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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11個月的圍城之後,華盛頓領導的軍隊迫使英國人由海路撤退。(取自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想靠愛國精神支撐漫長血腥的戰爭,
是自欺欺人:《時代的驚奇》選摘(3)

2019-11-21 風傳媒 

約翰.羅德哈莫(John Rhodehamel)曾任華盛頓故居維農山莊檔案研究員及杭亭頓圖書館(Huntington Library)美國歷史手稿典藏主任。本文選自作者著作《時代的驚奇:華盛頓如何形塑自己成為革命的象徵、共和國的領袖》(人文社群)。

自從華盛頓開始擔任軍官以來,他的經驗就令他對民兵充滿鄙夷,因為他們只是非正規士兵,由選自同一個地區的業餘軍官領導,而且都是簽了期間有限的服役契約。在法國與印第安戰爭期間,華盛頓把他自己的維吉尼亞兵團訓練成一支菁英部隊。他堅稱這支兵團足以和任何英國正規軍的兵團匹敵。不過,他確實認為自己手下大部分的民兵都是沒用的廢物。

令人費解的是,這群士兵明明已經有幾個月沒領到薪水,竟然能夠隨時都喝得醉醺醺的。喝醉酒無疑減輕了他們必須長久忍受的饑餓感,也有助於他們忘卻自己仍然沒有制服、沒有帳篷,也沒有煮食用的鍋具。不論處於酒醉還是清醒的狀態,民兵都會搶劫平民、亂丟武器,還會互相激烈鬥毆。

華盛頓上校蓋了一間禁閉室關押犯行最嚴重的人員,結果遭到士兵拆毀。他們也不把擅離職守當一回事,有時單獨為之,有時一群人一起,有時更是整個單位一同棄守崗位。華盛頓上校懷著建立紀律的希望,仿效了他先前見過布雷多克的軍官施加在英軍士兵身上的野蠻懲罰,也就是所謂的「以酷刑創造紀律」。鞭笞是這種酷刑的基石。華盛頓訂定了剝除上衣以九尾鞭抽打背部的刑罰,罵髒話打二十五鞭,裝病打五十鞭,喝醉酒打一百鞭,鬥毆打五百鞭,擅離職守則是整整一千鞭。有幾次他更將擅離職守視為死罪。他豎立了一座四十呎高的絞刑台,將兩名逃兵慣犯吊死在高聳的橫梁上,然後赦免了其他已定罪的士兵。不過,其中一名獲釋者卻不知感恩,再度逃兵。

華盛頓上校於是認定絞刑和鞭笞一樣毫無效果:他手下的民兵顯然完全無法遵守軍事紀律。逃兵人數之多,導致有些連隊幾乎沒人。一個五十八人的連少了五十人,另一個七十人的連則是少了六十四人。他不可能把那些人全部吊死。

如今,在二十年之後的這一場戰爭中,他的國家要求他以民兵對抗大英帝國。他寫道:「大陸會議對民兵的依賴,已經深深損及我們追求的目標,我擔心甚至會徹底摧毀這項目標。由於民兵們完全不受控制,因此會為你們試圖約束的部隊帶來混亂,而且他們也因為生活的改變而紛紛生病—這使得他們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於是這種情緒廣泛擴散開來,造成令人深惡痛絕的逃兵現象。」

華盛頓知道,要打勝仗必須靠正規軍:一支打完整場戰爭才退伍的職業軍人組成的常備軍。然而,對於常備軍的恐懼卻是共和意識形態的核心之一。常備軍是侵蝕自由的禍根,是暴君的工具。志願民兵是道德高尚的愛國志士,只效忠於人民;常備軍則是效忠於支付薪水給他們的政府,甚至是效忠於他們自己的指揮官。

所有受過教育的人都記得,在古典時期,許多充滿野心的將領在率領軍團打了勝仗之後便將共和政體推翻。許多美洲人也深信比起歐洲的職業部隊,他們的公民士兵具有毋庸置疑的優越性。充滿高尚的德行,受到愛國心所驅使,並且為他們珍愛的一切而戰,美洲士兵必定會戰勝那些為錢打仗的傭兵。布雷多克的英軍部隊遭遇的潰敗,以及新英格蘭義勇軍在萊辛頓、康科德與邦克山的表現,也造就了非正規軍能夠戰勝職業軍隊的看法。不過,這其實是可悲的幻想,不久之後,英軍一場接一場的勝利將會證實這點。華盛頓指出:「我深切信服這個事實:……如果不用一支固定的常備軍(我是指在戰時)來保護我們的自由,它必將陷入重大的危險,甚至徹底淪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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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大陸會議簽署美國獨立宣言。油畫約繪於1783年。(取自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華盛頓讚揚美德與愛國精神,可是他也深知單靠這些絕對無法贏得戰爭。「大家可以盡情想像,可以談論愛國精神,可以從古代故事中舉出一些愛國精神造就的偉大事蹟;但是如果有人把愛國精神當成支撐一場漫長血腥的戰爭的充分基礎,終究會發現這是自欺欺人。」華盛頓是個堅定不移的現實主義者;他相信驅使人的主要動力是自利,他稱之為「利益」(interest)。一七七六年九月二十五日,他嚴正告訴大陸會議的主席:

人一旦因為激憤而怒火中燒,就會匆忙而且欣然地提起武器。但在最初的情緒消退之後,如果期望……他們能夠受到利益以外的原則所影響,即是尋求從來不曾發生過,而且恐怕永遠不會發生的事情。……你如果對士兵說理,指稱他追求的目標極為良善,而且他爭取的也是無可估量的權利,那麼他會耐心聆聽,並且承認你所言不虛,但接著他會指出這些理由對他或別人都不是太重要—軍官的回應沒有不同,只是會再加上一句話,聲稱他的薪水不足以支應生活。……因此,那些秉持公正無私原則行事的極少數人,相較之下不過只是滄海一粟而已。所以,明白可見的一點是,既然這場戰爭不太可能在一天內結束……你就必須要有優秀的軍官。根據我的判斷,要獲得這樣的軍官別無他法,就是必須把軍隊建立在可長可久的基礎上,並且給予軍官良好的薪資。……如果想要仰賴民兵,我可以保證,等於是倚靠著一根斷裂的拐杖。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大陸會議與美洲各州仍然持續抗拒他試圖建立以及支持一支常備軍的努力。不過,服役的時間終究獲得延長,招募的兵員也以戰爭全期為役期。

在波士頓圍城戰延宕未決的同時,兩支分別由兩位英勇指揮官率領的美洲軍隊對加拿大發動攻擊,但雙雙在魁北克戰敗。在華盛頓的命令下,阿諾德上校(Benedict Arnold)率領一千兩百名左右的士兵,艱苦跋涉穿越緬因荒野前往聖羅倫斯河(Saint Lawrence River)。這段旅程極為困難,許多人都半途回頭,還有些人死在途中。士兵後來只能靠著吃樹皮與鞋子的皮革果腹。不過,倖存者還是在一七七五年十一月抵達魁北克,發動了圍城攻勢。蒙哥馬利准將(Richard Montgomery)則率領一支人數相當的部隊,從尚普蘭湖(Lake Champlain)的湖畔北上,攻占了蒙特婁。接著,蒙哥馬利順河而下前往魁北克與阿諾德會合。在一七七五年最後一天的夜裡,在一場大雪暴當中,阿諾德與蒙哥馬利分別從城市兩側同時發動攻擊,結果雙方都遭到驅退且損失慘重。阿諾德的腿部受了重傷,蒙哥馬利更是臉部中彈而不幸陣亡。數以百計的美洲官兵若非喪命即是被俘。倖存者勉強維持著圍城的態勢,但後來因為營區爆發天花疫情而撤退。大陸會議企圖把加拿大拉進革命行動的計畫以失敗收場。

波士頓圍城戰成了一場僵局,雙方相持不下。威廉.郝將軍(William Howe)在一七七五年十月取代蓋奇,成為華盛頓面對的第二個英軍指揮官。郝將軍先前曾經率領英軍攻上邦克山。那場戰役令他見識到美洲非正規軍藏身在防禦工事內作戰的能耐,因此不敢考慮發動攻擊。另一方面,華盛頓的好鬥本能則一分未減,滿心想要引戰。他三度提議對波士頓展開全面攻擊,第三次甚至打算讓先鋒部隊穿著溜冰鞋,橫越冰封的波士頓灣展開攻擊。這三次他都在軍事參議會的勸說下打消主意(大陸會議建議他聽從這個組織的建言)。所幸美軍並未發動攻擊,否則那些業餘士兵恐怕會遭到英軍艦隊與防禦工事的火力殲滅。華盛頓深感沮喪。他感嘆道:「我常想,如果我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接任指揮職,而是扛著火槍加入行伍,或是當初如果能夠找到充分的理由,讓自己的選擇對得起後代、對得起自身良心,而隱退於鄉間,住在印第安人的棚屋裡,那麼我應該會快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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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克山戰役(取自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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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的驚奇:華盛頓如何形塑自己成為革命的象徵、共和國的領袖》立體書封(人文社群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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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彥霖:淺論民團民兵與守望相助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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