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謙專欄》
馬斯克給中華民國的「生日禮物」：
比香港模式更寬容的一國兩制？
馬斯克。（美聯社）
今年10月7日，是下令侵略烏克蘭的俄羅斯總統普京70歲生日。除了北韓領導人金正恩拍發賀電、車臣首都格洛茲尼舉行閱兵為其祝壽、白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則送他一輛拖拉機。不過在普京生日當天，諾貝爾委員會也將今年的和平奬頒給烏克蘭、白羅斯與俄羅斯的人權組織與工作者，加上克里米亞大橋8日爆炸斷裂，都被視為普京真正的「生日禮物」。
普京70大壽的數日後，中華民國在10月10日這天迎來了111年的國慶日。普京遲到的炸橋大禮至今不知是誰所送，不過中華民國早到的「生日賀禮」確定是出自世界首富、特斯拉與SpaceX創辦人馬斯克的手筆：讓台海兩岸可以保持的和平提議。也就是他在《金融時報》專訪中所說的：「一個比香港模式更為寬鬆的安排，讓台灣成為中國的特別行政區」—只是台灣人普遍不喜歡這個「禮物」。
2019年4月28日，與東正教莫斯科牧首交談的俄羅斯總統普京。（美聯社）
其實馬斯克幾天前在推特上舉行意見調查，並且對烏克蘭戰爭提出了4點和平計畫：
（一）最近遭到「合併」的區域應該在聯合國的監管下重辦一次公投，如果當地民眾不同意合併，俄羅斯就應該離開；
（二）克里米亞應正式歸屬俄羅斯，因為當地從1783年之後就是俄羅斯的（直到赫魯雪夫做出錯誤決定）；
（三）保證克里米亞的供水；
（四）烏克蘭保持中立。
馬斯克對於烏克蘭與台灣的局勢先後發表意見，其原因或許正如同龍應台所說的「鼓吹戰爭的人都是罪人，應該竭盡所能尋求和平」。畢竟馬斯克在推特上明白指出：「或許烏克蘭戰爭的最終結果跟他的提議相去無幾—只是在那之前會有多少人死去的問題」、「而且這場衝突的結果之一（儘管可能性不高）是核戰爭。」不過馬斯克對烏克蘭戰爭與台海危機所提出的建議，除了都引來當地民眾的罵聲，兩者之間卻也有微妙的不同。
2022年9月下旬，俄羅斯在烏克蘭佔領區進行「公投」，準備將4個佔領區併入俄羅斯聯邦（AP）
第一：馬斯克給烏克蘭的建議其實是一次網路投票，最終有274萬網友參加，其中40.9%贊成馬斯克的提議，59.1%反對。雖然反對者確實超過了贊成者，但頗為令人意外的是，竟有超過百萬網友贊成他被烏克蘭當局罵臭頭的離譜提議（當然，不排除有大批俄國網友、親俄勢力或者是「馬粉」灌票）；至於給台灣的和平建議，馬斯克則是在《金融時報》的專訪中所說，所以並沒有網友（或者說國際社會）對其想法的初步民調結果。
第二：馬斯克對於烏克蘭與台灣的建議，雖然都是相對偏坦強權（也就是莫斯克與北京）的主張，不過與「將台灣作為與香港、澳門一樣的中國特別行政區」的簡單粗暴相比，馬斯克對於烏克蘭的建議卻是相對「細膩」。馬斯克雖然也希望烏俄和平，但他並非主張「俄軍佔領區都應該成立俄羅斯的特別行政區」，也不是認為俄羅斯佔領烏克蘭領土後所舉行的公投一概無效。
8年前遭到俄軍佔領、舉行公投後遭到併吞的克里米亞，在馬斯克看來「就是俄羅斯的」。他的理由是「自古如此」，只不過時任蘇共中央總書記的赫魯雪夫，在1954年將克里米亞「錯誤地」送給了烏克蘭（這顯然是附和普京的歷史觀）。因此馬斯克並不爭執8年前克里米亞舉行的「獨立與入俄公投」是否合法或有效，反正克里米亞就是俄羅斯的，因此烏克蘭乾脆正式放棄、換取和平，還要保證對克里米亞供水。
至於頓內次克、盧甘斯克、札波羅結、黑爾孫這4處遭到俄軍佔領的領土，雖然在9月下旬也舉行了「入俄公投」並獲壓倒性通過，但馬斯克並未主張這些地方「自古就是俄羅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是似乎傾向認同西方國家對這場投票有效性的質疑。但他並非主張這些地方「就是烏克蘭的」，而是主張在聯合國監管下再辦一次公投，這4處被佔領區究竟是誰的，則視公投結果而定。而且無論公投結果為何，烏克蘭都應該「保持中立」—若在當前的語境下，這等於要烏克蘭永遠放棄加入北約甚至歐盟。
若回頭看馬斯克對台海危機的建議，他並非主張「台灣究竟是不是中國的一部分，不如讓台灣人民在聯合國監管下舉行一次公投」，而是直接建議「讓台灣成為一個類似港澳的特別行政區」，台灣民眾根本沒有表達意願的空間。若從他對頓巴斯等地與克里米亞的態度有別來看，馬斯克顯然認為台灣更像克里米亞—或者說台灣就是中國的一部分。此外，他似乎認為只要中國對台灣的「一國兩制」的設計比香港還要寬鬆，就是「合理可行」的好辦法，即便不是「所有人都滿意」也沒關係。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香港前特首林鄭月娥。（美聯社）
第三：馬斯克雖然如今落得「舔俄」或者「舔共」的罵名，但他先前在烏克蘭戰爭中確實被視為英雄人物。因為烏克蘭的網路遭到俄軍破壞，他在推特上迅速回應烏克蘭數位部長費多洛夫（Mykhailo Fedorov）「讓烏克蘭使用星鏈網路」的支援請求，讓烏克蘭納入「星鏈計畫」（Starlink）的服務範圍，並且提供烏克蘭大量「星鏈」的上網設備。由於「星鏈」有別於過去在地面建置網路的作法，由上千枚人造衛星提供網路服務，因此俄羅斯沒辦法再斷烏克蘭的網，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也才能每天對全國國民乃至全世界發表演說，不僅凝聚國內士氣、也成功召喚全世界的實質應援。
雖然馬斯克如今以「不希望看到更多死傷甚至核戰」為由，提議烏克蘭應當割讓克里米亞、其他最近遭到併吞的地區則應「再辦一次公投」（即便這些地方顯然遭到俄軍侵佔，根本沒有舉行公投確認領土歸屬的必要），但他並未宣布取消「星鏈計畫」在烏克蘭的服務（不過最近確實傳出星鏈的服務在烏克蘭出現中斷）；甚至在伊朗近日爆發「頭巾革命」後，馬斯克也宣稱要在當地啟動「星鏈計畫」的衛星網路服務（即便實際效果受到質疑，因為伊朗民眾在管制之下想取得星鏈的終端設備並不容易）。但在《金融時報》的專訪中，馬斯克卻直言「北京希望我保證不會在中國提供星鏈服務」。手握星鏈技術與服務的馬斯克「是否同意北京請求」雖未可知，但台灣政府當前積極增強「數位韌性」的重要計畫卻也蒙上一層陰影。
馬斯克的星鏈太空計劃。（圖／Wikipedia）
在馬斯克接受《金融時報》的專訪曝光後，各方都將焦點放在他對台灣「降格特別行政區」的建議上。有論者以為馬斯克甘於替北京張目，也有人覺得他是在討好習近平，不過即便這位世界首富公開力挺「一國兩制」，當前支持「抗中保台」的國際氛圍（尤其是美國、日本、歐盟對台灣的力挺態度）也不致因此改變。倒是馬斯克如果真的因為所謂「和平理念」或者上海的特斯拉工廠倒向北京，讓台灣無法取得「星鏈計畫」的支援，那才是台灣的真正損失。
數位發展部長唐鳳最近在國內外媒體的專訪中，頻頻強調要「以烏克蘭為師」、「發展多元異質網路因應大規模斷訊」。她對《華盛頓郵報》表示，台灣未來兩年將投入1800萬美元進行這項工作，以便台灣在遭受軍事侵略或遭遇其他威脅（像是自然災害或海底光纜斷線）的情況下，還能維持網路暢通—只要人們能夠看見天空，他們就能透過低軌衛星上網。但是當《華盛頓郵報》詢問提供「星鏈網路服役」的SpaceX公司是否有意競標，對方卻沒有正面回應。
雖然唐鳳在外媒專訪中不願透露政府目前合作建置「多元異質網路」的對象，但SpaceX的「星鏈計畫」目前確實是低軌衛星網路建置的領先者（其他公司不是還在規劃中，就是建置速度遠遠比不上SpaceX），而依靠海底光纜與國外連線的台灣，確實比烏克蘭更容易受到網路全面癱瘓的威脅。澳大利亞戰略政策研究所（Australian Strategic Policy Institute）所長史林普頓（Bec Shrimpton）對《華盛頓郵報》表示，馬斯克在中國的商業利益曝險情況遠遠超過俄羅斯，因此任何與台灣政府的討論將比烏克蘭的情況更為複雜。馬斯克的「和平提案」當然不代表他必定倒向中國，說不定這是讓北京麻痺、私下好跟台灣討論合作的「陽奉陰違」之舉也未可知。但倘若馬斯克真的不願在「數位韌性」上幫台灣一把，他的「和平提議」恐怕更像是送給對岸十一國慶的遲到賀禮。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美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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