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緯國口述自傳
作者/ 蔣緯國/ 口述; 劉鳳翰/ 文字
出版社/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080101
商品語言/ 中文/簡體
裝訂/ 平裝
原幣定價/ RMB$38.00(幣別簡寫說明)



為父親蔣介石辯護:蔣緯國口述自傳(29)

作者:蔣緯國口述 劉鳳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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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制度

軍制學(1)


  我在檢討七十週年建軍建校時,有一個重要發現,總理當年之所以要派父親擔任黃埔軍校校長,就是因為父親對軍制有很深入的研究。尤其當朱執信先生過世後,總理說:「自從執信死後,介石是唯一的人。」父親因為個性強才能貫徹始終,他對總理盡忠,但是總理有幾次誤會他,以為他和陳炯明吃味,父親向總理表明:「您可以試試看用陳炯明,我可以走開,我不是來搶職務的。」一開始,父親在陳炯明部隊裡當作戰科長,他臨走時,曾經一再提醒總理:「陳炯明必變。」事實證明,父親的預料是沒有錯的。

  父親很注意軍隊的制度,他歸納為「管教養衛」。陸軍的方式是一個階層以作戰為主,再高的一層則兼管作戰與行政,如旅管作戰,師兼管作戰與行政,軍只管作戰,軍團兼管作戰與行政,像這樣的體制,使一切都著眼於作戰。有一句話叫:「軍以戰鬥為主」,也有人翻譯為「軍以作戰為主」。這兩句話都是一樣的,不過用「作戰」二字較好。事實上,軍隊除了作戰之外,也沒有別的事。

  談到軍制學時,有些是父親的觀念,有些是我的觀念,到後來我們兩人的觀念已經無法確實分開,但是我不應該居功,即使是我先想到進而提出者,只要經過父親再度思考並同意後,就應該視為父親所提出的觀念。所以,與其說這本訪談錄是寫我的一生,不如說是寫父親的一生,只是這件事與我有關,所以由我口述寫出。雖然是我的自傳,但也變成了父親的別傳。

  (一)使命與任務

  知道「三分軍事,七分政治,以武力為中心之思想總體戰」的人不多,同樣瞭解「三分軍事,七分政治」涵義的人也不多。「老總統」提出這句話之後,並沒有交給任何一個學術機構加以演繹出來,因此,始終沒有任何下文。我總覺得這不是領袖的錯誤,而是高級幕僚的疏忽。

  我從美軍體制中,確實有了不少體會。美軍不論是自己發現問題,或是接到上級的指示,甚至是下級的請求,只要產生一個任務,他們就會做一個mission analyze,我們翻譯成任務分析。事實上,mission是使命,Task才是任務,如此翻譯不知原因何在。父親曾經講過:「中國一般的幹部只做兩件事,一件是上級交辦的,一件是下級請求的,自己只是一個轉界站,從來不會自我產生一個mission(使命),這是很大的缺點。」「因此我們就產生了使命和任務的區別。

  後來郝柏村當了參謀總長之後,將二者合併,稱為任務,這種做法是不對的,尤其他沒有請示過「老總統」,就擅自更改。「老總統」曾經清楚規定過,而且美制裡也說得明明白白:自己產生的謂之mission,上級交辦的謂之task,根據自己的基本使命,再加上臨時的task,例如工兵、通信兵有其原有的使命之外,一旦遇到非打鬥不可的狀況,還是要打鬥,這就是臨時的task。所以根據一般的狀況與基本的使命,而產生了臨時的任務。上級交下的任務,到了自己單位之後,要變成本單位的使命,然後根據使命,再交給所轄的各單位,使命就又變成任務。這是一個非常科學的觀念,不可以破壞,一旦破壞,軍中就無紀律可言了。

  父親一再強調,不可以只注意上級交代給下級的使命,自己也要產生使命。當時父親講了這篇訓辭之後,情況好轉了一陣子,但是後來又慢慢「皮」掉了。

  (二)責任制

  從封建時代的帝王專制一直到現在,在上位者還是重視權威,闖了禍以後完全不負責任,結果變成由部下承擔責任、長官專享功勳的情形。幾千年來,在專制的體制之下,職責不明確,因此產生了父親早年在大陸上所說的 「分層負責,逐級授權」的情況。父親講這句話無非是要我們建立一個制度,但是高級幕僚對於總裁統帥所說的話,卻沒有任何反應,樣樣事情都等著逐級授權。分層負責的觀念是對的,但是逐級授權似乎有實行上的困難,而且,過去的情形是長官有權、部下有責,這一點是說不通的,如果採用逐級授權的方式,一旦長官不願意授權,情況就很難處理。因此父親後來又提出一個問題:逐級授權應該如何做,多少人會願意將自己權利往外分呢?另一方面,授權令尚未送達時,責任已經產生,所以應該在制度上明定權隨責來,當接到責任時,權利自動產生。為了這個事情,父親與我談論了個把月的時間。這些都是軍制方面的事情,所以父親非常謹慎,他只要一有空,就會找我一起討論。我並不是說我有什麼聰明才智,只是父親提醒我之後,我會再去思考、組織,並且加以體會。當我想出一個點子之後,就向父親匯報,父親再以他的邏輯思維,來判斷點子的好壞。就這樣,我們逐次地確立起國軍的軍制。

  有一天,我拿了八個字到士林官邸去見父親,他如獲至寶。我說:「父親說的『逐級授權』是既不科學也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傳令兵在半路死亡,或是迷了路,無法將授權書送達,即使有授權的事實也於事無補。另外還有很多原因可以造成權未授及,而責任已經開始的情形。」我跟父親報告後,他完全同意。我跟父親說:「權不是要等到授才有,而是要跟著責任一起來,並且要變成一個制度。」我還以民國二十年將授印製改為受旗制為例向父親說明,所以父親決定取消原來的八個字,但是國軍沒有一個人注意這件事情。這些決定在訓辭裡都有。新的八個字是「職責明確,權隨責來」。「授」指的是授責,而不是授權,指派職務時,稱為一般性的授責,也就是基本責任,在一般授責之下還有一個特定的授責,所以每一個職務都會產生一個責任,有了責任之後,權隨責來,有多少責任就有多少權利,不必再等授權,也無須再等命令。形成制度之後,任何人都可以遵守,所以父親高興得如獲至寶。起先我們還有一點爭執,正在爭執時,傭人剛好倒了一杯茶進來,我就以茶為例向父親說明:「父親如果授權給我喝這一杯茶,我愛喝則喝之,不愛喝則可以不喝,至於何時喝,如何喝,甚至不喝,都由我自己決定,假如父親說:『你負責把這杯茶喝掉,現在就喝掉。』我就沒有任何選擇,但是你既然給我這個責任,又不給我這個權,我如何去喝呢?我不就變成動輒得咎了嗎?所以有多少責任就有多少權利。」

  父親那時候已經講過一篇關於責任制度的訓辭,責任制度就此開始。所謂責任制度包含了隨責任一起來的權利,每個人的職責要在編製表上訂定,凡是負何種責任的人,就有該種權利。責任制度是促進行政效率的重要觀念,但是一般的長官都是愛權利不愛責任,這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後來父親在幾次演講中,都特別強調責任制度,最後就產生了行政三聯制。實施行政三聯制之後,就有計劃地執行考核。這點在父親的思想上非常重要,可惜在建軍建制時,我們的高級幹部未能完全瞭解,所以在推行時沒有認真執行。直到民國六十四年,父親過世前,還命令人事行政局頒布一份訓辭《人事考核要領》———對於責任制有非常清楚的說明。

  有關責任制度,父親曾經提出六字要訣,也就是職、責、學、術、績、效,在《人事考核要領》訓辭中也有明確的披露。有何種職務,就產生何種責任,要完成責任,就必須具備學問,不僅是學問,還包括技術,最後檢查成績,看看有何效果。父親說:「同樣一件事情,第一、甲做好了,乙也做好了,成績相同,但是效果不同;第二、甲乙都做得很好,但是甲面面俱到,乙卻把人得罪光了,下一次連做的機會都沒有。」我覺得父親舉這兩個例子非常好,可以充分說明六字要訣。講責任制度,六字要訣是非常重要的。而父親從六字要訣中又產生出另一句至理名言———「凡任指參者,必先學得高兩個階層的用兵修養(凡任長僚者,必先習得大兩個範圍的工作學能)。」

  (三)無形戰力與有形戰力

  父親曾經提出一個重要觀念,即:「無形戰力有三,一是學術,二是意志,三是紀律。」父親畢竟是經過多年歷練的人,再加上他非常具有理哲思維,所以能夠提出這個重要觀念,我覺得民主和專制的差別就在於長官有沒有理智,他的思維理哲如果是科學的,這個長官就是好長官,沒有什麼危險性,就算是錯了也一定有其不得已之處。父親從來沒有下過一個專橫的命令,就是因為他具有思維理哲。他同時也要求我們要有行動理哲,行動理哲確立之後,便能增加不少工作效率。父親還特別強調思維理哲是逆序式的,行動理哲則是順序式的。以登高為例,登高時,一定是一步一步向上爬,不可能一步登上高峰,但是我們在思維時,一定是先想要不要到山頂,再退回來想如何到山頂,先建立條件、工具,成立部隊,然後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沒有做到前一步,就到不了下一步。但是,沒有先做逆序式的思維,馬上就做順序式的施行,走到半山腰時才知道走錯路,到那時,要退回來重頭開始,既浪費時間精力,也失掉了時機。所以父親強調逆序式的思維與順序式的執行。而這些都需要以學術為基礎,有了學術之後,先瞭解狀況,再以學術分析狀況,其決心才是客觀的,才是有基礎的、不會動搖的,否則就會把自己的私心放進去,這種計劃一定是最笨的。所以父親曾經指示我們:智慧的反面是自私。孟澤爾將軍曾經對父親說過德國參謀的一句座右銘———「無我」。因為「無我」,才能夠對事不對人。

  父親在與我談話時,常常對於黃埔系的人「忠勇有餘,而智能不足」耿耿於懷,所以父親不斷地舉辦訓練班,派遣素質良好的幹部出國留學,尤其是到德、日兩國,因為這兩個國家對於軍事幹部的培植非常嚴格,而且這兩個國家的民風就是踏實。當年日本邀請德國軍事顧問到日本訓練軍隊,德國考慮再三,預備派遣有名的大將到日本,最後有一位邁克爾少校向參謀本部建議:「什麼人都不必去,也不必帶一本書,只要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參謀本部問他有何能耐,他說出一套理論來:「我們人派得愈精愈多,人家只學得點點滴滴,我一個人去,向他們說明軍事學的道理何在即可,道理弄懂了,就一通百通。其他的是要日本人自己建立軍隊,而不是德國人去幫日本人建立軍隊。」這是父親一直鼓勵我們、叮嚀我們的地方,要我們通理,要我們瞭解理則。他寫過一篇訓辭,內容提及西方的邏輯學就是我們的理則學,而我們的理則學更包含西方的邏輯學,更甚於西方的邏輯學。邏輯學只是演繹與歸納的方法,但是如果沒有理則,就不能做到演繹與歸納。父親鼓勵我們要通理,所以我常常在想古人說過的一句話:「讀書所以通理也。」究竟通些什麼理呢?歸納起來有人之理、物之理、事之理,如果理不通,任何事情都無法實行。在歷史的演進中,中國人逐漸地偏重到人之理,疏忽了物之理與事之理,而西方人則太偏重物之理,疏忽了人之理與事之理。中國人要恢復原有的理智,才能夠真正通理,所以國父說:「學問救中國。」父親則提出:「無形戰力有三,一是學術,二是意志,三是紀律。」這是我與父親多次討論後所歸納出來的結論。當我們在討論時,最為困擾的一件事情就是道德是否為無形戰力,父親說:「無形戰力就是精神力,就是心理力,但是如果沒有道德作基礎,很難達到要求。」不過,最後我們還是沒有把道德納入無形戰力中,因為道德太抽像了,很難評量。

  後來父親做了一次演講,主題就是無形戰力,講稿的原始設計也是我寫的。既然講戰力,就要先從有形戰力說起,先講五項有形戰力,再講三項無形戰力。五項有形戰力為偵搜力、打擊力、機動力、後支力、指通力。三項無形戰力,如果沒有學術作為基礎,就沒有所謂的道德標準了,所以學術第一,如果沒有學術,意志的發揮也變得毫無意義,而且不會持久。而意志有兩種表現,一種是研判狀況之後,下達一個決心,來表達意志,決心包括「六何」———何人(何力)、何事、何時、何地、何如、何為。前五何屬於戰術階層,戰略階層則是何為,同時也是最重要的,甚至只要說明指派某個部隊達成何種目的(何為)即可,其他都不必說明。古德裡安元帥有一句口號,隆美爾也非常贊同,這個口號是「要把綠燈開到戰場的盡頭」。他們的做法是把最後的目標告訴部下,中間需要暫緩時,再開個黃燈,要部下停止時,才開紅燈。我們中國的長官學問不夠,無法做一個全程的策劃,也不願意把全程的計劃告訴部下,部下走了一步之後,才告以下一步,所以一路都是紅燈,等到長官研究之後,才接到下一個命令,但是長官又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做決定,所以研判狀況之後的整體性決心是很重要的。

  第二種是狀況有所變更時,是否要下達第二個決心,指揮官最困難之處就在於第一個決心是否要堅持到底,還是要即時調整決心,因為成與敗就在於這一念之中,再加上如果情報系統不準確,或是拿到的情報報告不夠及時,無法發揮作用,甚至於在制度上都要加以改革。這些事情,我跟父親報告之後,他非常欣賞。本來是要一級一級呈報上去,我改成隔級呈報,舉例來說,排長發現有敵人的五十輛戰車之後,呈報給營長,連長在中間監聽;連長如果不同意,再插進來表示意見,營長聽了若干方面的報告之後,再加以研判,並向師長報告,同樣的,旅長在中間監聽,師部做了總研判之後,可以決定是否派遣反裝甲部隊迎戰。部隊反裝甲武器與反裝甲部隊是兩回事,部隊裡面所編裝的反裝甲武器,是屬於戰鬥性質的,現在師裡面的反裝甲部隊,則是屬於戰術性質的,即使武器一樣,其性質也大不相同。但是我們在呈報的程序上,還是要逐級呈報,這種方式不但耽誤時間,甚至還延誤戰機,使我方轉而面臨困境。現在已經步入機動作戰的時代,但是國軍整個的指揮方法卻跟不上現代化的工具。不論戰鬥機動、戰術機動或是戰略機動,都與使用工具的技術有關,如果體會不夠,連擔任戰鬥員的資格都沒有,所以,軍中的教育要重新來過。我在三十多年以前就已經向父親提出建議,父親也下令了,但是那群老將領無法體會父親的意志,結果就一直拖延下來,再加上我們做任何事情都要經過參謀本部,任何事情都要請示參謀總長裁決,換句話說,我們一路都遇到紅燈,他們也不願意開綠燈。而且郝柏村當參謀總長時不僅將計劃程序弄混,也將計劃格式弄混了。正確的格式應該是先做遠程計劃,遠程計劃是目標研究,我們要先認識目標,所以先要有一個目標分析;中程計劃是為了要達到目標而設計的預算計劃;近程計劃則是以現有的東西應變。但是郝柏村將計劃程序改為先做近程計劃,再做中程計劃,最後做遠程計劃,有所謂的三年計劃、五年計劃或是八年計劃,完全不合乎思維理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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