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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方專文:
我們差一點就反攻大陸了

2022-09-02 05:50 風傳媒

王正方,電機工程博士學位。在美國任IBM、NCR研究員、工程師,喬治梅森大學(George Mason University)工程教授。中年轉行電影事業,退休後專事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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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戰鬥營會辦到金門。(資料照)

一九五五年暑假,我參加了青年反共救國團主辦的第二屆「金門戰鬥營」。戰鬥營為期三週,實際活動十四天,金門是戰地,只有軍用船隻往來,每次調度行駛至少需三四天的時間。

頭一次出遠門,帶著簡單行李,清晨搭北上基隆的列車,車廂裡擠滿了人,買的當然是普通票,沒有座位,只能在車門附近靠立。天氣悶熱,兩腿發痠,就出了車廂蹲在車門外,呆望著連結兩車廂的「詹天佑」,它像兩隻緊握住的手,據說是滿清末年第一批公費赴美留學生詹天佑發明的。

辦好報到手續,一群年輕人在碼頭上等船。我們登上一艘大型登陸艦,安排住在最底層的船艙角落,有一排排的雙層床。啟航後大家在甲板上看逐漸遠去的基隆港。艦上的士官長告訴我們:

「這是海軍最大的登陸艦,載重三千噸,船底是平的,可以開上沙灘,打開艙門,坦克車、軍車就直接衝出去展開戰鬥了。因為船底平,遇上風浪它搖晃得比較厲害,同學們會暈船嗎?」

一路駛向澎湖,風平浪靜,有部分同學下船去澎湖戰鬥營報到。這艘巨型登陸艦繼續往金門前行,陡然風浪大起,船身暴起暴落,暈船的同學太多了,有的平躺在鋪位上也會吐酸水。

抵達金門料羅灣,艦長說金門是前線,一切注意安全,同學們的動作要快,像搶灘登陸那樣。登陸艦的大艙門緩緩打開,我們列好隊伍,提著隨身行李,一聲令下,大家興奮地衝出艙門;那裡曉得海水深及腰際,要把行李舉在頭上,一步一步涉水上岸,完全沒有衝鋒陷陣的英雄氣魄。

參加戰鬥營的有大專學生、高中生、社會青年,共一百多人。每人發給全套軍服,包括綠色軍帽、軍衣褲、內衣褲、襪子、土球鞋、鋁飯碗、漱口杯子等。就住在金門中學的幾間教室內,打地鋪,一間教室睡三十多人。第二天人人歡欣無比,都領到一支M1半自動外型特別屌的卡賓槍,但是不發子彈。

戰鬥營指揮官是筆名公孫嬿(查顯琳)的帥哥軍中作家,官拜陸軍中校;查指揮官的口才好,講一口標準國語,他告訴我們:槍是軍人的第二生命,必須要徹底了解你隨身帶著的這支槍,今天第一堂課就是教大家如何愛護、保養、清膛、拆卸、組裝卡賓槍;你的第二生命太重要了。

學員們在學校都曾接受過軍訓,右肩揹上卡賓槍,裝模作樣地做隊伍排列、齊步走、左右轉什麼的都還過得去。戰鬥營沒有安排基本軍事操練,每天多是參觀活動;去了太武山頂心戰中心,戰鬥營的兩位女學員客串喊話,廣播大喇叭傳送到對岸廈門。

通訊中心有現代化的無線通訊設備,分成好幾組在不同的地點遠距離通話,其實只有幾百公尺遠,共用一個通話頻道,大家搶著講話,規矩是:通話必須簡單扼要,結束前要自報姓名,然後說一聲Roger,鬆開按鈕將頻道讓出來。大家對這個遊戲的興趣很濃,玩起來不肯罷手,當然在這場無線通訊的對話中,每個人都在胡說八道,搞笑逗趣,樂不可支。

我們不斷向指揮官提議來一次卡賓槍實彈射擊,扛著這支可愛的「第二生命」走來走去,也該開開張,放幾槍聽聽聲音才對得起它吧!查顯琳指揮官搖頭,說這事要上級同意才行。查指揮官為我們爭取到一場戰地演習,滿夠刺激的。

小山頭上架了一支重機槍,朝著前面的一座山坡掃射,中間是塊平地,建了半人高的一片鐵絲網。我們一個一個的戴著鋼盔,端著卡賓槍,以手肘和膝蓋著力,在鐵絲網下快速爬行約五、六十公尺,臀部要盡量壓低,若是褲子被鐵絲網勾住,情況就很尷尬了。頭頂上的機關槍聲急切,子彈颼颼的在頭頂上穿過,一直爬到鐵絲網盡頭的戰壕裡,灰頭土臉,全身濕透,彷彿是親身經歷了一次砲火飛揚的戰場。

我是頭一批爬到目的地的學員,坐在小山頭後方觀看其他學員爬行;有好幾位嬌滴滴的女學員,被嚇到低著頭不敢看前面,擦拭眼淚進退不得,真的叫人疼惜。再仔細觀察,發現那挺機關槍的發射角度略略朝上,落彈點多在對面山坡的高處,完全不會射擊到爬行中的我們,只是子彈劃空的呼嘯聲滿嚇人的。

女學員們適應戰鬥的能力,確實比較弱,可是她們好幾位的歌喉,在金門迷倒了不知多少阿兵哥。經常參訪某個部隊的駐防地,接受熱情招待,臨別時戰鬥營表演幾個節目答謝,最叫座的就是我們的女學員高歌數曲,次次風靡全場。

我們戰鬥營有位鄒大姐,擅長唱藝術歌曲,如〈海韻〉、〈天倫歌〉,她真的很有功力。但是最吸引人的是一位名唯美的女學員,她唱的流行歌曲特別有股子騷勁。唯美每次的壓軸曲子一定是〈我要嫁給當兵的〉,只要她宣布了這首曲名,全場阿兵哥立即轟動尖叫起來。

但是最叫座的一首歌是〈我要你的愛〉,她開始嗲聲嗲氣的唱:我——,觀眾跟著唱:我——,接著來的是:我要——,觀眾再隨著響起:我要——,我要你——,我要你的——,唱到這個地方總會有個粗獷的四川男中音大吼:「格老子的你要我的啥子東西我都給妳!」

現場情緒沸騰不已。

豈止是金門的阿兵哥迷戀唯美,戰鬥營裡的男學員那個不對她產生非非之想?但是我獨鍾情一位綽號「小妹」的女學員,她身材嬌小,穿著大一號的軍裝,頭頂大鋼盔,掩不住她的眉目清秀,笑起來特別誘人。念和尚學校的我,缺乏與異性交往的經驗,不對,連與女孩子交談的次數也不多。鼓足勇氣找機會同她攀談,知道她是台中女中的高二學生,該怎麼深入建立感情?門兒都沒有。我只會自說自話的在那兒講些破笑話,小妹好像聽得很開心,有時候會縱情大笑起來,前仰後合的模樣真迷人。

某個夜晚我們獲得緊急命令,全體戰鬥營分成若干小隊,去金門海岸各哨崗偕同戰士守夜。興奮無比,我被分配到海邊的一個小戰壕裡,當然還有一位正規士官陪同。

我們輪流守望,注意眼前的海面,不能走神,看到有不尋常的動靜,馬上搖電話告知總部。什麼是不尋常的動靜?老士官解釋了許多,我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要記住「口令」;那是夜間通行用的一句祕密話,站崗的時候看見有人走來,先得問他口令,答不上來的就開槍!口令只有自己人知道,每天晚上會傳下來新的口令,而且隨時會改變,千萬要記好。

一晚平靜無事。天矇矇亮,看見一堆人影在海灘上慢慢走過來。我走出戰壕,雙手以標準姿勢握著卡賓槍(槍膛內並無子彈),向來人大聲喝叫:「口令!」

他們根本不理,繼續朝前走過來,我連喝了數聲。走在最前面的是戰鬥營營長,他低聲對我說:「司令官查夜來了,你叫什麼口令呀!」

數十人擁簇著一位身材粗壯的年長軍官,他是金門防衛司令劉玉章將軍。

戰鬥營還安排了一次超級棒的活動:我們乘小型登陸艇出海。指揮官事先講解:這種小型登陸艇,每艘可以乘坐約十名全副配備的士兵,它的體積小速度快,衝上岸之後,小股兵力迅速登陸,無法阻擋。歐洲諾曼第的登陸戰役,就靠這種小登陸艇發揮了關鍵性的作用。

是日天氣晴朗,十多艘登陸艇前後呼應,浩浩蕩蕩乘風破浪,同時朝著廈門方向前進,我們異常興奮,在登陸艇內或站或坐,觀望海景,輕鬆談笑。登陸艇群當然不能真正開到廈門登陸,行駛到某特定海域,一齊做一百八十度的迴轉,返回出發地。前面幾艘登陸艇挺帥氣的繞了個半圈,揚起來丈餘高的浪花,但是我們的登陸艇還一直往前行。

繼續走了一陣子,我感覺到不對勁,湊過去聽駕駛士官同他的副駕駛講話,兩人緊張的交談,都說著一口四川話。駕駛說:

「龜兒子的這個駕駛盤又失靈,快點打開下邊的小艙門,又是那個齒輪卡住囉!」

副駕駛用扳手轉開小艙門的螺絲,螺絲生鏽轉動費力,有幾個螺絲根本不為所動,登陸艇逕自朝著廈門開去。駕駛士官使勁轉動駕駛盤,卻不能左右它分毫。駕駛士官著急地大聲喊:

「你給我快點打開小艙門好不好,這樣往前走我們是要反攻大陸嗎?」

聲音太大,全船的人都聽到了,大家同時朝前看,我們確實距離廈門愈來愈近,互相交換眼神,個個神情緊張。滿頭大汗的副駕駛,抬起頭來怒吼:

「格老子的哪個要同你反攻大陸,先把馬達停下來,你老子我再來慢慢修理這個老爛逼。」

一語驚醒,駕駛立即熄火,平底的小型登陸艇失去動力,在海上有如一隻舢舨,驚濤駭浪做高幅度的上下起伏,海水不斷的打進艇內,十幾個戰鬥營學員全身濕透。由不得的緊張起來,我們面色凝重,低聲竊竊私語:

「要是真的漂到那邊,一身軍服拿著卡賓槍,人家會怎麼樣?」

「我們的槍裡沒子彈……」

「可是人家怎麼知道呀?」

「這樣在海上漂著,成了那邊砲兵的活靶子……」

副駕駛的頭鑽進了小艙門,悶聲悶氣的從裡面喊叫:

「駕駛盤同我向右轉一下子,向右向右,不是向左,日你的先人,怎麼左右分不清的!」

「你媽媽同我睡的時候,她的臭逼是在我的左邊還是右邊,到現在也沒有搞得清楚!」

二位駕駛員互相辱罵了一陣子,方向盤修好了,然後聽見引擎呼隆隆的重新啟動,登陸艇動力十足仰起船頭朝前挺進,迅速地做了一百八十度的迴轉,全力衝向金門。靠近碼頭了,查營長焦急地迎過來,他問駕駛員:

「你們到哪裡去了?」

「我們差一點點就反攻大陸囉!」

好時光留不住,兩個星期的戰鬥營匆匆過去,臨別時有數不清的不捨。去金門縣城照相館拍軍裝照,洗出好多張來互相贈送。美麗的「小妹同志」送給我她的鋼盔照,笑得很甜。翻過照片來看題字,登時洩光了氣;她寫著:「方正同志」。名字都不對,喜歡她的男生太多了,我還沒掛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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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來-調笑如昔一少年

內容簡介

時代兀自動盪,
少年青春的煩惱、迷惘與夢想,
依舊在彼此追逐調笑的步伐之間
灑落一地的璀燦與斑斕。


  人物個個有稜有角,過目難忘。這本書文如其人,寫得興高采烈,……把人生一齣悲喜劇導得五彩繽紛。——白先勇

  一九四八年,《國語日報》於台北創刊,少年王正方跟著父親的腳步來到台灣,是避亂,也是播種。在父親創辦的報社裡,年少的他睹見了形形色色的人物風流,在高壓的社會氛圍下,依稀拿捏出時代的形狀。

  從小他們就和文學名家何凡、林海音一家是至交故舊;上了學,他和白先勇、蔣孝文當同窗;乃至於日後與名噪一時的作家江南做朋友……那個時代很大很大,但是在巨大的世潮中,卻有怎麼也沖不散的青春記憶和人情溫暖。

  這是知名導演王正方青澀歲月的回首與追記,從來台以後的求學歷程、生活體驗,還有成長過程中種種有趣、叛逆、遺憾、乃至於迷惘的回憶與笑料。那段物質上著實艱難而困苦的日子,在他詼諧而細膩的筆調下,軟化了苦悶,留下更多大時代裡的生命細節,讀來令人感覺恍如昨日。

本書特色

  知名導演王正方個人回憶錄,一一呈現其人生各階段精采而動盪的生命歷程,後續私訪中國的經歷持續撰寫中。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王正方

  畢業於台北建國中學、台灣大學電機系;赴美留學,獲賓州大學(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電機工程博士學位。在美國任IBM、NCR研究員、工程師,喬治梅森大學(George Mason University)工程教授。

  年逾四十五歲,自幼熱愛戲劇電影的王教授,毅然轉行,投身獨立電影事業。從基層幹起;歷任攝影助理、演員、編劇、製片、導演。執導的紀錄片:Old Treasures from New China 獲芝加哥國際影展銅像獎(Bronze Hugo)、在香港電影《半邊人》(Ah Ying)任編劇、男主角,獲香港金像獎最佳男主角、最佳編劇兩項提名。編寫執導首部在中國大陸拍攝的美國劇情片《北京故事》(A Great Wall),美國、香港各地上映的影評好,票房成績亮麗;舊金山Bridge Theatre連演五十多週,曾登上該年全美非好萊塢影片賣座第五名。自此踏上電影不歸路。

  退休在家當宅男,撰寫回憶錄。《調笑如昔一少年》是第二部,已完成《十年顛沛一頑童》、《志在四方一男兒》。進行中的第四部,有親身經歷的「保釣運動」、私訪中國大陸,會見周恩來六小時。

目錄

代序 讀〈我的父子關係〉 林海音

1 台北本是我的家
2 孔老師、江班長
3 林海音在電話中說:「正方,你別難受啊!」
4 父親從台北火車站帶回來一家人
5 六姨父的關防
6 紀陶舅舅的東洋風
7 他經歷了二二八
8 去植物園看死人、林活頁
9 我們都喜歡的游老師是匪諜?
10 混亂的建中初一F班
11 我的一九四九年
12 國語日報撐過了頭一年
13 馬叔叔思想左傾、倔小子一言九「頂」
14 課堂上母子混戰
15 張老師的子弟兵
16 毀謗我老哥的作文,老師說好
17 究竟是總統「視事」還是總統「逝世」呢?
18 險些做了川端橋下鬼
19 發憤圖強不做夜貓子
20 賀校長率領建國中學衝上No.1
21 老馬叔叔我們記得您
22 籃球不能愈打愈新
23 人生在世有幾何,學了幾何又幾何?
24 「蕭何月下追韓信」是一種吸毒方式
25 《人民畫報》在建國中學出現
26 數學二十二.五分考上建國中學
27 那時候白先勇作文就比大家好
28 前台灣省主席吳國楨的兒子被教官整
29 刺殺江南的和解費,稱「人道恩賜金」
30 白色恐怖促成的姻緣
31 我們敬愛的化學老師,是假釋出獄的匪諜
32 淚灑建國中學校長室
33 該生(就是我)態度不遜,令英文老師淚崩
34 我們差一點就反攻大陸了
35 建國中學的白色恐怖
36 我們的老師有桐城派傳人、棲霞縣縣令
37 連環屁
38 連她的手也沒碰過,失什麼戀?
39 準備考大學,進了派出所
40 不小心考上台大電機系
41 差一點加入中華鐵血劇團跑江湖 

代序

讀〈我的父子關係〉——憶王壽康教授
林海音


  正方寄來〈我的父子關係〉,要我轉寄《聯合副刊》,因此先睹為快。

  我與何凡讀著這篇至情之文,不由得時間穿越時光隧道,回憶三、四十年來的往事。正方的父親是語文教育家王壽康(號茀青,一八九八—一九七五)教授,他是北師大何凡的學長,到台灣來共事於省國語推行委員會和《國語日報》,又在台北的重慶南路三段做了多年鄰居;他的兩子正中和正方,和我們一子三女同在這兩幢各只有十幾坪的小木屋裡長大,又前後在國語實小和建中讀書,兩家可謂是通家之好。

  民國六十四年五月十日下午五時,茀青先生病逝於台北郵政醫院,其實在這以前他已經臥病數年,去世時七十七歲。我夫婦於得悉後首先趕到醫院,幫著料理後事,因為當時正中、正方哥兒倆在美國讀書,一時不及趕回。

  茀青先生是因中風病倒,像一般的中風患者一樣,肢體一邊麻痺癱瘓,不能言語,這對於一位語文教授和演講家的茀青先生,真是一件慘痛的事。他初住台大醫院,返家後用心調養,每天下午由一男工陪他出來散步。那時,重慶南路三段尚未改建馬路,街面清淨,往來車輛也不多,每天見他穿著長袍、歪著半個身子,一瘸一拐的,努力學習行走。

  走到我家門口,如果看見街口敞開,他必得彎進來看看孩子們,孩子們看見他,也都親熱的叫「王伯伯!來坐!」因為我家小女兒每天和鄰居女孩做老師教書遊戲呢!院子裡一把椅子架著一個小黑板,下面坐著幾個小女孩。小女兒阿葳做小老師:「三,ㄙㄢ三,一聲三,九,ㄐㄧㄡˇ九,三聲九……,啊!王伯伯,來,念,九,ㄐㄧㄡˇ九,三聲九!」茀青先生,嘴唇微動,努力的張開嘴巴,「八!」他是心裡想著九,卻發不出來,張開嘴巴就是「八!」可憐的王伯伯,落得每天和小老師學說話。

  茀青先生終身從事教職,從大陸到台灣。在台除《國語日報》工作外,主要是師範大學及政戰學校教授,每年還常常全省巡迴演講,民國四十二年曾出版過《演說十講》及《國語發音學》。前者是專為政戰學校而編寫的。

  他對學生不但認真教授,而且非常照顧,講課時也風趣詼諧、雋永幽默,絕不是使學生打盹兒的課。他在師大的學生,如今大都也是國內外語文科方面的名教授了,如:林良、張孝裕、鍾露昇、方祖燊、林國樑、王天昌、那宗訓、那宗懿、鄭奮鵬……等位;至於政工幹校(即現在的政戰學校)方面,他在戲劇科任教,受教於他的,現在都是影劇界的大編導,如:張永祥、趙琦彬、貢敏、瘂弦……等位。他們對他的教學,小小的舉例說明,都會使他們難以忘懷,受益匪淺。他對作育英才是樂此不疲,看他矮胖的河北省壯漢,好像精力是用不盡似的,但就因為太不在乎了,所以在最後一次和趙友培先生的全省巡迴講課中,中風病在花蓮,是何凡陪著王太太趕到花蓮把他接回來的。

  在和《聯合副刊》主編瘂弦聯絡要送正方的文稿和照片時,勾起了瘂弦難忘的回憶,他說:「我是王老師的親炙弟子,當年我們都是流亡學生,來自各省分,雖是北方人,如山東、河南等等,但是國語卻不靈光,都有家鄉的腔調,是王老師,從ㄅㄆㄇㄈ,一字一字的正音教我們。他上課有趣得很,他教我們理論,也教我們實行,老舍有一本著作劇本《國家至上》,我們上了理論課之外,就以對話演《國家至上》。」

  「大家都知道國語『兒』化音,王老師就說過,『兒』化是不能亂用的,它是要用在嬌小的、非正式的、日常性的方面。比方說,在北京當年有坤伶唱戲的藝名叫『小香水』,大家都以『小香水兒』呼之,有『咱們晚上聽小香水兒的戲去!』絕不能硬梆梆的說『咱們聽小香水的戲去!』又如說『大陸華東一帶發了大洪水啦!』就絕不能說:『發了大洪水兒啦!』還有自嘲可以說:『當個小教員兒混口飯吃罷了!』可不能說:『我給您介紹,這位張女士是北一女的教員兒!』王老師對我們說的,我們謹記於心,久而久之,也就運用自然了。」

  正方從事編導電影工作,近年頗有成就,他編導的《北京故事》轟動海外,而且他在每部自編自導的影片中,都要軋上一角,演技自然,尤其對於對話,真是收放自如,這也都是受父親語文研究的影響。

  最近消息傳來,正方以英文編寫的一個劇本,在美國得了三個獎:1.全國藝術基金會獎;2.美國公共廣播電視獎;3.全國亞美傳播協會獎。此三獎以第一種榮譽最高。他編寫的這劇本名為《與巴特萊姊妹的生活》(Life with the Bartletts),故事是說我國清末由容閎帶領的第一批留美小留學生到康州去,由巴特萊姊妹照顧他們生活的故事,是我國留美歷史故事,寫得非常動人和有趣,也有意義,所以得獎。

  正方台大電機系畢業,留美賓州大學得電機博士,又在IBM工作,但他迷於電影,不管三七二十一,放棄了高薪工作,一頭投進了電影圈。在當時他的父親已經故去,但他的哥哥正中及親友(包括我們)卻很擔心,認為他中年才改行,如果失敗,可回不了頭做電腦了,因為電腦也是日新月異的。但是他卻絕不反顧,我們當然也希望他能再接再厲,但是如果茀青先生在世的話,對這個叛逆性的兒子會怎麼樣呢?

  寫至此,時光隧道又把我帶回了重慶南路三段的小木屋,茀青先生還沒有病倒時,隔壁常常傳來一對老夫婦的樂器合奏聲,是王先生的一枝橫笛,王太太的一管長簫,他們吹奏著〈高山流水〉。如今二老已去,木屋已拆,重慶南路三段也早已改建成六線大馬路,熙來攘往的車輛和行人,哪有清幽的簫笛之音啊!

內容連載

1 台北本是我的家
 
坐在窗口發呆,傻瓜似的進入冥想,想什麼?隔壁巷子新搬來一家,那個女兒好像同我差不多大,她為什麼笑起來那麼好看!
 
巷口有人吵架,我穿上木屐衝到門外去。一位摩登少婦和三輪車夫爭車費,言語不通各說各的話。車夫急起來台語三字經頻頻出籠,少婦開始聽不懂,後來知道了那個意思,氣的漲紅了臉,突然以純正的山東煙台話說:「有戲麼(什麼)了不key(起)的,你這個台灣印(人)。」
 
熱鬧啦!這種場景每天都有。
 
我們家在台灣的第一個地址:台北市古亭區龍口里重慶南路三段十四巷一號。左右都是清一色的日本木製房子,拉動式的門窗,打開紙門四處通風,還有個花木扶疏的小院子,我最喜歡光著腳丫子在榻榻米上跑。
 
左鄰右舍多半是從大陸來的南腔北調人;斜對角的董家講福州話、再過去一家小周的母親,常在窗戶口用江北話喊:「小比阿(八)子,七(吃)飯囉!」
 
對門李家,不論老小一開口就是標準的山東濟南腔;說四川話的有好幾家,他們有時候聽不懂電台播放的相聲,就問我這個從北平來的孩子:
 
「他們都在講啥子喲?!」
 
「候瑞亭剛才說:我們說相聲的是狗掀門簾子,全仗一張嘴。」我說。
 
有位老先生,挑著擔子用一根筷子敲打盛茶葉蛋的鐵臉盆,在巷子裡邊走邊叫賣,天津口音十足:「五香的茶葉蛋哪!」
 
他的茶葉蛋滷汁特別香,出來繞兩圈就賣完了。
 
再過去一家住了個大老美,據說是位大學教授,見了人就大聲用英語打招呼,聽久了才知道洋教授在試著說中國話哩!
 
重慶南路三段的馬路非常寬,那時三段和二段還沒有連起來,來往汽車不多,腳踏車和三輪車是主要車輛。路邊有一道既寬且深的水溝,不時有小孩、自行車、三輪車掉進溝裡去。
 
很多《國語日報》的同仁就住在這附近;大家稱那一帶做「國語胡同」;社長洪炎秋伯伯住在三段十二巷,梁伯伯(總編輯梁容若)住在隔壁的那條巷子,走到巷子口過了馬路就是國語推行委員會主委何容伯伯的家。
 
晚飯過後,坐在窗口寫母親交待的幾頁大小楷,努力作用功狀,其實已經睏到睜不開眼睛;經常有個高大身影出現在窗口,聲音低沉的問:「爸爸哩?」
 
何容伯伯來找父親談事情,兩人通常會聊到深夜。

重慶南路三段尾,有兩戶距離不遠,都是門禁森嚴的大房子,小孩子在那兩家大門前玩耍,就有穿制服的年輕人出來喝令我們快點走開。後來知道,那是海軍總司令桂永清、總統府祕書長張群的官邸。某年除夕夜,家家戶戶照例大放鞭炮,有時炮仗聲太響,把小小孩都嚇哭了。小李的爸爸,官拜陸軍中校,酒喝多了,大冷天上身赤膊穿著內褲跑出大門來大聲說:「俺聽著非常的熟悉,這是在放連發的機關槍哩!」
 
第二天小孩子們在大水溝裡撿到好多顆子彈殼;小李爸爸判定是官邸的衛士,除舊歲的時候找樂子,半夜裡朝著水溝掃射。
 
這個十四巷細細長長,兩輛三輪車面對面過來勉強可以走過去,巷口的另一端接泉州街,那是一條漂亮的柏油馬路,順著它走到街底的南海路再左拐,就到了台北市植物園。
 
父親來台灣創辦《國語日報》,報社就設在植物園內原來的「建功神社」裡面。日本神社有漂亮的日式庭園、花草樹木、石製的燈座、荷花池子。幾個小朋友去荷花池畔,脫了鞋子光著屁股下池塘,踩著池底軟軟的爛泥,水深過腰;捉蝌蚪、摸蓮藕,玩到天黑。
 
再過去有一座銅馬雕像,那匹馬的兩隻前足高高舉起,蓄勢做奔騰狀。其中一隻前腿斷掉了;據說是二次大戰末期被盟軍飛機炸掉的。我總想爬到那座銅馬的背上,耀武揚威一番。銅像的底座就比我高很多,多次試著攀登上去都無功而退。有一回突發神勇,攀著那條翹起來的馬尾巴使出巧力,我出乎意外的跨上了馬背,銅像下面幾個小朋友為我舉手高聲舉手歡呼!剎那間真的有指揮千軍萬馬的威風,高處的視野廣闊,看到了植物園對面的馬路。
 
開心了一會兒,可是問題來了,怎麼下馬呢?低頭往下看,地面距離我好遠,自小就有的「懼高症」此時發作,兩條腿止不住的微微顫抖;真叫做「騎馬難下」了。眾小朋友的建議很多,都沒有什麼實際的幫助,我轉過身來,抓住馬尾、馬腿一寸一寸的慢慢往下溜,還是重重的摔了下來,胳臂和腿上有好幾處擦傷。

晚飯時母親見到我的狼狽樣子,厲聲質問,一五一十地招了。老爸嘬了一口杯中的酒,發出短暫清脆「嘖」的那麼一聲(此乃中國國粹),他說:「天下的事兒都這樣,費盡心機辛辛苦苦地爬上去,還沒風光多久就得下馬,根本沒想過怎麼下來,又非下來不可。一眨眼他那兒連摔帶滾的就橫躺在地上啦!鬧了個灰頭土臉的。」
 
「年輕的時候我在北平挺喜歡馬連良的戲,他紮上靠又唱又打的,大氣都不喘,念白清楚有層次,最後來一個瀟灑的亮相,隨著鑼鼓點子轉身,一步一步往下場門走。你看他背後插的那四面小旗子,搖擺的速度和幅度,都那麼左右一致、這叫有戲、下場漂亮,人走了大家還老記住你。能有那樣的身段,平素得用足了功夫。」
 
沒事我經常從家裡走到植物園《國語日報》社去混;主要目的是向老爸討點零錢,買植物園門前的芋頭冰淇淋吃。父親總是忙,沒空理我,吃冰淇淋的意圖多不能得逞。
 
看報社工友把大小機器搬進搬出的,個個累得滿頭汗,工頭王老大說:「格老子這裡熱死人的,明天我們回成都老家開茶館兒,那才叫舒服哩!你去過成都嗎?」我搖搖頭。
 
「我告訴你小娃兒,成都是天府之國的首都,那個地方才是天下第一。」
 
在編輯部進進出出,編輯部的叔叔們忙著寫稿、剪剪貼貼;他們用的稿紙質量粗,摸在手上麻麻的有顆粒,灰色長方形,上面印了大格子,每行的距離寬,一頁只能寫三百字。編輯部的人多數年輕,都喜歡同我說閒話。
 
編輯郭寶玉叔叔用那種三百字的粗稿紙寫情書,邀請某女士一塊看電影,人家沒理他。大家一直嘲笑他:「用這樣的破稿紙寫情書太不夠浪漫,你這個寶玉真比不上那個賈寶玉。」
 
郭叔叔回答:「我就是要找個能夠同我一塊吃苦的女朋友,她要是連我們的稿紙都嫌,那還有什麼戲唱?」
 
爸爸是《國語日報》副社長,見到我在編輯部混就趕我出去,他說:「不要打攪人家上班。」
 
我去排字房晃蕩,那是另外一個陣仗。排字房裡的燈光暗,擺滿了上上下下一排排的大小鉛字,這兒的鉛字最特別,每個字旁邊都帶著注音符號。排字工拿著份稿子,端了個排字盤,走來走去揀鉛字放進盤子裡,然後按照文章排列鉛字製版。這個工作看起來真的很麻煩。

植物園有個布政司衙門,巨大的門板上畫了兩個凶神惡煞也似的門神,顏色已經處處剝落,大門口的門檻很高,裡面的建築是真正清朝留下來的老衙門。有一次在那裡我碰上台灣製片廠拍電影,大概是台灣拍的頭一部清朝古裝電影,演員留了清代的辮子頭,穿上朝服,熱得滿頭大汗,不斷的邁門檻進進出出;就那一個動作重複了好多遍。正式拍攝的時候真緊張,附近的人都不准動、不許說話。我站在旁邊看了一個多鐘頭,拍電影真好玩。
 
爸媽覺得不能讓這孩子每天在各處胡混亂逛的,趕緊安排他上學去。爸爸安排我們兄弟二人上附近的學校,哥哥插班建國中學的初中一年級,我讀國語實驗小學五年級,兩間學校是緊鄰,在南海路植物園的對面。
 
2 孔老師、江班長
 
一天清晨,爸爸帶著我坐三輪車去植物園對面的國語實驗小學。走進教室,一位高大美麗的女老師,迎過來親切的叫爸爸「大哥」,略談了兩句,父親上班去了。她是孔繁銳老師,爸爸和她二姐夫蕭家霖是北京師範大學國文系的同班同學,這個「大哥」可不是隨便叫的。去學校之前父親就同我說:「孔家排行『繁』字的,是孔老夫子的嫡傳後裔,輩分高;你可得給我好好的跟孔老師學著點兒。」
 
教室裡滿滿的坐了幾十個學生,孔老師指著一張靠牆邊的小桌椅,是我的臨時座位,全班同學用詫異的目光瞪我,好不自在。觀察了一下教室,奇怪啦!這間教室不算大,東西兩面牆上各有一黑板,幾十個同學分成兩組,背對背坐著,兩組同學各對著自己的一面黑板。國語標準、聲音優美的孔老師在我們這邊寫黑板講課,留下些功課給大家作;然後到另一邊開始教內容不一樣的課。
 
下課後,我到教室門口看上面寫的牌子:「六乙/五乙複式班」。「複式班」是什麼意思?這個學期從大陸來了許多新學生,國語實小的老師和教室全不夠用,就把五六年級兩班學生放在一個教室裡,經驗豐富的孔老師好辛苦,忙著兩頭跑,一個人當兩個人用。
 
爸爸囑咐過了,怎敢怠慢?上孔繁銳老師的課我真的很用心聽講,喜歡她那略帶山東口音的國語。可是我做不到「心無旁鶩」,孔老師到六乙那邊講課的時候,也止不住專心的去聽,於是六年級的課我也聽會了不少。

五年乙班有二十幾個學生,每人講話都帶著不同的方言口音。有次上國語課,同學輪流講故事,從上海來的楊子綱說:「上海有一家餐廳,一個當地人隨地吐了一口痰。隔壁桌兩個外國人在講話,一個用英文說:『今朝是星期羅(六)』。剛才吐痰的那個上海人聽到之後,嚇得丟下筷子就逃命去了!」笑話講完,全班沒有人笑。
 
下課後我問他:「楊子綱,你那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你們不會英文又不講上海話,所以聽不懂!英文說今天是星期六『Today is Saturday』,聽起來就同用上海話說:『吐痰是要殺頭的』一樣,所以那個上海人聽了就馬上逃命。」他用英語和上海話各說了一遍,對喲,聽起來真的很像,這小子還挺有學問的呢!
 
六乙班的吳桓,是公認的講故事高手。他看過很多小說;比手畫腳的講著,特別生動、聲音表情多,每個故事最後都是男的和女的在親嘴,班上的女生聽得嘴巴合不攏,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訓導主任派他每天升旗典禮時,站在台上指揮大家唱國歌、國旗歌,人人都認得吳桓。
 
江顯楨是我們五年乙班的班長。國語實小剛開辦,顯楨就入校讀二年級,一直是班上最優秀的學生。四年級讀完校方把他轉到五年乙班,顯楨很不高興,因為他是原來那班的班長,老師同學都喜歡他,這個乙班又算是什麼?
 
校方自有考量:乙班同學多是從大陸各地來插班的孩子,程度參差不齊,雜牌軍隊伍,所以要找一個當地的王牌學生鎮壓場面。顯楨是我們乙班唯一的台灣省籍同學,品學兼優,當然由他來當班長。但是同學們給他取的綽號是「江狗」,簡直沒道理;然而天下所有的綽號都是無厘頭的。
 
班上國語最標準的除了我以外就數江顯楨了。江同學品學兼優,一手毛筆字漂亮到把所有人都藐死,經常代表學校參加書法比賽、國語演講比賽,得到好多獎狀獎牌。每次去演講比賽之前,孔老師就叫他來我家接受爸爸的指導。爸爸是語言學專家,他的演說最是生動有趣,遠近知名。
 
為什麼老師從來不叫我這個從北平來的、國語最標準的學生參加演說比賽?嗨!從小就沒有一句正經話,要是我上台胡說八道起來,老師、校長恐怕都得去坐牢。

江顯楨的爸爸請我們一家去他家喝茶,江家在台北市內江街,好大的一棟老房子。江老伯健談,講台語,聲大量宏,顯楨在一旁當他們的翻譯。老先生拿出一張大唱片來給大家看,說那是很多年前大陸出的《趙元任教說國語》,他從上海輾轉買到這套唱片,晚上緊閉窗門在家裡偷偷學國語。江伯伯說在日本時代偷聽這張唱片,被發現是要砍頭的;然後他拿著那張唱片做狀地在自己脖子上不斷的砍。
 
多年後顯楨告訴我,他父親非常重視中國傳統文化,嚴厲督促八個兄弟姊妹學中文。 江爸爸和國語實小的校長老師們都非常熟,二二八事變期間,國語實小的校長和幾位外省籍老師,都住在江家避難很多天。
 
頭一次月考,我的成績是五年乙班第一名,大家都很意外,特別是我自己,我哪裡是考第一名的料嘛!大概是我在北平上的師大二附小程度不錯,來台灣在旅途上雖然耽誤了兩個多星期,插班入學還能跟得上。運氣來了,各科考試成績加起來只比第二名多一點五分。那是我這一輩子唯一一次的第一名,以後就每下愈況的很厲害。
 
五年乙班的副班長轉學了,要選新副班長。有人提名我,孔老師支持:王同學的成績不錯嘛!還沒舉手表決,楊子綱就反對:「我認為一個講髒話的人,不可以當我們的副班長。」
 
「王正方講髒話,真的嗎?」孔老師很詫異,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我坐的位子離窗口很近,每天風對著吹,我總把窗子關上,其他同學覺得熱,老是吵著要開窗。有一次楊子綱為了開關窗戶同我大吵,他罵我一句:「搓那!」
 
那是句滬語,我當然聽得懂,就回了一句完整的五字經,像是在替他做翻譯。嗨!這種事情怎麼可以講出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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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接獲國語實小校友會通知,孔繁銳老師於2017年十一月去世,享年九十五歲。孔老師一直認為我這個皮孩子將來會有點出息的。曾經支持我當副班長,從來沒有人如此的器重我,可算是一生中的大事。多年承蒙老師的錯愛,實在有點辜負孔老師的厚望。
 
屢次在生命的低潮中想到她,我默念:「你看,孔老師不是說你挺行的嗎?拿出點勁來,這回一定要撐過去。」好幾次就撐了過來。

吳桓(一九三七—二○○六),台灣藝術專科學院第一屆影劇科畢業生。最早在電影《阿里山風雲》中飾演要角;人人愛看的電視名劇《大刀王五》,吳兄就是劇中大英雄王五。之後他以編導工作為主;獲金馬獎、金鐘獎最佳編劇獎等,為台灣的電影電視做了許多重要貢獻。
 
我參加大學話劇社那年,吳桓已小有名氣,拖他來看我們的新戲彩排,我說;「不用客氣請多提意見。」
 
看完了他對我說:「你演老頭子,怎麼走路的那個樣子,就像剛才在褲襠子裡拉了一泡?」
 
許多年後顯楨與我一同回憶當年在國語實小的種種,他覺得轉到五年乙班很有助於自己的成長;從各地來的外省同學活潑有趣,點子和怪招來的真多。我們一一的談起來,樂不可支。
 
顯禎自台大醫學院畢業後,留學美國,專業表現突出,是美國亞利桑那州的胸腔外科名醫。他與亞利桑那州前參議員、共和黨總統候選人John McCain 結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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