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新新聞》
被認為是今年選舉綠營失敗主因的網軍
2008總統大選面貌仍然「青澀」
（本文刊登於2008年3月17日出版的1098期《新新聞》）
王世堅在選舉時，痛斥側翼網軍。（資料照，顏麟宇攝）
為什麼我們要回顧這篇報導
2022年九合一大選，民進黨以慘敗收場，甚至贏得的縣市長席次還創下建黨以來的新低紀錄。在選後，多位民進黨籍公職，包括台北市議員王世堅，立委何志偉、羅致政、林淑芬等人，都高分貝對側翼網軍提出批判。
網路對政治選戰的影響力越來越大，而政治人物對網路鄉民是又愛又怕，沒有網路鄉民的支持，2014年反服貿學運不會有那麼大的影響力、柯文哲很難以政治素人之姿一舉選上台北市長、韓流更不會在2018年淹沒民進黨的地方執政權。只是網紅把衝流量的那一套拿來在實際的選戰使用，引導鄉民到處出征，在網路製造各種陰謀論要把錯的講成對的，終於引發了選民的反彈，讓還有下一屆要選的民進黨公職不得不出面「割席絕交」，以免火延燒到自己身上。
這篇刊登在2008年3月17日出刊的1098期《新新聞》的報導，描述的是2008年總統大選藍綠兩大陣營，怎麼去布局網路言論戰。當時的智慧型手機還沒像現在一樣人手一機，行動網路的速度還遠遠落後於現在，大部分的網路言論戰都發生在個人電腦──桌機或是筆電，年齡層和使用族群都遠窄於現在，臉書不是當時的主流社交平台、line甚至還沒出生，當時主流的網路工具是官方網站和msn。
在那種「遠始的網路環境」，政黨的網路作戰效果其實相當有限，大多是創造出話題後讓當時還是主流的電視、報紙媒體去追的模式，就如報導中所說的「票選美女後援會長」這類活動。不過這些「網軍」當時並不被藍綠陣營所承認，只能在陰暗角落潛行。
當時的網路觀察家宣稱：「網路文宣戰已經在青年族群間發揚光大，有朝一日可能取代現在的大眾傳媒，成為主流。」短短的十幾年內已經成真，甚至產生「尾巴搖狗」的情況。（新新聞編輯部）
2002年韓國總統大選，盧武鉉靠著年輕族群在網路上的串連，選前一夜翻盤，擊敗之前民調遙遙領先的對手李會昌；今年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戰，歐巴馬從默默無聞的一名伊利諾州參議員，到如今和希拉蕊形成拉鋸戰，除了本身的個人魅力外，靈活地運用網站成為競選工具，也是成功的主因之一。
總統大選藍綠打得激烈，網路也成為兵家必爭之地。除了傳統的競選網站之外，雙方人馬無不挖空心思，企圖找出最合網路族群胃口的行銷策略，究竟網路會在這次的大選扮演如何的角色？又可以為候選人加分多少呢？
馬英九陣營重分享，連結網友互動
「官方網站是我們最重要的網路戰略中樞！」馬蕭競選辦公室發言人羅智強在選戰開跑前，曾如此說明對網路戰的重視。網路一直是藍軍的弱項，馬英九當初在宣布參選時，就曾經數度在內部會議指示「要加強網路的經營」。
一位核心幕僚透露，馬英九自己閒時也常上網，「有時候還會將在網路上看到的負面文章，列印下來給幕僚看，希望能加強網路的平反工作。」
當被問到藍軍如何在網路上打選戰？「互動與分享。」馬英九官網發言人顏彤凌用了簡單的五個字說明了一切。她認為，現在官網團隊最重要的工作，除了幫網友解答疑惑外，網路上所有對馬團隊的疑問或敵方的攻擊，這些蒐集到的資訊，都會直接呈給馬蕭兩人，「某種程度上，我們也扮演了智庫的角色！」
羅智強在2008年總統大選，擔任馬蕭競選辦公室發言人。（資料照，蔡親傑攝）
「不能光靠砸下大量資源，而是要讓網友的主動幫忙！」顏彤凌分析這幾個月來的網路生態，對馬英九認同的「義工網友」愈來愈多，再配合官網上資訊的即時更新，網友在網路上幫馬英九發聲，在網路世界才有利基。
從之前的「部落格串連計畫」、「我敢發誓──馬英九是最好選擇」，以及各種MSN符號、桌面等，都是衝著年輕選票而來。在三八婦女節當日，國民黨青年團順勢推出20名年輕貌美的女孩照片，發動網友來票選美女後援會長；果然活動一推出，就立刻在網路上引起轟動。
有網友針對眾美女一一品頭論足，外貌身材都要打分數，還有人大力稱讚：「這招真是高明，早點推出連選戰都不用打了。」不過也有挺綠網友大罵國民黨只會引出一堆色蟲、淫魔而已。
謝長廷陣營重影音，愛國心被激發
不讓馬團隊專美於前，謝長廷陣營的競選網站則主打影音功能。「在年輕族群普遍政治冷感的時代，要吸引他們對某個政治人物想傳達的想法感興趣，第一步就是要讓自己的選戰也進入web2.0時代。」長昌競選網站網路管理員、前立委謝欣霓國會助理謝賢在分析網路選戰策略時如此說。
謝長廷陣營推出的第一支影音短片《台灣甜心》，以2006年世界盃調酒冠軍龔惠君為主角，描寫一個台灣女孩如何打進國際賽事、推銷台灣的故事；在整整9分多鐘的內容中，謝長廷從頭到尾都沒有現身。
「我們要做的不是推銷謝長廷這個人，而是認同台灣的這個概念。」謝賢強調，「在網路世界，如果一看就知道這個政治人物是要推銷自己，根本不會有人去點閱它，」他認為，只要接觸到這支影片的人，認同影片的概念，就有希望成為支持你的一票。
謝賢（左）在2008年總統大選，擔任長昌競選網站網路管理員。（取自謝賢臉書）
根據了解，光是《台灣甜心》這支網路影片，3天內的點閱率破萬人次，遠遠超過同一時間謝長廷個人競選網站的點閱率，後續引發的網友討論更是不計其數。
「where there are people,there are ballots!」（人在哪，票就在哪）協助策畫謝長廷網站的一家民間網路公司負責人直接解釋說，經營這種互動網路服務的原因，就在於可以聚集人潮，當然要從這裡來找票。
另一個成功的例子，就是利用德國網站「點點點」（Click Click Click）的1款簡單遊戲「世界滑鼠大賽」，透過滑鼠，點選自己喜愛的國家；點1下，就加1分，各個國家被點選的排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分出高下，台灣也在其中。
雖然只是簡單的點選動作，謝陣營在網路串連，吸引不少網友共襄盛舉，激發民眾的「愛國心」，台灣的被點選率有一度幾乎和最後的冠軍日本不相上下。
綠軍具有彈性，藍軍重視組織
「雖然猛點滑鼠的動作很簡單，但看到台灣分數一直增加，心裡就會莫名的亢奮，」謝賢說，「這對選情很有激勵的作用，連謝長廷本人，當初沒事時也會去點個兩下。」
只是，所謂的網路戰，除了檯面上的光鮮亮麗外，檯面下的較勁更是暗潮洶湧。
走進台北市北平東路民進黨中央黨部附近的小巷子，一名妙齡女子步入一間看似普通的商業大樓，走上位在4樓的辦公室。一開門，向其他的工作人員打招呼後，坐在平常的座位上，熟練地打開電腦，進入知名網站的討論區，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網軍，顧名思義，就是網路上的部隊，專門替特定政黨進行網路監看和「滅火」的行動。
「這種東西只能做、不能說，不管你怎麼問長昌總部，他們都不會承認的！」22歲的小魚（化名），還在就讀某國立大學公行系，她形容自己雖然不是政治狂熱者，但碰到自己感興趣的議題，常常會在網路跟意見不合的人吵起來。
「因為之前有參加過民進黨舉辦的營隊，就跟裡面的一些人比較熟識。」小魚回憶說，大概從1月開始，她就被找來當「網軍」，平常就是上網到固定的幾個討論區或留言板，除了發表一些「宣揚政績」的文章外，還要對惡意批評的文章進行「滅火」及「消毒」。
目前仍是PTT熱門看板的政黑板，早在2008年時已經聚集許多熱愛政治話題的網友。（取自PTT）
「我們是用排班制的，所以可以配合上課時間。」小魚望著隔壁座位，正專心監看螢幕，留意網路動靜的鄰座同事說，「進來不會要求你一定要政治正確啦，只要懂得網路生態就可以，一小時一百元的時薪跟外面學生打工差不多，反正回家也是會上網，來這邊發表文章還有錢可以拿，何樂而不為呢？」
到底背後的金主是誰？跟長昌總部是否有直接關聯？「坦白說，大家都很有默契，沒有問過這問題，」小魚跟裡面的幾位工讀生異口同聲地說，「只要薪水有按時發就好了。」
同樣地，不只是綠營，藍營也是有地下網軍的存在。「相較之下，國民黨就比較有組織性，某個程度上也反映政黨的特性。」一名不願具名的知情人士透露，「在這次大選，知名的威肯公關提出要組織網軍的構想後，隨即得到高層的同意。」
「這部分他們很小心，跟競選總部方面完全切割。」知情人士說，「這批人事前還有培訓，組織的嚴密性可見一斑。」不過，威肯公關專員李民愷則否認有此網軍存在，「我們沒有幫國民黨做任何跟網路有關的活動。」
對於藍綠間的網路戰，「我們至少還比較有品點！」長昌競選網站網管、前立委謝欣霓國會助理謝賢說了重話，「國民黨那邊搞網路的人，根本是侮辱網路兩個字。」
獨特政治術語，營造輿論壟斷
「長昌競選網站常常遭到網軍的惡意攻擊。」謝賢氣憤地說，「很明顯看得出來對方是打組織戰，真的是砸大錢來搞選舉。」
知名BBS站台批踢踢的「恨政治版」（通稱政黑），也是藍綠地下網軍大戰的另一個場所。
26歲的志華（化名），每天花在網路上看藍綠討論的時間超過10小時。
「隨著選情的白熱化，現在幾乎每小時都會出現樣版文章，」志華笑著說，「其實擁護特定候選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有些人的文章千篇一律，當被其他網友識破是特定政黨的工讀生後，就會有人提醒對方『該領錢了』。」
這次大選中，也出現了許多獨特的政治網路術語。例如，民進黨的支持者被稱為「綠吱吱」，「吱」是代表猴子的叫聲，據說名字的來源和「高雄壽山猴子多」有關，壽山剛好又是泛綠的鐵票區，「綠吱吱」一詞便由此而生。而藍營支持者則被暱稱為「蛆」，和國民黨過去的黑金及貪腐形象有關。
以「恨政治版」為例，即時的瀏覽人數都在一千多人之譜。「雙方人馬在時間、人數上其實不足以負擔這麼大的發文數量，」志華強調，「大多數的文章其實還是網友自發動的留言。」
「網路戰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營造一種輿論的壟斷。」謝賢觀察這次大選的網路生態說，「藍營的網軍有一個特色，就是自我創作的比例很低，只是貼一些新聞媒體的連結。」他強調，「你po一萬次阿扁下台跟po一次阿扁下台是一樣的，大家早就被媒體疲勞轟炸了。」
「其實網路戰在台灣已經不再是一個理論，而是化為真人真事的鬥爭！」一名網路觀察家回憶道，前年的台北縣長選舉時，縣長周錫瑋向偵九隊檢舉一個叫做「瑋哥部落格」的網站，他指控造勢的畫面是真，但聲音卻經過移花接木，企圖抹黑他，因此向架設網站的學生曾彥衛要求5000萬元的賠償。
周錫瑋控告「瑋哥部落格」，是網路輿論戰變真實世界司法戰的開始。（資料照，林旻萱攝）
「我把這件事，當成是台灣網路文宣戰的一個分水嶺。」這名網路觀察家強調，當初周錫瑋咬定這個部落格是民進黨所為，讓原本一個大家不太去注意到的網站，意外讓選情加溫，「瑋哥事件」的好處是讓大眾知道，網路文宣戰已經在青年族群間發揚光大，有朝一日可能取代現在的大眾傳媒，成為主流。
選舉剩下倒數一周，民調禁止公布，網路上的輿論成為另一個探測選情的指標。
謝長廷陣營發言人趙天麟曾在媒體前痛批「政治的手不能伸入網路，」並且指控藍營在各大知名網站有組織地人身攻擊謝長廷，馬總部發言人蘇俊賓也在媒體前信誓旦旦地說，「我們從來沒有發動網軍進行任何攻擊！」撇清網路上任何對謝長廷營不利的文章與自己有關。只是，為了求得勝選，很多事情似乎必須要說一套，做一套。究竟在網路上的輿論操作孰優孰劣，網軍的攻勢到底成效如何？還是只能留給廣大的網友們自行去評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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