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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馬 時間:2001年
原著網址:http://mypaper1.ttimes.com.tw/user/tommytan/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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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2001-02-17
《前線無戰事》是我於一九九六年二月間奉調金門擔任連隊隊職官時所寫。當年三月,解放軍對台灣附近海域試射M族飛彈,造成社會一度緊張,股市、房地產紛紛大跌,外商撤資,全國籠罩在一片惶惶不安當中。而金門等前線外島,則是全面提升戰備,加強備戰任務,隨時準備迎戰。
在那個時候,如同其他在金門等外島地區服役的官士兵一樣,我總以為烽火應在遠方,而對所面臨的戰爭感到非常突兀。
「戰爭是否一觸即發?」「會不會擦槍走火真的打起來」「自己會不會客死異鄉?」雖大家表面上一付鎮定樣,但是相信沒有人不在心裡偷偷問這樣的問題。
後來事實證明了八十五年三月中共飛彈試射期間,海峽雙方都十分克制,沒有進一步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局面。我在這樣千鈞一髮的危機之後,思考著我們在大時代中所扮演的角色,而《前線無戰事》就在這個時候開始撰寫。
《前線無戰事》除了本文千餘字外,另附上這幾年軍中生活觀察片段集成的軍旅書寫。在這些文字記述當中,對國軍有所針砭,不過最重要的是,這些文字紀錄只是一個基層軍官所看到和感受到軍隊一小部分的荒敗面和細密複雜的權力關係的描寫,它不是以意識型態作宣傳,也不是以單純的反共光明為基調的作品,但它倒是確實描述了當代年輕人軍旅生活真實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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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麻黃統治的島嶼》2001-02-17
從尚義機場走出,立刻被迎面而來冷冷的風以及鬱藍的氣氛所籠罩。
一九九六年二月下旬,奉命調至金門,適逢總統大選前夕,兩岸正值繼八二三砲戰後關係最緊張的一刻。說是悍衛疆域,而我內心早就被各種複雜難辨的疆域界定搞得糊裡糊塗。
吉普車行經公路,兩旁出現了固定不變的影像──木麻黃和碉堡──無論車行轉至那條公路,出現最多的都是這種兩種事物。我想起葉珊在《料羅灣的漁舟》一文中曾寫道: 「吉普車爬了幾個坡,只好像在黃沙裡面翻滾似的。午後零時四十五分的烈日,即使在飛馳的車上,我也能感覺到「亭午」的悶熱。路兩旁山坡上種了成行成列的木麻黃和相思樹,這兩種平凡庸俗的樹是我來金門後最覺得失望的植物。彷彿後方的森林學家們袖子裡只抖得出兩種樹…」
而我來到金門也是「亭午」的時分,但正值冬天,並未感受燠熱難耐,反倒是奇冷異常。路上民眾和軍人莫不縮著脖子,裹著防寒衣物,活像隻隻蜷縮的鼠。而路上早已鋪滿水泥,不再有黃沙滾滾的景象。至於相思樹,經三十年的變遷,不知是什麼原因,並不常見,反而是木麻黃統治了這原本荒蕪的小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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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線無戰事》 2001-02-17
這幾天老共的動態頻繁,內地傳出解放軍各種兵力集結的消息,而金門部隊還看不出有太大的變化,大概上頭研判發動攻擊的可能性不高吧,不過防衛部各級主官有不循常且密集的兵棋沙盤推演。我們基層受命除了加強偽裝外,生活作習倒是沒什麼不同,只是金門的雨一直沒停過,唏唏瀝瀝下個不完,天氣又濕又冷,地面上紅土被沖刷變出許多沙洲溪流縮小比例實景模型,有的規模浩大,有的則小巧精緻。
自從來到島上之後,便少與人交談,一個人常常守在洞裡的燈下閱讀,那種經驗很特別,好像永遠都不會天亮,永遠都在熬夜似的。或者,我會步行至洞外的湖邊散心,冥想一些同僚總認為不切實際的事情。
中午我走出坑洞,灰重的天空壓境下來,雨星在洞口邊簷閃爍,往前再走幾步轉個彎,一座美麗山谷就像久未蒙面的情人展現在我面前。那是個種滿木麻黃的山谷,谷底有方綠波粼粼的湖泊,規模不大,倒像個池塘。天氣好時,雲蒸霞蔚,湖邊靜思,也有幾分意料不到的閒適。
這山谷,以前叫做翠谷,李元平所著《俞大維傳》中曾經如此描寫: 「翠谷餐廳在防衛部所駐谷地的頂端。谷地約為東西向,司令官、副司令官、參謀長等辦公室與宿舍,建立在谷頂端兩側山麓,與敵人在東北方位的圍頭砲位相背,經專家測量,應在射擊死角的範圍。不過餐廳在谷頂端下方的中央,在敵人射擊死角之外,除了較為盛大的餐宴,平常並不在這裡用餐。」
「餐廳四週,是由太武山谷築壩攔水而成的池塘,塘的東西兩方,架有小橋,以為通路。橋中央,建造兩間灰色平房,玻璃窗、鋁皮頂,南間為休息室,北間放一大圓桌,略具水榭風水。池塘周邊以及下游,種植垂柳和夾竹桃,池中冒出幾枝水蓮花。小橋流水,谷地綠洲,顯現一片幽雅情趣,山谷入口處豎立一塊石碑,鑴刻著「翠谷」的地名。」
這山谷的確就是大名頂頂的翠谷,而這湖,也正是八二三砲戰震驚海內外三位將軍受砲擊陣亡的水上餐廳舊址。根據李元平的描述,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午后六時三十分,谷邊一處小高地上冒起一起白煙,接著一回會兒就是砲彈爆炸聲,密集而醆酷,如天崩地裂,鬼哭神號,破片四處翻飛,所有的建築隨擊而成瓦礫殘垣,李元平這樣描寫:「在水上餐廳的人,除了副司令官、參謀長外,還有隨俞大維來金門的華金祥(國防部作戰助理次長)、汪貫一(總政治部監察處處長),其餘便是金防部各處處長,總共廿人左右。敵人砲擊猝然而來,大多數人就地掩蔽,而聞到砲聲向外衝的空軍副司令官章傑、陸軍副司令官趙家驤,都在兩邊橋上中彈身亡,參謀長劉明奎,也重傷倒地。另一位副司令官吉星文,從外面視察回來,正向餐廳走去,全身暴露在砲火下,被密集彈片所重創,雖送醫急救,但在不久即告成仁。」
我在岸邊瞅著這寒潭,耳邊是流水和鳥語,砲戰已經遠去,只能懷想四十年前發生在此地那些民族英雄身上的可歌可泣的故事。再想到國內除了軍方自已外,已經沒有太多人歌頌軍人當年為了防守陣線犧牲的英勇情操,只覺得茫然若失。
我們感受不到元首代表民眾在紀念日上對軍人真誠重視已經有一陣子了,我甚至懷疑他自己可能都認為這些老一輩的職業軍人是「中國兵」是外來政權。
當一個國家實際上漠視軍人,軍人保國衛民的榮譽感就會在個國家的主要價值體系中逐漸崩塌分離。現在台灣職業軍人在統獨意識上已被當局隱晦不明的政策搞得莫明奇妙,又一直處於不合理的社會地位上,試想,一直不受民眾期望,甚至於被輕視的軍人,如何會在戰時犧牲自已?
事實上台灣軍人在解嚴之後,面對混亂的歷史觀,已經深深的迷失了。
在軍方編寫給官兵研讀的主要歷史教材反共愛國教育讀本中,這樣描繪國共內戰。
一九四九年國民政府和共和國政府鬥爭的是共產主義和三民主義的鬥爭、是生活制度的鬥爭,是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的鬥爭,是馬列恩毛思想和孫中山思想的鬥爭,是唯物史觀和民生史觀的鬥爭,是中華文化和西方帝國殖民主義的鬥爭。
但一九四九年以來,國民政府在失掉大部份領土下又實施戒嚴法沒有完全遵照孫中山的思想,而共產黨在歷經文革和毛澤東、四人幫等人的破壞下,亦抯擾了人民求自由富裕的進程,而且無產階級社會中也是有領導和被領導之間的差別和矛盾。四九年以來,國民政府不斷以共產主義劣於三民主義來維繫人心,凝聚團結,一方面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共產黨也攻擊台灣的國民黨負面的表現,兩大集團一直未停止過競爭。
但歷史說明了,五十年來兩岸當局並沒在它的政權管轄下實踐維護當初各自所暢人民在政治上及生活上的應有的權力或保障的理想。那麼這麼多人在國共內戰中犧牲和流離失所又有什麼意義?以現在的眼光來看,為了某一種生活制度去犧牲百萬人,的確很可笑,更荒謬的事犧牲之後,制度本身沒有被實行。在歷史中常常可見人類此等愚昧和荒謬。但是人類始終沒有辦法跳脫這個悲劇。
一九七八年,中國安徽省鳳陽縣一個人民公社叫「小崗生產隊」的二十多個農民,在一個農舍裡寫下一紙契約,約定分田到戶,打破了人民公社的制度,從那之後,整個中國像發了瘋一樣如火如荼的展開朝資本主義路線游走的道路,鄧小平是這次革命性行動真正推手 。
改革開放並朝資本主義移動成為此後二十年中國的政治主流路線,那麼當年在毛澤東大力推動無產階級革命中犧牲掉的千百萬人又有什麼意義?在台灣的國民黨,本身在蔣經國去世之後面臨了本土化的壓力,放棄了對中國統冶的理念,國民黨執政的台灣當局對共產黨領導的共和國的鬥爭從主義和主義或制度與制度轉而為中央與地方,平等與不平等的鬥爭。
改革開放之後,中共一直在尋找社會主義的出路,發展所謂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大陸不少特區也的確在短期之內改善了生活品質,這已不是國民黨當年所謂共匪的樣板經濟可以解釋。台灣方面主要反共理論已經漸漸無法解釋中國大陸發生的現象。台灣軍方的政戰向來為反共的大本營,因在政治變動中逐漸式微,因而影響原本反共理論上的研究,和操盤大陸政策的地位,因而原來理論上的鬥爭也只好改為上述身份認同及實際利益的爭奪。
在歷史長河中混濁逐漸沈澱,人們發現教科書中所言一九四九年的內戰,反而比較像是蔣介石和毛澤東的權力鬥爭、是國民黨和共產黨兩大集團的鬥爭、是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鬥爭,甚至於真如列寧所說是社會階級的鬥爭。
在台灣,四九年以來台灣軍方一直以解救水深火熱的大陸同胞為徵召幕兵的思想主軸,所召募而來的軍人也都在某一程度上認同這個具有中國認同的歷史觀,但是這個價值觀在一九七九年中國大陸改革開放、一九八七年台灣解嚴一九八八年蔣經國去世之後大規模的解體了。對一個為了這樣的政治號召和理想來從軍的軍人來說,如果政治目標已經達成,他又為什麼要忍受當兵除了操典之外的種種不理性的磨練呢?為了維護民主?國內政壇又有多少民主呢?那麼我們又是維護什麼民主呢?
在歷史震盪下,任何一個再勇猛的軍人也抵擋不了時代的洪流,我們這群為了中國人幸福而戰的軍人一下失去了戰場,於是各自轉為尋找為自已立命的方向。歷史對我們開了一小玩笑,卻花了我們幾乎一輩子的時間。
金門前線無戰事,除了老共解放軍的武力威脅外,我發現更重要的是我們對歷史的不理解,我們百姓和政治人物永遠未能記取教訓,一直在重複愚昧作為,這是知識未經整理而產生無知的威脅,這種威脅比有形的威脅更可怕,我們所面對的可能不只是大砲飛彈火藥的戰場,而是更可怕的對權力的追逐的慾望競賽場,思想的前線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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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 陲》2001-02-17
從太武山向東北眺望,這片分割金門與中國大陸二點三公里的海域,遠遠幾艘漁舟停泊在灰沈沈的海上,平靜地出奇。還可以見到海水在舟邊綻放的白色水花,如同海面上神秘的綴飾。這片海域,安祥而寧靜,但卻是四百年來無數中國人跨越不了的溝渠。他的平靜,卻訴盡了一段又一段中國悲壯又滄涼的歷史。
金門,這個中華民國與中國大陸最接近的島群,這塊北京當局認為是「抓住台灣的手」的島嶼,在一九九六年三月間,似乎又重新被兩岸緊張的局勢燃燒起來,繼續散放它暴烈的火藥味道。
一九九五年六月,中華民國總統李登輝先生突破外交封鎖,赴美國康乃爾大學演說之後,原本檯上平靜、檯下較勁的海峽兩岸有了極大的轉變。一九九五年六月間至一九九六年三月二十三日這九個月以來,原本兩岸在外交攻防上的主戰場,突然回到停止單打雙不打以來平靜十六年的台灣海峽上,打破了台灣社會歌舞昇平的詳和氣氛。台灣人民眼睜睜的看著中共的M族飛彈越過海峽中線落在忙碌的高雄港外海。一時之間,戰雲密佈,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四十多年前兩岸烽火彌漫的年代,大部份從未被戰爭影響過的青年人這一回都嗅到一股濃厚的煙硝味,真的感受到了壓境而來戰爭的陰影。
金門受到大陸冷氣團南下的影響,暮春三月,除了陰雨綿綿之外,更刮著冷冽的寒風。金門島上的駐軍和百姓除了受到大陸自然界天候的影響,也感受到一股強大變動的「政治氣候」壓迫。這次台海危機,北京當局是以四點理由對我表示不滿,一、李總統訪美。二、總統民選。三、島內台獨言論太囂張。四、美國過份干預。
站在這分割台灣與中國大陸的水域,登上這台灣與中國大陸之外的「島外之島」,套用徐宗懋《台灣人論》的觀點來看,這次的台海衝突,它散發出來的味道卻非常的熟悉,像是一齣改編再改編,卻永遠不脫原始角本的歷史戲碼。
對金門人來說,金門是一塊「宿命之島」。
明朝末年,金門隸屬福建同安縣,鄭成功退據台灣之前,曾佔領金門做為「反攻前哨」。以金門、廈門為根據地向中原北伐的鄭成功,在一次「反攻大陸」兵敗南京城後,才移防台灣。青康熙十九年,清兵入主金門,設置金門鎮總兵官,下開中、左、右三兵營,也將金門建設成一個軍事用途的島嶼。民國二十六年,日軍在東亞地區引起兵連禍結的軍事行動際,也強行佔領這個島嶼,脅迫島民種植鴨片、建機場,把金門當作一個殖民地之外的殖民地來利用。
這些歷史經歷,跟台灣本島非常相似,但是非常詭譎的是,金門並沒有出現過大規模的反抗行動,亦沒有出現如同台灣本土倡言獨立的言論。
在政治地圖上,我們不難發現,金門與大陸比鄰相接,與台灣反而較遠。也就是說,它能感受到中國大陸豐沛的潛力,也能享受到台灣龐大經濟能量的實質優惠。中國大陸與台灣各執兩端,加上漢人自唐朝起就頻繁的在此墾牧闢地,而且日軍也只佔據八年,皇民化不深,金門的「中國經驗」要比台灣清楚得多,因而它很容易,跳脫出台灣獨立建國的盲點,也避免掉被共產黨的赤化,但是,它卻迷失在錯亂倒置的歷史時空當中。
根據史載,明朝末年,最後一個漢人皇帝在北京媒山自縊,明朝宗室分別在肇慶、福州、金陵、廣州等地稱王,但求有朝一日能重新復辟,可是限於勢單力孤,最後不是本身鬩牆,就是流竄各地以求苟安。鄭氏二十多歲就受封忠孝伯,官拜招討大將軍。在那年集明朝文武遺臣於金門烈嶼會盟,誓死抗清。之後十八年,鄭氏在金門整軍經武,生聚教訓,閥木造船、設防置砲、練兵訓戰,大有準備一統江山的宏圖壯志,只是,在一次起義抗清慘敗後,鄭氏不得不重新評估整個反攻大業的情勢。最後,他不得不承認,金門幅地狹小,地貧人疏,物質力量不足。
為累積實力做長期打算,他只好退守另一座海上仙山──台灣。為了驅荷開台,鄭氏對台灣的登陸作戰需要大量的軍事物質與補給,於是將金門島上的樹木全部砍伐怠盡,做為造艦之材,使得原本草木蒼翠的金門,一下子變成荒沙走石,荒煙貧脊的不毛之地。鄭成功在金門十八年,留下不少遺跡,像是明室魯王在金甍逝,鄭成功予以厚葬的明監國魯王墓,以及太武山觀兵下棋的棋台、烈嶼的國姓井等等,規模都不大,但是卻把鄭氏在金門那段歷史刻劃的神秘而浪漫。
有趣的是,三百多年以後,國民政府自重慶移往台北,一九五五年,美國第七艦隊協助我撤退大陳島,江山易幟。金門、馬祖成為我對赤色中國最深入的兩個前哨基地。國府佈置十多萬重兵於金、馬,防止這兩個象徵「連繫中國的臍帶」被斷。之後,金門陷入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軍事整建計劃當中。整個島被嚴密的組織起來,挖地道、舖馬道、設地雷、建碉堡、植樹木、興營舍、築馬路,島上各材組成戰鬥村,村民編入自衛隊,十五至五十五歲居民配給一把三五步槍,入夜不准槍離身。地方自治縣議會由戰地政務委員會替代行使職權,最高首長為金門防衛司令部司令官。
金門再次陷身革命及反攻大業當中。就像當年鄭氏來到金門把這島嶼當成反攻前哨一樣。國民軍政府來到金門,卻有著更大規模,更高密度軍事化行動。同樣象徵中原政權移往這閩海小島的國民軍政府領袖蔣中正及其子蔣經國先生,對於明室魯王及明末遺將鄭氏有著感同身受的愴懷,這一點可以在經國先生親撰的重建明監國魯王墓碑記一見端倪,經國先生在碑上如此寫道: 「…今世共匪之惡浮於闖獻而俄寇之處心積慮欲假漢奸之亡中國視當日之清廷為尤甚我三軍將士在 總統蔣公英明領導之下正仰承矢烈遺志以海外基地秣馬厲兵力圖興復而斯壙出土適丁其時是誠足以發揚忠義之心恢宏志士之氣益堅反共抗俄成功之信念者…」墓前有一座仿古的門坊,上面題著「民族正氣」四個大字。可以想見,領袖蔣中正先生渡海到這蕞爾荒島之時,見到這些明末遺像,內心一定激動不已。對於大陸神州不同年代的眺望,卻有些同樣的心情,我們還可以在二件事物上發現一些關聯。
山外鎮左邊圓環,蔣公深褐色銅像的基石上題了「民族救星」四個字,不難與鄭氏和明代遺宗皆被冠以「浩然正氣」或「民族正義」的發生聯想。魯王在金城鎮古崗村近郊的一塊石頭上手書「漢影雲根」四個字,以發對故國山河的懷念之情。蔣公亦在太武山麓一塊超大的巨石上也刻勒著「毋望在莒」四個大字,也同樣藉由孤臣孽子的心情,抒發對故有江山的愴懷。
狀似銀錠的金門島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這次(一九九六年三月)台海危機前後,東亞地區的政治氣候詭譎多端,同樣擁有大量駐軍的日本沖繩島正被一件美軍強暴當地女童的案件宣鬧著,間接影響到美軍在琉球的空軍基地租約的問題。南韓暴發前任總統收受六億五千萬美元的政治獻金,沒有多久北韓又越過非軍事武裝區向南韓挑釁,亞洲太平洋沿岸成為美國評估全球最有可能發生武裝衝突的地區之一,整個群島區域像是一條正待燃放的鞭炮。
站在金門本土人的立場來看,四九年大陸易手,國府倉皇東渡,帶了兩百萬軍民到此。金門在那年代中歷經了大小場戰爭多次,又忍受中共砲火威脅進行單打雙不打長達二十年之久。金門變成一道國府統治「小中原」的禦敵長城。台灣在金門防衛下免除了被「血洗」、「解放」的立即危險。但是在台灣民眾享受安詳天倫樂之際,金門的居民在真實的生活中面對著戰爭、死亡、炮彈、離亂的種種問題,一道海峽將中華民國隔離成兩個完全不同的國度。金門人在那種年代裡卻無法提出自己的聲音,國府面對的是一個極難對付的險詐對手,有相當深的恐懼,因而變成草木皆兵的敏感。長期居住金門島上的居民,在與中共的對峙中,理應發展出一套方式予以宣洩,然而一九九五年我在坊間卻找不到任何一部金門本土的文學、音樂、美術的作品。金門的象徵好像除太武山那四個大字「毋忘在莒」之外,便是高梁、風獅爺為代表了。即使在開放觀光四年後,金門的人文發展成積還是很低落。唯有一部由金門人自導自演的電影「單打雙不打」。但是他的內容呈現與台灣本土悲情有太多的雷同,像是一部金門版的「悲情城市」,他呈現出來的金門歷史,過份單調且沈荷。
在這一連串的歷史糾結當中,金門處於一種多重邊陲性格地帶。
在明鄭時期及國民軍政府時期,金門兩度處在歷史發展的座標中心。在地理上這兩個時期,金門又是大中原和小中原政權上的分水嶺,在文化上,它又是大、小中原雙邊最容易忽略的文化邊緣。明鄭與滿清,中共與國府,相當程度上均有著異質的中國文化。金門在這種環境之下,本該孕育出一種特殊的文化,但是我們在戒嚴、軍管四十年後,踏上金門的土地,卻只能望著大量象徵戰爭的工事,而看不出他自己的特殊性格。或許長達數公里的太武坑道將在未來成為這段兩岸關係最佳見證,但是嚴重缺乏本土文化將不利於本身的認知,金門人如何「愛家、愛鄉、愛國」﹖
彭明敏先生在回憶錄中將鄭成功東渡台灣開墾一段歷史,描寫為「建立了一個與中國完全隔離的王國」,並不客觀,鄭成功來到東海一隅,並未刻意與中原隔離,反而在國家統治的手法上,採用與在中原時相同的典章制度,並且積極準備反攻,恢復其在中原統治的地位。當然,他最後並沒有達成他的願望。他的兒子鄭經在繼承父業之後,因為其本身並不具有他父親般的雄才大略,加上滿清政權日形鞏固,客觀環境已不容許反攻的事業,因而這股中原殘敗逃避而來的政權最終還是沒能過得了這短短的閩廈海域。
金門的地位正隨著政權異動而變化著,未來的金門站在歷史的那一邊還不確定,而可以確定的是,它將永遠扮演中國的邊陲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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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場上迷路》2001-02-17
從來不知道金門這麼冷,尿尿的時候發現連弟弟都縮得很短,朱西甯的《八二三注》裡並沒有提到金門的冬天。讓我第一次嚐到在小說地圖裡迷路的挫敗滋味。在悠悠的軍旅生涯中我何嘗不是一直在迷路呢?
不論穿梭在金門濃密的木麻黃林,或者是行軍在台灣南部塵埃漫天陽光淡淡的小徑上,我不停思考著從軍前發生過深深影響我的種種,也不停任由黨國機器繼續對我灌輸「說法」,而我也一再忍受在那些威權政府控制的媒體所建構的世界中跌倒、迷路的痛楚,當年那些由於知識不足對真實世界產生的誤解、誤判依然殘酷地繼續拖磨我的青春。
然而漸漸的,台灣軍隊變成是我唯一的熟悉也是我的最愛,更是我所見過最荒謬不堪、最錯亂世界。在這個組織裡,有人不斷經營個人的軍旅事業,亦有人毫無鬥志卻死賴不退伍只等終身奉,有人極力想要離開另尋事業發展卻處處被限制無法順利,同時亦有人沒有積極工作目標只等領餉放假甚至時時侵害人權而不自知。有時候我實在驚呀在一個組織裡竟可同時存在如此大量壁壘分明的人馬。
在我實際接觸的環境中,軍方在社會快速進步和台灣政治思想解放的步伐中長期以來陽奉陰違,部份人員更是不肯放棄個人佔據國家資源的特權,以致於國家資源在這裡被各種偷天換日形式的掠奪和浪費的情形不堪勝數。更有甚者,軍方因長期未能在民主機制下接受監督,以致於它惡性循環、代謝緩慢得在面對快速、多元、開放、民主化的社會時時顯得格格不入,來自社會的兵源自然愈來愈不能適應落後的軍中生活各種枝節。而且軍方利用傳統權力極度延伸至個人的生活、言行、信仰、甚至家庭的企圖,都因台灣社會一九八六年以來的思想解放的衝擊而瓦解。職業軍人開始大規模產生對職業本身、社會作用、歷史地位的全面懷疑,亦造成大量年輕的職業軍人流失。
而軍方利用各種誘因留下來的基層軍人,也大部份沒有能力和技術去維持高度品質的紀律,對國家利益與個人利益無法作出理性的決擇,甚至對本身職業的認同也大規模的崩潰。最可怕的是,當國家根本政策搖擺不定模糊不清,國家戰略就無法指導軍事戰略,軍人賴以建立視死如歸的信仰體糸就會頓失依靠。
時常在夜深時仰臥在軍隊床舖上,不停找尋堅持下去的理由,往往找得滿心慌張疲憊不堪不知不覺睡去,翌日起床還是沒有理由只為了平安渡過一天努力提起精神面對兵士,我們革命的精神呢?我們那些高昂的鬥志呢?我在戰地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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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2001-02-17
有一次跟連長聊天,互相溝通彼此的觀念,也順便談了一下自己對戰爭的看法。連長說:「你看我們每天在部隊裡忙雜務忙得昏天黑地,有時候真會忘記自己是軍人。你知道嗎﹖兩岸如果在離島幹起來,台灣的增援部隊馬上要人員整補、裝備整補,豈碼也要個一週,也就是說,金門、馬祖或澎湖等離島獨力作戰單位必須自己撐上個十天半個月,否則,增援部隊到達,就不是反登陸作戰,而變成了規復失土,變成登陸作戰了。」
我接著說:「老共可能打外島嗎?如果我是解放軍司令,既然已經出兵就直接奪取敵軍指、管、通、情的總中樞台北,先以戰術核子武器或飛彈精確摧毀台北各種指揮通信中心或設施、癱瘓台灣各作戰區相互支援通訊的能力,再以聯合登陸作戰部隊採正規及非正規廣正面大規模的登陸台灣本島,讓守備台灣海峽的海軍和海岸巡防部隊守不勝守,再將作戰區部隊各個擊潰,加上早已偷渡和滲透的內應特種部隊策應全面破壞台灣地區的防禦能力,到時候…
連長搶著說:如果直接攻擊台灣本島,那老共必先突破我空軍和海軍的防線。
那一天我們在我寢室蹺高了腿,在雜亂的書桌前隨便的談談,外頭的天色紅漿似的,走廊上嘲雜來往的士兵嘻嘻哈哈,是一幅久訓未戰歌舞昇平的圖象,而我們聊的是中國可能延續的悲劇劇情,是一些我們親身遇到的荒謬,那時候我心情是極度複雜的,我想到這些平常和我喜氣洋洋的士兵,投入一個龐大的戰爭裡的畫面,支持我和他們在這個島上撐下去之極度個人的私密的理想前景全都要停擺或破滅,最後剩下的,只是一些斷斷續續的歷史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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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的生活》2001-02-17
生活開始有些煩悶,和我每天處理一些沒有創造力的工作有關。
每天清晨六點十五分努力睜開惺忪的眼睛,一腳踢開暖呼呼兒的被窩,快速穿上綠色體育服,洗把臉,在鏡子裡把自己端詳一遍,確定整齊乾淨,再回寢室放好臉盆,回到整容鏡前,帶上螢黃色的運動帽,檢查帽沿切齊眉毛與否。推門,步出走廊,下台階,向整齊的部隊邁進。天空總是灰灰的,陽光切著圍牆透射到空曠的操場,國歌響起,升旗歌又傳來,值星官喊敬禮、禮畢,規律的野戰部隊一天生活便從此展開。
八點整,吃完飯,早查集合,換上筆挺漿綠的軍服,在列兵面前抬頭闊步,活像個驕傲的小公雞。部隊檢查完整體容後,確定每個人的髮、鬍乾淨,銅環發亮,皮鞋黝黑,就在值星官的口令下,各就工作崗位,為各單位送來的裝備申請,後送或就地修護,而我,一個保修單位的輔導長,就神色無光的走回寢室,坐在書桌前,找一木桌前喜愛的書,打開逐字逐句的閱讀,直到第一位弟兄或是幹部在紗門外大喊「報告!」,我才抬頭請他進來,聽他內心或生活上遇到的麻煩,然後記在心裡或記事本上,心想找個時段,找到關鍵人,替他解決。
通常八點到十二點之間,我會步出走廊,找人或接電話什麼的,大約三次到五次,共要花五十到一百分鐘左右。下午一點半起床,午查,隨部隊唱軍歌或答數,帶著滿腔想要退伍的心情到操場做陸軍操,然後再隨部隊含著鬆解的一股氣,唱歌答數,回到集合場,數落弟兄剛才軍歌唱得有氣無力,氣匆匆的踱回寢室,回到書桌前,翻開一本書,翻開反覆規律的下午生活。
吃完晚飯,換上拖鞋,從櫃子裡找出乾淨的內衣褲,走過長長的走廊,經過安全士官桌,聽到一聲:「輔仔好!」,微笑,點頭,進連長室,脫衣服,扭開不易調節的水龍頭,把一身臭汗沖掉。
七點,打開沒看完的書,想要繼續看,愛串門子的人就一個接一個的開門進來,微笑、打圓場,忙著招呼,一下子就晚點名了。
每晚,連長先宣佈一些大家要遵守的事項,然後我出列,看誰生日或報到,帶動唱「生日快樂」或是「歡迎歌」二首曲子,然後在值星官的領導下,鳥獸散。
熄燈之後,坐在書桌前,想想坐了一天會不會長痔瘡,憂慮了幾分鐘,熬不過,燃起于艮菸,確定自己還存在,覺得睏了,捻燈,脫球鞋,脫襪子,倒在床上,攤開被辱,數羊,等明天張開眼。
這是1994年6月至12月,我在野戰部隊某一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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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道 2001-02-17
一九九六年三月二十六日我所居住的坑道,是中央坑道的支道。中央坑道,由山外鎮旁的太武山開鑿而成,貫穿太武公墓與明德公園。坑道內直徑約六公尺,有通風管及複雜的電信纜線設備。戰時可將輜重如戰車、卡車、吉普車駛進坑道,承受第一波攻擊,確保戰力。
我就住在明德湖畔通往中央坑道的一段。坑道內空氣潮濕、混濁,主要光線來自人工加裝的日光燈,四壁皆是凹凸不平,質地堅硬無比的花崗岩。
每到夏天,地表水份蒸發,山壁內由於地勢較高,水份不易散失,於是水氣在坑道內聚集,匯流成無孔不入的小河流。
住在坑道內,最擔心的就是傳染病。只要一有人生病,由於空氣流通不易,很快就蔓延開來,常常是兵「病」如山倒,整班整排的被感染。我住在坑道裡,對於這種獨特的經驗很痛恨。剛來的時候,看到許多生活用品發出白色黑色的霉斑,覺得噁心極了。
那時候寒流來襲,不覺得潮濕,因為水氣都給凍入地底,不過聽幾名兵士介紹,說夏天肉眼都可瞧見白茫茫水氣,我就心疼起我那整箱運來的寶貝書籍。在台灣南部獲知要調到金門的時候,我就考慮要不要帶書隨行,答案是毫不嫌麻煩地肯定。
在漫漫長長百般寂寥的軍營裡,不看書要做什麼呢﹖打屁、聊天不是我擅長的,整天盯著漫無人生目標的兵士們也不是我甘心的,更別說乖乖的坐在辦公桌前處理那些毫無實際效用的公事了。
在軍中這些年,我早已看出來,那些公務公辦,十之八九都是長官們的一廂情願,誰會有那個專業精神,仔仔細細地將每一件冗務做好﹖即使有,那更不能說這人專業,因為那人是個傻大個兒,這些公辦十之八九與真實生活都有一段顯見的距離,把這些事都做好了,等於是浪費了人力,對國家的幫助,還不如真正的找到有用的途徑去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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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夜哨的時候 2001-02-17
金門東北角,馬山面對福建角嶼、小嶝島的這塊海域,在夜晚隔外有一種引人暇思的氣氛。
從馬山向福建沿海眺望,星羅棋布地夜間燈火,剛好和夜空中寧靜的萬點星光相印。近半世紀了,當國民黨的軍隊從大陸撤守,我們就長期的被這塊距離只有一千九百公尺的海域隔離著,看著對岸的動亂、鬥爭、建設,到現在的繁榮壯大,看著那些人的野心幻滅,有理想的人被鬥爭,無數無辜的人被踩死、勞改、餓死、迫害,到現在的中國站在世界舉足輕重的地位,我們一直在這裡守望著,如貓的沉靜,用絕對屬於中國的性格守望。
島上的士兵已經不太知道為什麼要在這近乎與世隔絕的島上守望,他們也差不多不太瞭解這個鋼鐵般的島上為什麼要駐守這麼多的兵士。甚至,他們也無法理解,當夜晚來襲,他們的敵人到底是誰﹖他們用粗鄙的言語在星空下談論家鄉的女人,台南的工作,彰化的街道,大社的塵土,雲林的田野地,花蓮的河谷和他們童年的上學途中的野薑花。中國大陸啊,那裡已經不是敵軍大量駐守的地方。在他們心中,那是一塊蘊藏豐富商機的地方,是一塊當兵前工廠老板說有一天要放手一搏的投資場所,他們也在暇想,有一天,等到退伍,也要去那裡觀光一下。
夜晚對金門來說,那真是一場瘟疫。唯一的幾座小鎮早早就打了洋﹐只有零星的幾家商店繼續用懶懶的態度做著不起勁的生意,附近寬徜的田地早就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山崗峻冷地用孤寂的姿式挺起脊背,就在星夜中蟄伏著。唯一還在放聲縱情的,就是從台灣來不甘夜色寂寥的觀光客,正在和那些也是從台灣來,遠遠來淘金的酒家小姐酒菜蔬鮮,揮拳暢飲呢。除此之外,金門已經是一座荒涼極了的小島。
然而好戲才正開始,那些木麻黃叢林間,沿海高地旁,那些如把金門五花大綁的坑道裡正熱烈展開說故事大賽。那些在哨站裡,對著無數星光的夜哨兵,正毫不臉紅地談論他在家鄉的意氣風發,正用無限的暇想描述他纏綿的女人,還有一些人則高談闊論他的工作,永遠都是比別人有賺頭的那一種。他們用十九歲那種論調談論他們的人生,他們總是說:「是啊!台灣的生活多麼美好。」然而,沒有人會真正在意那個刻意誇張在台灣他有多行的人是不是真的那麼吃遍天下,因為在這個島上的兵士,都希望互相交換彼此的台灣印象,那讓他們彌平夜晚思鄉的情緒,心裡上得到一絲安慰。
是啊,一九九六年我站在全國距離神州大陸最近的金門馬山,四下已經是夜幕低垂,海風的確是冷,從我耳鬢間滑過。我望著那片海域,實在矛盾極了,這塊海域平平無奇,但卻負著中國分裂的歷史背景,這裡的軍備,本來是為中國爭取民主自由,但卻可能將來與中國為敵。事實上他們那裡知道要不要與中國為敵﹖他們更不知,全然不知地,要為中國淌血喪命。這就是中國,中國的爭戰中,那些在血流成河,屍積如山的亡魂中,鮮少有可以確定的歷史定位,政權的遞善中,隨時可以改變一場戰役的功過價值,成王敗寇,輸的一方自然就喪失了正當性,隨之戰死的兵士只好埋沒於荒煙漫草中。中國就是缺乏責任的政治性格,政府的政策還可以在堅持四十多年後,等到強人逝去說變就變,那些死去的亡魂,那些那台海戰役中埋沒於荒煙漫草中的勇士們都不會冥目啊!
我站在金門馬山守望著祖國河山,一個我不曾走過卻為他耗去青春的地方,用非常中國的性格守望著兩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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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 2001-02-17
後指部下了一道命令,要求我們下級每個月殺死一隻流浪狗,並且拍照做為驗收時的證明,目的是要解決目前野狗肆虐的嚴重情形。
前一陣子,連上幾個士兵也不知道從哪裡活捉了一隻流浪狗,就栓在坑道口的廣場上,似乎正準備貫徹命令。
後來幾天,我看見那隻狗孤單地蜷縮在廣場中央的石柱旁,也不見有人取牠性命。詢問之下,意外發現這些平日粗蠻的兵士們,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充當劊子手。我本來不想理會這檔子事,畢竟殘殺一隻沒有抵抗能力的動物,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可是由於天氣非常嚴寒,又成天飄著小雨,我想牠在廣場上一定飢寒交迫極了,就起了同情之心,將牠牽至一顆巨大的木麻黃樹下,每餐都從剩飯剩菜中挑選一些骨頭餵牠。
牠是一隻全黑的雜種狗,身上有很大一部分患了疥癬,只剩下少部分的毛叢,頭上還有幾處傷口,流著血,看上去像是被其他野狗咬傷的。我估計牠的年齡莫六個月左右大,不過牠全身都是疥癬,不時還用後肢搔弄,看起來不雅觀,也失去了平常狗那種足以令人歡喜的可愛模樣。不過牠到是很溫馴,從來不對人狂吠,也不會嘶牙裂嘴地嚇人,只要一靠近牠,牠就無由的望著你,一種帶著不信任卻友善的眼神。可以想見,牠是這山谷中野狗雜交所產下的。
在這山谷裡,平日可以見到約莫十來隻的流浪狗聚集在湖邊的涼亭下。每一次我們經過涼亭,這群野狗就像盤聚在廟口的不良少年一樣,驚覺地打量我們。至於這隻被士兵們捉來的黑狗是如何脫離狗群,如何落單被捉,倒是沒有人提起。連續幾餐,似乎我跟牠已經培養了默契。只要用完餐的時候,牠都會朝著餐廳的方向引頸仰望,好像知道我會帶一堆好吃的東西來看牠。見到我,牠就會搖尾巴,我看牠居然認得出我,便隨口給牠取了名字──小黑。
小黑很快的跟我成了朋友,只要我經過,我都會逗牠,或是拍拍牠頭,或是處理牠頭上的傷口。有一次我從急救箱拿出碘酒給牠塗抹,牠竟然忍著痛也不閃躲,就像任憑我宰制似的中心。這之後,我便開始喜歡上小黑了。
由於養在連上打掃的區域內,沒過幾天,有些士兵就向我埋怨,說每天掃地都要處理狗糞便,他們很不高興。我為了不讓別人再抗議,只好再將牠牽到餐廳後面的山坡地上,一來可以免於破壞整潔,二來也便於就近飼養。
漸漸的,小黑的傷口癒合了,看起來也有精神了許多,而且牠開始會對陌生人警告性的吠叫,我想再過不久,我就會替牠蓋一棟狗屋,免得牠受凍。
今天中午我從坑道出來到餐廳用餐,聽到士兵說早上誰把狗打死的話,非常震驚,立刻跑出餐廳到山坡上,果然發現原來栓小黑的樹下只剩下一條鐵鍊和一踠剩骨頭。
我立刻抓了一名兵士問,他跟我說,早上接到上頭的命令,說中午之前要交出殺狗的照片,連長就命令衛兵殺狗。當班衛兵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之下,用棍棒朝著狗的頭部狠狠敲了下去,連續敲了十幾下狗才斷氣……
後來我一個人到湖邊散心,滿腦子都在想小黑,猜想牠早上一定慌亂極了,早餐沒吃完就被士兵牽走,牠一定在想我到那裡去了,我的主人呢﹖然後就是牠生命中最難以煎熬的痛苦,一陣一陣的重大撞擊……
想到這裡,我發誓以後再也不理會連上栓在廣場上的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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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特權 2001-02-17
單位裡來了一位新進弟兄,雖然稱他「新進」,但他之前可是在上頭擔任美工長達一年左右。他為什麼會調來馬山呢﹖原來我們防衛部有一個傳統,就是好好照顧一些上面長官交代的人。怎麼照顧呢﹖就是以「支援調用」的名義,將這些「皇親國戚」調借到任務輕鬆一點的單位。當然支援調用的時候,是上級突然發現下級有一個士兵具有什麼特殊專長,然後以電話通知下級單位,而且為了將其特權行逕合法化,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時速度下達所謂「電話記錄」的命令,立即指定某某人某時某分報到完畢,以免延長時間,節外生枝。
當然下級單位的長官們每一個對這種事都能「明白上級長官的用意」,很少人會堅持己見不放人,畢竟自己的工作表現還是要靠上一級單位官長們的評定,誰也不願吃這種眼前虧。因此,以「支援調用」名義行特權照顧的情形在中華民國陸軍非常普遍,特別愈在高司單位,這種事情就愈泛濫。
因此,在高司的所謂「中央單位」裡,經常可以看見一些義務役的士兵文書「臉色白的的,頭髮長長高高的」,走路像個嗑藥的嬉皮,這些血統高貴的文書兵(如果你不信,抓個三四十個來問,看看出身達官顯要家庭的比例會不會高了一點)在擔任文書期間,常常會有時空錯置的感受,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回到對日抗戰那種年代的中國軍隊,那個時候的軍隊沒有統一的制度,部隊整體來說亂糟糟,特權橫行,這些九○年代的「皇親國戚」士兵來到這個軍隊,自己肚子裡也非常明白,以前在學校也沒有受過這麼不同的特權,自己突然發現家裡的父母和那些親友還真有影響力!
新來的這位「新進老兵」,剛來的時候客客氣氣,滿口滿嘴都是「是是是是是」,乍聽之下會認為這一定是一位很有觀念,懂得軍中諸般規定的役男。可是不到兩三天,他剛始露出本性了,而這一切可真是讓我大大開了眼界。
首先是他用完的任何東西都「不」歸回原位,比如說,上完廁所不沖水,大便完不將座墊掀起。使用完的馬桶吸盤亂丟,更奇怪的是大便殘餘也不自己清掉,洗手後水龍頭不關緊,香皂不放回原位。
接著就是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愛看電視,不分早晚,看完離開電視機也不關掉電源。坐的椅子歪了也不隨手擺正,茶几上亂了(自己弄亂的)也不收拾,更絕的是公發報紙「青年日報」、「忠誠報」、「正氣中華報」就看著這些報紙在桌上也不去整理不夾上報夾,最氣人的莫過於身為站長的我看不過去只好自己動手做,而他卻坐在一邊繼續看他的電視。
其實我就將每一件事告訴過他,要他改正,包括跟長官說話要看著長官,長官交代事情眼睛也要看著長官。至少,單位內的任何一件事,都要知會站長一聲,不可以一聲不響的自己跟上級「協調」,最豈碼要遵守指揮權責與指揮程序。可是這位「長官派來的人」,有一次竟然犯下最不可容忍的事情,頂撞。這位「士兵」那一回在我忍無可忍的狀況下唸他:「站長跟你說話,你要看著站長。」結果這位弟兄竟惡形惡狀的反駁道:「你有那麼多原則,可是你自己做了什麼﹖」我一聽,馬上很專業的冷靜下來道:「好,聽你這麼說,你有很多不滿站長的地方,那麼你要站長怎麼做﹖」這位士兵聽到我這麼一說,居然賣乖了起來,道:「我不敢說,怕你會生氣﹖」我說:「別怕,儘管說。」他有點顫抖的道:「我覺得站裡面只有我們二個人,不能什麼都我來做,應該大家要分攤一點工作。」我心想「他媽的,這傢伙平常就懶散不勤勞,這回竟然提出還要分攤勞役的條件,真是可恥。」可是我心裡雖這麼想,但嘴上還是說:「好吧!那你認為站長要幫你分攤那些工作﹖」
這位弟兄聽我這麼一說,又賣乖了起來,說:「我不敢說,怕你會生氣!」我只好道:「儘管說!」他還是不開口。我說:「好!站長就從現在開始,幫你分攤下列工作『一,從今以後,站內由站長打掃,包含廁所。二、飯由站長來煮。三、垃圾袋由站長來換。』」他一聽大喜道:「好!就這樣,我覺得唯有如此…」,我搶道:「別急!你得做到下列三件事情,一、不得逾越士兵權責,發號司令。二、要有禮貌,開口加報告,問早道好,講話聽話要看著人。三、生活作息要正常,習慣要好,事物用完要歸定位。」他聽了之後,頻頻點頭。我以為這些條件不嚴苛,而這次談話是一次非常好的溝通。
可是這位弟兄在我照我的條件做了一陣子時間之後,依然沒有改變他態度以及生活習慣。而我卻多了好多工作。而我,也沒有再去製造衝突再規定什麼東西。
看起來好像我很笨,自己開設一些條件讓自己被套牢,可是如果你知道的苦衷之後,也許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好吧,今天那個少爺兵又讓我不滿意了。
早上過了七點三十分,這傢伙還在睡懶覺,我想昨晚他說他肚子脹脹的,今天一定會拿這個當做藉口說不舒服可以不可以不起床。
按照我的推算,我到時候一定會考量自己身為父母官,怎麼能眼見部屬哀嚎而不動情?到時一定會答應他繼續睡,就不叫他起床工作,而自己去機房開機,打飯、播音。
可是你猜怎麼著!這位仁兄索性就連中餐都不起床吃了,我只得把飯準備好,放在桌上,讓他起床後肚子餓了還有東西吃。一直到十二點五十分,我的一位軍聞社的學長敲門,才將他吵醒。整整睡了十二個小時又五十分鐘。
我真的很不滿意,我很想罵他,可是這位王爺兵到頭來一定會抗命。而且以他家的背景與高層這麼密切的情形推算,一定會大事化小,息事寧人。最後狀況很可能是,他繼續留在現職,而把我調走,換人做做看。以他們家的角度來看,得罪一個小小站長又什麼了不起!大場面他們看多了,更何況是一個小中尉!最令人難過的是,高層長官到時候一定會以「大局」為重,喪失軍方立場,以謀合或撤換主官交換穩固的情誼。
這些都是可以推算的,在現今台灣,軍方視軍民關係比軍紀本身要來得重要多了。原因無他,就是因為關係套得牢升官較容易。這一點雖小,可是中華民國陸軍現在之所以會亂,會沒制度,會沒有士氣與國家觀念,都與這一點有著密不可分的干係。
首先是高層推舉人才,盡是考量省籍,人們接受的程度,與「是不是自己的人」等因素,而不是對其治軍,練兵與對國家的忠誠來做為首要考量因素,這實在是大錯特錯。這造成,大家只遵行套交情、拍馬屁、迎笑臉等等規則,結果是會治軍練兵的將才因不善交際應酬無法獲得青睞,而善長做秀、喝酒、吃飯、裝樣子的人飛黃騰達,這就造成了拿政治的標準來考量技術性官僚的錯置情形,而連帶影響的,就是整個治軍建軍的方向,重點完全模糊,而變成一種台灣軍方的應酬文化。
播音站裡面那個役男來愈不像話了。
他的房間裡頭是可以說完全不是一個士兵該有的樣子。首先從他的桌子說起:桌面長 60公分,寬 90公分,上頭有堆疊不成形狀的書本,首尾顛倒,上下錯置,有橫躺著、有直豎著,在書本滲接中還有乾電池一盒,電池零落,旁有碎紙和鞋油、化妝綿,手錶在打火機上面,用過髒亂擁緊成團的衛生紙五六張,分別在桌面不成形的幾個角落。桌面正中央,擺著一台涼風扇,扇葉不動,獨留著涼風片獨自單單憑轉,好個淒涼。
從桌面向左向下看地面,除了又是幾張用過的衛生紙外,就是一雙鞋尖對鞋底猶如殘兵敗將狀的軍鞋,上頭泥土附著點點。軍鞋旁是一盒擦鞋用品,同樣也是慘不忍睹。再將眼睛順著牆角移動,看見一個衣櫃、櫃門被裡頭暴湧的衣服衝開。櫃旁是一部新穎的除濕機,除濕機頂端和四週被一堆髒臭的內衣褲佔領著,令人做嘔。而床舖呢﹖防潮綿被當然沒整理,像個被折磨過的清純少女在床上哭泣,旁邊還有渲洩獸慾後遺棄的衛生紙。
我關上門,心裡澎湃著,我想到學校裡那些菜鳥學弟,現在可能正在擔心晚上複檢寢室內務時會不會因為沒有把棉被大邊線挑出來而被記上缺點,我想到這些學弟,想到他們們即將面臨如我所處的困境,不禁覺得荒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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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範還是作秀? 2001-02-17
馬山東側距海岸不到一百公尺處,有一小島,名為后嶼。它被美人山與馬山連結成的海灣包夾,猶如貝殼中的珍珠,戰略位子重要且非常美麗,島上駐紮不到一個排的士兵,生活艱辛。從去年起,上頭就選定這個距金門本島最近,運送物資最方便的小島進行生活設施改善的示範。在台灣軍隊一提起「示範」二字,內行的人就可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包括:硬生生的教授方式,推卸親自指導的責任,疆化政策推行,和爭功的標準機會等等。由此還可推論出在馬山這個金門最出名的地點來示範生活設施改善,的確可以擴大「長官都在致力改善士兵生活」這項宣傳效果。
要不,到目前為止,司令官前來不下五次,參謀總長不下三次,聽說,總統李登輝也將在它完工時來視導呢。這麼密集的視導在不到十個月的當中,可不簡單嗎﹖ 長官都在致力改善士兵生活設施嗎﹖請到任務繁重的大部份基層連隊看看比較實際。事實是不庸多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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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之悲也 2001-02-17
防區又有一位士官死亡,原因是嘔吐噎死,不禁令人心酸。中華民國的青年來服兵役,悍衛國家,卻遭此意外,國之悲也。
軍旅生涯時至今日近十一年,在野戰部隊擔任基層軍官也有四年,觸目所即,感慨良多。所見所聞雖不及一般高級將領廣泛,但也自有一番心得。
根據監察院調查,國軍官兵在八十二年至八十四年三年內,共有一千兩百二十六人意外死亡,其中以二十至二十四歲,服役兩個月至一年者最多,人數逐年增加。每當軍中有意外傷亡,軍方就會新的規定,但是還是扼止不了逐年攀升的死亡人數。問題不在規定有沒有擬定,關鍵在基層幹部的素質。
目前的基層幹部,服役期短,沒經驗,訓練不紮實,基本學識不夠,專業能力不強,導致無法將各種規定落實貫徹,其中官校畢業的正期生、專科生,由於軍校教育體制不良,導致畢業學生普遍缺乏榮譽感與管理能力,以致於部隊變成這些軍官的實驗室、士官兵成為實驗品,等到他們累積成經驗豐富的軍官時,部隊不曉得是犧牲了多少實驗品才換來這樣的可用之人。
因此,在目前的情況之下,唯有徹底改革軍校教育,才能在未來解決此一問題。為了使人材流入軍中,不妨學習美國威吉尼亞軍校,改制為全自費之公立學校,實施文武合一、智德兼修的教育,畢業生是否進入軍中,則根據志願及三年考評於四年級時決定,藉以達成質的控制。
或者是仿美國西點軍校,吸引優秀人材為國服務。西點軍校是美國陸軍軍官的搖籃,也是入學競爭最激烈,審核最嚴格的美國高等學府之一,比哈佛、耶魯、普林斯頓等長春藤盟校猶有過之。要進西點,除優秀中學在學成積、各種活動表現外,還須國會議員推荐。西點的淘汰率則比長春藤盟校還高,約三分之一學生在前二年過不了關。職業軍官將來軍中發展,將會擔任重要職位,掌管上萬軍人和昂貴的精密武器,基本的學識能力與專業性絕不可少。
或許有人會說,軍校招生都不足了,怎能實施此種汰弱嚴格的教育﹖其實,目前台灣軍事院校都有良好環境、設備,但大部份人對之關心不多,一來將來工作性質與社會地位使人望之怯步,二來當過兵的人對軍人多有所批評,使得好人材不進軍中,爛幹部破壞形象成為一惡性循環。因此,實施軍校教改是有必要的,而且刻不容緩。此種改革,或可增加社會人士,投考者的信心,對軍隊邁入二十一世紀打下良好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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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中經過的村厝》2001-02-17
行軍是當兵最苦的演練項目之一。
實兵單位一年下一次基地,步兵的弟兄聽了腳都軟了。行軍對步兵弟兄來說,是生不如死的煎熬,同樣是服兵役,空軍和海軍吃的苦,跟本無法和陸軍比。步兵部隊拉出去演練行軍,光是走路就令人腦子裡出現生與死的選擇。
走路並不如散步,眼前的景色再美,都被全身的不舒服感受淹沒,沒有人會有足夠的體力去欣賞遠山的蒼翠和湖光的寧靜,滿身的汗熱濕悶已令人喘不過氣。稍坐休息時,魚貫成二路縱隊的弟兄背向道路面朝外側,隨地便倒下癱瘓,乾渴的喉嚨不時哽咽微疼,汗水與塵土混雜流在雙脥和脖子上。陽光很毒,你不斷的用袖口拭汗。眼眶顴骨輕輕的發出微痛,你的腳上的水泡不停的逼你下決定倒地不再行走,你的理智卻不時浮現「抗命罪」的強硬規範。
回想起步校受排,連教練的那些年,同學大約二十歲,那幾次出操上課一樣走過很多山路,區隊長腳程快得無法想像,我們幾乎是快走半跑一路的跟隨,只是那時候我們混的兇,除了走路到二個小時以外的厝落上課外,課程內容我們是全然不關心的。
買小蜜蜂賣的不知名的可樂、果汁,吸血車總是情報精確的經過峰迴的山路和隱密的樹林後找到我們的行蹤,我常想,如果共產黨利用諜報人員探知國軍的訓練。騎車機的小蜜蜂歐巴桑和開小貨車的吸血車歐吉桑是最佳的人選不過了。
楊照在《軍旅札記》中提到經過零散的厝落,會有幾個穿著黃漬汗衫和短褲的小孩圍著霉晦的村莊玩要,見到穿軍服的人走過,便嚷著「阿兵哥,錢多多,看見查某軟溝溝」的情形,在七、八年後的現在,我還遇到。只是地點不是風山大寮,是台南市以外的不知名的許多鄉下。不論在台灣的那一個地方,城市的小孩大概較少看到軍人,我的親身經驗是有幾次經過車水馬龍的台北街頭,四五歲流著烏亮柔順頭髮的小朋友看到軍人的卻嚷著「警察!警察伯伯」。在他們的生活環境中,軍人是個遙遠又陌生的角色,而警察卻是能令他們父母及週遭的叔伯阿姨畏懼又比較熟悉的人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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