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資  

黃清信

領到這封薪餉,也是我即將離開部隊的時候。上兵一千八百元,平平是當兵,大家薪餉領的一樣多,為何有人是輕鬆的走完,有人就得崎嶇難行?

當我看見西洪旅部連在用完早餐後,有好幾籠白白胖胖饅頭與整桶的豆漿,就這樣暴殄天物的送去養豬時。我內心真的很怨嘆!如果留給我們構工休息時當點心吃,那該有多好。

部隊早點名後,值星官開始看著電話紀錄分配今天的構工任務。進餐廳後值星官又會加一句,用餐速度加快,xx分鐘後集合完畢。⋯⋯

我們不管豆漿是多燙,饅頭有多硬,儘快將桌上的一切都塞進肚子內。因為我們做那些粗重耗體力的工作,很快就飢餓了。

剛到部隊那幾天的早餐不敢吃太飽,免得銜接訓練時前滾又側滾,又將早餐還給了大地。等到外出構工後才知道,不將肚子撐到很飽,根本就無法撐到中午。

早上八點不到,有時更早,工差就已經在工地敲碎石、拉塊石、扛鐵軌…。再來就要等到中午才有飯盒吃,工作超過四小時拿到飯盒都已經是餓得飢腸轆轆。中午到晚餐這段時間也是一樣的情況。很納悶!當時為什麼沒有所謂的小蜜蜂會到工地來賣東西?

耳邊又響起:說打就打,說幹就幹,管他流血流汗…。

排長的壞習慣

部隊在中山室開飯,我的排長他會起身巡視各餐桌,菜吃光的、飯不夠的,他就會走回到長官桌開始募集。

長官桌不必補滿桌,每桌只坐3~4位,飯菜量又比較多。長官桌吃不完剩下的最後還是倒掉養豬,而我們總是吃得碗盤朝天。

排長會先向其他長官們問一聲:「還用不用?」然後就把長官桌上的飯菜平均分配端到我們桌上,這小舉動在事隔三十年後,應該還有戰友會記得。

長官們吃飯本來是細嚥慢嚼,不像我們是餓死鬼投胎。用餐後,我們又要趕著部隊集合出公差。

長官他們都還沒吃飽,那范排就過來問了「還用不用?」就把所有食慾都給趕跑了。聽見其他長官私下抱怨,以後吃飯都要跟部隊比快了..。

還要用要講阿…。是他們說:「不用了」,我才端走的阿!

價單

假單

71年8月13日,何事向POA請假到山外,忘了!
假單是與阿貴班長開在一起,兩人同行要到哪裡?也忘了!

沒忘記的是71年中旬有一夜,阿貴班長在黃土高原上搞失蹤,當夜陣地關閉後是一陣雞飛狗跳!一群老兵就像是訓練有素的獵犬,噬血的搜尋著獵物…。當時太菜了,細節不敢問!⋯⋯

我早在臉書上有找到阿貴班長,他一直沒回應。應該是不願再想起當年的軍旅往事。
不勉強,他的回憶是由他自己決定。


「水匪」這會讓第一線很熱鬧的人物,就在夏日季節活力登場。

下部隊之前聽過太多傳說,把「水匪」形容的像是有著飛天鑽地的本領。初到金門「水匪」這名稱,第一夜就出現在第一線衛哨兵都要牢記的用槍時機:「水匪摸哨時、匪船越界時、暴行犯上時、要犯脫逃時。」同樣是用槍時機,下基地到了二線氣氛就顯得緩和:「我任衛兵護全軍,槍械子彈不離身,嚴防敵人來偷襲………」,要能背得一氣暍成,還得有些背功。

第一回「耳聞」水匪,在出料羅候船室公差時,大夥正在坑道口拿著臉盆扛碎石,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大聲喊著「水鬼、水鬼………」,帶隊官也立刻召來附近衛兵使用57步槍開槍射擊。水鬼在那裡?很好奇的問,看著同袍用手指著遠處數百米外的一塊小礁石,有沒有打中?問了也是白問,除非是受過訓練的狙擊手,要不然那長距離肯定是打不中的,只是大白天也敢出現在這地方,那水匪也太囂張了。 

幾天後每日公報提起內洋、料羅………發現有水匪上岸,第一線哨所要特別注意。長官嚴重警告,上衛兵絕對不能打瞌睡,查到就一律嚴懲。接著幾天,各班哨留守衛兵就加強阻絕設施,在海灘管⋯⋯制區礁石上密植玻璃刀山,鐵絲網加掛銅鈴、鐵罐內放小石頭,崗哨與坑道間加裝警鈴,戰備道加鋪釘板,連一向很難取得的星光夜視鏡水銀電池都供應無缺………。想不到當天傍晚就有了收穫,黑美人家的阿婆放羊時就被釘板刺中,阿婆她是放羊越界了,越過了海岸管制區,幸好並無大礙。白天衛兵鋼盔嚴禁扣固定扣,只能扣安全扣,太陽下山換戴小帽,晚上衛兵所用的槍枝就一律子彈上膛只關保險。幾天後六哨蘇副班長說:半夜他帶把小圓鍬要上野戰廁所時看見一條黑影,結果雙方互看都相當害怕,各躲各的。原來水匪也只是人,並不像傳聞中的來無影、去無蹤,只是敵暗我明,之後夜晚外出上野戰廁所或到井邊洗澡,同袍都會結伴而且槍不離身。  

來金門快半年,白天就工程公差,晚上是衛哨勤務,連例假日也才放過兩次,返台休假更是遙遙無期,捉個水匪不論死活是最快的捷徑。當瞭解水匪並不是傳聞那麼可怕時,就更有信心可以逮到一個,當晚抬箱手榴彈上來,又將星光夜視鏡提到崗哨內,一切準備妥當,每晚站衛兵就很機警的注意周遭的變動。幾天後午夜,衛兵木火與添仔看見海灘上像是有條黑影在移動,就立即按下電鈴通知所有人員進入陣地,當時輔仔與政戰士正好來查哨也跟著我們全都趴在戰備道射口,大夥全睜大眼睛張望著海岸線,隨後621觀測所大型探照燈來回照亮整片海灘。排長由坑道上來對我們說:這麼多人趴在這裡做什麼!水匪他又不是瞎子,人家早也躲起來了,他會笨到現身讓你們打,全部回坑道睡覺,晚上衛兵站好………。下坑道每人就抱槍睡覺,包括排長也將65步槍帶進排部,將裝滿子彈的彈匣分別放在垂手可拿到枕頭邊、戰備道射口、崗哨內。

金煌副班長與我兩人還是不死心,帶著步槍裝上星光夜視瞄準鏡,爬上了觀測臺當埋伏哨,副班長守東方,我守著北方,我們有種感覺,水匪他就在附近遲早一定會有所動作,就這樣守著,守候整個下半夜沒闔眼,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天一亮就被排長召見訓了一頓:想休假想瘋了,耳朵還在沒被水匪割走就不錯了,還想當捉鬼英雄、想返台………。排長接著說:晚上站衛兵就在崗哨旁架挺輕機槍,一有風吹草動就機槍掃射、丟手榴彈,天一亮,只要海灘上有血有肉,那就可以返台休假了。這主意真不錯,當晚就依照排長所指示的拿輕機槍上來站衛兵。

我行動太積極,哨內一位老兵私下找我說:一個團體中,不要自私的只想到自己,你殺死一個水匪沒錯可以返台休假幾航次、可以升級,或許還能調到別的單位,但這班哨其他弟兄怎麼辦?他們只要在某一個地點失去一位弟兄,就會不斷的來摸哨直到血債加倍討回來。你不要認為這只是個傳說,同袍遇害每個人都會有報仇的意念,血債血還更是不變的道理,他們會這麼做,我們也是如此。保家衛國是義務,保護坑道內的同袍更是責任。他不來犯你,你確是主動去找他,他只不過是拿個東西回去交差而已,你何必替自己、為我們找麻煩!你看為什麼四週的廢據點這麼多?

當晚又有電話記錄:寢室睡上舖人員頭朝外,睡下舖人員頭向內………,沒幾天又改回來,徒增第一線人員心理壓力。想著之前進去整理過的廢碉堡-3哨,想著我所做的舉動真的只想到自己,想著同袍弟兄,想著血債血還………,就只有返台休假已經不敢再想,只要水匪他不來犯我,我應該盡全力先保護好自己班哨內的弟兄。當衛兵由崗哨撤到坑道唯一的出入口前,笑我們貪生怕死也好,說我們衛兵失職也罷,要讓全班哨所有弟兄都能平安回家。我們為水匪準備的「禮物」是過期鳳梨罐頭,老兵說只要是站衛兵時感覺有異狀就將罐頭往海灘丟。水匪,拿到就快走,不要再想在靠近一步。我是用生命在捍衛這裡,當一個人連生命都可以不要的時候,水匪又算得了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每天站衛兵守海防,就從沒有看見一位真正的大陸水匪,雖然在那時確定有幾次大陸水匪上岸。而查哨人員也很緊張,深怕遇上神經緊張,子彈上膛的菜鳥。


上文承蒙 黃清信 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神仙、老虎、狗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