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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大陸被認為是最有可能扮演調停俄烏的關鍵斡旋角色。圖為俄羅斯總統普亭(左)與中共總書記習近平(右)。美聯社

大屋頂下
中共的譜系困境
習近平的不能與不甘

2022-03-20 05:55 聯合報 / 黃年

「今日普亭,明日習近平;今日俄羅斯,明日中國」,有無可能?

習近平為自己建構的政治人設是:廿一世紀的馬克思主義者。

此一架構顯然與當下時空充滿了矛盾,且不具未來性及發展性。但為何作此選擇?

照理說,習近平承先啟後的政治譜系,應當建立在「毛澤東→鄧小平→習近平」的中國本位三段論上。但是,習近平「不能裸接」毛澤東,又「不甘裸接」鄧小平,所以他接上了馬克思。

第三次歷史決議在二次決議之上,再次凌厲批判了毛澤東,可見在中國的政治氛圍中,攀附上比較凌空的馬克思,還比擁抱「血染朱紱」的毛澤東來得爭議較小,因此習近平「不能裸接」毛澤東。

另者,習近平為了他的「新時代」,又「不甘」成為只是鄧小平的接棒人(那是江澤民、胡錦濤的角色),所以,第三次決議雖仍高舉鄧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卻畫蛇添足為「習近平/新時代」,且在「十個堅持」中不見「堅持改革開放」。就是要超越鄧。

因為「不能裸接毛澤東/不甘裸接鄧小平」,遂不能不將中共的政治譜系(政治繼承)編排為「馬克思、列寧→毛澤東→鄧小平→習近平」的四段論,把習塑造為居高臨下的「廿一世紀的馬克思主義者」,藉此凌駕毛鄧。

問題在於:習近平一方面主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另一方面又主張「馬克思列寧主義」,卻根本是矛盾的。因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就是「不論黑貓白貓/不論姓資姓社」,要把馬克思(與毛澤東)關進籠子裡。

習近平「不能裸接」毛澤東,正因毛被視為馬列(甚至斯大林)原教旨的嫡傳,曾反對任何修正主義。所以,迴避毛,卻攀附馬克思,這根本是矛盾的。而習又「不甘裸接」鄧小平,他想另立「習近平新時代」的旗幟,卻又難以超越「改革開放」這個鄧記烙印,這顯然也是與當下時空的矛盾。

只要中共仍抱著「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原理」,就永遠不可能建立真正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何況,從世界文明來說,國際主流會接受一個以「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原理」為國家精神的強大中國嗎?這更是發展性及未來性的問題。

從長遠看,中共想要建立可大可久的正當性,問題核心仍在如何解釋「民主」及操作「民主」。因為,自由是人性的本質,民主是文明的方向。這就是發展性及未來性。

中共在內戰期間,主張實行「三民主義的民主」及「像美國一樣的民主」。後來,陸續提出新民主主義革命、工農民主、人民民主、人民民主專政、社會主義民主、民主兩步走、民主集中、黨內民主等等,並將「民主/自由/法治/平等」列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這一切的名目與作為都在顯示,中共一直甩不掉「民主」這兩個字,因此只能致力於變造「民主」的內涵與釋義。

最新說法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全過程人民民主」,謂「民主有多種方式,不可能千篇一律」,而「全過程民主」才是「全鏈條/全方位/全覆蓋的民主」。但這說法,只會使人想到「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一切的」。

民主當然不是千篇一律。例如,民主有總統制也有內閣制,有聯邦制也有單一制,即是顯例。但就在「全過程人民民主」鑼鼓喧天之際,中共又宣示堅決反對並抵制「西方憲政、多黨競選、三權鼎立、兩院制、司法獨立的侵蝕影響」。這樣的民主,已是指鹿為馬。

中共百歲,也把「民主」這兩個字翻攪了一百年,「全過程人民民主」可證中共被「民主」二字噎在喉中,仍是吞不下也吐不掉。吞吐之間,遂成為中共永遠的考驗,尤其是所有中共領導人的始終課題。

年前讀《梅克爾傳》(遠見天下文化),幾乎在每一個節點上都使我聯想到習近平。尤其可見,國家領導人的思想與氣質,深刻影響了整個國家與民族的思想與氣質,更將影響國際對其國家的風評。

習近平成長於文革,梅克爾出生東德。習家受中共傷,遠逾於梅家受共黨之苦。這對照,十分神奇。

梅習二人在思想與氣質上的主要差異,是梅反對民粹操作,且對往昔納粹、希特勒及德共維持反省與批判,她出身東德卻為整個民主德國創造了「新時代」;習則似將本已逐漸脫離馬克思與毛澤東的中國又折回了老路,在「新時代」的口號中,回到了「舊時代」。

梅是在聯合政府與聯邦制中,以民主方法一路披荊斬棘走過來,而習則以「兩個維護/四個意識/兩個確立/不得妄議中央/取消國家主席任期限制」維繫地位。這或許是不同路徑,卻也是不同境界。

德國對內是民主福利國家,對外則由納粹之國蛻變為人道友善之邦。中國的治理雖亦有成績,但整個社會卻有如「甕嬰」(將嬰兒塞進甕中餵養),對國際則有「不可信/不可愛/不可敬」的自知之明。

每個國家與民族都期望「富/強/復興/偉大」。中國如此,德國亦如此。但是,實現這個目標路徑,卻有「方法」與「方向」差異。

德國的偉大是遠離了納粹主義及希特勒,反觀中國的偉大難道是回到馬克思及毛澤東?

這個差異,影響了整個國家的思想與氣質,而政治領袖尤其大比例地決定了這個差異。領袖之德風,國民之德草。看梅與習的對比,特別清楚。

其實,中國當下究竟是睥睨世界或深陷危機,出現兩極看法。

例如,中共特別強調軍事崛起,但到今日陷於四面圍堵的境地,真相已是必須靠不斷升高軍備競賽否則不能阻止國際覬覦的地步,幾將自己變成世界公敵、眾矢之的;至於對內治理,倘非超越軍費的維穩預算,將如何維持這個低民主、低自由、低人權的「甕嬰社會」?

若從這分歧視角看,如何預期中國吉凶禍福的未來性與發展?

再以近年台港兩地情勢的丕變言,香港一國兩制的失敗,與台灣「九二共識」的解構,恐怕皆是出自方法與方向的偏差。

普亭在對烏戰爭中勢成騎虎,不知習近平未來會不會騎上武統台灣的虎背。二者皆出現手段與能力是否匹配的問題。

「今日普亭,明日習近平」,有無可能?

站在不能與不甘之間的習近平,能否使中國可信可愛可敬?能否使中國偉大?

自由是人性本質,民主是文明的方向。這是批評,更是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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