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演的78集團軍部隊，是完成了三代裝備換裝的重型部隊 圖源：北疆衛士號
在朱日和，
解放軍最重要的是戰勝自己
2021-09-13 10:24:26 觀察者網 / 網易新聞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王世純】
本周雖然是“9·11”事件20周年紀念日，但筆者並不想在這個可有可無的紀念日“水”一篇有關地緣政治局勢的軍評。因為對於人民軍隊而言，本周最重要的軍事新聞，無疑是剛剛收官的解放軍“合成部隊演訓模式規範化集訓”。
9月10日上午，解放軍“合成部隊演訓模式規範化集訓”在朱日和聯合訓練基地落下帷幕。參與本次集訓演習的部隊是解放軍第81集團軍某藍軍旅和解放軍第78集團軍某合成旅。出於保密和軍改落實的需要，近年來，解放軍“跨越”系列演習不再進行過多的公開報導，例如此前在朱日和地區駐訓的73集團軍兩個合成旅，都是在返回駐地以後才通報了演習細節。像這樣“大張旗鼓”在多個媒體通報參演單位和演習細節，是軍改以後很罕見的，也反映出演習的重要性。
此前在朱日和參演的73集團軍某合成旅 圖源：人民前線
和往年“跨越”系列演習不同，這一次演習也迎來了“史無前例”的解放軍指揮員觀摩團。根據軍事報導的通報，來自解放軍黨委機關、五大戰區陸軍、新疆、西藏、北京衛戍區旅以上的200名合成部隊師旅指揮員全程觀摩演習。正如解放軍報介紹的那樣，本次集訓採取視頻回顧和現地觀摩的方式，重點展示某合成旅進入朱日和基地駐訓場地後的建設和使用基地的情況，通過跟訓這個合成旅的作戰籌畫、實兵模擬交戰和實彈戰術檢驗等演練課目，展示聯合體系支撐下跨域奪控的新戰法。
此前“跨越-朱日和”系列演習，也有過全軍指揮員進行觀摩的“複盤補差”演習，比如2016年“跨越-朱日和”C階段的演習，當時參演的47集團軍某旅就進行過能力補差，並且當時也有各級指揮員和解放軍機關幹部進行觀摩。不過，像這樣有數百名來自解放軍各級機關合成旅的指揮員進行觀摩，這還是第一次。
就是這個旅慘遭圍觀 圖源：中國陸軍
對於這次演習為什麼重要，還是要從“跨越-朱日和”合同對抗演習的本質說起。作為解放軍合成旅合同戰術演習的“招牌”，在朱日和基地舉行的“跨越”系列演習已經成為解放軍合成旅每年跨區基地化合同對抗演練中最重要的演習。在“軍改”前舉行的33場“跨越”系列對抗演習中，滿廣志所在的藍軍旅隨機抽調7大軍區的合成旅輪番進行跨區對抗，並且取得了31勝2敗的“輝煌戰績”，因此“跨越”系列演習被賦予了某種程度的“傳奇”色彩。
在軍事類自媒體橫行的當下，外界對於“跨越”系列朱日和演習的描繪，逐漸演變成一個又一個地攤段子。比如“10分鐘空襲一次”、“核彈洗地”的外星人滿廣志，以及用“自爆炸坦克”，“突襲旅指揮部用手榴彈”的紅軍士兵。這種反智的段子雖然在傳播學可以達到津津樂道的效果，但對於軍改以後不斷探索追求新質戰鬥力的解放軍各級部隊而言，這種對演習內容的“歪曲”更多的是一種侮辱，因為人民解放軍在朱日和這片硝煙彌漫的訓練場上，首先要戰勝的人就是自己。
朱日和沒有外星人，只有素質更高的藍軍旅 圖源：社交媒體
“軍改”後解放軍就經歷了脫胎換骨的重塑，但這樣激進的重塑客觀上一定會帶來種種必然會出現的問題。為了適應新時代條件下的解放軍合成作戰，人民軍隊自2015年起，通過“軍改”建立起了一套更加適合現代化聯合作戰的指揮建設架構。在脖子以下的改革中，解放軍進行了戰區-集團軍-合成旅-合成營的極為激進的編制體制改革。這樣改革的好處是，在新的編制體制下，解放軍陸軍從過去的“編制落後國”，一躍成為世界上陸軍編制最先進的國家之一，有了發揮先進裝備戰鬥力的編制基礎。
但這樣的激進改革也帶來不少問題。
解放軍的軍改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過去的機械化團、機步旅直接升級為合成旅，
一種是裝甲旅、摩步/機步師改編為合成旅。
不管是團升旅還是師降級為團，新的合成部隊專業數量和指揮難度呈指數增長。當下，任何一個合成營包含幾十個專業、近百個不同崗位、數十種武器裝備，專業數量堪比軍改以前一個旅級單位。但指揮員還是同樣的一批指揮員，以前熟悉單一專業作戰的指揮員們，往往需要在幾年時間裡再學習幾十門專業，這無疑需要大量時間進行“回爐重造”。而且會因為個人經歷和學習能力的差異，產生嚴重的素質差距。
像“狂怒騎士”這樣的老骨幹，就被調往營偵察專業，去轉行當更加寶貴的偵察兵 圖源：軍事報導
此外，由於專業分工不同，很多步兵專業出身的主官，在組織旅內裝甲部隊、炮兵部隊以及無人機、偵察力量等新質作戰力量上訓練上有短板。
這一點在裝甲部隊的組織訓練上尤為明顯：
軍改前，解放軍機步單位多，坦克單位少，以坦克為主的裝甲旅/師只有十幾個。
軍改後，解放軍軍數十個重型合成旅都有龐大的裝甲突擊力量，這導致解放軍面臨裝甲專業指揮訓練人才不足的問題。軍改後各個單位雖然編制相同，但顯然傳統的裝甲部隊、機械化師在組織訓練時明顯優於其他部隊。數年以來，各個單位的訓練水準已經有了明顯的分化。
坦克兵部隊的訓練水準，可以通過“坦克兩項”反映出來
除了本專業的問題，解放軍還面對本軍種以外專業人才缺乏的問題，過去受限於通訊體系和專業人才少，協調員編制層級集中在軍區層級。如果解放軍戰役單位（機步旅或摩步師）需要呼叫上級海空二炮火力支援，需要從軍區的參謀部調集參謀，協調海空軍火力。
本輪“軍改”後，解放軍基本建立了扁平化指揮體系，軍兵種直接利用資料鏈和通信系統直連戰區聯合指揮司令部。新增的人才編制解決了過去參謀部層級過高的問題，但隨著參謀層級從過去的集團軍、基地下沉到營、旅等單位，這帶來了更高的專業需求，同時對指揮員和指揮機構學習專業的要求也急劇增加。
而裝備的快速反覆運算也帶來了新的問題。由於這幾年來大量第三代，乃至第四代解放軍裝備入役，部隊各級指揮人員也暴露出裝備作戰運用能力存在普遍的短板。儘管大量新質作戰力量普遍列裝解放軍各作戰部隊，但各級指揮員對武器裝備作戰運用知識與技能的學習培訓則相對較少，從而使部隊各級指揮人員對大量高新武器裝備不夠熟悉，對於非本專業的軍兵種作戰裝備的技術性能不甚瞭解，影響了戰鬥力的生成。
這種素質短板，反映在實際的演訓中，就是部分單位的指揮員在實際組織籌畫作戰行動時不善於運用旅內新質作戰力量、跨專業的裝甲力量和炮兵，以及上級加強的特戰、炮兵、電抗、技偵，還有海軍空軍天軍等上級軍兵種力量。
四代裝備的列裝，加大了指揮訓練的難度 圖源：高原戰士
在這樣的情況下，“跨越”系列演習，就成了解放軍“查漏補缺”的最好途徑。“跨越”系列陸軍合成部隊跨區基地化訓練，是組織其他戰區部隊跨戰區、遠距離、大範圍、高強度快速機動至朱日和合同作戰訓練基地，在生疏複雜的地形環境上連貫演練多種戰鬥樣式和非戰爭軍事行動。
往年的“跨越-朱日和”系列演習，基本上以攻防類課題為主進行演練。演練內容主要圍繞進攻/防禦方的決心方案及火力、協同和保障等行動計畫的完整性、合理性、效益性展開實驗論證。其中，完整性評估，主要從決心內容、作戰編組和任務分配三個方面進行評估；合理性評估，從敵情判斷結論，戰鬥企圖，主次戰鬥方向，重點打擊目標，力量編組、配置和任務區分，火力毀傷指標，電磁資源使用，指揮組織，協同組織，保障組織等方面進行評估；效益性評估，通過主要方向紅藍方剩餘戰鬥力指數與次要方向紅藍萬剩餘戰鬥力指數評估作戰效益。
在完成演習以後，基地導調組再根據《解放軍合成旅跨區基地化訓練對抗演練千分制評估細則》進行千分制打分。在這樣的打分中，往往一些作風優秀，但裝備水準落後，乃至使用59式坦克的部隊，分數會比使用新式裝備的部隊要高。可以說，對抗演習的勝負並非重點，而各項分數的高低才是對於一支部隊戰術、技術訓練水準最好的反應。
在這樣的情況下，解放軍參加過跨越系列的部隊，往往直觀感受到的，不是裝備天差地別帶來的換裝迫切感，而是指戰員之間素質的差距。在每年和“滿廣志”作戰中，各級指戰員感受最深刻的，就是滿廣志所在部隊的高士官比例和指揮員對新質作戰力量的協調指揮能力。這帶來了人員素質上的巨大差異。素質上的差距，加上滿廣志部隊對主場的熟悉，以及導調組臨機設置的種種貼近實戰化的難題，導致參演各級部隊往往在兵力條件和滿廣志所在部隊幾乎一致的情況下，被打出大的戰損比，打出低分。
在這樣的情況下，在朱日和打出一場一場“標板”式的合成對抗演練，就成了各個部隊未來加強自身訓練水準，提高部隊素質的關鍵。對於“合成部隊演訓模式規範化集訓”的意義，新華社寫的很清楚：這次集訓將對接全軍作戰體系能力框架和陸軍戰鬥力標準體系，探索建立基地化演習檢驗評估標準；找差距、破難題、立標準，探索形成合成部隊基地訓練“六步法”等新成果。
為了打出這次“標板”式的演習，本次“跨越-2021A”選擇了全軍技術裝備和指戰員素質較好的兩支部隊。和以往“複盤補差”的跨越系列演習不同，這次參演的兩支部隊都是功勳部隊，裝備技術水準好，指戰員素養高，可以拿來當“典範”，具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參與本次演習的紅軍旅，來自78集團軍，是著名的新四軍“鐵錘子團”所在部隊。作為東北重點方向，參加過“珍寶島戰鬥”的老牌機械化部隊，該旅是朱日和的“常客”，並且在對抗演習中展示了自身優秀的技戰術素質。早在2014年的“跨越-朱日和”演習中，前身為16集團軍某機步旅的該旅就代表瀋陽軍區，與當時的“藍軍旅”進行過對抗，通過指戰員對於合成作戰和新質作戰力量的熟悉，成為那一年唯一一個贏過藍軍的合成旅。
繼承了抗日的光榮傳統 榮譽的隊伍百煉成鋼 圖源：社交媒體
軍改後，該旅從機步旅轉型為合成旅，參加了“東方-2018”演習，成為解放軍軍改改制後第一支成建制走出國門的合成旅級部隊。從3天半演習的畫面來看，現如今該旅已經換裝了04A型步戰車、99式主戰坦克和紅旗-17防空導彈等一系列第三代裝備，實現了從一代裝備、再到二代裝備、再到三代裝備的跨越。而常駐朱日和的81集團軍藍軍旅也換裝了解放軍第三代陸軍機械化裝備，其裝備水準處於全軍“前三分之一”，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這樣的兩支部隊進了“朱日和”這個考場，其考試科目也大於其他部隊。據78集團軍某旅參謀李延清介紹，此次機動與反機動演練，紅藍雙方不僅加強了多種配屬力量，還可請求上級給予空軍及陸航、電磁等多個軍兵種力量支援，對於旅參謀部的人員素質提出了較高的要求。而反映到具體的演練上，雙方在陸軍專業以外的對抗，確實體現出兩支部隊指揮員較高的聯合作戰素養：在藍軍旅使用電子干擾以後，紅軍指揮部迅速做出反制，啟用佯動信號，改用北斗指揮，申請上級遠端電子攻擊力量對藍軍進行電磁遮斷、干擾壓制，申請航空力量驅殲“敵”電子戰機……
78集團軍另外一個旅的照片 圖源：北疆衛士號
當然，就拿本次跨越演習來講，此前雙方於一個多月前在這裡舉行了“跨越-2021·朱日和A”演習，本次集訓的部分環節也是導演部對解放軍第78集團軍某合成旅能力補差效果的一個驗收。一般複盤檢討是在實兵對抗演練以後進行的，旅內對對抗階段的演練情況進行檢討，解決演習中暴露的出的問題，隨後再次複盤演習。這是一個字面意義上的“把考過的卷子再做一遍”，目的無疑是考取一個高分，確實能為解放軍合成部隊組織演訓“定下新標準、立起新樣板。”
就在軍評發佈之際，“9·11”事件迎來其20周年紀念日。中國解放軍長期在機械化和資訊化進度上落後于世界主流水準，大量解放軍部隊，往往在10年內，就走完了發達國家70年走完的路。而很多美國在“反恐戰爭”前謀劃的陸軍變革計畫，最終是由解放軍付諸實踐。這樣的突飛猛進一定會帶來不可避免的短板。隨著本世紀進入第三個十年，進入大聯合時代的人民軍隊，越需要清晰的指引。而圍繞“如何整軍，如何建軍”，“合成部隊演訓模式規範化集訓”，無疑是圍繞實戰進行的新一輪思考與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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