「卡點」。就算是只在兩條東西向的主要河川之間移動,差不多兩三個營就會造成塞車,因為你軍車在跑的時候,無法禁止民車同時使用道路。或根本就卡在路上。

如果老共丟小部隊上來,還丟在沒有特戰的地方,那你在第一時間就只能調動附近的一般戰部隊去抓人。這應該是出動偵搜和裝甲車火速趕到現場,戰車或反甲單位就沒啥必要性了,因為老共不太可能派小部隊上來還帶裝甲。

但就算是裝甲車火速出擊,台灣也常是營級編制,甚至是旅級思考,一個命令下達加裝備檢整,大概要拖三小時到半天;就算部隊出去了,要呼叫火砲時,又要回到旅級才叫得到。這在打流竄的小股敵方部隊時就會顯得笨手笨腳,人家都不知道跑哪邊去了,你還在駐地沒有出發。

所以面對小部隊敵軍,就需要「快速反應」「機動單位」。我認為陸軍的野戰部隊可以試著讓某些連級單位改編成類似「獨立連」的建制。過去是孤絕的高山、濱海、離島才會有獨立單位,但在大駐地其實也可以有這種單位。

這些在大部隊中的獨立連,就是用來做快速反應之用。他們能擁有第一線戰鬥的決策權,自己就可以呼叫火砲和海空支援,若擔心連長太菜頂不住,就編給中校缺。這種連有自己的甲車,自己的迫砲,自己的偵搜,自己的戰術輪車,就是一個營有的編制與功能,就盡量濃縮成一個連。

我認為本島野戰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單位應該改編成為這種「獨立連」,營部只提供補保等後勤支援,而戰鬥命令是直接從旅部(甚至軍團)直接下給連長,連長就自己出發。

這樣的連就很容易做「快速反應」了。在戰備狀態時(對手都有可能空降了,一定超級戰備的吧?),連長一叫,整個連大概一個小時內就能從駐地營區傾巢而出。營區防守呢?看交給後備還是營部連吧,不然找民營保全算了,反正真打到這種程度的時候,睡覺用營區的防守也不太重要了。

當然以戰力來說,這些「獨立連」要一對一去處理共軍丟上來的小部隊(通常是特戰),理論上是頂不住;但至少他們反應快,又因為全連都是自己人,可以不拘形制(必要的時候搭民車也行),以最快的方式抵達現場,開始與對手「膏膏纏」,等待特戰或增援部隊來,或是等其他的「獨立連」趕到。

這種獨立連就是「機車」。

我前面講到機車很適合台灣的地理環境,但真要「派上戰場」,大概也真的只有後備的散兵遊勇適合,因為機車做為載具的性能落差很大,最重要的是這運具比馬還遜,不能用來真的衝鋒,只能做一般的移動。

但「機車」這「小個體」、「輕量化」、「高彈性」的概念,卻值得進一步應用。我們過去常有小單位就是要「精銳」這樣的想法,代表當然就是特戰單位,但其實「機車」有高價款,也有平民款,如果只是要趕去現場,那就平民款就好了,先到再說。

這些獨立連不需要操作太高階的武器(拖飛已算高階了),就是步兵槍彈迫砲打一打就好,如果能搶在對手小部隊之前抵達據點,那就自然進入防守狀態,協助原本一定不夠的據點守軍來擋。如果據點已經被打下來呢?那就試著把對手「定」在原地,不讓他們離開去下個據點。

除了這種功能之外,這些獨立連也比較能在戰局糜爛時進行跨區支援:如果橋梁道路都爆了,大部隊實在很難有計劃、有秩序的移動去增援其他已被大部隊登陸、突破的地區。像台中苗栗之間的橋如果全斷,大部隊要跨河南北增援就會相當麻煩,可能還要工兵造橋鋪路,慢慢推進。

但如果是獨立連,只要連長一個念頭決定棄甲車改步行,過河後改利用民車(卡車、公車、貨車,甚至是機車),一樣還是能展現某種程度的支援效果。至少人過去了,必要時可以取用現地部隊的資材和裝備。

「獨立連」看來非常好用,那剩下的大部隊呢?至少還有一半的野戰是大部隊,大裝甲,大戰車,什麼都大。而且因為獨立連會用到的重裝備或高階武器沒那麼多,這些武器就又會往「大大」單位擠,使得他們看起來就更加的「軍容整盛」。

這種大部隊當然也有其自身的存在意義。

剩下的大部隊

第一個存在意義,就是像國軍一般的戰術想定,在共軍大規模登陸時,趕到海邊去殲敵於灘頭,殲不了就邊打邊退,等待其他友軍跨區支援。所以第二個存在意義,就是(前面講過要慢慢來的)跨區支援了,就算老共打下了某些地帶,增援的部隊也可想辦法抄他後路,或是和他們在開闊地帶纏鬥。

除此之外呢?如果這些野戰單位沒有其他存在意義,那我可以保證,這些大部隊在真正開打時會從頭看戲看到尾。因為正如前述,兩岸真開打,就算台灣一路潰敗,理論上也會在本島陸戰開始前停戰。如果美軍支援海空軍,那麼就算打個不分勝負,主戰場也會是在台海。

基本上只有美軍死都不來,台灣政府堅持戰到最後一兵一卒,共軍又完成船團登陸,台灣的這些大部隊野戰才有真正出場的機會。這種投資報酬率也太低了點,這種陸戰就算一時打贏了,之後老共持續進行海上封鎖,在美軍依然不來的狀況下,台灣一直撐著也是「意味不明」,只會搞到像國共內戰時被封鎖的那些北方都市,沒什麼好下場。

以成本效益來說,這種投資的報酬真的太差了,這也就是許多人主張國軍養野戰是因為「大陸軍主義」,是反攻大陸的幽魂不散,是為了滿足陸官人馬的職缺需求。

但我認為這些「大」單位仍有第三種存在意義。在我前面的十篇論述中,我提過國軍應該先把人力物力擠往海空軍、離島野戰,剩下的才是本土野戰。本土野戰一定會因此大缺員(現在就超缺人了),那就「向前補滿伍」,每個營先湊滿幾個連,然後依實際現有人數調整編制(裁掉空單位編缺)。接著又是本篇提到的獨立連,這些單位又會吃掉一些人力,但可以吐出一些武器。

剩下的是什麼呢?「少少人」與「很多武器」。你仔細算算,就會發現這些我前面稱為「大大」的「大野戰」單位,其實也沒有多大了。扣掉指參等旅部、營部、後勤單位,他們的「實戰」人數可能和獨立連差不多,甚至還少一點。

他們雖然行動彈性比較低,反應比較慢,又受到上級指揮牽制,但真要出去「轟轟」,仍是個可以馬上辦「煙火節」的狠角色。與其他陸軍的「平民百姓」相比,他們算是派頭的貴族。

「可是如果沒有敵人會上岸,他們不是一樣只能看戲嗎?」

我認為這些「最後的貴族」就算沒有真的上場,還是一樣能展現「嚇人」的效果,就算真的不幸真要上場,也有最強的「擾人」作用。所以他們還是有存在的意義,而討論這些「貴族」,還可以延伸到國軍改革的最後、也最重要的一個議題,就是思想改造。

國軍需要一套新的意識形態,而這意識形態變革的重要性,得要這批貴族有所體認才行。

國軍有救嗎?(十二):精神改造

本系列慢慢步入尾聲,也進入較哲學的階段,要來探該如何重建國軍的意識形態。國軍上下現在都有「不知為何而戰」的問題,但這個問題並不是現在才有,李登輝時代就有了,因為原本國軍是為蔣家效命的,但後來總統不姓蔣了,就要「調整一下」。當時的解答是:

「為中華民國國家生存發展而戰,為中華民國百姓安全福祉而戰。」

後來這句話在陳水扁時代被改為「為台灣的國家生存發展而戰,為台灣的民主自由而戰,為台灣的百姓安全福祉而戰。」到了馬英九上台,又改了,口號變成「為中華民國生存發展而戰,為台澎金馬百姓安全福祉而戰。」這版本拿掉了「民主自由」,總是讓人感覺怪怪的。不過蔡英文也接受這個版本,那這話題就先放下。

知道這標語變化過程的軍人並不多,因為正常軍人對政戰部門搞出來的鬼話一向是「無感」,或看了就起肚爛。但不論高低階,現役軍人還是會有做這行的「目的性」問題,就是除了錢之外,是否還追求什麼其他的不可量化價值呢?

國家認同的分歧是台灣當前的現實,現役軍人有偏統的,當然也有偏獨的,如果要以國家認同來建軍,鐵定有另外一邊的人會「離心離德」。那該怎麼辦?

不妨來看一個近期引起熱議的個案。有位志願役軍官期滿退伍,退伍之後發文批評國軍已無大中國思想,他無法接受這種現狀,所以最終還是選擇退伍。

這新聞一出,統獨兩端的台灣人立刻「就定位」,一邊當然力挺,一邊是全力痛批;但我看這個案的新聞時,目光卻離不開四個字,就是這位軍官提到的「分離主義」。

分離主義,是老共那邊愛用、愛講的詞,台灣這邊的輿論不太會提到分離主義,國軍內部文本也不用,這是因為台灣沒有局部獨立的爭議,台獨主要還是正名制憲,也就是整個現有中華民國一起「砍掉重練」。

既然台灣人不會講分離主義,那為什麼這位弟兄會提到這個詞呢?顯然,這位退役軍官看了蠻多老共的東西,然後沒有意識到這是老共的東西。

這不代表他就有可能投共,只代表他的腦子已經被老共的思想浸潤了。這種狀況,政戰單位不該管一管嗎?又該如何管起?

就讓我們放下個案,先看看整體來說,國軍若有必要「抓思想」,有什麼應該注意的部分。

脈絡

前一篇的最後,提到國軍需要一套新的意識形態,讓官兵能有所依循,知道自己是在幹嘛。而現今國軍在目的層面的茫然,主要在於如果賺的錢和領的退休金都沒那麼好了(可量化價值不足),那為什麼要為國奮戰呢?

這就需要「不可量化價值」,也就是成就感、榮譽感、親情、愛情、友情來補足。在古早的過去,這不可量化價值的實現是透過對兩蔣的效忠,國軍就是為兩蔣犧牲奉獻,因此國軍就是蔣軍。這點共產黨倒是看得很透澈。

過去在老蔣時代,除了對蔣的效忠之外,當然還有「反攻大陸」、「統一中國」這種外層包裝,不然「拱衛兩蔣」這種話若太直白的講出來,也是很難看,所以還是賣弄了一下大中國概念,把大中國概念內化、等同於兩蔣。

後來兩蔣掛了,郝杯杯本來想整碗捧去,但老美和李登輝不肯,這舊戲就演不下去。老李知道國軍在失去「神主牌」之後,會有不知為何而戰的問題,也知道自己沒辦法玩個人崇拜,但至少中華民國的皮還在,所以就推出了「為何而戰?為(中華民國)國家生存發展而戰」與「為誰而戰?為(中華民國)百姓安全福祉而戰。」這組萬用Q&A。很多軍事單位的「中正堂」(也就是禮堂)到現在都還看得到這兩句話。

這對聯在當時是張安全牌,老實說,不只是統派會買帳,期盼軍隊國家化的獨派,在拿掉括號部分後,也是會買帳。這對聯也的確在某些場合中會拿掉括號內的部分。

陳水扁時代就在這個「括號內可變動」的基礎上,提出「為台灣的國家生存發展而戰,為台灣的民主自由而戰,為台灣的百姓安全福祉而戰。」也就是把括號內代入「台灣」,並且多加了「民主自由」這個價值。

這做法就引起統派不滿了,所以馬英九上台後才兩三天,政戰單位就改回來,變成「為中華民國生存發展而戰,為台澎金馬百姓安全福祉而戰。」我認為這雖然保住了一點台灣精神,但拿掉了「民主自由」的做法,就頗為低能,因為這是台灣政權的真正賣點。我想馬英九本人對此應該介入不深,這98.7%是政戰高層的馬屁作為。

蔡英文大概是為了穩定軍心,並沒有去動馬英九的內容。不過國軍體系在馬末年以來已有很大的改變,義務役退出第一線,大量長期人力進入國軍成為基層,國軍過去由外省籍或統派主導的狀況,也被快速洗淡,內部的意識形態組成相對複雜與多元。

因應這種內外在環境,傳統的洗腦式做法當然不合用,國軍需要一套在形式上更理性,在內容上更有彈性的意識形態主張。但在談具體主張之前,我要先採用否定方法,來談談設定上應該「避免」的幾種狀況。

應避免

第一,是不能落入中共安排的思想框架。

這意思是,國軍不應該採取對抗類做法,也就是不能「人家怎樣,我們就不怎樣,人家不怎樣,我們就怎樣」。他們就放他們的屁,我們就玩自己的砂。

思想戰經常陷入一種迷思,就是當事人想要嗆贏對手,在理論上辯證得比對手更高一層,但吵來吵去,都還是卡在對手設定的框架中,你就永遠無法真正玩贏他們。

所以如果對方的框架設定就對台灣不利,像是「一個中國」、「華人」、「兩岸」、「國內事務」、「島內事務」之類的概念,那我們在做任何反應或進行自身的教育時,就應該避免這些概念,連提都不提,罵也不用回,他們講東,我們就講西,他們談什麼兩岸聯合對抗外來勢力、一寸都不能分割,我們就談實質控制東沙和太平島。

當然,像那個分離主義,也不用提、不用回。不過,如果自家人突然講起老共的這些詞和概念,那就有必要去注意,因為軍人平常已經夠忙了,上網也應該都是在做輕鬆事,怎麼會突然大量接觸到這種資訊,還套用在現實情境呢?

第二類應該避免的狀況是從第一點延伸而來的,就是別再賣弄「反攻大陸」、「三民主義統一中國」這種傳統梗。現在國軍宣傳部門當然不會這樣搞,但有些混了二十年以上的老軍將官,偶爾還是會拿這類價值標準出來說嘴,說以前怎樣怎樣好,現在怎樣怎樣不好。

國軍如果有心進行思想改革,應該是要出個官版說帖,主動批判過去反攻大陸政宣的問題,言明搞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實質困境。但要政戰部門做到這些批判思考工作,不論是價值觀上或能力上都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所以也就不勉強了。他們只要不再賣弄傳統「中華民國自由燈塔光照大陸」的向外擴張論,只採本土防衛觀點即可。

第三個不該搞的,也是由第二個延伸出來,就是別玩弄宗教情懷。過去搞兩蔣崇拜和黨國崇拜,現在後座力和副作用頻發,光是一個去蔣化就搞得整個國家雞飛狗跳。之後呢?當然也不能這樣搞。

不只回頭路不能走,也不能把「台灣」、「台獨」這些概念當成新的崇拜對象,甚至連「民主」、「自由」也不應拿來崇拜,因為民主自由之所以可貴,是做為一種理性的選擇,而非不能挑戰的偶像。

第四個要避免的,就是不能脫離新生代的知識能力與生活經驗。軍隊基本上是由年輕人組織起來的,大多數人四十五歲前會退,因此你採用的思想教育內容就不能是老人的老梗,而是貼近年輕人的知識能力與生活經驗。

所以過去國軍怎樣,這個旅有什麼光榮軍風,都不重要,這種鬼話連老人都不想聽,別說是年輕人。你要談精神戰力,就從他們的真實人生體驗、共同回憶出發,不要扯什麼八百年前的故事,他連自己阿公的故事都不想聽了。年輕人挖掘知識能力很強,他想知道時,自己會去Google。

第五個該避免的,是論事不可忽略多元性與發展空間。軍令如山,也有執行的必要,可是軍隊的意識形態應該有一定的彈性空間,也就是不能用軍令的方式傳達,更不該隨意給出具體的標準答案。

那該怎麼傳達呢?我認為間接比喻會比直接溝通好,等待反饋會比壓迫接受好,但這只是形式面,內容面才是真正的決勝點。

應該強調的

我認為在內容面,有幾個價值概念或主張是應該讓全軍知悉的。價值觀當然可以是一種選擇,但台灣軍隊在某些面向的價值選擇空間並不大,那這些受限或應該受限的地方,就以正面表列的方式講清楚。

第一,是強調軍隊一切給養來自台灣人民。從薪水、服裝、餐食到武器,都是百姓給的,不是你生下來就應得的,不是因為你讀軍校就應得的,不是因為你走投無路被迫當兵就應得的。那也不是兩蔣給的,不是黨給的,不是國家給的,全都是百姓給的。你身為軍人,就要認知這點,並感謝百姓的付出。

在工作上,軍人忠於職務,職務延伸到國家,國家又來自於百姓。沒有百姓納稅,沒有百姓認同,國家就是個屎。很多現役國軍狂言只效忠國家,不接受百姓的民主決定(像台獨公投­),這當然在邏輯上是大錯特錯。真實存在的是活人、自然人,只有自然人認同、接受,才會有國家這種法人。

第二,是強調與盟邦的友誼互動。台美日同盟,甚至更廣義的亞太戰略同盟,都是台灣在戰略上的實質盟邦,彼此之間也有很多軍事合作,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甚至許多軍人也不知道。

不過,二戰都結束七十幾年了,還有現役軍人因為他老子或老爺子和日本人的恩怨,要求國軍要針對日本進行戰爭準備,或至少保持敵對態度,這根本就是拿公共資源來解決個人家務事,當然是大有問題。國軍不只應該拿掉反日宣傳,更應該嚴格區辨內部這種不分敵我的腦殘之見,給予批判,因為這會造成實質軍事合作時的認知混淆。

第三,是強調工作與責任的對應關係。過去國軍一直強調從軍不是工作,而是一種神聖的付出,是種「志業」,這也造成嚴重的資源浪費和低效率。

只有重新認知到這是種職業,是個工作,每個「職員」應有什麼業務責任,什麼又會是多做的功德,那麼這工作才能對當事人產生意義,也才可能於工作中把握到專屬於其個人的不可量化價值。

講白一點,做志工有做志工的價值和道德標準,做苦工有做苦工的價值和道德標準,你當然可以同時做兩種,但做志工時要用志工的標準來檢視自我,不能混合做苦工的道德標準。國軍現在就是一堆人不清楚自己是在做什麼工,當然就會很茫然了。

第四,是應該強調從軍只是個人生階段,盡量別設定為終身工作。現在月退沒那麼爽了,因此正確的心態,就是把這看成階段工作,當自我成長或改變到某個程度,就應該往下一個階段去。

因此「軍人」就不再是一種族群劃分,就是一種可選擇的職業,人人都可能做,也多半是做一段時間就走。這樣國軍不會脫離社會,軍人也不會自外於其他的社會人(民人)。這才有辦法把國軍和全民國防理念結合,不然你的全民國防搞再久,也是騙錢的計劃而已。

以上談的,是國軍若要重建意識形態系統應該注意的大致條目,包括了應該避免與應該強化的部分,但整體來看,還是有點模糊。那這國軍的意識形態體系,或者說,國軍的「精神戰力」,到底應該重建為什麼樣貌呢?

國軍有救嗎?(十三):精神堡壘

本篇要繼續談重建國軍意識形態的議題,也就是討論「為何而戰?」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來談一個物體,就是「精神堡壘」。

我出生到現在,看過好幾個實體的「精神堡壘」,通常是棒狀或一個塔,卻從來沒搞清楚這東西到底是幹嘛的。或許就像古代的世界奇觀,精神堡壘就是一個公共空間的代表符號,但我親眼看過的精神堡壘,感覺又都普普,不是投注很多資源做出來的東西。

查過更多資訊後,我發現這好像是個大型商標或某種公共藝術(在企業、學校或政府機構),又或是集體活動的共同勞作(比如說童軍或其他營隊活動),缺乏什麼真正的核心意念。在台灣,有許多精神堡壘是黨國時期意識形態的實體符號,但這東西到底是如何鞏固精神,我始終無法參透,只能用政治實務角度將其解釋為消化預算的無聊產物。

好,不管實體的精神堡壘到底有多謎,純就字義上來看,「精神堡壘」應該是一種集中心智的符號對象,如同「偶像」;若排除實體部分,那「精神堡壘」就會是指精神的核心,也就是意識形態根基,即價值觀的部分;我認為比起前者,後者更有存在的意義。

於此就可以回到本系列的主題。依現況來看,因國家認同的分裂遲遲難以整合,台灣也就應該要換個方向來建構非實體的精神堡壘,這個堡壘不但要能跨越統獨藍綠,其自身要有一致性與健全性,足以抵禦外來的意識形態攻擊。就算人民沒有,至少國軍需要有這樣一套理論,可讓上中下各級官兵在結合成一個社群時,有個價值判準上的參考。就算他們平常弄不清楚,至少真有需要時可以立刻拿來運用,甚至用以反擊敵人的攻勢。

但在多元社會中,要建構一套整合的意識形態並不容易,別說是強韌到足以做為「精神堡壘」。以下我會由前一篇提到的幾個重點談起,討論這一切要「如何可能」。

意識形態

意識形態有多種定義,我個人於此所採取的定義是:人由價值判準出發,配合特定的認知與思考模式,對世界所進行的一種系統性解釋。

擁有一套意識形態,人們就能很快找到行動指南,也能判斷自己或他人行動的對錯,且將所有的行動依「手段─目的」關係整合成一個關係鏈,一路走向健全與幸福的人生終極目標。

舉例來說,我們使用中文,就會採用華人的價值觀(像「仁」、「孝」),並依我們對社會結構與人際關係的認知,來提出和家人互動正確方式的見解,也會知道這些做法和人生幸福的連結。

同樣的,如果國軍擁有一套整全的意識形態,那身為台灣的軍人,就能由其價值判準出發,在工作與日常生活中做出正確的行動判斷,且將行動所創造出來的價值整合進自己對於人生幸福的規劃之中。

在過去很長的時間裡,威權時代的國軍的確有一套穩定的意識形態,所有軍人也都依這套意識形態「活得好好的」;但這套建立在對「蔣家」與「三民主義」的偶像崇拜意識形態很快在解嚴與民主化後瓦解,許多軍人也就陷入了價值面的茫然。

有些人選擇將過往的意識形態進行「微調」,把「大中國」當成新的偶像來崇拜,但這樣也就會讓老共的意識形態有混水摸魚偷溜進來的機會。他們也的確成功混進來了,影響了一些軍將官,讓這些人在退伍後前往中國朝拜,也不以為怪。

另一方面,傳統的政戰部門匆忙推出了各式各樣的「為何而戰?為誰而戰?」但幾乎是「一朝天子一版本」,價值核心和目標改來改去,軍人多半不甚瞭解其字義,加上沒有權威來強制信奉這套標準,也就讓這些標語失去了神性的地位,沒有影響力。

如果不解決這「敵強我弱」的問題,軍人的意識形態有可能被淘洗或置換成敵方的那一套。這就是台灣軍人的意識形態困境,但這問題應該如何解決呢?我在上一篇中,提到了幾個需要避免的事,也有幾個需要強調的原則,不妨就從這些要點開始思考。

我認為在建構一套能適用於當前國軍的意識形態時,需要避免「落入中共的思想框架」,也就是不能照他們設定的方向與架構來論理,要有自己的一套;同時也別再賣弄「反攻大陸」、「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等傳統梗,當然也不能創造新的神主牌來玩弄宗教情懷;此外,也不該老是談七八十年前的歷史而脫離新生代的知識能力與生活經驗,因此最重要的是,論述時不可忽略多元性與發展空間,要保持思考與內容上的彈性。簡單來說,就是偏重理性形式,不要被內容綁死。

該強調的部分呢,則包括應強調軍隊一切給養來自台灣人民,不是蔣公給的,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所以該對百姓心存感恩,而不是反而認為百姓欠自己;再來也應強調當前與盟邦的友誼互動,少賣弄二戰時你家的恩願情仇,一切回歸當前現實來思考。

還有就是該瞭解工作與責任的對應關係,你不是當志工,而是在做一份需要負責的職業。最後一點是應強調從軍只是個人生階段,不是進來就只力拚終身俸,這會扭曲這個工作的倫理關係。整體而言,這些需要強調的部分,偏向於價值內容面的認知。

所以接下來我們會談到兩個方向,一個是形式面,一個是內容面。不過這兩個方向是不斷來回絞合在一起的,像是討論道德,就沒辦法準確切割形式面與內容面。

道德做為一種出發點

而要談建構或修正意識形態,最好就由道德面談起,因為你要避免偶像崇拜與錯誤認知,那就要擁有一定的道德思辯能力,才能理清是非。然而國軍最缺乏的就是道德認知能力。雖然各級軍校有軍事倫理教育,但多半都在講什麼「軍人武德」,就是「智信仁勇嚴」之類的東西。

基本上我不覺得有幾個軍人搞得懂智信仁勇嚴的過往與當代涵意,在當前的社會環境中,再花資源介紹這些傳統概念的意義也不大。道德不是用理論教學就能養成,現有的品德教育理論多反對灌輸的作法,也認為不能隨意「砍掉重練」,而是應由現有道德資本中來思考改善之道。

我認為國軍雖然充滿一堆問題,但基本日常運作還OK,也就代表社群內部仍存在許多可以運作的德行,不如就從這些德行去「長」(發展)出能永續運作的道德系統。這個發展的架構應該包括幾個不斷循環的階段。

首先是「反省」,國軍是嚴重缺乏反省的社群,從上到下都將「責罵他人」視為道德任務,卻很少反省自己,就別說是公開進行自我檢討。這不是說對他人的批判就不重要,但如果沒有反省,就無法精準的建立良性或發展性的道德認知,也就無從糾正自己或他人的錯誤。

第二個階段是溝通,也就是在自我反省後,與身邊的其他人交換意見,探討現有認知是否有偏誤,又應該如何進一步提升。第三階段才是學習,透過瞭解倫理學的建議與道德衝突個案來思考最佳解決方案。第四階段是執行,也就是知道該怎麼做之後,就怎麼做。執行完,又接回反省階段。

接著就用國軍的實際道德爭議來說明上面這兩段的運用方式。國軍最讓人詬病的問題之一就是「學長學弟制」,我在運動倫理學系列已談過這個制度的問題是建構在變型的孝與義之上,但這兩者非真正的德行,反而比較接近「惡行」,不但會讓社群運作的效率變差,也會讓這個社群越來越封閉,拒絕外界的道德批判,從而加速這個社群的墮落。體育圈、軍警都是血淋淋的實例。

國軍近年雖然努力調整學長學弟制,並宣導以職級而非年資來論事,但只要軍校養成階段的相關風氣仍持續,整體大環境就很難徹底改變。要改變這體制,不只是宣導,甚至用懲罰等方式禁止也沒用,各級弟兄還是會脫口說出「學長」、「教官」等敬詞。我認為要改變學長學弟制所帶來的困境,只能透過自我批判,也就是自我反省。這不是在制度上完全廢除學長學弟制,而是要透過反省過程讓這個制度出現道德修正力。

像是利用集會(莒光日和早晚點名),由最資深的(大學長)或長官帶頭先自我檢討(反省),並級級做下去,就算來不及做到小兵也沒關係,有個示範意義即可,然後促成高階或資深者之間的溝通與對談,並且在下次聚會中由政戰協助提出具體解決方案。

這種操作雖然只是個「秀」,但總比莒光日的傳統課程要有實效多了,因為「秀出來」這個行動本身就能產生很強的催化效果,一方面能打破「學長」所營造出來的神神鬼鬼(偶像崇拜)形象,另一方面也可以觸及部隊經營管理上的實務問題。那這種道德的「自我療癒」過程,又對國軍重建意識形態有什麼影響呢?

個人目的性

「為何而戰」是一個「目的性」問題。我們會依照自己的價值偏好來設定人生目標,然後思考最有效的手段去達成這些目標。

現在國軍還是有許多小小的目標,是「完訓」、「高裝檢」、「通過測考」、「競賽奪標」等等,但大家不知道這些小目標和整體建軍的大目標有什麼關係,該怎麼連結,反正上面就是說這一切是為了人民,那,就當成是為了人民吧!

可是這一切又是怎麼和「我」的人生產生關聯性?這就不是「上面」說了算。軍中的各種目的性,要和「我」的人生產生呼應,那就必須對應到「我」個人的目的性。而一個人的目的性會有三種來源,第一是所處的社群傳統(可能包括出身地社群與軍隊),第二是個人生活經驗(從小到大的求學與工作過程的價值),第三是個人常從事的人類合作活動(包括職業社群與休閒活動社群)。

對每個軍人來說,顯然除了軍隊給的價值標準(目的性與道德原則)之外,還有許多非軍隊的價值來源,而且國軍當前多數成員在這一方面的差異性還蠻大的。

在許久以前,國軍軍將官多半就是外省社群的價值觀,士官就以勞動階層的價值觀為主,不過現在國軍志願役化之後,從軍者來源變廣,中下層軍官的省籍與人口比例接近,大量的原住民與來自駐地附近的志願役士兵,也讓基層的組成有一些改變。我認為整體來講,過去國軍只有下層,也就是義務役的價值觀是接近台灣社會的正常分布,但現在國軍整體不論上下,都越來越接近台灣社會的一般價值觀分布。

國軍之中有沉迷電玩的肥宅,有追逐茶魚的色鬼,有拉K的,也會有風雅的文青,有狂熱的台獨支持者,也有紅統或藍統,當然,最多的或許就是單純要賺錢,賺很多錢,賺非常多錢的人。

有些人在軍隊追求不可量化價值(榮譽、成就感、親情、愛情、友情),有些人只在軍隊追求可量化價值(就是錢能買到的東西),當然「我全都要」的人也不少。這種多元價值觀,會與國軍這個社群的傳統價值觀產生對話交流,當然也會有許多矛盾。

民國八十年以前從軍者,現在多為高階或資深軍士官,他們所保持的傳統黨國式的國軍價值觀(也就是我前面說過要排除的),就會和年輕一輩的多元價值觀產生衝突,雖然通常解決方式是「當做沒看到」,各退一步,但這種矛盾也造成國軍許多管理上的實質困難。不只是對老共,光是處理自己人酒駕,在外面亂搞、亂玩的問題,就會耗去大量的資源與時間。

講到這,似乎應該把我的底牌掀出來,談談我們應該如何建構出一套健全的意識形態,能從出門不酒駕,一路適用到為國盡忠,甚至犧牲生命。不過因為字數限制已到,也只好下期再議了。但我相信夠冷靜的讀者朋友,應該已經察覺到一件事,就是「我自己就出門不酒駕,打戰時也願意為國犧牲啊!」

很棒。普通人的大腦都已經內建的東西,那為什麼有些軍人做不到?或是嗆說他們不想這樣做?

國軍有救嗎?(十四):我中有你

這是本系列的最後一篇,我要把重建國軍意識形態的部分談完,再對本系列做個結論。

前面提過國軍現有成員缺乏集體目的性,少了某種共通的奮戰目標,人各異志,沒有啥共識,無法形成一個穩固的社群。過往的國軍還算是個穩固的社群,但那是建立在黨國威權的錯誤意識之上,而面對複雜多元的當代社會情境,我們當然不能再走回頭路。那該怎麼往前走呢?

在上一篇的最後我提到國軍的偏差行為問題,其中最麻煩的就是酒駕。國軍近年飽受士官兵酒駕的困擾,雖然發生率並未比一般百姓來得高,但於社會對國軍的道德要求很高,所以國軍也不得不一再投入資源在防制酒駕上,有時甚至讓人覺得太過頭,小題大做,浪費時間。

那為什麼花了這麼多時間和資源,還是有白目的士官兵會酒駕呢?在本系列第三篇中,我曾提過國軍有許多「賭徒」,這些人的價值觀,會讓他們不顧風險來追求短期目標:他們可能因此選擇簽個四五年當志願役賭看看,也可能因此為了爽而在很多事情上怒衝一波,像是酒駕。

國軍士官兵還有許多類似的包,都是因為怒衝一波的心態而發生的。要解決這個系列問題,不是用個案教學或一再增加「行為成本」(像是增加內部罰責),因為這些搞法都是治標,治得了一時,治不了一世。若要治本,就要讓這些人「重新活一次」,使其人生目標能和其他社群成員的目標整合在一起。當人覺得自己不再是爛命一條,行動才會「正常」。

但,這不就和需要犧牲生命的軍人立場起衝突嗎?這是個好問題,而要回應這問題,還是得從不會酒醉駕車的一般人談起。

和大社會結合

多數台灣人都不會酒醉駕車,我們可以把這些人視為「正常人」。不會酒駕的考量很多,除了「根本不喝酒」和「沒有車」的物理原因之外,主要還是酒駕存在一定風險或成本。可量化的就是違法所帶來的金錢處罰,以及車禍的修理賠償,醫療方面的衍生成本等等。

但這些考量都算浮面,多數人就算有酒有車也不會酒駕的深層原因,在於這種行為和自己平常的生活行為「無法搭配」。人的行為會有種系統關聯性,有時我們會稱為「生活風格」(所以你可以說酒駕不是多數人的style),但這種系統性遠比「風格」的外顯部分要更加全面,是滲入食衣住行乃至語言與思維(思維也是一種行為)等內外在的每個層次中。

我們就是依這個「行為組合」來過每一天的生活,在多數的狀況下根本沒意識到這會是種選擇或可能改變,就是沒頭沒腦的過下去。或許真要到改變的時刻(像是去吃一攤喜酒或出去旅行),我們才會意識到行為是有選擇性的。這或許可說是一種個人心理的舒適圈或同溫層。

人人都有一套行為組合和系統,但有些人的行為組合會更普遍的受到肯定,因為外人也可以客觀看出他行為之間的關聯性很強,也就是很少做白工,其所做所為都指向他設定的目標。像是透過嚴謹的運動飲食管理來追求健康、長壽,又或是每天投入長時間進行學術鑽研,以追求知識的高峰。你知道他的目標是什麼,也可以看出他採取的手段是最能有效達成這目標的形式。

相對來說,有些人的表現就比較不一樣,你看不出他手段之間有什麼很明確的組合關係,你也看不出這些手段要如何和他的目標產生連結。有些人甚至根本就沒有什麼人生目標,就算他說有,從他的手段也看不太出來他有。像說自己的目標是創業,但都沒在做創業相關的準備,那他這種行為組合自然就很難獲得廣泛肯定了。

在這種判斷過程中,有一個關鍵點非常重要,卻總是被忽略,那就是「個人目標」是因為和社群多數人的目標接近,才能被理解、被接受。如果你個人目標很罕見,像是「登陸α13星球」,應該就沒什麼台灣人知道你是打算衝三小。

依循傳統,我們社會已有很多廣被接受的人生目標,像家庭幸福或事業成就等等,這些目標的具體內容可能隨著人類活動的發展而漸漸改變,但還是有些根源或基礎的部分會和過往有些重疊,而我們就是透過這些重疊的部分來辨視他人的目標是否有道理,是否可被大眾認同與接受。我們能因此欣賞別人的人生,他人也能因此反過來肯定自己的人生。

而我們不喜歡其他社群成員酒駕,主因是這種行為(手段)無益於追求社會能接受的多數相關目標,單純就是為了滿足當事人的狹礙的個人目標。同樣的,我們之所以不選擇酒駕,主要也是這種手段無益於追求我們個人的目標,而我們的目標又是與社會大多數人的目標能有連結的,因此我們的這種認知可以獲得廣泛認同。

進一步來說,我們之所以會成為一個群體,或是產生向心力、認同感,就是因為共享了這種對於手段與目的(目標)的認知。國軍現在軍士官兵之所以「包包相連到天邊」,往往就是因為目的面的自私與手段面的短視,所以無法形成一個整體。國軍需要重建意識形態,把自己整合成一個社群,再把自身整合進大社會中,這樣官士兵的行為才不會動不動就走鐘。所以國軍擁有的意識形態也就應該和大社會的多數人接近,這樣社會才能懂你,你也才能懂社會。

但社會主流的意識形態是什麼?雖然多數台灣人都擁有且知道這種意識形態,不過也因為身在其中,所以很難說清。我在前一篇中已提到了一些形式做法,但主要是個體層面的自我調整,國軍在總體面上,還是應該有一些具體的作為,我認為承上所述,最重要的就是打破門牆,不該再有「軍人」與「民人」之別。

都是人

在本系列前面的幾篇文章中,我都提及國軍也是人,也應該活得像個正常人。這只是一種工作的選擇,不會帶來本質的改變;你先是一個普通百姓,然後成為軍人,而且也隨時可能變回普通百姓。

在過往,軍民有別的訴求有其意識形態背景,是為了威權時代的管制方便所設下的界線,但在當代這種需求已經淡化到沒有必要。當週三晚上沒有勤務的志願役放出營門外膳宿時,他們與民人的差異已經小到沒有意義。那就更別說是如公務員上下班制的單位了。

所以問題在於國軍就算生活在社會中,卻還是採用與社會隔絕的思維模式。這有來自個人自認的部分,也有國軍內部教育宣傳的成分。國軍在政宣上總是強調軍人和「民人」不同,可是對於為什麼有這樣的不同,卻缺乏真正的反省與認知。

過往有這種區別,是為了讓軍人願意犧牲奉獻,甚至敢赴死,所以將其與百姓在概念上進行區隔。另外一重原因則是管理上的考量,讓軍人覺得自己和百姓不同,自由也應受限,比較方便管理。

但如果現今國軍人事管理制度都與以往不同,傳統的軍民有別更會造成一系列的負面影響,那就應該打破。正如倫理學家開給封閉群體的藥方都是「重新融入大社會」,國軍要做的意識形態重建,也就是融入大社會。融入大社會的價值觀,除了解決國軍現有的言行問題,還可升提高戰力。

過往是為反攻大陸而戰,之後慢慢轉變為了薪水、福利和退休俸而戰,這些目的性(目標­­)都無法使國軍具有戰力,因為前者不切實際,後者太過自私。要人願意將自己的生命(時間與性命)當成「工具」來犧牲,顯然只有為了某種客觀的目的性:自己認為那是個重要的人生目標,而且也剛好是許多社群成員的共通目標。

這很難具體形容,但大多數人應該都能體會。許多人會願意為家人犧牲生命,是因為其他人承載了共同的價值(觀)與目標,就算自己死了,家人也會持續追求或保存這個價值,所以自己的犧牲是值得的。

同樣的,軍人的目標如果只是自己的利益,那他一定不願意為此犧牲生命,甚至犧牲一點點的時間,他也會斤斤計較。但只要軍人的目的和社會上大多數成員一致,像是民主、自由、共同的生活記憶、一種在台灣生活的幸福感或歸屬感,當大家對這些目標有共識時,就可願意為此犧牲,甚至付出生命。

所以只要有共識,民人一秒就可以變軍人,拿起槍來投入戰場,為大家共通的價值奮戰,而軍人當然也可以一秒變回民人,扮演不同的社會角色,持續為追求這共同目標而努力。

你可以注意到我並未提及國家認同的部分,因為就價值論的角度來說,對社會的認同遠比對國家或政府的認同來得重要。

社會才是真正存在的東西,我們是生活在社會中,與其他人產生互動,並認同彼此屬於同一社群,我們的人生目標在社群中才能落實並獲得廣泛肯定。當然,如果我們個人不幸失敗,或是因為種種原因必須退讓或犧牲,那社群整體或其他成員的成功,就會成為一種可行的替代方案。成功不必在我,但應該在於這社群之中,有屬於大家共享的成就。

所以如果國軍需要重建意識形態,那就是與台灣社群的意識形態靠攏,百姓怎麼想,國軍就怎麼想,因為國軍成員都來自於台灣社會,也終將回歸台灣社會。國軍自身設定任何「堅不可破」的意識形態框架,都會導致自身的迷失,只有完全依歸台灣社會,才有出路。

總結是

對於意識形態的討論就止於此。本系列也到了尾聲,最好的總結方式,我認為是回頭看看一開始時的四個目標設定。

我的第一個主張是沒有必要籌建新軍,而是就現有國軍來進行結構改造,將過去由單一出身的將官團主導的狀況,改由隸屬參謀本部、出身多元的軍官團來做為國軍最高的主導者。

我的第二個主張是持續精簡人力,將缺員、武器妥善率不佳的地面單位再次整併,三個軍團整合為二或更少。可保持現四個月義務役,就算要恢復一年期兵役,這些兵源一律只配發原屬後備的步兵單位,海空軍及陸軍野戰部隊要走向純志願役的人力編制。

第三個主張,是強化與美日的軍事整合,更專精於某些「角色分配」,強化特定高科技武器的發展與建軍方向。因為相對主要敵手,台灣必然為小,只能採取像招潮蟹一樣的特殊演化策略。

第四個主張,是思想教育的部分,放棄一切主義路線,單純走利益共生的論述,強調給養均來自台灣人民,任何個人意識形態都無法對抗這種契約責任,並予以嚴懲。

經過漫長文字「旅行」,我認為上述這些主張應該都算是有相對完整的說明與印證,而將這四個主張整合起來,就可正面回應本系列的標題:「國軍有救嗎?」

做為保護國家的工具,國軍沒有救不救的問題,沒救也要救。就功能面來看,國軍現況是「堪用」,但「不太好用」,而如果現在不好用,就想辦法讓它變得好用。所以任何細微的改變,也會是有意義的改變。

就在撰寫過程中,我所提案的一年期軍官志願役,也獲得國軍高層的肯定並火速推行上路。我認為就此一個案來說,國軍還是存在許多有腦的幹部,上層也還是願意接納不同向度的意見,不論這個提案是否成功招到所需的軍官,至少這個接納政策並具體改變的過程是值得各界肯定的。

而這種改變還需要持續下去。不論外界如何看待國軍,國軍又是否都是由社會邊緣人或「廢物」組成,要讓國軍變成更好的「工具」,就需要所有的「工程師」一起來努力。國軍要學著面向社會,而社會成員也該體認到,自己也是「國軍」。這不是別人的事,這永遠是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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