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威全專欄：
擊落無人機，
不用擔心擦槍走火
施威全 ＊倫敦大學伯貝克法律學校博士
台灣開槍打無人機，不是擦槍走火。（資料照，美聯社）
8月30日總統蔡英文到澎湖視導部隊，是裴洛西訪臺、中共軍演後首次針對陸方無人機侵略外島講話，她說「適時採取必要而且強力的反制措施，捍衛國家領空的安全」，之後國軍的態度開始強悍起來，金門駐軍在9月1日首度擊落入侵無人機，民進黨立委們也隨之高調，讚聲國軍打無人機，「該擊落就擊落」。王定宇還援引美國當護身符，他說台灣開槍防衛自己，美國表達支持，「即刻即日起，台灣對無人機的騷擾…我們也會有干擾槍也有實彈步槍等。」
若說「該擊落就擊落」是對的，那之前該擊落不擊落，甚至沒驅離，不就是錯的？守土失職誰該負責？誰應刑法、軍法伺候？
若說事涉兩岸，總統沒講話，無人知道如何做，那無人機明顯入侵7月就開始，為何拖到8月底才透過總統的公開講話定調，古時木蘭從軍「萬里赴戎機 ，關山度若飛」，今日政府牛步誤戎機，統籌外交、兩岸、國防幕僚工作的國安會到底是參與作戰的軍機處還是鑽研典史的翰林院？
無人機被金門駐軍打下前，民進黨立委郭國文、林靜儀都只敢說「無人機是一種認知作戰行為」，把航空器的入侵等同於網軍，前者是實體，後者是心理，竟然混為一談。無人機若說可以達到認知的效果，應是解放軍因此獲知台灣國安體系應變無章法，以及民進黨委員們的膽怯。郭國文針對無人機入侵還表示「我方在金門沒有領空權」，這是未戰先降。領空是主權國家領土和領海的上空，金門是中華民國領土，也是兩岸關係條例中「台灣地區」的一部份，有中華民國陸軍金門防衛司令部、行政院金馬辦公室、金門縣政府，廈門人到金門必須通過中華民國海關與境管，郭國文主張我方在金門沒有領空權，等於歡迎解放軍與福建人民政府隨時可佔領。
立委郭國文。（資料照，柯承惠攝）
中華民國政府在1999年公告《中華民國第一批領海基線、領海及鄰接區外界線》時不包括金門和馬祖，但不代表放棄金馬主權，當時李登輝政府此舉，是回應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1996年公告部分領海基線時沒有公布台灣的領海基線，兩岸擱置爭議，對特定議題各說各話保持模糊，2009年馬政府的內政部長江宜樺在立法院強調，對金門馬祖的主權或是實際管轄權沒有退讓，這才是中華民國的立場，郭國文的談法調查局應偵辦，看是否違反刑法外患罪的通謀喪失領域罪。
官員、委員在無人機議題上法律立場含糊、政治立場曖昧，國軍也是，且配合政治操作，故意用「民用無人機」一詞遮掩真相、淡化國軍的法律責任。
2月馬祖東引上空便有陸方無人機，媒體質疑是陸方國家海洋局海監航空編隊的飛機，非屬軍方但有官方身份，我方陸軍無法說明確切型號，但堅持是民用型定翼雙槳飛行器。民用與軍用規格差別頗大，日本統合幕僚監部便常記錄陸方無人機蹤跡，相關資料較齊全，拿來比對、排除是否軍用不難，但入侵馬祖的真是民間個人的休閒活動，而不是來自官方或者被拿來當做官方用途？陸軍含糊以對之餘，在沒有確切根據下硬是堅持是民用。
7月底東引上空又有無人機入侵，正逢漢光演習且是兩度飛越，陸軍的發言沒有說是民用無人機，畢竟這地方不是無人機休閒勝地，不是吸引大陸民間玩家來玩玩的好景點，陸機在此接連徘徊，我國軍若硬要說「民用」太牽強，但陸軍也只是說「經比對研析為無人機」，這機的軍事意義為何是為對岸官方工作？略過不提。
此後的無人機事件，國防部等單位的發言都說是民用。例如8月16日飛到二膽島的無人機，被我守軍丟石頭，金防部的發言策略高明，稱為「休息官兵自發投擲石頭」；金防部說是民用無人機，又說該機侵擾「測試國軍應變作為」，談法自相矛盾，既然來測試我軍，管它這飛機長得如何，就是軍用而非民用。
金門射擊信號彈驅離無人機示意圖。（取自青年日報）
國防部對無人機在8月24日的事件也有類似說法，
一是「民用無人機」，
二是定調這是「灰色地帶」的威脅。
這些詞彙也是相互衝突，若有威脅，就不是民用；若原為民用飛機而為官方、軍方服務，那就是官用、軍用。「灰色地帶」與「民用」都是降低緊張的修辭，或許是國軍脫責的遁詞。
關於反制，國防部說「遙控無人機防禦系統…預於112年獲裝後，優先配賦外島防區運用。」意思是在「不升高衝突、不引發爭端」的前提下，國軍難有作為、無法作為。這姿態在8月28日才改變，國防部開始大聲：「捍衛國家安全，即起適切反制」，「即起」意味現在開始，意思是之前的作為不是適切反制，國防部今日之我罵昨日之我，的確委屈。
國防部28日開始的態度也是之後總統蔡英文講話的基調，國防部之前說無人機是「灰色地帶」，總統也沿用。但總統也出賣了軍方，在講話當日，府方放話給媒體，把整個事情定調「總統也納悶為何軍方慢半拍」，「等到總統強硬表態後才敢開槍」。總統府把軍方踩踏在地，英勇歸為總統，為整個國安體系的失責找軍方當代罪羔羊。若真如府方消息來源所描述的，三軍統帥與軍方之間在軍國大事是有溝通的鴻溝，那正不是元首領導無能？不懂得如何運用國安會也不知如何帶三軍。
民進黨有人不同意總統與國防部的談法，立委羅致政在9月2日表示，「該擊落就擊落，沒有灰色地帶」，他的立場很一貫，8月28日就表示「（無人機）在我們領空上面，甚至在我們基地上面，你怎麼知道它沒有武器，若有，現在被看到的阿兵哥都陣亡了，該打下來就打下來。」當時立委趙天麟、王定宇的態度與羅致政不一樣，不敢講打下來，偏重於避戰，強調用其他科技方式應對。羅致政在總統講話前就很強硬，後來總統講灰色地帶，羅致政更公開說沒有灰色地帶。
總統講話後，加入這話題的國民黨立委，說法則跟稍早的王定宇、趙天麟頗類似，擔心台灣若開第一槍，兩岸擦槍走火，態勢升高。
「該擊落就擊落」，不是非擊落不可，而是飛行器進入領空，國軍守土有責必須處置，不管是無人機、有人機；民用或官用，都沒有灰色地帶。從發現到辨識，從辨識到決定行動，警告、驅離或擊落，都是可能作法，包括我軍伴飛、攔截都是可能方式。擊落與否端視威脅性，這整套應對方法，沒有灰色地帶，這一套應對方法是以威脅程度來決定驅離或擊落，克制己方、節制對方，早已存在避免態勢升高的機制。
台灣開槍打無人機，不是擦槍走火。2001年的南海撞機事件才是擦槍走火，當時美軍機完成了例行偵察任務，突然轉向準備返航，和中國海軍少校王偉的戰鬥機相撞。1999年美國轟炸中國大陸駐南斯拉夫大使館事件，也是擦槍走火。無人機事件，台灣按照既定的遊戲規則行事，陸方派出無人機時對台灣的可能作為有預擬，雙方的行為都具可預測性，就不是擦槍走火。
就算擦槍走火，也不代表事發就不可收拾，中美1999與2001年的意外，沒有因而形成大戰；若真要打戰，與擦槍走火更未必有關關，該注意的反而是計畫性行動裡，有無挑升態勢的跡象。台灣談無人機，把一堆概念混著亂講，更糟的是被看出國安體系失能、軍方失職，這比擦槍走火更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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