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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有的「高齡」入伍,有的一個女子,有的是留學生或新移民。伴隨近年來華人從軍潮,他們從不同的背景進入美國軍營,擁有了一個共同的名字:華裔美國軍人。

孫露(化名)入伍時恰逢阿富汗和伊拉克戰爭同時進行。她去徵兵處諮詢,覺得參軍後報銷學費的福利很誘人。此前,她是大一學生,主修心理學,入伍後在軍中擔任心理和行為技術兵,同時繼續網路課程。在美軍中,像孫露這樣看好部隊教育、醫療或住房等福利者不少。

她也表示,軍隊用很多中文徵兵員,消除華人對軍隊工作、軍中歧視和性騷擾等問題的誤解。「人們認為當兵就是去打仗,其實軍隊中從戰鬥、法律、醫療到財務,各種職業都有,對於很多人來說當兵就是一份工作,只不過雇主是軍隊。」

在2013年入伍的馬歐德(化名)眼裡,軍隊就是一個不錯的雇主。他曾在紐約法拉盛做過餐館工、快遞員、裝修工,不滿意來來回回都是低技術體力活,便去陸軍醫院做了一名文職技術兵,負責傷病患管理工作。他打算合約期滿退伍時到政府部門謀個職。

當兵上戰場 「從小的夢想」

陸軍油料供應兵潘維和運輸兵嚴茜目前在第二個合約服役期。潘維認為,進入第二個合約,「說明你願意長期效力,軍方也會更看重你。」他在去年擢升下士。嚴茜也在上個月續約後開始準備擢升士官的面試。兩人曾分別派駐伊拉克和阿富汗,又將調往德國和韓國美軍基地。談到為何從軍,他倆回答很相像:當兵,上戰場,是從小的夢想!

已退出現役的老兵吳毅華則把從軍原因追溯到初中迷上美國大片那會兒。他入伍時39歲,做過書生、商人,按當年42歲徵兵上限的標準,算是搭上「末班車」。他想通過加入軍隊真正了解美國社會,同時對美軍的武器,如槍、車、坦克、飛機近距離接觸。「不是富二代,沒錢玩高大上的東西,就去玩免費的東西。如同你去迪士尼要買門票,而我參軍了,裡面有很多驚險刺激的項目,我拿薪水玩的,遊戲結束了,還送我很多禮物」。

當兵有身分限制。而陸軍的緊缺人才募兵計畫(MAVNI)項目招募公民、綠卡外居民,倒也提供一條解決身分的途徑。留學生程年即通過MAVNI募兵計畫入伍,從事醫療兵。他坦言當初是「咽不下一口氣」。因為沒身分,又學生物專業,因此就業難,看著一起考GRE和託福過來的朋友都有不錯的工作,心裡不是滋味。

當被問到是否後悔過參軍時,他們皆言不後悔。「小後悔有過,就是簽合同時怎麼沒選個修理直升機、維護衛星模擬信號之類更有發展前途的工作呢。」馬歐德笑說。不過,跟上戰場的兵相比,他們可能要在伊拉克近100度高溫下,全副武裝,背負幾十磅裝備,他覺得自己在空調房吹著已經很好了。

戰區出生入死 經歷蛻變

潘維是在2011年7月至11月底,隨陸軍第一騎兵師派駐伊拉克戰區。當時伊戰漸趨平靜。為防伊拉克動亂,後來部隊撤至伊拉克和科威特邊境,駐防至2012年6月底。在戰區時,潘維也擔任戰車機槍手。一次車隊經過一個小村莊,他的槍口對著路左邊。突然,一個院落裡的房門打開了,走出一位十四五歲的伊拉克少女。「她穿著翠綠色的衣服,掛著鮮豔的掛飾,手裡端一盆水」。車隊指揮官立即喊停,所有槍口對住少女。雙方對峙三四十秒鐘後,少女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倒掉水,反身回屋。士兵們松了一口氣,因為槍已上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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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副武裝的陸軍下士潘維。(潘維/提供)

嚴茜去年在阿富汗出任務時,差點踩上塔利班埋的土製炸彈(IED)。「當時我們有五六輛悍馬車,在二十多輛運送食品和武器的大卡車前兩三百米打前陣。我駕駛第一輛悍馬。」車上的指揮官眼尖,看見右邊路面有一條電線,他們沿著線走下路坡,果然在不遠處一個橋洞裡發現炸彈。以後每一次經過橋洞時,她就想:會不會爆炸?

因在戰區生死難測,出任務前,車隊幾十人都會集合、祈禱。戰友們有時打趣般約定身後事。「如果誰出意外,無論寒暑,活著的戰友都要高高興興穿上比基尼出席葬禮」。

部隊日常運作 各司其職

孫露在阿富汗時參加過許多場葬禮。「每一個死去的士兵我都要去瞭解,從不同的戰友口中得知他(她)生前是什麼樣的人。」同時,也要對別的士兵進行個人和團體的心理諮詢或治療。平時,心理和行為技術兵可能駐紮在基地診所接待心理或大腦損傷軍人,或幾人一組到戰區慰問士兵,瞭解潛在的心理問題。「司令官在戰區時堅持我們不論多危險的地方都盡量要去,只有感同身受,士兵們才能對你敞開胸懷」。

在阿富汗戰區,孫露組織了一個利用氣功來減壓和冥想的課程,教戰友們陰陽調節,趕走負能量,很受歡迎。戰區以外,他們常去給各個部隊上課,預防戰後創傷和抑鬱、孤立。軍人酗酒吸毒、性侵調查和受害者安撫,戰友和長官矛盾,軍人與配偶關係問題,也在他們的工作範疇。

醫療兵程年的工作同樣兼具前後方雙重性質。「在戰場上,你要跟著步兵跑,前面的戰士倒下了,你要冒著槍林彈雨去救護」。因所在部隊未派駐前線,他便在國內基地的軍隊醫院工作。他介紹,軍人常見傷病包括出痱子、脫水、背痛和踝關節扭傷等。出痱子一般上點嬰兒粉(痱子粉),脫水就吊針,肌肉損傷多數給一些止痛藥,再做理療。經部隊長官同意,他會用中醫紅花油幫傷者揉一揉。

陸軍新兵余軼迪雖然也沒上過前線,但每天工作猶如上前線一般。他歸屬駐紮在德國霍恩費爾斯(Hohenfels)的美國陸軍第四步兵師第一營,是專業假想敵部隊(OPFOR),其基地稱作多國聯合戰備中心(JMRC)。「就是美國陸軍與歐洲盟軍聯合組成的一個訓練中心」。OPFOR的工作分四塊,一是配合作戰,「訓練美國陸軍、國民衛隊與友軍的協同作戰能力」。二是模擬對抗,訓練對方攻防能力。三是類比各種極端社會情況,訓練對方壓制暴動的能力。四是模擬恐怖分子,訓練對方的反恐能力,「比如營救被劫持的人質,或應對人肉炸彈」。余軼迪和戰友會將人質劫持在房屋內,看對方如何解救;或者在身上綁假炸彈進行攻擊,看對方的警戒布控能力以及出現傷患後的急救能力。

「假炸彈引爆後聲音很大,但僅僅是響聲而已。」余軼迪說。另外,為了安全,訓練中都使用空包彈。槍上的鐳射發射器,通過射擊空包彈時的震動來觸發鐳射。「我們身上都穿有鐳射接收器,被擊中後會發出蜂鳴聲,以此知道自己是否『陣亡』」。余軼迪表示,專業假想敵部隊會接觸更多的各式武器,「甚至恐怖分子最喜歡用的AK-47步槍」。而他們訓練的友軍,不少都被部署到阿富汗等地。

軍中訓練作息 忙碌充實

除了「陪練」,作戰部隊自身訓練也很忙碌。余軼迪舉例的訓練項目包括空中突襲、手榴彈投擲等。「空中突襲,是通過空中運輸—通常是直升機—讓作戰人員快速到達指定地點,實現打擊、營救、偵察等任務」。

後勤兵的訓練亦很密集。潘維指出,提供給養的後勤部隊同樣容易遭到襲擊。「因此,後勤兵也要跟著作戰單位一起訓練」。

潘維剛在美國最大的軍事基地胡德堡(Fort Hood)結束野戰訓練。他形容那五天,「德州時間早上5:15,部隊開始集結。主戰坦克和步戰車在地面競相追逐,天上黑鷹和阿帕奇在盤旋…」曬驕陽,住軍帳,鑽睡袋,吃美軍野戰食品(MRE),他已習慣,「盡管食物比較難吃」。

野訓中,馬歐德會隨連隊到「前線戰地醫院」。「我的工作通常是病患登記和發電機維護」。整個後勤團需要負責接送傷員,轉移病患,補給燃油彈藥食品,維修車輛維護設備等。

程年所在的憲兵隊野訓基本包括設置路障、盤查、巡邏等。他除了要提供一些醫療方面的戰術建議,如巡邏時遇到襲擊怎麼轉移傷患等,也要為官兵們提供訓練中的醫療支持。一次在夜間消防訓練中,程年一個人從早上8點到晚上12點,為兩個排作醫療支持。「每輪都開車出去練,模擬在路上遇到了土製炸彈。我穿著裝備,背著救護包,中途只有吃飯20分鐘休息,當晚10點就吐了,因為太累了」。

目前已經作為非常規預備役軍人,在外國讀書的吳毅華無需參加訓練。但回憶現役期間跟比他小一倍年齡的小伙子做一樣訓練,吳毅華仍感自豪。「平時訓練大家都一樣。但到了體能測試,就根據不同年齡段給不同分數。比如跑步14分鐘,我的得分會比年齡低的高一點,可能我及格了他不及格」。

訓練與工作以外,余軼迪在線上學習人力資源課程,準備在跟軍方續約後轉到人力資源工作。嚴茜也是每天抽個一兩小時在網上學會計,「註冊課程的時候就說我在當兵,學費由部隊付。但買書費和生活費不包括」。孫露入伍後轉入一所方便遠端授課的大學,在阿富汗時也沒中斷學業,好幾次出任務耽誤作業和考試,大部分教授都會理解。

程年表示,作為普通士兵,未婚者一律住軍營,但「上班是朝九晚五,五點下班可以出基地,周末也可以出去玩」。馬歐德的戰友們通常喜歡「去酒吧或餐館,泡泡妞,朋友聚一聚,或打打遊戲」。他則愛好上網和看書。他的兩室一廳的單身公寓裡,廚房洗手間一應俱全,生活便利自由。

運用平等政策 不容歧視

潘維業餘時喜歡用文字記錄軍中生活。2011年陳宇暉在阿富汗自殺身亡時,他正在科威特,通過軍報「星條旗」(Stars and Stripes)得知消息。他在軍帳中連夜寫了13條微博,惋惜一個19歲年輕生命的隕落。「軍隊有平等機會(Equal Opportunity,簡稱EO)政策,政策不是擺設,要敢於運用」。潘維表示,如果他遭遇歧視,會向直接上級反映,若領導不作為,可跨級反映。

「看著美國國旗上的50顆星,你其實看到的是無數張不同膚色的面容。美國是白人的,是黑人的,是拉丁裔的,也是亞裔的。軍隊是社會的縮影,也是多種族的。」潘維說,「我和你一樣服務國家。你歧視我,那麼你就是歧視美國,歧視軍隊。」他也認為,要想別人不歧視,首先要不歧視自己,努力做好本職工作,與其他軍人打成一片。潘維同時指出,軍隊是個特殊的團體,並非適合每個人。入伍要明確目的,擺正心態,學會適應,找到自己的位置。

「軍隊中,最原則性的錯誤就是性騷擾和種族歧視。」余軼迪表示。新兵訓練之初,他英文不好,教官滿嘴軍事術語,他常常聽不懂,只能別人做什麼跟著做。有一次因為聽不懂命令,兩個手心磨掉大塊的皮,肩膀肌肉也嚴重拉傷。但後來所有的訓練科目他都能很好完成,做完後,常常手上的紗布都被血染紅了。「教官和戰友對我從來都是很友好和尊敬。」余軼迪後來被評為新兵連十大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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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軼迪訓練刻苦,受上司和戰友尊重。(余軼迪/提供)

吳毅華指出,EO政策也反對年齡歧視。雖「高齡」入伍,他幽默地說:「我不去欺負別人已經很好。」多才多藝的吳毅華在部隊頗有「存在感」,他正職是戰鬥工兵,還被相中擔任軍中攝影師,用鏡頭記錄過歐巴馬夫婦訪問軍營以及部隊大小閱兵、換將和訓練的場面。他戲稱自己是「戰鬥攝像機」(combat camera),並醞釀把華人軍中經歷拍成一部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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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毅華戲稱自己是「戰鬥攝像機」。(吳毅華/提供)

孫露曾參與調查「欺凌亞裔」案,認為一些案例被媒體「妖魔化」。她本人反倒為亞裔身分感到自豪。戰友們對華人的語言、文化和食物很好奇,也經常問她一些中國的事情。「亞洲人常被認為是最聰明的。新兵訓練時,我心算一個非常簡單的兩位數加減,大家都目瞪口呆,覺得這是計算器以外不可完成的任務。」此外,作為女兵,她沒有在部隊中受過性騷擾。

作為阿富汗戰區同一輛悍馬車四人團隊中唯一的華人和女兵,嚴茜表示,她跟戰友們「玩得很好」,互相信任。一次夜間出任務,她突然想上大號,上司見她堅持下車就掩護她,當時周圍很可能埋伏塔利班。而平時車隊行進時,小號都在車內解決,並無心理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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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茜(右)與同一輛悍馬車上的戰友。(嚴茜/提供)

「在種族、文化、宗教、性別等平權問題上,軍隊其實走在美國社會的時代前列」。馬歐德以性別平權為例指出,在社會上普遍存在性別收入差距的時候,軍中已做到男女同工同酬。除特種部隊外的少數特殊兵種外,女性可以獲得與男性同樣的工作機會。

本文引用網址:
http://www.worldjournal.com/3233809/article-%E9%A9%95%E5%82%B2%EF%BC%81-%E6%88%91%E6%98%AF%E8%8F%AF%E8%A3%94%E7%BE%8E%E8%BB%8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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