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258  

筆者非網路銷售業者,也非圖書公司業務人員,而是2015/12/28閱讀此書後,深感我陸軍「老、中、青」三代的職業軍人有研讀之必要性,故而推薦此書。至於2013年出書時,媒體炒作自行替作者授階為上校(實則少校),再加上新聞提及馬總統與營救張安薇事件一事,導致我心生疑慮後,直到今年底,見到【推薦序】分別是由黃河先生(軍事小說家、海軍備役上校)與趙武靈先生(資深軍事評論家、軍事雜誌專欄作家)撰文介紹,方纔放心網購此書。

美軍259

下文皆引用自圖書公司網購平台的介紹:

一個華裔美籍反恐指揮官的軍旅經歷,一場戰爭與文化的雙重震撼!
 

關於特種部隊,他說,他們和連續殺人犯之間的差異其實很微小,因為兩者都是挑戰權威、大膽犯規的反社會人格者。 

他是切斯特‧黃,一個在北加州長大的台灣移民之子。這些故事是從他17歲那年,突然決定去念西點軍校開始的......

他,綠扁帽成員,地球上最強悍的人種,傳說中的藍波是他學長;從反恐作戰、荒野求生到徒手殺人都不是問題。

他曾在西點的新生拳擊賽中被打到腦漿都快噴出來,不過強悍可以訓練的;歷經磨練,他成為學校代表四處征戰,也通過了特種部隊的嚴格體能挑選。關於反恐作戰,他說,他可以理解叛亂分子,因為這只是命運作弄,大家站上了敵對的兩端;但他無法原諒恐怖分子,因為那是對無辜人們的集體屠殺。關於特種部隊,他說,他們和連續殺人犯之間的差異其實很微小,因為兩者都是挑戰權威、大膽犯規的反社會人格者。

他是切斯特‧黃,一個在北加州長大的台灣移民之子。這些故事是從他17歲那年,突然決定去念西點軍校開始的……

「毫無疑問的,在我在回顧我的一生時,最讓我感到驕傲的時刻,一定就是我身穿軍服、站在這群巨人行列中的那段日子。」 ----切斯特‧黃 

作者簡介 

切斯特‧黃(Chester Wong) 

台灣移民之子,從小在北加州長大,是個標準的ABC。他畢業於西點軍校,擔任過美軍裝甲兵和陸軍特種部隊指揮官;曾在伊拉克、菲律賓、韓國和日本執行任務,並獲得包括兩枚銅星勳章(Bronze Star Medals;在美軍中,這是個人所能獲得的第四高榮譽)在內的多項榮譽。 

現在的他,已經脫離軍旅生活,臉書網址:https://www.facebook.com/geneyu10261979

本書特色

1.作者以華裔美國人身分進入西點軍校,並成為特種部隊綠扁帽之一員,本身即有相當之特殊性。而他的亞裔身分,也在橫跨世界各地不間斷的出勤與任務中,激盪出不一樣的文化觀察。
 
2.作者服役的時間,正好是九一一之後,美軍在伊拉克等地實際作戰,以及美軍近期在亞洲參與軍事活動的軌跡,是近距離了解美軍綠扁帽成員的訓練過程及其行動的半紀實、半回憶作品。

3.作者本人憑藉自身在三寶顏服役經驗,挽救台商張安薇,擁有民間知名度。第一集的銷售數字不俗,也已建立起基本的粉絲群。

作家作品特色

作者筆調幽默、直率而風趣,有股年輕人特有的「嗆味」,讀來辛辣、引人發噱;卻又在接連不斷的故事中,引發讀者對於戰爭的本質、軍隊以及族裔的進一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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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戰綠扁帽:成為美軍反恐指揮官的華裔小子

【推薦序】
在艱苦中才能檢驗出人性

 
黃河   軍事小說家


這是一本精采、趣味十足的好書。
因為這部自傳式小說的作者,擁有一個充滿想像空間又多采多姿的軍人生涯,再透過他幽默的生花妙筆,讀起來就格外讓人感覺精采有趣了。

不過,當初看到書名──《特戰綠扁帽:成為美軍反恐指揮官的華裔小子》,講句實在話,我沒有抱太大的期望。不過就是華裔小子加入美軍特戰部隊嘛!

華裔在美從軍,早已不是新鮮事。
或許特別一點的,是作者加入的是特戰部隊。可是,特戰部隊又如何?
台灣也有許多特戰部隊,例如陸軍的兩棲偵察營、突擊兵、空降特戰兵,海軍的爆破大隊、水下作業大隊、救難大隊……他們的訓練我都見識過,全不過爾爾;美軍綠扁帽可能有何特別之處嗎?也因此,我抱著懷疑的態度翻開這本書。沒想到我愈看愈入迷,也愈看愈發欽佩作者。欽佩到後來,我只能用「肅然起敬」四個字來形容我對作者的感覺。

作者的確是一個令人肅然起敬的職業軍人──管他是不是華裔。
舉一個例子,你會明白我為何如此說。
西點軍校著重拳擊訓練,也將拳擊課列為一年級新生的必修課程。想想看,一個瘦小的東方小子打拳,可能在高壯的西洋人中討得便宜嗎?

平常練習同學們還客客氣氣,期末考那可是你勝我敗、真槍實彈的比試!我們這位華裔小子還不知天高地厚,又蹦又跳上場,先偷襲對手一拳,接著就被對方狠狠一拳擊中頭部,然後滿眼金星、倒在地上昏迷了幾秒。他想放棄,但那是考試,勉強爬起來,對手又猛不及然出拳重擊他的腹部。他像蝦子一樣曲捲在地上,緊急送醫,接著在醫院整整躺了一個禮拜。出院以後他不僅懼怕打拳,還有了「隨時會被別人揍」的被迫害妄想症。

沒想到,為了排除心理障礙,他竟然加入了拳擊社!經過夙夜匪懈的勤練苦練,他後來不單成為拳擊校隊的一員(西點軍校拳擊隊在全美大學排行前幾),還在校際比賽中獲得了冠軍。

別以為西點軍校的拳擊比賽規模不大。那是全校盛會──高階軍官身著禮服、眷屬盛裝、全校觀賽,還開放給一般民眾購票入場。就在滿場觀眾的吶喊聲中,我們這位華裔小子一路過關斬將,最後獲得了冠軍!單單是這件事,我就對作者堅毅不拔的個性、奮鬥不懈的精神而肅然起敬!

其次,作者從西點軍校畢業,舒服的官場路他不走,卻偏偏加入危機四伏、艱苦多難的特戰部隊,並親身經歷美軍各式各樣地獄般的不人道訓練。那些訓練短則五、六個月,長則兩年。比之於美軍特戰訓練的嚴苛程度,我們的特戰訓練可說是童軍團的夏令營。

別以為我在誇大其辭。例如作者經歷為期兩年的綠扁帽訓練,開訓時計有四百位學員,最終畢業只有六、七十位。
再看游騎兵學校的「預訓」(通過才有資格進入游騎兵學校,最終能不能畢業還是另外一回事),九十人報名參加,最後過關的只有十六位。數字會說話──能夠想像美軍特戰訓練有多嚴苛嗎?

又例如作者某次參加體能訓練,長跑到一半某位學員累死了……;不是非常疲累而「累死了」的形容詞,是蒙主恩召,升天了!
猜猜看,學員受訓因故死亡,現場教官的處置為何?
找來救護車,叮嚀幾句要同學注意自身安全,然後大家繼續跑步。
透過作者對這些嚴苛訓練的細緻描述,讓我了解「飢餓、疲累」可能產生何種毀滅人性的能量,以及唯有在最艱苦的環境中才能檢驗出人性的道理。作者對飢餓的形容──他已經感覺到胃把它自己給吃了──是否很傳神?

看完這本書,你會明白美軍訓練之嚴苛、之沒人性!
除了這些正經事,當然,作者也曾經度過一些飽食終日、放浪形骸、違法犯紀的日子。這些都是「人不癡狂枉少年」的經歷,讀起來相當有趣。

然而,那全是次要的。
本書最讓我訝異的是作者軍旅生涯的成就──他對全世界反恐作戰、和平穩定做出了巨大貢獻!沒有他,這個混亂的世界還不知要犧牲多少無辜的生命。

另外,他真是身經百戰啊!單單是西元二○○七年,他參與「北伊拉克」的戰事就超過百次。更特別的,他參與的都不是美軍以「極優勢兵力強壓對手」的傳統作戰。他慣於率領一支數十人的小兵力,以奇襲方式深入敵方勢力範圍,再促不及然逮捕恐怖集團少數首腦人物。

一次又一次的出擊、一次又一次的成功,讓他建立了卓越的軍功。也因此他成為同學之中第一批晉升少校(七人)的一員。身為美軍方「必定遭受歧視」的亞裔,官場能夠如此順遂,他卓越突出的表現絕非一般。不過,如此優秀的軍官,最終還是在他服役十二年之後選擇了退伍。

原因是什麼,雖然書中沒有提及,但就我的觀察,軍中始終存在「做事」與「做官」兩類人。作者顯然屬於「做事」那一類。
看完本書,我感到既高興又與有榮焉,因為我們的華裔小子──切斯特‧黃,在美軍綠扁帽特戰部隊竟有如此傑出的成就! 

【推薦序】看見特戰菁英的真實面貌

  趙武靈    資深軍事評論家、軍事雜誌專欄作家


很幸運地,經由兩位媒體及軍事朋友的介紹,讓在下得以接觸到《特戰綠扁帽:成為美軍反恐指揮官的華裔小子》這本好書,也謝謝將它引進到國內的商周出版,以及在幕後努力的編輯和工作人員,讓我有機會可以完成這篇導讀。

基本上,「特種部隊」在國內一直是個被誤解甚至濫用的名詞:許多正面的幻想會以為這些人就是電影「第一滴血」中的約翰‧藍波,能毫不留情地完成各項困難任務;至於那些負面的看法則和事實有更大的出入,將他們直接視為國家訓練出來的殺人機器,為了少數政客的私利無所不為。本書適足以撥開環繞「特種部隊」的種種傳聞與迷霧,在不影響其任務安全的狀況下,將這些特殊菁英的「人性」面,呈現在你我的面前。

雖然在下閱讀過不少相關的資訊,甚至有機會親身接受這類高手的指導,但本書當中仍有許多部分,相當地引人入勝。首先便是作者的坦白無虛:除了考慮任務安全與身分保密,故事的順序和人員名稱有所變動外,很多段落都不是多數所想像的「英雄傳奇」——無論是沒有通過的狙擊訓練,或是在特種部隊求生階段中竟然搭著毒販的車,跑到演習區外的鎮上去買披薩,結果因此被退訓等等。這些故事在閱讀的過程當中,除了讓人莞爾一笑之外,更重要的是,它們正如同前言裡提到的,作者就是以這些經過,很明白地表達「我真的平凡無奇」這樣的觀點。

好吧,也許很多人會問,一個「平凡無奇」的人是怎能加入這樣的一個菁英單位,甚至得以在其中擔任領導的工作?而這也就是本書第二個令我激賞的部分:「鬥士心態」。無論是在西點軍校的拳擊賽奪冠,到羅賓‧賽奇演習當中消滅模擬的敵對游擊分子,都顯示了作者(甚至是整個美國陸軍特種部隊)那種敢於面對挑戰和危險,寧願忍受不適和痛苦,也一定要超越自己、達成任務的態度。

而特種部隊成員除了前述的態度優勢外,還有一項非常重要的人格特質,也就是所謂的「非傳統思考」(to think outside the box)——從作者提到他在西點出其不意地利用校內停車場、羅賓‧賽奇演習當中和模擬游擊隊互動,以及在菲律賓和某政府單位合作尋找手機的故事,在在都是發揮主動精神與創造思考的典範。其實美國陸軍特種部隊的人,每一個都必需具備這樣靈活的特質,因為無論其階級高低,這些士官兵到了境外,就很可能是當地居民有生以來第一位看到的美國人,其言行舉止就代表了自己的元首,國家與政策。而如何在法令、規範與地主國的「風俗」當中取得巧妙的平衡,實為其任務成敗的關鍵!

當然,在戰場的軍人,面對的危險,壓力和兩難,也很完整地在本書裡被描寫出來:很多批評或反對戰爭者,對軍事行動總有太多烏托邦式的幻想,認為在現場一定能做出有效的敵我識別,假使有無辜受傷或死亡,就該把參與行動的人員悉數送去審判並問罪才符合公平正義等等;但包括本書在內的許多戰場史料,描述出來的卻是,無論事前進行了多麼精密的計畫與演習,在行動開始後,敵我雙方甚至旁觀的民眾,總會引發一連串的混亂與意外,迫使現場的少數人只能在短暫的時間當中,以及不完整的資訊之下,去做出攸關自己甚至他人生死的重大決定,並將結果委諸於運氣!所以這些戰鬥人員當下面臨的壓力,以及後續承受的道德譴責和心理衝擊,都是值得了解與重視的;凡此種種,再搭配上美軍近來對創傷後壓力失調(PTSD)、創傷性腦部傷害(TBI)及自殺預防等現況,都是值得未來要朝向募兵制的我國去警惕及學習的。

除了上述這些比較嚴肅的面向外,本書更充滿了許多趣味——例如一項在加入特種部隊前,相當特殊的身體檢查(當然我在這裡不會說出相關的細節,留待讀者們在購書回家之後自己去發現。只是我衷心勸告各位,最好等回到房間關上門後再看那個部分,免得因為笑得太大聲而驚動旁人!),西點體操課的鞍馬意外,以及那位喝到昏天暗地、搞不清楚自己惹上誰的奧地利機師等段落,都讓我在閱讀書稿之際捧腹不已。

其實《特戰綠扁帽:成為美軍反恐指揮官的華裔小子》和許多國外的特戰人員傳記一樣,是很充實且饒富趣味的一本好書:無論你是單純想要享受閱讀的樂趣,或是真正想多了解美軍特戰部隊一些,都可以在當中獲得你所想要的。另外,更重要的是,它翔實地說明了先進國家菁英單位的訓練、準備、心態和實戰經驗,無論對於久訓不戰的軍方單位,以及負有監督之責的國會議員,甚至是一般百姓來說,本書可說是盞貫穿戰場之霧的明燈,值得我們去深入地了解和借鏡。

很期待本系列作品的第二、第三部能陸續問世! 

 

前言

 

我不是個戰地英雄,這點你必須先了解。

 

雖然在美軍特種部隊裡,我算是個還滿像樣的軍官,但我跟你說,我真的平凡無奇——好吧,這是以「特種」部隊的標準來說。換言之,我是一個特殊團體裡的普通人物。我覺得這點應該先說清楚,因為想到要出一本關於自己的書,把自己看成特種組織中鶴立雞群的人物,無私地為國家奉獻,這樣會讓我格外尷尬。的確,只有那些充滿魄力、「殺」氣十足的英雄才應該寫一本「戰爭回憶錄」,不過那不是我,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先講明這點以及本書的不同。我對自己是哪種人毫無任何幻想,要是有的話,我在部隊與戰地的經歷也已讓我明白自己的能力上限。所以,別把這本書想成是一本「戰爭回憶錄」,它頂多是我成為特戰人員一路上的體驗與觀察。雖然這麼說,我也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進入西點軍校及特種部隊,我也漸漸了解,與他人分享一段珍貴體驗的高度價值,不管那體驗受不受歡迎。

 

我在美軍待了十二年才離開,起初覺得重新適應平民生活竟會有困難的想法十分可笑。自從成人以來,我一直夢想著脫離嚴謹明的軍隊階級社會,對於住哪裡、做什麼,以及不必待在美國最廉價的地區(還有第三世界的窮鄉僻壤)等等,都盼望擁有完全的自主權。當我來到台北學中文時,我以為自己不會再去回顧過往,只想埋頭鑽進信義區最熱鬧的夜店裡,暢飲灰雁和約翰走路。


但奇怪的是,「適應困難」還真的讓我困擾了。剛開始時,我得承認一切都相安無事,只覺得自己是在又一次海外出征途中,軍方依然監視著我(還有我的頭髮)。我還是頗為自持,說起話、做起事來,都還像個特種部隊的軍官,只是我沒和沖繩基地的舊同袍聯絡就是了。

 

大概五、六個月後,當我漸漸厭倦了每個週末的夜生活、假顏歡笑的交際、始終沒變化的夜店美眉時,那種離開了唯一熟悉的一切的感覺,倏地襲上了我的心頭。當我初次察覺自己身上沒有半毛錢時,感覺更像是誰賞了我一巴掌。隨著我對一切自由感到煩膩,我開始驚慌失措,突然覺得人生中最偉大的事好像已離我遠去,而我才三十歲。

 

保羅.莫蘇爾是我的同學,他是位編輯,也在台大苦學中文。受到他的鼓勵,我開始寫作,只是想在我遺忘過去之前記錄下那些故事,為我的家人,也為我自己。老實說,那晚在忠孝復興站附近一家昏暗的飛鏢酒吧裡,保羅問我他可不可以請我喝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就一個晚上,讓我把從伊拉克到菲律賓的征戰故事一口氣講完。他說他可以在《紐約時報》寫出一整篇特別報導,講一個綠扁帽在陌生土地的驚慌經歷,遇見視敵如仇的男人、瘋狂失態的女人,還有跳蚤滿身、令人作噁,看來像有狂犬病的野狗。

 

對於將我的過往公諸於世,我其實感到興趣缺缺,不過保羅提到了一點,立刻吸引了我:我很想讓後代子孫看到我的故事。我的祖父和外祖父在抗戰和國共內戰時都是標的人物,外祖父在垂暮之年還寫下了三本著作,我特別珍惜,時時帶著它們。其中一本述說著中國文化何以如此崇高,中國文化如何遠播各地,眾人紛紛受其同化,就像以前蒙古入主中原一樣——但是,我從來沒讀超過三頁。第二本則是他的精選詩集,不過沒有一首我看得懂的。我連英語童詩都看不懂了,遑論中國古典詩。第三本則講述他如何養育我的母親、阿姨們和舅舅,這本書最能瞧見他的性格、觀念及想法,讀來就像是他從墓地裡爬起來跟你講話一樣,真是神奇。雖然還沒讀完外祖父的著作,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把它們翻譯成英文,這樣我的子孫們便可以知道,他們有著這樣一位祖先,而他是如何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在我的成長過程裡,因為破爛的中文,與外祖父很少交談,所以當我從他的書中發現外祖父對人生和一些事情的看法和我一樣時,我感到不可思議。

 

開始寫作時,我是想要留些東西給我的子孫看。不過,剛開始時還真是困難,主要是因為心中不免覺得尷尬。軍方有個潛規則,就是只有那些胸部曾被射超過十槍、單手就能帶領二十位弟兄衝出重圍、戮殺波斯敵軍的超級英雄,才能寫書歌頌自己。我在伊拉克及菲律賓的貢獻,至多只能算是中上。我當然沒有任何英雄事蹟,我帶領的弟兄們可能都覺得,我只是個勉強稱職的指揮者。基於這些原因,我遲遲無法下筆,因為實在覺得自己不配寫些什麼。奇怪的是,當我回到洛杉磯,與一些我在韓國擔任少尉時的老戰友會面後,我突然下筆飛快,終於交出了可以編成一本書的內容(現在我已經完成了三本書的故事量,但那時只寫好了第一本)。

 

還在軍隊裡時,我和亞裔朋友都瘋狂愛上了 Xanga 部落格,於是開始在上面寫些東西,在還沒有臉書的時代,我們以此和在美國的朋友保持聯繫。那不過是個部落格,但我經常不經意地將生活瑣事記錄在那裡,我想我的生活算是相當吸引人,因為我待在美國軍隊時,不但遠征各地,也到處旅行。可能因為每篇文章總帶著詼諧的筆調,於是我有了一大群粉絲,時常會收到陌生人發來的訊息,說他們覺得我多有趣,希望跟我生多少小孩等等。我的一個部落格男粉絲還在洛杉磯跟我還有我韓國的同袍會面呢!亞歷山大,這個想要跟我有小孩的男人是個超搞笑的人,我們曾在洛杉磯最好的韓國燒烤店度過美好的夜晚,喝著一般韓國餐廳都有的綠瓶裝燒酒。他充滿著活力,一直強調多麼喜愛我的部落格。回台北後,我相信就是這種陌生人的鼓勵,讓我克服了退伍憂鬱。所以,我開始寫,逐漸發現將想法及經驗結晶為文字,是讓我回到正常生活的絕佳管道。

 

剛開始時,一切都還容易。我滔滔不絕地寫著飲酒作樂、廣交朋友這些事,以及跟那些軍官、指揮官們打哈哈,再在他們身上下些我特有的綠扁帽巫術的故事。我寫了些我常常講的有趣故事,有些是在酒吧裡跟女孩們說,以吸引她們注意的故事;有些是跟男生們說,好讓他們不對我心生敵意,讓我可以好好和他們的女孩們聊天的故事。但當我繼續寫著這些爆米花故事時,我開始回想起些比較嚴肅的事,以及從中學到的教訓;久而久之,它們也成為了我寫作的素材。你可能認同我的觀察,也可能覺得被侵犯了,但我對於自己何以如此深刻地相信某些事,已解釋得十分清楚,或許你看看就好。不管如何,這些已是過濾過的經驗分享。重新整理這些關鍵事件與體悟,看著它們形塑出今日的我,真的很過癮。

 

我也該承認一件事——寫作時我從來不是清醒的。這聽起來好像我是個酒鬼,但其實不然。沒錯,寫作內容經過了不少編輯潤飾,但生出的當下,絕對是靠著一小瓶蘇格蘭威士忌或紅酒,帶著微醺下筆。這總比醉後打電話給前女友,或是在臉書上留言要好點吧?要我晨昏定省地安排時間寫作,對我來說有點為難,因為那會引起我的愧疚感,覺得自己好像沒什麼資格來寫這些東西。但,只要有一瓶好酒,三杯黃湯下肚後,我就可以暢所欲言。

 

亞裔美人是我撰寫的主題,我也刻意在書名上點出這點。是我太過自覺了嗎?可能吧。不過也可能是我太沒自覺了,直到我離開加州的亞洲人生活圈,體驗到一般美國人及國際社會如何看待亞裔美人,我才明白這一點。有機會住遍美國各地,周遊世界九個國家,我想自己是有著其他人沒有的種族自覺。

 

亞裔美人在成長過程中,給人的刻板印象就是各個絕頂聰明,長大後不是醫師,就是律師。我們自己也這麼相信著。對我來說,這好像是我們這種超級勤奮、積極的年輕亞洲孩子注定的出路,而我們也朝著這個方向持續努力,去競爭那些有限的名額。在北加州灣區,當我們進入高中,發現自己難以和其他亞裔同儕競爭時,我們這些天資稍差的傢伙便想著不如當個矽谷工程師吧,至少三餐無虞;在東岸的亞裔則會跳進華爾街,一頭栽進金融圈。

 

我在想,當我說出版這本書是要讓大家看見亞裔美人的另一面時,得到的回應或許會是:你是在告訴那些銀行家、律師、醫師或電腦工程師,亞裔其實也滿笨的嗎?我把這本書命名為《黃色綠扁帽》(編注:本書英文原名 Yellow Green Beret 之直譯),但我知道自己並非獨一無二,還有好些其他亞裔待在軍中,而我希望大家別把我當成是他們的代表,書名只是我對自己的看法。不過,還有好些人在美軍中,想起來也還真可怕,原來有那麼多亞裔做著白領以外的工作。在我和一位知交提到出版這本書時,我就覺得有必要解釋這一切。他問我:「喔,是嗎?裡頭寫些什麼?」我說:「嗯,就關於我啊。」聽到這個回答,他看著我,好像我是個絕世大渾蛋,我還滿喜歡這樣的。我是說,我的回答真的聽起來滿渾蛋的,也許哪天你也可以試試看。這就是為什麼我得寫明出版原因,不是因為我是個渾球,我絕對不是,你看故事就會知道。我以筆名寫作,書中到處是假名與代稱,年月也經過置換,就是為了不要太引人注意。

 

說到匿名,我決定以筆名寫作,還有一個原因:我可以盡情與家人和自己分享經驗,而不必擔心受到波及。軍方對於你所說的一言一語都有著強硬的態度,認為若是你沒有勇氣為自己的陳述背書,就不應該多發言。基於我的出身,我不得不同意這點。我希望大家知道,我是那種覺得對就會勇往直前的人,但說到把自己的私生活公諸於世,我著實不想讓自己成為眾人的焦點。我還年輕,未來還不知道會從事什麼工作,我可不想走進面試室後,發現主管們都知道我的過往,還有那些充滿爭議的個人想法。

 

不過,或許更進一步的原因,是我覺得一個具名的軍事作家,要不是語帶保留,就是會逃到國外。有時他們為了佐證其言,付出極大努力,甚至對於不很確定的立場,會一面倒地支持或偏愛,只因為想有個立場。顯然,在我的故事裡,你會發現一些大膽的陳述與指控,我願意接受批評,不過沒有膽量露出真名罷了。我還是覺得以筆名書寫,才可以誠實且坦然地述說我的想法與觀察。要是你不喜歡,或質疑內容的真實性,老實說,我也不在乎。我寫這些只是為了自己與家人,不是為了你。

 

另外,既然都已惹惱讀者了,我想再說:我加了一些虛構成分在故事裡,這是為了不讓機密資訊外露。這不是一本歷史教科書,任何與事實不符處,不是出於我的健忘,就是我刻意去更改內容。我想我的觀點與所要傳達的訊息,不會因為這些微小的更動而改變。當我的編輯保羅問及這件事時,我告訴他一個在特種部隊時與「機密」有關的趣事。那時我在巴格達,正身處一場對抗暴民的突襲行動中。一位伊拉克同袍十分焦躁,為了安撫他,我花了很多力氣靜下心來製作PPT,然後一頁一頁地和他說明可以採取的行動。結束後,我把PPT列印出來,得意至極地秀給我的上級看,順便拍些馬屁。

 

才一看完,他就說:「切斯特,這真是棒極了!我要把它上呈總部,給他們看看這個新方法——不過,等等——靠!這是機密檔案耶。我們不能把這個拿給伊拉克看啊。」其實是我在做PPT時,拿了一份機密檔案的版面作底,結果忘了將書眉上面的「機密」兩字刪除,其實我寫的內容根本不是什麼機密,而且只花了十分鐘。儘管我如此解釋,我的上級還是緊咬著不放,說什麼要將這份文件送交情報核准單位,這可能會花上幾個星期之類的。煩悶之餘,我回到電腦前,把「機密」兩字刪除,重新列印出來,拿給我的伊拉克同袍,告訴他們這是我要教的東西。我沒再把這份文件呈給上級,他也忘了這件事。

 

這就是我對「機密」的感覺,還滿主觀的。我知道哪些事涉敏感,哪些不會,我也盡全力將那些可能帶來重大傷害的內容刪除。例如,我妹妹問我在庫德斯坦的任務算不算機密?如果是的話,那麼所有住在當地的居民、所有與我共事的庫德族人,以及數以百計知道我們特種部隊的伊拉克同袍都是機密了。所以,我不認為談及庫德斯坦的任務會對任何人帶來傷害,畢竟今天所有行動都已經公開。那些需經申請或機密的內幕,我也已經說服有關各方。再者,所有這些故事,都只是一個市井小民的觀察與意見,並不代表美國政府。你知道,說不定這些故事全是我捏造的;我其實是個亞裔電腦工程師,在蘋果上班,因為沉迷於「暗黑行動」遊戲,才會有這麼瘋狂的幻想。

 

既然我的故事跨越諸多經驗(全都是我覺得特別的軍旅生活片段),如果有哪個故事你不喜歡,儘管跳過無妨。每個故事都自成一個章節,不必非得讀了前言才看後語。我也沒有照年分排序,因為我認為這樣的安排反映出我在不同階段想著不同的事,也表現了兩個相鄰故事間的關聯,如此才有趣。此外,既然是獨立出版(編注:本書在美國上市時為自費出版),我很期待讀者的意見回饋,你可以到 chesterwong@yellowgreeenberet.com 留言,我保證及時回覆。若你覺得有些內容說得不很清楚,或是你希望我多說一些,我也可以無慮在改版時做些更動。要是你被我激怒了,我希望你能了解,你挑的是一本關於亞裔美國人加入特種部隊的想法,你將感受到無比震撼,不過,我還是會拜讀你的批評。

 

我該結束前言了,本書只是我個人短暫軍旅生涯的紀錄,我希望我的故事能帶給你一些笑容,也許幫你度過一天。 

 

切斯特‧黃

二○一一年五月二十日

紐西蘭,瑪特森湖
 

內文試閱  

 Story 17 

盲拳手的機會 

約為 1997 年到 2001

每個人都有一套計畫,直到臉上被打了一拳後,就什麼都沒了。

這句話是麥克‧泰森(Mike Tyson)說的。他是前世界重量級拳王,最近復出,進軍美國流行文化(拍成人電影)。我覺得這真是有夠怪的。而這麼搞怪的一個人,竟然講出如此有深度的話,真是匪夷所思吧?我一直很認真在思考這句話。像麥克.泰森這樣的人,怎麼會講出這麼有智慧的話,這讓我的小腦袋震驚不已。

西點體能教育在西點,每一位一年級男生新鮮人都必須接受三種體能教育課程(PE),相當於一.五個學分,會對學業成績造成很大的影響。嗯,這可不是高中的體育課,只會玩些無關緊要的球類運動,例如打「匹克球」(pickle-ball,即大型乒乓球),或是做些沒有意義的活動,像是「繞著操場跑一個小時」之類的。西點的體能課是很辛苦的,儘管我在高中時就已經是三項運動的校隊代表,在大學時更是美國大學聯盟錦標賽(NCAA)第一區兩項運動的選手代表,但我在西點新鮮人的體能課程裡,從來沒有拿過比C+更高的成績!怎麼會呢?我認為這是種族歧視。西點軍校所實施的,是帶有種族偏見的體能教育課程,完全沒有考慮到亞洲人的體格。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你有沒有注意到,在奧運比賽中,亞洲選手表現最好的項目大概就是桌球、羽球、體操之類的運動(不過,這種完全沒有事實根據的謾罵,對我在這兒的辯解毫無助益,因為西點新鮮人的體能課程之一就是體操——媽的),這是不是表示,亞洲人擅長的是偏重敏捷而非力量的運動,又或者這真的是因為亞洲人「比較沒有運動細胞」?還是因為我們玩的都是由白人設計和發明的遊戲和運動?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全世界都玩由亞洲人所發明設計的遊戲和運動,他們會有什麼樣的表現?例如下圍棋?或者在公務人員考試時背誦孔老夫子的文章?在這些比賽裡,我們絕對會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

另外,我還得說,亞洲人的腳掌比較寬,這是我花了好幾年時間才得到的結論。直到我參加特種部隊訓練的前期選拔,我才發現,我一直沒有穿到尺寸合適的軍靴。那時,我痛到連一步路都無法再多走,因為我的腳從腳底到足踝都磨出了水泡,別人的腳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在訂購了一雙客制化的寬版軍靴後,第二次選拔過程中,我的腳完全沒有長出水泡。他們應該把這樣的西方腳靴子取名為「FUBU(編按:美國象徵城市街頭幫派的服飾品牌),並印上小字說明:「限非亞裔」。

拋出種族這個問題後,撇開好笑的成分,這件事情背後其實是有些正確性的。當我開始發現,包括運動、軍事以及其他種種項目的絕大多數設備,都不是針對亞洲人和蒙古人種體型所設計的,我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軍用護目鏡就是一個例子。我甚至無法告訴你,我究竟花了多久時間才發現,依照白人男性臉孔所設計的這種護目鏡,並不適合我這種塌鼻子、高顴骨、黃皮膚的傻蛋臉孔。每當我們進行房屋搜索或是「衝鋒攻擊」時,一定要戴護目鏡保護眼睛,但是,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在我戴上護目鏡的五分鐘之內,這個該死的護目鏡就會起霧!於是,四處亂跑亂竄的我在看到東西時,就得猜猜看是要對它開槍呢,還是把它給炸了,並在心裡默默希望那不是我的隊友——因為,如果我看到的那團東西不會移動,那可能就是個紙靶子,我會決定朝它開槍,並且祈禱不會出錯。這說來很好玩,但其實很不「安全」。撇開玩笑,這真的對我很不利,因為我的護目鏡裡都是霧氣,對我造成很嚴重的干擾。

有一天,我覺得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了,我想,市面上一定會有一些產品,能夠幫助我解決這個令人因擾的起霧問題。結果你知道我在 Google 上找到什麼嗎?新加坡突擊隊(在亞洲來說,這是一支出類拔萃的特種部隊)跟一家知名的美國軍事裝備公司簽約,生產一種名叫「亞洲打擊者」(Asian Striker)的軍用護目鏡。這種護目鏡寬了很多,而且更貼緊臉孔。我把這個傢伙戴了上去,突然之間,哇!我看得見了!你知道當你可以看見時,辦起事情來有多順利嗎?這真的太神奇了!如果你不相信我,不妨矇住自己的眼睛,到屋外去跑幾圈看看。在房屋搜索行動中,我突然變成一個很棒的攻擊者,不再像是在黑暗中摸索,而這只是因為我找到了專門替我這種中國佬臉型所設計的護目鏡。請記住以上所說的,因為在這則故事裡,這會是一再重複的主題。

現在讓我們回頭談談西點體能教育課程所帶給我的折磨。在西點新鮮人期間,有三項著名的體能教育課程:體操、求生游泳和拳擊。或者你可以用別名來稱呼它們:痙攣、溺水和流血。很顯然的,其中最可怕的就是拳擊,而我很高興的是,我最先上完的就是這一個項目。所以在上這堂課之前,我不需要先聽上整整一年關於這方面的可怕故事。不過這並沒有幫助我安然度過這堂課,至少在情緒上,我還是受了點挫折,這等一下會談到。我的體操拿了C+,在課堂上,我們必須做吊環、蹦床、跳馬,以及所有各種奇怪的項目。打拳擊時沒問題,但我在做體操時幾乎傷了自己,像是在蹦床上翻滾,一個翻滾下來,人幾乎滾到十呎之外;又或者在倒立時,突然出現肌肉疲乏(muscle-failure)症狀,我整個人垮下來,額頭重重撞在墊子上,短暫地昏厥了過去……接著就忍不住尿出來(開玩笑的)。沒錯,我在體操上的表現實在慘不忍睹。

我認為西點體操課最離譜的一件事就是,教官會先說明一些很複雜的體操動作、示範個一兩次,接著,兩百個學生就在體育館裡排隊,一個接一個做出這些體操動作,讓教官打分數。每一個動作可得五分,當然,要做得很完美,才能拿到這個分數。我只拿過一次五分,我想是因為那位教官眼睛瞎了。我基本上是個「三分」小子。如果我能夠拿到「三分」,而且沒有把自己弄傷,那我就會開心得不得了。有很多動作,在他們示範之後,我會在心裡想:喔,不行,我絕對辦不到,然後我會坐下來,看著其他人把自己弄傷。總之,體操課真的很折騰人,也讓我對體操選手有了新的認知和尊重……你們真的很棒,但我實在做不到。

有一天上體操課時,我們必須在鞍馬上完成一個特別動作,鞍馬就是體操選手在上面表演、那種裏著皮,像是馬鞍的東西。這是我表現特別糟的一堂體操課。這個體操動作要求你以跑百米的速度向鞍馬衝過去(鞍馬擺成「長形」,所以它的屁股對著你),並從一個跳板上起跳,像個超人一樣,水平姿勢向前,然後用雙手抓住鞍馬的另一頭,兩腳做出漂亮的圓形迴旋,接著精準地落在另一頭。不要忘了,落地時要高舉你的雙臂,否則會扣掉一分。完成這一連串動作最多只能拿到五分。根據體操課的標準流程,教官做了兩次動作,然後一面開心地咯咯發笑,一面要一兩百個學生排好隊,一個接一個上前挑戰。

第一個勇敢嘗試這種荒謬動作的傢伙並沒有成功。他向馬鞍衝過去,從跳板上跳起來,但力道不夠,沒能夠從鞍馬上跳過去。相反的,雖然他做出像教官一樣優雅的水平姿勢,但鼠蹊部卻結結實實地撞上鞍馬的馬托,發出很大的聲響。我清楚地記得,在撞上去的那一刻,他的頭髮朝四面八方豎起,兩手兩腳向外張開,就好像海星一樣。我再說一次,撞擊是同步發生的,他的鼠蹊撞在鞍馬上,身體(和頭髮)則像海星那樣張開。他很快地被送到醫院,而還在排隊的每一個人都爭先恐後地向後退,想把機會讓給前面的人。我那時早已經坐在板凳上,開心地看著這些傑出的西點人想在體操課上拿個A——我早就放棄了。好個痛苦的回憶。

求生游泳課的慘況也不遑多讓。這不像高中游泳課,會教你如何划水、踢水,這是「求生」游泳,你必須穿著靴子和全套陸軍野戰服下水,外加一把很重的假步槍。實心的假步槍比真正的步槍還重,正常的步槍至少在零件與機件之間還會有一些空間。你得要學習一些小技巧,好讓自己更有浮力,像是把野戰服褲子脫掉,把它們變成救生衣之類的。這些技巧很有趣,也很有用(不像體操),但做起來真的很難。尤其教官們總是要我們先做些柔軟體操,像是伏地挺身、開合跳之類的,然後再下水,但那時候我們都已經氣喘如牛,沒什麼力氣踩水了。這有什麼意義嗎?我以為我們是去學游泳的啊!你在水中的時候,教官們根本就在戲弄你,常常要你練習長時間閉氣,給你的體能上施加更大的壓力。他們還不讓我戴隱形眼鏡,所以,我基本上像是一隻掉進水裡的盲眼蝙蝠,被人大呼小叫的,還要背著一堆重物踩水,累得半死,幾乎快要溺斃。我至少有兩次是被救上來的,那時我已經呈現肌肉疲乏的狀態,開始朝著游泳池底部沉下去,我再說一次,這兒的關鍵字是悲慘。在我們班上,我肯定是表現最差的西點體育課學員之一。

我們還必須在水裡做些很奇怪的練習,像是把手腳綁在背後、戴上眼罩,慢慢下沉到游泳池池底(我想應該有十二呎深),然後再慢慢浮出水面。這個動作稱為「浮沉」,一趟要做完十次。乍聽好像不難,但看不到四周,又被綁成那樣子,讓我覺得很緊張,老兄!為什麼我需要這麼做?我在心裡想著,媽的,我已經十七歲了。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我會被五花大綁、戴上眼罩,丟進水裡求生?而我的行動計畫就只是不斷地從水底往上蹬,直到有人把我救起來?這真的太遜了!我想我大概只完成○.五個「浮沉」就浮出水面,沒能通過考試。老天,我喝了太多氯化過度的游泳池水,那一整天,口中一直留存著那種味道,真的好可怕。我痛恨在水中泡那麼久。最後我得了一個C+,而之後的四年,我再也沒有回到西點的游泳池。直到後來,我才在韓國的特種部隊戰鬥潛水學校,再度重溫這個美好的活動。

不過,在我美好的西點新鮮人體能教育中,真正對我構成致命且關鍵一擊的,無疑就是拳擊,或稱之為「流血」,又或者以我的情況來說,用重大的心理創傷……加上流血來形容應該更貼切。拳擊經驗在西點是很出名的,上課第一天,教官就會讓這種恐懼出現在我們這群年輕小伙子的臉孔上。我想教官都是虐待狂,在拳擊這個關卡上折磨我們,他們全都樂得很。擺明了就是想看到我們所有人都變成痛苦、傷痕累累、差勁的新鮮人。他們想要看到我們相互痛毆對方,看著我們流出鮮血,最好能痛哭失聲。我記得教官在對全班發表歡迎演說時,一再使用一些諷刺的字句,像是「天生獸性」、「唯有強者能夠生存」,以及其他具有威脅性、令人聽了不舒服的句子,被今天的我們認為是「暗示」的那些句子,預告了課程將會如何進行。另外還有很多事情,我想他們是故意這樣安排的,目的只是要惡整我們全班,好讓他們幾個教官開心一下。

舉例來說,我的拳擊課是排在一天之中的第四個時段。這表示在當天稍早,已經有其他人上過三堂完整的拳擊課了。因此在第四堂課時,我們就必須戴上已經被汗水浸濕的拳擊手套和頭盔。超噁心的。我戴上頭盔時,可以清楚感覺到,混合了好幾人份的汗水,正從我的頭上向下流到我嘴巴、鼻子,然後再流進我耳朵裡,至少我感覺是這樣。我真的不懂,他們難道就不能把這些東西稍微晾乾,或是交替使用設備嗎?他們是故意要這樣子折磨我們吧。他們好像在說:來吧,弄點細菌給你們玩玩,小子。

上文引用網址:http://www.cite.com.tw/book?id=36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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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戰綠扁帽2:強者之路

【推薦序】訓練訓練再訓練

   張國立   作家

當兵時在預備師服役。那年冬天,上級下來一道命令,由本旅的軍官組成一個排進行排戰鬥演練,以為全師的示範。旅長是由輕航空兵調來占上校缺的,沒什麼步兵經驗,頓時額頭發燒、渾身顫抖。本旅……哎哎哎,本旅的砲指部直屬師部,旅長管不了,只剩下三個專訓練新兵的步兵營,其中兩位營長還是老兵油子,於是他選中一位積極想升中校的副營長當排長,造就出我悲慘的少尉政戰官生涯。


新訓旅缺員嚴重,一個連僅有兩個預官排長,想湊出一排的軍官,談何容易呀。就這樣,連政戰的我也被挑中。顯然沒人相信外強中乾的張政戰官有氣喘宿疾。

訓練開始,每天早上五點半全員集合先跑晨間的五千公尺。新竹關東橋的朔風野大,跑得汗衫濕透卻不敢脫外套,好不容易跑完,連吃三個饅頭喝五碗豆漿,快把國防預算全塞進肚皮,也絲毫不能撫慰我悲愴的靈魂。

這還不算,帥哥副營長向旅長建議,傍晚再跑一次五千公尺,這回得端槍跑。那時偉大國軍才剛換裝為M16步槍,新訓師被歧視,仍用老舊的五七式,它長一‧一一八公尺,重四‧五公斤,比M16重了一‧二公斤。靠,端槍跑步的意思是,左手握槍的槍管前部,右手握槍托,像捧個明朝骨董大花瓶似的跑。別說五千,才跑一百公尺,我的兩手幾乎快斷掉。

我向副營長報告,若是兩手握槍,就沒辦法拿氣喘噴劑朝喉嚨裡噴,這樣可能暴斃於中途。

副營長瞪大兩眼這麼回答我:「你暴斃給我看看!」

跑唄,預官想退伍,陸官的想升官,完全沒交集。

排戰鬥是步兵基本攻擊模式,我們得經過鹿砦、壕溝、鐵絲網等障礙,向座布滿機槍堡的小山頭進攻,不只五千公尺,還全是上坡,隨時得搞搞臥倒、匍匐前進之類的戲碼,其間氣正喘不過來時,測驗官閒來沒事放點橘色的煙霧,副營長隨之高歌:

「毒氣毒氣,快快戴上防毒面具。」

來不及掏噴劑,得兩腿夾住五七式,手忙腳亂把面具往臉上套,馬上隔絕氧氣,頗有大敵當前,先悶死自己的氣慨。

總之,訓練了一個半月,我們上場做示範了,陸軍總部、北軍團、軍部與師部一長串長官在湖口某個基地等著驗收成果。

我那班九個人,除了兩位從陸官畢業剛掛中尉的排長,六位是預官步排,外加掛蝴蝶的張政戰官。拚了,反正抱著槍往山頭衝,哨子響便跑,一臥倒即射擊,滿腦袋想的是旅長承諾的排骨、滷蛋、炒雪里蕻的熱騰騰大生鐵便當。

坦白說,那場演習,應該用「過程緊湊,內容空洞」來形容。幸好,步一營步一連的某位也姓張的排長救了大家。最後攻擊山腰機槍堡時,他的槍榴彈竟不偏不倚射進了槍堡的槍眼內。

槍眼大約如兩包泡麵疊在一起那麼大,槍榴彈則是安裝於五七式槍口射出去帶個尾巴的手榴彈,射擊時槍托得插在地面,大角度將榴彈拋射出去。這玩意兒打嚇步兵還可以,打水泥砌的機槍堡?別開玩笑!老天有眼,張排在大家捨命往上衝時,單膝跪地,架住步槍,安裝榴彈,屁也沒放一個,硬生生射進了很多人根本看也沒看見的機槍堡槍眼內。

當兵最怕長官在大家辛苦一下午後,發表如此簡短的評語:
「搞什麼鬼,下星期再練一次。」
這叫做,別人的囡仔死不了。

幸虧張排,師長點頭贊許,說他這生第一次見到如此精準的槍榴彈射手,放張排三天榮譽假,步二旅的排戰鬥演練,過關。

三十六名軍官於演練結束後向張排致敬,他是當天唯一的真理、道路與生命。

排戰鬥演練是我當兵一年十個月最珍貴的記憶,和切斯特比起來,當然仍算是「死老百姓」,不過值得安慰的是,他強調的也是訓練。

是的,我退伍後繼續跑五千公尺,直到膝蓋半毀為止;也沒忘記訓練,按照食譜的每一步驟,陸續做出沒毒死過人的義大利麵和紅燒肉。我學會了一件簡單的道理:人生沒什麼了不起的學問,訓練而已。寫小說如此,不停地寫,不停地看;炒菜如此,卯起來炒,炒它三個月,自然豆乾肉絲能炒出味道;做愛更如此,無論早洩、不舉,繼續做,終有一天能做到女人發出讚許的嘆聲。

切斯特.黃這本新書,寫的正是他從西點軍校到成為一個真正特戰隊綠扁帽軍官的過程,一項訓練接著一項訓練,由最初的痛苦到後來的享受。

看完書後,前中華民國陸軍206師616旅步二營少尉政戰官張某人有以下的心得:

一切成功基於訓練,616旅預官張少尉排長那枚槍榴彈可能運氣,但如果他受的訓練不扎實,例如由我來發射,那麼可能射中的是張政戰官的下巴。切斯特在伊拉克逮到叛亂分子領袖,讀起來似乎也純屬運氣,但最重要的仍是訓練時每個步驟的實踐程度,否則他全副武裝跳下黑鷹直昇機後,極可能與庫德族戰士一起迷失於塵土之中。

切斯特以綠扁帽為榮,鉅細靡遺地寫下他所受訓練的經過。如果我回到十八歲,很可能讀完這本書即立志報考軍校──我會選擇切斯特的西點軍校或岡山的陸軍官校?

哈囉切斯特,聊聊你的西點,你是哪一科畢業的?烘焙還是慕斯?純奶油蛋糕或也兼學紅豆鬆糕?

【推薦序】 堅忍成就不凡 

   趙武靈   資深軍事評論家、軍事雜誌專欄作家


當我接觸到《特戰綠扁帽 2 :強者之路》這本書時,心裡充滿了喜悅與感慨。

喜悅的是,一如預期的,切斯特‧黃(雖然大家現在都知道他的真名了)在這本書裡,繼續了他幽默風趣的筆調:有點殘忍的是,在讀到他參加特種部隊選拔訓練之際,陸地導航項目當中,一不小心地弄傷了自己的那段(當然,我還是不會告訴各位詳情為何,而是希望你們自己去慢慢發掘),我竟然笑了出來,而且兩次都是如此。其實這也就是他們在面對很多困難與問題的心態:無論當時狀況有多糟,一定要想辦法走出來,並且從中記取教訓。等到事後談起這些過往時,不少特戰人員還有能力幽自己一默。這種獨特的人格特質,一再地出現在許多精銳單位人員的軍事傳記當中,非常值得我們去思考。

而在這次的故事裡,又提到了一個更為重要的觀念:即使你已成為特戰部隊的一員,還是要經過不斷的努力,才能獲得別人的認同--在踏入其他特戰群的指揮體系之後,切斯特和他的隊員們,是如何從一個被打入冷宮般,和他國部隊扮演聯絡角色的低優先性任務,開始去逐步地努力,以至於能獲得上級的肯定,放手讓他們去進行一次突擊行動。

而即使允許他們展開行動了,獲得的資源仍然是丟東落西的--你可以和第160特戰航空團一起出擊,卻不許調動空軍支援,甚至在行動前一刻,線人還通知你,目標已經不在原地了!

如果按照傳統思維,在明知對方可能已經逃走的前提下,進行一次有相當風險的任務顯然是不值得的--萬一有人死傷,問題恐怕就更大了;但對切斯特和他的單位來說,當下的狀況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花了那樣多的時間計畫與準備,並爭取了前所未有的資源之後,如果臨時喊停,那整個小隊大概注定都要在布署期間,進行那種沒有人想幹的低優先性任務了。因此他下了決定,即使目標不在場,還是要把任務當成一次全副武裝的演習,做到好為止。而結果卻蒙幸運女神眷顧,整個單位順利完成了任務,並獲得了友軍單位的肯定與尊重。

而令人感慨的是,反觀在《特戰綠扁帽:成為美軍反恐指揮官的華裔小子》出版後不久,作者便涉入了我國旅外人士張安薇小姐被綁架和營救的事件:相較於當時國防部長嚴明先生一連串所謂「這是一個國際事件,我們不可以去隨便介入這個問題。」「兩國之間有一些軍事衝突的時候,才會運用到國防武力去解決。」「兩國間有協防或支援協定才能去。」(很奇怪的是,當菲律賓在同個月份因海燕颱風造成災難時,國軍卻又一連派出中和艦和幾架次的C-130運輸機,在顯然沒有協防或支援協定的前提下,前去這個國家支援);出身美軍特種部隊的作者卻想辦法利用多元管道,甚至不諱言「做了很多違法的事」,終於從綁匪手中把人質給弄回來。

而在台灣當前募兵制推行得不甚順利的狀況下,愈來愈多單位用的是薪資,福利甚至日後升學就業的條件,來吸引更多人加入軍隊;但因為這些「好條件」而加入軍隊的人,卻不一定會是好的軍人--一如切斯特在書中描寫的那位軍校同學一般:因為盛名而選擇進入西點軍校,即使心地和善且處處為人著想,但卻無法面對問題,去做出比較好的決策。如果日後他帶領手下上戰場,恐怕會有更大的問題與風險!所以軍方的教育與訓練體系,要如何去蕪存菁,並且把加入這個團體的青年男女,訓練成真正的戰士,恐怕是未來勢必要面對的嚴重問題。

其實在《特戰綠扁帽 2 :強者之路》裡,我們看到更多在神話面紗下真實的美軍:他們的領導階層一樣有管理或其他方面的問題,後勤補給或裝備方面也不是總能盡如人意,甚至在軍校和實兵單位內的教育與訓練,也都有需要改進之處,即使是特種部隊亦如此。但他們仍然在全球各地,為了國家利益與民眾安全奮戰;反觀國軍在一味提高待遇之際,如果不能在「救災」之外另覓蹊徑,面對人民在境外蒙難或領土爭議時有所作為,凸顯國防武力的重要與不可或缺性,卻冀望能獲得百姓的尊重,恐怕是緣木求魚,遙遙無期的!

內文試閱

 

星光測驗

 

約為 2004 7

 

獨自一人迷失在漆黑的夜裡,血從綁著繃帶的膝蓋流出來,直直流到腳上。我絕望地握緊滿是汗水的雙手,又鬆開來,試著從腦中想出解決方法。北卡羅萊納州那種刺痛人的夏日熱氣,已經讓我全身長滿可怕的疹子,這是過去幾週多次的長距離、長達數日的重裝備行軍的結果。這讓我得以分心,暫且忘了一直占據我整個意識的那種恐慌感。我凝視著眼前一大片糾纏的蔓藤和荊棘,心急地盼望著銀色的月光會移動,讓我那把遺失的步槍自動現身,並且好端端地躺在小樹叢上,就好像跟我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玩笑:「切斯特,抱歉啦!老哥,我只是跟你鬧著玩的--我就在這兒喔。」

 

但我的步槍並沒有現身,現實中沒有童話故事。我終於明白,想要找到我的武器,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再加上我已經完全迷失在這座濃密松林裡的事實,讓我真

 

正了解到,我又再度徹底失敗了,我注定當不成綠扁帽了。即使我很清楚,不知道自己目前在這片廣大軍事保留區中的確切位置,可能會有喪命的危機,但我還是無法集中精神去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才能回到基地。徹底的絕望,像潮水般沖刷著我。我讓自己停止思考。在星光測驗這唯一的機會裡,我失敗了。星光測驗是極具挑戰性和艱苦的地面導航測驗,所有想要加入特種部隊的軍校生,都必須通過這項測驗,才能夠接受更進一步的訓練。

 

我失魂落魄、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腦中則有個聲音不停迴響著:失敗了,切斯特,你又失敗了。

 

西點的弱智地面導航訓練

 

第一次測驗時,我拿到一個羅盤、一個方位儀,並且奉命在森林裡走上一百公尺,結果我偏離規定的終點大約四十公尺。即便只是短短的一百公尺距離,我也無法遵照羅盤的簡單數字走一條直線,結果向右偏離了近半個美式足球場的距離。講白一點,在樹林裡,有樹木、落葉殘枝和其他障礙物,非常不利於通行,所以,那並不像在足球場或空地上走上一直線那麼簡單,但一百公尺真的很短,所以這真的很可悲。在這方面,我天生就不怎麼行。

 

在西點軍校第一學年和第二學年間的第二個暑期軍事訓練期間,有大約一個星期的時間,是用來進行「地面導航」訓練的。正常來說,這就是陸軍所謂的荒野行軍,或乾脆就叫做「前往某地」(getting somewhere)。在荒野地裡進行地面導航,完全不像在網路上用 Google 搜尋目的地,然後按照路上的清楚指標前進,如同平常開車趴趴走那樣。在當時,軍用GPS就是一台很大的無線電機器,只有精銳部隊才能隨身攜帶;在一九九七那一年,我們在西點還很少看到—別忘了,在那時候,Dr. Dre 和史奴比狗狗(Snoop Dogg)才剛出道,並且推出幫派饒舌(Gangsta Rap)和熱情高唱「gin and juice」這些歌曲。當你置身樹林裡,那裡沒有道路或指標告訴你州際高速公路在哪個方向,你使用的地圖是等高線地形圖,上面都是圓圈和線條,顯示出地形的高低。對於從未使用過這種地圖的人來說,這不是光憑著本能就能學得會的,更別說是連羅盤都沒用過的人了。想要熟習地面導航,並不是簡單的事,但對一個步兵來說,能夠隨時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絕對是重要技巧。你不會想要因為闖進錯誤地區,因而在回報所在地點的錯誤座標後,引來美軍轟炸機在你頭上投下一枚五百磅的炸彈;或因為在某個路口轉錯了方向,遭敵人對你開槍射擊。

 

跟大部分情況一樣,我的地面導航一開始也很糟。西點跟大部分教育系統沒有兩樣,如果你一開始的進度不像別人那樣快,那你就會被認為是個遜咖,人們會認為你很差勁。在西點暑訓期間,被其他沒有受過良好訓練的學長們對我斯以同樣差勁的訓練,使得我在哈德遜河周遭樹林裡最初三小時的地面導航測驗中痛苦掙扎,最後以失敗收場。在我那一班十二個人當中,我是唯一一個沒有過關的,在整排四十多名學員當中,我是三個沒過關的其中之一。這一次的失敗,再次證明我不是個做「兵」的好材料。

 

美國陸軍的地面導航測驗,基本上,大概包含六到八個你必須去找出來的「點」(point)。你會拿到一個座標,你必須在地形圖上標示出自己的位置;接著進行一些運算,算出你必須步行的方位或羅盤方位;最後規劃出到達那個點的路線。當你找到那個點後,通常會發現,在那兒的某棵樹上會貼個牌子,還會有某種特製的打洞機,你可以在你的記分表上打洞,證明你真的成功的找到那個點。有時間限制規定你要在什麼時間前回到起點。基本上,這很像成人版的尋寶遊戲,只是沒有糖果,也沒有獎品;有的也許只是熱得差點脫水,以及因為在哈德遜河四周小山坡的矮樹叢裡鑽進鑽出,而被毒藤弄得渾身都是疹子。

 

第二次測驗我更努力,最後衝到終點線,終於勉強過關。但坦白說,因為有很多西點軍校生跟你一起參加測驗,當你接近某個點時,就會看到一大群軍校生大致朝著那個方向前進,另外,則有另一群軍校生正在離開那個點。因為西點年復一年使用相同的地面導航測驗場地,無數軍校生年復一年走過相同的路徑,這已經在樹林裡踏出了明顯的小徑。儘管我的地面導航技巧奇差無比,我卻總是能夠(勉強)過關,這主要是因為西點的測驗場地很差,因而鼓勵了學生們在不知不覺間作弊。

 

這真是一大福音,因為如果你在暑假沒有通過地面導航測驗,那麼,在接下來的一學年裡,你都要在週末接受重新訓練;接著,還要放棄春假,回到樹林裡再考一遍。每個軍校生一定要通過地面導航測驗才能畢業;我想,這是跟美國大學正規課程不一樣。遊騎兵學校也要求一定要通過地面導航測驗,他們的測驗也跟西點的一樣容易過關。在遊騎兵學校裡進行樹林裡實際的巡邏課程時,我還能夠一路跌跌撞撞地跟著部隊前進,這完全是依靠隊上地面導航技巧很好的隊友們,把整排人帶到正確的地點。因為我就是一副不怎麼熟悉地面導航技巧的模樣,也因為我連走路都經常絆倒;所以,當我的隊友輪流當上排長時,他們從來不會指派我擔任走在最前面的巡邏兵。我覺得,當我參加特種部隊評估與篩選,或是綠扁帽訓練篩選時,儘管先前已經受過各種「訓練」,但我的地面導航技巧幾乎等於零。這些訓練都很糟糕,因為擔任教官的人也都是學生,他們本身對地面導航也僅知皮毛而已—即使他們自認為很懂,只因為他們通過了好像小孩子遊戲般的西點地面導航測驗—更別提要教導別人了。

 

星光測驗的規則

 

地面導航是特種部隊人員的核心技巧之一。當你率領一支十二人的A小隊深入敵後時,必須要能夠獨立作業,而這大部分都要仰賴你領導大家在敵後正確移動的能力。西方國家主要的特種部隊在「考驗」或「篩選」隊員時,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檢驗你的地面導航能力。1 原因之一,在於這項測驗是對體能的重大挑戰,我等一下會詳述這個部分。但同樣的,因為地面導航是一種完全獨立的活動,會真實的檢驗和增進個人決斷的能力和機智。地面導航人員常會發現自己被困在看似無法通過的地形裡:像是水流很急湍的河流(在地圖上看來只是一條小溪),或是地形上的某個地貌,實際上卻是個懸崖。這些完全要由導航員來想出辦法解決,因為身旁沒有人能夠幫忙。而且,你不能只是放聲大哭然後放棄,因為你可能距離任何大路或任何人有好幾哩遠,你可能會陷入生存危機,而且就此成為森林食物鏈中的一環。因此,你最好能想出解決方法,早點脫身。在森林深處,這並不容易辦到,自我懷疑和不確定的惡魔會在你耳邊不停滴咕。

 

特種部隊流傳著一個老笑話,明確強調了這一點:

特種部隊的第一條規則:隨時要裝得很酷。

特種部隊的第二條規則:隨時要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特種部隊的第三條規則:如果無法遵守第二條規則,那麼,請遵守第一條規則。

 

星光測驗被視為是美國陸軍最具挑戰性的地面導航課程,在北卡羅萊納州占地很廣的布拉格堡(Fort Bragg)軍事保留區的一處祕密地點舉行,在長達二十八天嚴格考驗的特種部隊「申請」過程中,這是一定要通過的決定性障礙之一。而通過這樣的考驗,只是為了讓你有機會去參加和嘗試綠扁帽的訓練。這是個長達十二小時的測驗,學員必須去找出四個點。但你不要被「四」這個數字給騙了。每個點之間大約相隔六到八公里,而且,星光測驗都是在美國大陸中所能找到的最險惡地形上進行。那些名聲響亮的「小峽谷」,指的就是一些低地峽谷,有著溪流和濃密、厚實的樹叢,像是骨叉溪(Bones Fork Creek)和磨石溪(Millstone Creek),全都是綠扁帽們口耳相傳的可怕地名。在你抽到的星光測驗項目裡,每條單獨的路線,或是幾個點,都會強迫你做出痛苦的決定:是直接橫渡骨叉溪和磨石溪,或是繞過這兩條溪來段漫長、迂迴的路程,而這樣的決定至少會有兩次。

 

另一個和西點主要的不同、也是星光測驗之所以難考的理由,在於所有學員都是從不同地點出發的。因此,不會一大群人都從相同的起點出發,有點像是一起朝著相同的點前進,彼此默默搭著對方的免費便車,像大部分導航測驗那樣。在星光測驗中,從一開始,你就要完全靠自己,整整十二個小時中,幾乎看不到其他人。這實際上是很寂寞、很怪異的經驗。還有,星光測驗並不是在樹上釘個牌子,然後把那棵樹當作一個點,而是找來一些自願者和特種部隊的導航員在指定的地點上紮營。他們最喜歡把他們的迷彩帳篷偽裝起來,隱藏在枝葉深處,增加學員搜尋時的挑戰性。在陸軍一些普通單位舉辦的地面導航課程裡,我發現,他們在很高的樹上掛螢光牌子,幾百公尺外就可以看到。所以,當導航員進入目視範圍時,這個「點」就會變得很明顯。整個星光測驗的場地遍布濃密的樹木,不可能讓你在翻過一座小山頭後,接著就能看到在五百公尺外山下開闊空地中,有一座帳篷。基本上,你必須很辛苦地搜尋,要一直到進入實際目標地點的十公尺範圍之內,才會看到在濃密的林木之間隱藏著一頂帳篷。星光測驗期間,我曾經多次從這些點的旁邊經過,而那位「駐點人員」(point sitter)—也就是特種部隊教官,就坐在帳篷裡默不作聲,埋頭看著有美女寫真的最新一期︽美心︾(Maxim)或什麼的,我則大聲咒罵,踩著厚厚的落葉,拚命想要找出他的藏身之處。

 

事實上,星光測驗的最大挑戰之一,也許就是你不可以走在任何形式的道路或小徑上。樹林裡有蜿蜒的防火小徑,這在任何森林公園裡都有,但你不准為了想要快速穿越森林而走在這些防火道上。這是因為,當你以綠扁帽的身分進行敵後祕密行動時,你必須在林深處移動,不讓壞人發現你的行蹤。即使是消防小徑也會被視為過度曝露行蹤,不可以冒險走在上面,以免被敵方軍隊發現—但就星光測驗來說,這樣規定的真正目的,只是要讓你無法在濃密的樹叢裡快速移動,並訓練你保持絕對的信心,隨時知道自己的所在位置。想要穿越樹林裡那麼多的障礙和落葉殘枝,速度一定會慢很多,尤其是在漆黑的深夜裡,又下著傾盆大雨(雪)時。特種部隊隊員全都記得,這些測驗會弄得脛骨傷痕累累,那是因為撞上了倒下的樹幹。

 

在布拉格堡軍事訓練區裡,就布滿了這樣的陷阱和障礙。我參加過的另外一些地面導航測驗,全都允許學員走在小徑上,甚至連硬土路都可以—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多餘的人力,也沒有興趣,在那麼大的一片地面導航測驗場地裡,嚴格執行不讓學員走在路面上的規定。事實上,在星光測驗中,你會被要求在任何時間裡都至少要遠離任何小徑五十公尺以上。會有一些特種部隊教官開著越野車和福特五二○卡車在整個測驗場中巡視這些消防小徑和小路。如果你被逮到違反其中任何一項規定,馬上就會被星光測驗淘汰出局,並且被勒令退出篩選。事情就是這麼簡單,而每次星光測驗時,都會有很多人被逮到想要走捷徑,結果被判出局。

 

星光測驗跟其餘測驗另一個不同之處,就是不准使用手電筒。2 我記得,參加遊騎兵學校的地面導航測驗時,每個人都會分發裝著紅燈罩的手電筒(和白色燈光比起來,紅光柔和許多,不容易被敵人發現),並且規定,只有在到達實際的目標點時,我們才能打開手電筒的白光,用來寫下代碼,證明我們確實到過那兒,此外,也沒有規定我們不能使用手電筒,但一定要套上紅光罩。因此,我們所有人就把手電筒插在肩帶上,並將之打開,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看到每個人在黑暗中移動,以及每個人的位置。這是很微妙的一件事,牽涉到遊騎兵學校裡的每一個人。基本上,這等同於集體默默作弊,但沒有任何人會對此說什麼。相反的,在星光測驗時,對於使用手電筒則有很嚴格的規定:如果某個學員的手電筒紅光被發現亮了超過一分鐘(看地圖),當場就會被判定出局。最慘的是,只要你被逮到「白光意外洩漏」—立刻就會被淘汰出局。

 

但是,星光測驗和我以前接受過的幾次地面導航測驗之間的最微妙和最重要的差別就是,我們必須攜帶全副戰鬥裝備,包括一件重二十磅的防彈背心,一個六十五磅重的背包,及一把八磅重的木製假步槍。以當時陸軍的狀況來說,這是你進入樹林裡進行二或三天短期巡邏時,相當標準的裝備。好吧,如果你還有疑惑的話,連續十二個小時在險惡、艱苦的地形裡徒步巡邏,同時攜帶了將近一百磅的裝備(不要忘了,你不是穿著休閒服或運動胸罩,而是身著重裝備服裝和靴子,置身在潮濕、強烈的北卡羅萊納州酷熱或凍入骨髓的酷寒裡)--這真的很累,會將你的體能消耗到極限。那麼,這樣做有意義嗎?為什麼?在險惡地形裡走上十二個小時,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同時攜帶重裝備,雖然只是這樣,就已經是對體能的重大挑戰了,但重點在於,身體的負擔和痛苦,會讓你無法專注於地面導航。事實上,這會讓你非常分心。還有,星光測驗是在篩選過程快要結束時才舉行的。因此,你已經經歷過差不多連續十四天的測驗課程,對你的毅力、體力、耐力已做過最嚴格的考驗,甚至還通過了六次長時間的地面導航練習測驗。在星光測驗裡,體力的負擔和疲憊,是必須克服的主要障礙,因為疲憊疼痛的感覺會大幅減損你的注意力。

 

我在前面解釋過,地面導航是很複雜的活動。你必須不停地參考地圖上的地形,看看是不是跟你正在行走中的一樣。你必須在腦裡計算腳步,判斷自己走了多遠,計算方法就是算一下你在一百公尺裡走了多少步。這種計算腳步的方法是極其單調的活動,而且很容易就忘記數到幾了,因為你的大腦會開始胡思亂想,整個人變得心煩意亂。而且,你還必須努力按照羅盤上的某個方位前進,同時還要在樹木和殘枝落葉之間迂迴,或是涉水度過深達胸口的小溪。退一步來說,光是全副武裝的驚人重量,就已經完全改變了這項測驗的本質,這是星光測驗中最被忽略的挑戰之一。在參加過星光測驗後,我才了解,如果不用揹著那麼沉重的裝備,地面導航課程將會輕鬆很多。但對特種部隊來說,在戰鬥期間,怎麼可能不帶著裝備和步槍在樹林深處迂迴潛行呢?畢竟,訓練就等同作戰啊。

 

在篩選過程中,很棒的一件事,是在進行星光測驗前,會真的在課堂上講授導航技巧。雖然特種部隊的核心技巧有很大一部分著重在步兵活動,但事實上還有更多。綠扁帽最喜歡從陸軍任何兵種中挑選任何人員。即使你不是步兵,但你也許擁有其他附加價值很高的技巧—例如,我帶過的第一支A小隊的醫療士官,原本是個卡車技工,在庫德斯坦時,他的實際專職任務,就是協助指派給我們真正的技工以維修我們龐大的悍馬、轎車和小貨卡車隊,讓這些車輛隨時都能正常運作。我們另外還有一位醫療士官,而讓第一醫療士官去充當第二機械士官,要比擁有兩位醫療士官更有價值得多—一位單純的步兵反而沒什麼幫助。事實上,我第一次參加篩選時,睡在我鄰舖的隊友是位黑人大兵,他原本是醫院的行政助理。他坦白跟我說,他在陸軍的工作就是替病人擦澡。沒錯,就是擦澡!3 因為厭倦了擦澡的工作,所以決定到特種部隊裡試試!這算得上是很極端的職業轉變了。雖然我並不真的知道自己有什麼能耐,但我很確信自己比這位擦澡老兄懂得多了。所以,在練習性的測驗時,我盡量利用休息時間幫助他,教他如何在地圖上畫出前進路線,以及那些等高線代表什麼意思。

 

練習性的基地導航訓練就安排在真正的地面導航測驗之前,進行得很順暢。這種測驗每次都是三個小時,每天兩次,連續三天—在正式的星光測驗之前一共會進行六次。我記得,以前在西點時,光是作一次三小時的正常地面導航就已經累壞了,而且那時候還不用攜帶重裝備,在這兒卻一天作兩次,並且要攜帶將近一百磅的重裝備。而且,在此之前,我們已經經歷過大約十四天的嚴苛且勞累的篩選課程;為了要參加星光測驗而先去通過這些練習性的地面導航測驗,就已經是重大的體能考驗了,學員們必須來來回回通過星光測驗等級的可怕地形和沼澤,像是河狸水壩溪(Beaver Dam Creek),這是另一條極其著名的特種部隊溪流,所有綠扁帽對它都很熟悉,而且也深深愛上它。

 

除了身體的疲憊之外,我應該再花點時間來解釋我個人的軍靴「狀況」。我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字眼來描述我在軍中多年以來,差點被軍靴搞得身心崩潰的這種情況,所以,我乾脆稱它為狀況(The Situation),就像真人實境秀「玩咖日記」(Jersey Shore)中的那位老兄一樣。

 

「狀況」

 

自從我進入西點就讀以來,只要在路上進行任何長途行軍時,我的雙腳總是很容易就起水泡。在「野獸」新兵訓練期間,4 我的軍校高年級生長官對我做出這樣的評估:你是個娘們。他們告訴我要忍耐,要當成沒這回事。於是,我努力忍耐和適應。我不想當個娘們!我只是認為,我的身體生來就不適合軍中這種玩意兒。我很柔弱,我知道,我因此推測,我的雙腳也跟我身體其餘的部位一樣柔弱。但這會讓我非常分心,沒有能力去處理在新兵訓練期間面對的壓力和其他問題,因為我幾乎走不動,而且每走一步,腳上的水泡都會讓我疼痛難當。軍中所有的正常事物本來就已經令人很難過了,成天腳痛則讓情況更為惡化。讓我說的更清楚些—我講的不是腳後跟或前腳掌那些小小的酸痛;我講的是那些很大的水泡,它們彼此相連,幾乎布滿我的整個腳底,另外還有一些小小水泡,則出現在我的腳背和腳後跟。我很怕野獸營的那些學長們,因此每天晚上檢查腳時,當他們問起,我什麼也不敢說。我的表現已經這麼差了,如果我再抱怨水泡們一定更會來找我麻煩的。於是,我只能試著堅強和忍耐。我想,這也是考驗的一部分。我的

 

意思是說,對我來說,在當時軍中的一切都沒有什麼道理,這只是又一件不合理罷了。基本上,

 

我每天走起路來,就像古代那些纏小腳的女人一樣。

 

當我下定決心前往遊騎兵學校後,我猜,我的水泡又會再度出現,而且會持續六十天左右。結果真的是如此。僅僅過了一天,我的兩腳就出現水泡,班上所有隊員看到都嚇壞了,還露出厭惡的表情。他們全都認為,我真的很堅強,兩腳那個樣子竟然還能夠行走。身為我的夥伴以及遊騎兵好友,托波(Turbo)用他那濃厚的墨西哥腔調說:「老哥,你的雙腳是娘們,但你本人很強悍,是個男子漢。」甚至有個來自遊騎兵的白癡大兵告訴我,直接把膠帶貼在水泡上;遊騎兵就是這麼對付水泡的。沒錯,過了一天或兩天之後,當我把膠帶撕下來,整塊腳皮也跟著被撕下來了。這真是我聽過最糟糕的建議了。在遊騎兵學校的整個時間裡,我真的用我血淋淋的雙腳一跛一跛地走路,游過著名的、水蛇超多的佛羅里達階段(Flor ida Pha s e)的鍋爐雞尾酒(Boilermaker),以及寡婦製造者(Widowmaker)沼澤和各處場地,腳上一直都帶著這些傷。我腳上現在還留有在遊騎兵學校時的水泡傷痕。

 

星光測驗中的第一場戰鬥

 

再一次的,我在二○○四年七月再度參加特種部隊的篩選時,又長了很嚴重的水泡。我認為,這次一定也跟之前在遊騎兵學校一樣:我有一雙弱咖的腳,得努力度過這個難關。但這一次,這種狀況讓我在個人計時的星光測驗中嚴重地被拖慢了。我再也不能只是跟著我所有飢餓和睡眠不足的遊騎兵同學,緩慢、失神地往前走。差勁的地面導航技巧—肉體疲勞會使導航技巧變得更糟—以及踩著充血的水泡蹣跚而行,讓我在測驗中寸步難行。星光測驗要連續進行三天。如果你能夠在一天當中找到四個點中的三個,那你就是通過測驗了,接下來兩天就可以休息了。成為勝利者是要付出代價的(It Pays to be a Winner),在特種部隊中,這是大家最常說的一句話。你也可以在整整三天的星光測驗中找到十二個點中的八個。很明顯的,最好的選擇就是在第一天找到四個點,接下來兩天就可以休息。你必須極度精明和體能充沛,才能在第一天就達成這樣的目標。

 

第一天,我的表現很不錯,找到了三個點。我一跛一跛地前進,有幾次還繞錯了路,但在時間快結束前,及時找到了第三個點。第二天,我的表現也差不多,也找到三個點。找到第三個點後,我在地圖上標出下一個點的位置,看看距離有多遠。大約有九公里遠,而距離當天測驗結束只剩下一個小時;我應該是來不及了。稍微計算一下,可以算出我大約平均四個小時找到一個點。媽的,我想,現在最好節省一些精力,好好休息以應付明天的測驗;我只要再找到兩個點,就可以過關了!太好了!於是,我脫下軍靴,讓長滿水泡的雙腳吹吹風,同時把它們抬高,舒緩一下這幾天因為沒日沒夜行軍所造成的疼痛,然後心滿意足地開始吃著我的野戰口糧。沒多久,一位教官向我走來。

 

教官:考生,你今天四個點都找到了嗎?

 

我:沒有耶,班長。我只找到三個,但第四個點距離太遠,今天來不及了。還有,

 

你看我的腳!是不是很慘?想不想替它們拍張照,貼到臉書上啊?

 

教官:考生,把你的卡給我。我要扣你一點。我們在星光測驗一開始時就告訴過你了,在結束前的任何時間中斷地面導航,就是「訓練失敗」,是可以被勒令退出測驗的。

 

我(開始哭泣):難道就因為我讓你看到我悲慘的雙腳嗎?

 

天哪!我大受打擊。你知道嗎?在這場測驗的這個階段,要多麼努力和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找到一個點嗎?連續四小時在樹叢中掙扎前進,在鬱熱中長途行軍,努力集中注意力,避免走錯路,才能找到下一個點--嗚嗚!這個教官竟然就這麼毫無同情心地走到我面前,執行規定,硬是要扣我一個點?我只不過耍點小聰明,希望好好分配一下體力,竟然就這樣被毀了。哭了好一會兒之後,我終於振作起精神,下定決心:我還是可以辦得到。截至目前為上,我已經每天都成功找到三個點,最後一天一定也可以的,即使我當時覺得第二天已經沒有太多體力行動了,因為我全身酸痛,肌肉緊繃,兩腳流血。但我對自己說,我仍然可以辦得到!我還是可以獲得勝利!我會的!

 

跟每次星光測驗一樣,在第三天,我們在清晨兩點醒來,在樹林裡撣掉身上的灰塵(我們在樹林裡指定的地點裡露天而睡),排好隊,在起點接受點名,拿到指定路線,或是要在當天的測驗中找到的第一個點。

 

正面迎戰磨石溪

 

截至目前為止,我都故意避開星光測驗中聲名狼藉的骨叉溪和磨石溪—這兩條很出名的溪流控制和橫跨了整個星光測驗的場地。在練習性的測驗裡,我已經挑戰過河狸水壩溪,並且也失敗過幾次,5 這讓我太害怕了,在從這個點到另一個點的路線中,我從來都不敢去嘗試橫渡骨叉溪或磨石溪;尤其在聽說它們比河狸水壩溪更難通過之後。因為前一天被取消了一個點,所以到了此時,我的測驗路線增加將近八到十公里,所以基本上我別無選擇。這些溪流不像是你和家人在週末或假期時會去露營的那些緬因州小溪—星光測驗的這些溪流是大山之間的低點,林木很茂盛,布滿濃密的毒藤和跟手指一樣長的棘刺,森林地面滿是蔓藤,它們好像被施了魔法,會纏住你的雙腳。這不是什麼有趣的經驗(尤其在沒有月光、一片漆黑的夜晚,而你又單獨置身在樹林深處),在你努力找路前進時,很容易就會在不知不覺間迴轉一百八十度,開始和你剛才走來相同方向的藤蔓纏繞不休,但卻以為自己仍舊朝著既定的方向前進。看著我的路線的第一個點,6 我覺得,如果還是採取完全避開主要溪流和相關地形的保守行軍方式,就沒有時間來找到

 

三個點,因為我的起點是在磨石溪遙遠的另一頭。我決定直接切過磨石溪。如果我從當時站立的地點直線前往第一個點,距離只有一千五百公尺,但如果我繞過磨石溪迂迴前進,距離則會拉長到一萬五千公尺。於是,我決心一試,直接下到磨石溪中,而且是說幹就幹,我這麼告訴自己。第一個點就很困難,如果想要在那天當中到達三個點,我勢必得抄捷徑了。

 

在沒有月光的漆黑夜裡,我用長滿水泡的雙腳一跛一跛地走下山坡,兩肩微微抽筋,慢慢下到磨石溪中。然而,情況卻相當不妙。第一個徵兆出現在我走路時,我嘴巴微開,因為太過辛苦而呼吸急促,當我跨出一步,一根小樹枝不偏不倚正插進我的口中,刺到喉頭,讓我嗆到了。我雙膝跪下,劇烈地喘氣和咳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是磨石溪給我的預先警告吧?他在警告我,我應該聽磨石溪老爹的,因為我沒理會他,所以他盯上我,把我絆倒在地,咀嚼我,吃掉我,然後把我像坨屎般從另一頭排出來。

上文引用網址:http://www.cite.com.tw/book?id=513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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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戰綠扁帽3:告別時刻

內文試閱

尾聲

我實在很想說,這是趟多麼漫長和瘋狂的旅程啊!但這種話聽來很像高中畢業紀念冊上面那種又蠢又老派的陳年留言。而且,高中小鬼有啥資格跟人家說什麼「漫長」和「瘋狂」的旅程?至少,從我的經驗來看,這其實沒有那麼瘋狂,而且只有十二年。因此,如果不打算這麼說,那麼,為了這幾集故事下個總結,我會說,終於,一切都過去了。

其實,我真的覺得,我已經把過去十二年所有的一切都說完了,有關於我在西點、在陸軍正規部隊和在特種部隊所有的一切,全都說完了。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人真的會:一、願意乖乖坐著聽我說,以及二、了解這所有的過程。而且,即使我只是想跟人聊上三十分鐘,甚至只是詳細解釋這些故事中的其中某一則的某個背景,希望對方能夠完全理解我究竟在說什麼,也不會有什麼人願意聽的,而且這麼做,在人際關係的發展上也不怎麼適合。坦白說,即使跟我最要好的朋友歐文進行這麼長時間的交談,也是很不合適的。歐文是我西點軍校的同學和特種部隊同袍,那時,我們坐在我們公寓面海的陽臺上,吹著沖繩的海風,喝著Orion啤酒,徹夜長談,聊起這些事情的很多細節。基於這個原因,我很感謝有機會能夠把這些經過寫下來,把這些大大小小的細節完整的呈現出來──然後,那些真正有興趣的人,就可以好好讀一讀我的故事,也可以代入性地看一看,我在特種部隊及陸軍正規部隊那短短期間內的種種見聞。

在我開始撰寫這一系列故事之後,我聽到讀者提出的最大問題就是,好吧,那你現在到底在幹嘛?甚至連跟我一起上過特種部隊合格課程(Q Course)的老同學們對此也一樣好奇,因為我並沒有在任何社群網路中透露太多關於我目前行蹤的訊息。好吧,如果我想讓大家知道,我就會把我的真實姓名寫在書裡,那麼,我在這三本書中所寫的所有故事,就會呈現出比較強烈的「嘿,看看我」的感覺,而不是我在這三本書中所採取的「如果你喜歡就看,不喜歡就拉倒」這種無所謂的態度。因此,抱歉了,我不會公開說出我到底是誰,以及我現在正在幹嘛等訊息。但不要擔心──我現在依然在踢別人屁股和找別人麻煩,只是和以前不太一樣(當我這樣說的時候,我是指在高速公路底下驅趕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以便占據最好的紙箱位置)。

從我在美國軍中的戰時經驗中,我確實是訓練出了一些很不錯的優勢,我想,跟我同一時期的弟兄們大部分也是如此──如果可以讓我短暫快樂一下,我倒是很樂於回想一下,我從所有的這些經驗中究竟學到了什麼。其中一項就是,我們全都很善於簡潔陳述和執行大規模與複雜的計畫。因為我們全都曾經長時間坐在指揮官的位置上,所以,我們都是很傑出的經理人和領導者;我們很擅長處理充滿壓力的情況,並做出困難的決定。我想,這些都是大部分人或雇主在我們身上看到的一些很「明顯」的優點,所以,他們才會如此急於聘用那些受過戰火洗禮的各級軍官。而事實上,確實有大批這樣的軍官成群結隊地離開美國軍隊,進入私人企業,追求所謂「正常的生活」。

但是,我很想指出,另外還有些優點,是綠扁帽軍官所特有的,他們把這些優點帶進平民世界裡,我想,這些東西會有助於解讀這些經驗可能對於一般讀者具有什麼意義。其中之一,因為在綏靖作戰時期,我們必須和遊擊隊領袖或部族族長建立良好關係,所以,我們都變成很傑出的推銷員。喏,我意思並不是說,我們只是很棒的推銷員,很會挨家挨戶推銷雅芳(Avon)之類的化妝品(人們可能不太喜歡讓受過訓練和考驗的殺手出現在家門口),而是指我們很會推銷理念和很會溝通,不管是在什麼危險的環境下。我們經常不斷努力和採取所有必要行動,以便和在外國土地上的那些文化及個性差異極大的人們建立起那種難以捉摸的和諧關係。例如,如果我想要和一位中年澳洲商人建立起客戶關係,那會有多難呢?但是,在特種部隊時,有時候,我必須走進一位阿拉伯酋長家裡,屋裡都是他族裡的同輩領導人,當我在他長滿鬍鬚的臉頰上吻了好幾下時,心裡卻一直在想著,這會不會是陷阱,我們會不會在幾分鐘後全部被殺身亡。對我來說,在目前這種承平時期的民間商場裡,帶一位客戶出去吃頓晚餐,然後再喝喝酒,根本什麼壓力也沒有。但是,在過去,我經常必須去進行高度可疑和危險的「跟客戶見面」的工作。

綠扁帽工作中另外還有一個部分,是可以很美好地轉變到私人企業裡的,那就是企業家精神。我百分之百承認,要當一名企業家是需要膽識的──這方面的風險很高,而且自我懷疑的這種情緒,一定會不斷地出現在你意識裡。坦白說,我認為,特種作戰一般都會發展出幾種不同型式的勇氣,並且會被用來很完美地處理這種壓力──我希望,讀者們要能夠認識清楚,一位真正的特種部隊戰士並不只是「身強體壯」和會破壞東西而已。事實上,當我們在祕密和綏靖作戰的陰暗世界裡工作時,我們必須考慮的東西比這些多太多了。除此之外,特種部隊軍官很習慣在他面前擺上一張空白時間表,然後去想出在這段時候內必須要去做什麼,才能夠完成特定目標,這就是他的工作挑戰。在取得為實現他的目標和執行計畫所需要的預算和資源之後(例如,寫出一份計畫書,然後說服投資者接受這項計畫),特種部隊人員接著就會把這些資源和計畫轉換成現實,在一段一定的時間內,執行高度複雜和有生命危險的計畫,因為他是在第三世界裡的某個不安定的小國裡的唯一美國代表。如果這還不能轉化成企業家所要求的能力,讓他能夠去推銷某個理念、處理風險,然後完成目標;那麼,我就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能力可以這樣做了。我想,這當然也是我目前所擁有的最大優勢了。

最後,在有關於退伍後的職場生活優勢上,我要說,特種部隊這些傢夥很擅長在公司企業的「權力鬥爭」和「背後捅一刀」的環境中生存,儘管我目前很看不起這樣的職場環境。對我來說,進入私人企業其實是很好玩的,只是有很多人警告我,還說一些有的沒的──嘿,老兄,這其實跟和外國軍隊合作是一樣的,甚至跟一些不友善的盟國或組織合作,像是韓國軍隊,或甚至美國陸軍步兵,也完全相同。每個人都在努力運作,想要求得生存。實際上並不會因為軍中的階級制度比較嚴格,就表示作屬下的,不會使用更微妙的手法來暗地陷害他們的指揮官,同袍之間也會如此相互傾軋陷害──要我來說的話,我覺得,在軍中這種社會主義式的環境中活動和運作,其實更為困難得多,因為每個人都知道,一般來說,軍人是不會被開除的。當然,他們可以被調職,這已經接近是一種羞辱了,但他們都不必擔心會薪水被扣而造成生活困難。相反的,公司企業的環境似乎會強迫員工必須要聽經理的話,而且甚至要十分聽話,因為薪水的多寡是以這樣的關係來決定的。所以,對我來說,我得出了下面的結論:在私人公司企業裡,作為一名經理人,在很多方面都不能太隨便,因為所有人都有可能隨時被開除,風險也很大,而在軍中,你不太可能被開除。因此,軍中人員實際上比較不友善,也不容易共事,不過,這樣的差異是挺微妙的。

很有趣的是,在離開軍中後,我才了解到軍中的領導工作要比在私人企業困難很多。大多數人都認為,軍隊是講求聽命令守紀律的,因為軍中環境相當嚴厲苛刻和注重階級紀律,所以,軍中人員都更能夠作到快速反應和效率。但事實上,這可能只有在士官對待他們管轄下的士兵時才是如此。士官,尤其是戰鬥單位或是前線部隊的士官,當他們下達指令或指示後,如果士兵們的反應或執行情況沒有達到標準時,他們就會嚴厲處罰下麵的士兵。一般來說,這樣的處罰大部分是體能上、帶有懲罰性質,而且是立即執行。例如,如果某位士兵沒有確實清潔他的武器,那麼,士官(班長)就可以把他叫到外面,命令他作幾百個伏地挺身,同時對他大聲訓斥──或者,如果想要達到更好的處罰效果,可以命令他在一個晚上清潔他自己的和另外三位同袍的武器,給他一個嚴厲的教訓,讓他一定學會在第一時間把自己的武器給清乾淨。

同樣的,在軍官這方面,因為軍官一般都比較有野心──不光是為了錢,而是為了升官和增加自己的聲望──所以,對於上級長官的命令,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立即反應。在這方面情況跟士官士兵十分相似,但跟士官士兵不一樣的,是初級軍官對付士官的方法和態度。中尉和特種部隊的上尉小隊長手上並沒有握有實權,所以,他們一定要用甜言蜜語來哄騙和說服士官們,要他們遵從他的命令和指示。.因為美國軍隊其實就像個社會主義機構,因此,初級軍官不會對士官們構成任何立即的威脅,我們實際上並不能「開除」他們,而士官如果真的被開除了,就會對他們造成經濟問題。士官加在士兵身上的那種體罰,就更不適合讓軍官拿來用在士官身上──事實上,我想,如果真的有那位中尉處罰士官作伏地挺身,那他一定會成為士官、同儕和他的長官們的笑柄。在特種部隊裡,我想,上尉小隊長甚至有可能會被綠扁帽士官一拳打在臉上。特種部隊的文化是軍官不會動手打人。而大部分士官不會像軍官那樣急於想要升官立威,所以,他們不會像軍官那樣對上級的命令積極作出回應。面對這樣的軍中文化,初級軍官的領導工作真的十分辛苦。另外在一開始時,這些初級軍官對工作上的了解是遠遠不及這些老經驗的士官的,所以,關於管理與領導的問題上,初級軍官們只能多學習如何去影響別人,這反而成了他們最主要的選擇。不懂得學會這項才能的初級軍官,就會變成沒什麼用的領導者。 

更有趣的是,我發現,跟我在特種部隊期間的情況相比,私人企業在某方面的表現太沒有效率了。我一直抱怨軍中很像社會主義機構,更極度不滿我們幾乎不可能去開除軍中的壞蛋。但有趣的是,在一個已經生病的經濟制度裡,因為就業機會減少,以及時時害怕失去工作,這反而使得私人企業變成一種很被動的戰鬥環境。由於他們對於自己的經濟前途缺乏安全感,私人企業中的很多人會傾向在工作上很不合作,並且缺乏團隊精神,對組織沒有忠誠,結果導致整個企業在某種程度上缺乏效率。很妙的是,美國軍中因為沒有財政安全感的顧慮,這反而使得軍中官兵變得比較開放,敢於直接表現出他們的反對之聲。相反的,在私人企業,因為人們很擔心丟掉現在的工作,所以,他們傾向於保持沉默和內斂,呈現出自我保護的心態。這是一種不一樣的缺乏效率,對此,我覺得很有趣,因為我過去一直認為,私人企業一定比較有效率,因為他們總是能夠選擇最優秀的人才來建立起明星隊般的工作團隊。然而,在軍中,我們一直只能就手中現有的人員加以運用。事實上,我認為最有效率的組織應該就像特種部隊這樣子,所有隊員的工作都有保障,不怕跟別人合作,但同時也充滿熱血奉獻的精神,甘願為達成小隊的最高目標而努力,並且很重視他們身為組織一分子的認同感,願意和組織一起向前邁進。 

但是,也許我在軍中那麼多年所學到的最後一件事,並不是這些可以直接轉換到私人企業的工作技術,而是永遠不屈不撓的精神和態度。身為戰鬥部隊的領導人,讓我充滿了這樣的精神和態度。考慮從軍中退出或放棄,這樣的代價一向很高,而這種不屈不撓的態度,和不管碰到任何困難,都能勇往直前的決心,讓我真正能夠獲得某種具體和可以維持下去的東西,給了我很大的信心,深信不管我選擇要幹什麼,最後都一定會成功。我其實並不擔心經濟衰退、就業市場低迷、或是將來又會出現什麼奇怪的危機,因為我知道,我很堅強,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我一定都能生存下來。事實上,在這些不利的環境裡,所有的弱者都會暴露出來,並遭到淘汰,像我這樣的人反而可以有信心、真正發光發亮地邁步向前。當我想到必須繼續保持這種不屈不撓的精神時,我就會想到當年我在美國陸軍遊騎兵學校遇見的一個人……這也許就是我在軍中時光的最後一個插曲。  

我記得有件事,甚至可以從中察覺出美國軍中對亞洲人的種族歧視意味,那就是有關於一位姓張的步兵的有趣案例。張一直無法通過美國陸軍遊騎兵學校訓練課程的第一階段考驗。遊騎兵學校的訓練課程,真的就是男子氣概的試金石,它的訓練課程是為期六十天的密集嚴苛訓練,共分成三個階段──在喬治亞州中部森林的達比階段(Darby Phase)、在喬治亞州北部的山區階段(Mountain Phase),以及在佛羅裡達州西北部的沼澤區階段 (Swamp Phase)。我想,也許只要描述一下馬維斯提坑(Malvesti Pit)的訓練情況,然後很快速地在腦海中想像一下,就可以了解到遊騎兵學校訓練課程是多麼嚴苛和可怕了。在城市週(City Week,也就是所謂的地獄週,目的就是剔除掉不適合進入遊騎兵學校的學生)某一天的早晨,在連續幾天每晚只睡四小時後,天剛破曉時,教官們命令全體學生站在坑邊列隊站好。在位置很低的鐵絲網下面,就是完全結冰的水中障礙。正常情況下,學生必須從鐵絲網下面爬過去──但因為那時候是冬天,喬治亞州中部很冷,坑裡面的水都結冰了。為了破冰,遊騎兵教官們會掏出他們的老二,在鐵絲網障礙上小便。然後,他們對著我們大叫,要我們趴在地上,從鐵絲網下麵爬過去。你真的想參加這樣的考驗嗎?

我記得,當我們跳入水中時,實在太冷了,我身體裡的每一根神經似乎全被驚醒了。接著,突然之間,這些神經全麻木了。我只能感覺到我的臉,因為那是我身體上唯一沒有碰到冰水的部分,我用意志驅策我身體的各個部位一起聯合移動,因為我還記得如何匍伏前進,即使我感覺不到我的身體正在移動。我只注意到我的頭似乎正在移動,而我的意識則是威脅著要退出。我把全部的心理能量召喚出來,才讓我能夠凝聚注意力。我只是繼續往前進,並且試著淨空我的意識。我試著聚焦在我的遊騎兵好友身上,他在另一條前進道裡,臉面向我,向我大叫,鼓勵我(我無力地向他回應),我們試著要一起通過馬維斯提坑。當我們抵達坑道的另一頭時,跟我們在同一班的遊騎兵同學們就在坑邊,把每一個班兵從坑裡拉出來。雖然溫暖的營房和水管(水管流出的水其實只是正常冷水的溫度,但在那時候,感覺就像洗熱水澡一樣)已經在一旁等著,但是從第一個出坑的人開始,大家都站在那兒等他們同班的班兵。我們都是幾天前才認識彼此的,但這就是遊騎兵學校,團隊精神在這兒是有真正意義的,我們絕對不會扔下同伴不管。

我參加過兩次遊騎兵訓練課程,第一次,我被診斷耳朵凍傷,因為長期泡在冰水裡。在山區階段時,我腳趾再度凍傷,指甲受到感染,不得不去動個小手術,由醫務兵拔掉我的兩個腳指甲,以避免感染擴散到其他指甲,這些全都是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進行的。是的,我知道,在我的大部分故事裡,一般都會特別渲染這個,因為我覺得,外面有很多書會談到這種經驗。但是,說真的,遊騎兵學校真他媽的很硬很硬,是很快就能鑑別出男子漢和大男孩的地方。

每一階段都有一道關卡要通過,如果遊騎兵學生通過的成績不能令長官滿意,他可能會被送去「回鍋」(recycle),就是要求他再度接受這一階段的訓練,直到通過為止。很多遊騎兵學生忍受不了一次或兩次回鍋,就會放棄退出。接受入學考驗的遊騎兵學校學生一個晚上最多只睡四小時,一天只能吃兩份口糧,身上揹著兩百磅重的裝備,必須通過美國大陸一些最嚴苛的地形和惡劣的氣候環境。一連六個多月從事如此辛苦的訓練,是很極端,肯定會傷害你的健康──見鬼了,甚至就算你能夠一次直接順利通過這些考驗,毫無疑問的,也可能會減少你一兩年的壽命。

我在二二年二月去到遊騎兵學校時,張已經在遊騎兵學校的第一階段,也就是達比階段回鍋了六次。基本上他已經在遊騎兵學校裡浪費掉八個月的生命,只是一再重複著想要通過達比階段。張是台灣小孩,大部分時間都在台灣長大,有很重的亞洲口音。他一輩子最希望的,就是成為一位美國陸軍遊騎兵,他在剛滿十八歲時就離開台灣前往美國,之後進入美國陸軍服役。他被分發到駐防在班寧堡的第三步兵師,遊騎兵學校的達比階段就在那兒舉行。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在第三步兵師的長官,竟然願意讓張繼續在遊騎兵學校裡接受入學訓練,一個月又一個月。通常在這種情況下,大部分部隊都會把他弄出來──因為,這太浪費時間了,而且,部隊裡這麼長時間缺少一個兵員,也蠻浪費兵力的。這真的是很怪,就我自己來說,我肯定不會讓我手下的士兵像他那樣懲罰自己,而且已經好幾個月了。就我來說,我聞到了一點點種族主義的味道。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那些長官們似乎是覺得這樣做很有趣:讓一個傻呼呼的亞洲小子自動在遊騎兵學校裡進行永無止境的回鍋訓練。我舉個例子,好說明我對送人前往遊騎兵學校受訓的看法。有次,我為此和我隊上的一位特種部隊下級士官吵起來,在我擔任指揮官的最後一年,他準備離開我隊上,前去遊騎兵學校受訓──當時,我們正在準備要前往巴格達從事戰鬥之旅,而不是要去喬治亞州一個培養領導才能的學校,我需要留他在隊上,因為他具有別人無可取代的特種作戰技能。所以,張的情況真的很奇怪,我甚至可以這麼說,他的部隊允許張這樣虐待自己,其實等於是他的部隊在虐待張。

張的問題肯定不在於不用心。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人像張這麼努力的。他激勵了所有剛進來的、新的遊騎兵學生,大家對他幾乎都很尊敬。遊騎兵學校的教官,大部分都是我這輩子見過最虐待狂和最冷酷的人,但也有少數幾個人很好,也很同情張如此努力,但大部分教官都是笑嘻嘻地以虐待張為樂,幸災樂禍地看著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一定有很多人公開對張無情地說出那些帶有種族歧視意味的笑話,因為他就是個典型、惹人厭的亞洲小孩(他看來就像那個混蛋小丑孔慶翔),但他總是咬緊牙關,把他的身體、心和靈魂全部投入每一樣訓練中,並且抱著極大的熱情,讓他的同學們對他十分佩服。 

在城市週,或者,又稱作地獄週(Hell Week)期間──這段期間內充滿大量的體能淩虐和痛苦的運動,目的是要淘汰掉所有不適合的學生──每天只吃二餐,在用餐前,所有遊騎兵學校學生都要列隊站好。這時會隨意選出六名遊騎兵學生,要他們背誦遊騎兵信條;在進入遊騎兵學校之前,校方就規定,所有人都要背下多達六段、文字很多的遊騎兵信條 。在被選出的其中一位遊騎兵學生背誦出每一個句子後,整班的遊騎兵學生馬上就要重複大聲喊出這個句子,聲音有如雷響。身為西點人,在一年級時,我們就被要求背誦很多文章和詩詞,所以,我相信,我和大部分西點同學都很善長處理這種型式的「欺淩」,所以朗誦和快速背下遊騎兵信條,也都沒有問題。但對不是西點畢業的軍官就不一定了,士兵學生當然更不行了──每次,當一位遊騎兵學生漏掉了遊騎兵信條裡的一個單字,或甚至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子,全部三百名左右的遊騎兵學生馬上就要撲倒在地,來個幾百下的伏地挺身、兩腳打水(flut- terkicks)、或是其他的體能淩虐。接著,這六個被選出來的遊騎兵學生必須從頭再一一開始背誦遊騎兵信條。在用餐之前,我們很可能都要站在冰凍的風雪中,為背誦遊騎兵信條而努力,這可能要花掉好幾個小時。

一開始,因為我們這一班真的無法通過背誦遊騎兵信條這一關──我們每次用餐前總是會在這上面失敗──結果,遊騎兵教官分配給這種痛苦活動的時間根本不夠用。他們會大聲嘲笑,把張叫出來,讓他站在隊伍前面,要他一個人背誦出全部的遊騎兵信條。從一開頭的「我自願成為一名遊騎兵」,一直到最後的「我會展現內在的堅韌,為遊騎兵的目標而戰,並致力完成任務,即使我是唯一的生還者。」張會放聲大叫,用他那濃重的亞洲腔調和沙啞的聲音,很完美地背誦出遊騎兵信條的每一個字,在此同時,眼淚則從他的臉頰上流下。張深信遊騎兵信條裡的每一字每一句,這真正激勵了我們這些遊騎兵同學,讓我們看到,我們所有人急於想要迎接遊騎兵挑戰的這種心願,完全就反映在他的情緒化的表現上。在張背誦完遊騎兵信條後,遊騎兵教官們都會哈哈大笑,然後我們列隊進入餐廳,不管是什麼樣的食物,全都很快地被倒進我們營養不良的身體裡。

但是,儘管張如此努力,他就是通不過達比階段的步兵巡邏訓練。我親眼看過他執行巡邏訓練的情況──他不是個很聰明的人,而且,他很缺乏一般常識。他就是記不住如何去領導和安排十個人的一個班進行埋伏的一些基本步驟,而他已經在那兒重複作這件事八個月了。我認為自己在軍事學習上是很遲鈍的,但我在進入遊騎兵學校的第一個星期裡,就已經學會了這些步驟。當然是有一些所謂的「遊騎兵教官輪盤」說法,意思是說,要看對你打分數的教官而定,你可能會被刷下,也可能輕鬆過關。例如,我最要好的韓裔美國人朋友,也是我的拳擊明星夥伴——小蔡,他在達比階段被打入回鍋裡,因為他沒有很正確地把水壼綁在防彈背心上,這其實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問題(在回鍋後,小蔡順利從遊騎兵學校畢了業)。相反的,我在達比階段進行巡邏記分項目時,就在我要部署全班人員進入埋伏之前,我那位遊騎兵教官──我想,他認為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告訴我,他必須離開一下,要去處理「一級緊急下載任務」(在美國陸軍補給用語裡,一級(ClassI)指的就是食物,所以,他的意思是說他要去拉屎),所以,他要暫時離開,大概三個小時後回來,到那時候,我的埋伏行動已經展開。喏,很明顯的,這位遊騎兵教官若真的只是要去拉個屎,其實是不需要用到三小時的,所以,他是在還沒有看到我如何領導一個班去執行巡邏埋伏之前,就已經決定要讓我過關,結果他也真的讓我通過了。

 

所以,我可以確定的地方是,一些遊騎兵教官可能認為張是個不值得提拔的人,因此,即使張在執行巡邏演練時,每個步驟都作對了,但他還是無法過關。這裡面可能涉及一些種族歧視,但事實上,在所有有關於張的種族笑話的背後,他其實真的並不是個很好的軍人,也不是個好的輕步兵領導人。他就是不理解這一切,而且學習的速度──如果有的話──實在慢得令人難以置信。一開始,我覺得這有點種族歧視的味道,因為他們總是挑剔他那很特殊的腔調,和怪怪的亞洲人風格;但我很清楚,他真正的問題在於他根本就不是個好軍人。一開始,他就是因為太弱了,才會被單獨盯上,種族歧視笑話只是這項事實的副產品──就算他不是個亞洲人,他天生還是有很大的弱點(例如,他的體重)。他們這樣讓張一次又一次進入回鍋,並且是置身於像遊騎兵學校這麼惡劣的環境中,到目前為止,我還是無法判定,這種作法到底是對還是錯。一方面,他們給他機會,讓他自己去克服種種難以通過的挑戰;在另一方面,當他們看到他實在通不過時,為什麼還允許他繼續在體能、情緒和心理上那樣折磨自己?我第一次就很順利從遊騎兵學校畢業了,在第一次見到張之後的三個月後,當時我已經準備前往空降學校(Airborne School)受訓,有一次,我在進入餐廳時,經過張的身邊,看到他又站在遊騎兵隊伍前,再度用盡全副心力,尖聲背誦遊騎兵信條,眼淚依然再度從他的臉頰上流下來。

最後,當我想到張,以及他是多麼渴望成為一名遊騎兵──他真的願意為了實現這個目標而死──我覺得,他真的是遊騎兵信條最後一條文字的具體實現:我會展現內在的堅韌,為遊騎兵的目標而戰,並致力完成任務,即使我是唯一的生還者。而且,說真的,當我說,他會很願意為了完成目標而死時,我還可以指出,在美國軍隊裡,有成千上萬的人,真的會為了完成他們的任務,而不惜灑下熱血。真的,當我們說,我們願意為完成任務而犧牲性命時,我們是真心這麼想的。到了最後,我不禁想到,也許這就是我在美國軍中服役十二年的最大收穫:我一直願意比別人挖得更深、走得更遠和更為努力,只是為了要把工作完成,或甚至願意為此而死──我把這種體認,深深刻印在內心裡,這給了我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全部信心,讓我能夠不斷繼續向前進,並且盡全力完成我所選擇的任務。

在此,我要祝福各位好運亨通,謝謝你們願意花這麼多時間讀我的故事!

切斯特‧黃 

上文引用網址:http://www.cite.com.tw/book?id=54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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