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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官99周年校慶
憶黃埔湖畔的「務實工作者」
廖念漢*黃埔基金會顧問、中華戰略學會研究員、大學講師
擔任專修班首任營長時合照。(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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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月湖」的美,如詩情畫意;「黃埔湖」的美,在陽剛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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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網路曾票選最美的大學景觀,概以花蓮東華大學的「三湖」的山水倒影;嘉義中正大學「小葉欖仁步道」的浪漫泡泡;台灣大學的「耶林大道」及「醉月湖」,都各領風騷、各擅浪漫;至於軍事院校則以陸軍官校的「黃埔湖」拔得頭籌。
除了其為各軍校「入伍生」必經之地外,還因其有特殊的「陽剛之美」。這裡沒有文大學的浪漫邂逅、儷影雙雙;但有手步機槍、迫擊砲及教育班長的吼叫聲,還有此起彼落的軍歌答數聲、加上陣陣濃郁的「男子汗」味。這裡的夜晚沒有花前月下,只有《夜襲》四處迴盪。
何事居窮道不窮,亂時還與靜時同。
打開陸軍官校1965年至1993的「時空膠囊」,一位上校把將近30年的青春獻給了黃埔,默默耕耘,無智名無勇功。他擔任過陸官40.41期的連長;專修班首任營長(13.14.17.19.32.34期);兩度的後勤科科長;戰術組組長(負責51-56期,及專科班的寒暑訓野營訓練)。73年屆齡退伍後,立即被黃幸強校長聘至黃埔副食供應站擔任站長,八年期間無一檢控案,不像前幾任頻頻中箭落馬,原因就在於他把後門堵死,「清廉潔癖」替他贏得三任校長的尊重。
王榮昌青年軍18歲照片。(作者提供)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在陸官99周年校慶來臨之際,特撰文紀念在黃埔服務30年的老長官李承山上校(因已由黃奕炳中將撰述並刊載於黃埔月刊,故不敢掠美);另一位為本篇主角王榮昌上校,筆者之所以用「務實」二字,是他們一步一腳印,一如初心奉獻於戰術教育,就像校區的「務實堡」、「務實橋」、還有橋旁的「務實馬」一樣,都深深烙在被他帶過上千位學生及部屬的記憶深處。
入伍生的回憶最是「刻骨銘心」的,連麥克阿瑟將軍都說「給我一百萬,要換取我的入伍回憶,我不願意;給我一百萬,要我重新入伍,我更不願意!」話說《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王榮昌上校的長子王安國上校榮獲中山大學博士學位,且其退休也恰滿20周年,校長全將軍特別邀請其等在黃埔賓館餐敘以為慶賀。那天下午我陪王伯父在校園半日遊,聽他細說「從上兵到上校」、「從戰爭到和平」的故事,及歷經張立夫至楊德智等12位校長的所聞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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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無負評的好長官;「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凡事以身作則,永遠受人尊敬的領導者。
黃復興主委臧幼俠將軍對老連長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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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父是民國36年從「青年軍」的201師的上兵升到下士班長(如識別證),然後參加軍官培訓班,民國55年從步校擇優調回陸軍官校擔任40期的入伍生連長開始,之後就與官校結下「不解之緣」。如前所述其門生僚屬任高階將領者如:鄭德美、季麟連、黃奕炳、羅際琴、楊國強、臧幼俠等,正應驗「有狀元徒弟但無狀元師傅」這句古諺。其擔任領導幹部的心法,就是踐履「公明勤」三字。
青年軍識別證。(作者提供)
從三軍三校到八校的入伍生,都須接受「黃埔三寶」-「烈日、螞蟻、含羞草」的洗禮
凡通過三個月「非人」試煉的入伍生,才有資格吹牛自己有多神勇。王伯伯精神抖擻的細數從55年「三軍三校」,到最高紀錄的「三軍八校」入伍生團(陸海空三軍官校、政戰學校、國防醫學院、中正理工學院、國防管理學院,以及中央警官學校等八校),將近4千位《鍋蓋頭》齊聚陸官,接受三寶的荼毒與洗禮。直到對草綠服「結晶鹽」的臭味,及「含羞草」的刺痛都產生免疫,就差不多要結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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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陸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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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校所有野外訓練課程都是由戰術組負責,只看地圖作計畫絕對失之千里,所以一定要現地勘查。話說國防部為因應敵情,官校從51期開始每年實施寒暑訓,也就是500公里行軍大拉鍊,這個重責大任就落到戰術組頭上,1979年的仲夏夜,是其在官校最心驚動魄的一夜。
因原計畫是下午四點前要出北太武山口,所以沒準備電筒乾糧及雨具,但因山區天氣變化莫測,傾盆大雨加上濃霧,僅靠閃電電光看路,不確定因素的恐懼油然而生,隨行五位隊職幹部茫然不知所措,這時只聽李承山副總教官果斷下令停止前進,大家緊靠著老樹下休息。等第二天亮後才看清楚再往前走幾步,就是陡峭的萬丈深淵,眾人皆佩服李的「乾綱獨斷」,大家才能平安而返。而北太武山的暑訓,也成為官校51期「最痛苦」、「最自豪」的回憶。(周浩瑜、全子瑞、高甯松等三位將軍做了最佳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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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畫是沒什麼用,但規畫卻是至關重要。」
艾森豪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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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難忘的一夜讓王伯伯徹底覺悟「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所以一定要隨時調整計畫做好「彈性規劃」,他常談及李承山老組長多年的提攜之恩,強調做人一定要有感恩之心。他們兩位都非黃埔系出身,也都是上校退伍,兩位在黃埔戰術訓練上做了最卓越的貢獻。(現任陸軍司令鍾樹明、及前任徐衍璞上將皆受過500公里行軍的寒暑訓練。)
率隊出校門進行500公里行軍野營訓練。(作者提供)
對號稱死神收割機的「馬克沁」重機槍性能,倒背如流。
在「史蹟館」有陳列一挺馬克沁機槍,王伯伯興致勃勃地專門為我介紹它的故事,最後我才了解原來他曾經是馬克沁機槍手。在一次世界大戰時德軍在「索姆河」戰役中,此種機槍一天就讓60000名英軍成為槍下亡魂,成為一次大戰中最血腥的戰役,從此馬克沁機槍一戰成名(水冷式,每分鐘600發;後經改良為氣冷式)。
戰爭是最泯滅人性的行為,因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最希望兩岸不再有戰爭,刀槍入庫,放馬南山。
我好奇的問他曾面對「敵人」按下過板機嗎?突然的一問,讓他的神情突然變得有點嚴肅的說,在鄂東八仙台戰役時,他第一次用這種機槍掃射一波波衝向陣地的「匪軍」,當時腦袋一片空白,根本沒時間多想,因為連長告訴他們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他不知道被他射殺的敵人是誰?所以也沒有罪惡感。現在只希望兩岸不要再有戰爭,只有和平,我們的後代子孫才能共存共好。
最敬佩的殉國將領-戴雨農、黃百韜。最欣賞的校長-許歷農、朱致遠。
走到學指部時我問他在十位殉國將領中,最敬佩誰?十二位校長中最欣賞誰?王說都很敬佩,經一再要求取捨,其認為戴雨農將軍的死對國家損失最大,因為從張靈甫的「孟良崮」開始到「徐蚌會戰」結束,所有最精銳的部隊全部都被莫名其妙圍殲,最後的原因均指向作戰計畫外洩,還沒打就已經註定失敗。如果戴笠不那麼早死,郭汝瑰及劉斐兩位大共諜也不致囂張致此;難怪先總統蔣公曾悲憤說:戴笠不死我們不會敗退到台灣。
至於黃百韜將軍是唯一非黃埔系的將領(無派、無系、無根基、無靠山,四無將軍),智勇雙全,轉戰千里無敗績,連解放軍戰神粟裕都承認非其對手。可見王伯伯對國軍戰史是有深入研究的。至於校長其認為最大公約數就是許歷農、朱致遠,兩位都是儒將,個人修養及學術涵養俱佳,均清廉自持。尤其是許校長常耳提面命-「不要在盛怒中做決定」的金玉良言,讓許多幹部受用無窮。我想這與孔子的「言寡尤、行寡悔」的意涵在某種層面上是相通的。
擔任41期學三連連長時行政院長經國先生蒞校視導。(作者提供)
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零
2013年黃埔半日遊後,王伯伯健康狀況江河日下,至2020年走完人生旅程(90歲),其與老長官李承山先後上了天家。一生豁達的他,人生哲學就是人生不要太完美,將軍不一定比上校快樂,因為人的慾望是永無止境的。其畢生唯一的遺憾是老伴過於早逝(60歲),惟終生未再娶;其長子次子及女婿皆為黃埔人,都沒升將軍,但皆事親至孝家庭融諧,足堪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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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
孟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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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伯是大時代裡的小人物,一生平凡、平淡、平常。在鳳山復校73年中,黃埔湖畔有許多務實的默默耕耘者,他們像小齒輪一樣規律的轉動,一期接一期,如老幹新枝、代代相傳,讓黃埔的巨輪,得以穩健邁向百年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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