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堯觀點：
中共「懲越戰爭」
未來對台可能的用兵模式
2023-07-08 07:10風傳媒
李志堯＊中華戰略學會博士研究員，曾任國防大學戰爭學院副院長
作者認為，「懲越戰爭」能夠作為因應北京未來對台可能動武模式之參考。（示意圖，美聯社）
中共一向以復興傳統中國強國地位自許，因此自1949年建政以來，曾因領土主權紛爭對境外用兵-1962年中印之戰、1969年中俄珍寶島之戰、1974年中越西沙之戰、1979年懲越戰爭，在此期間，即使國家內外皆處於危困之中，北京仍不惜使用武力來表達捍衛領土主權完整的決心。尤其1979年2月17日的「懲越戰爭」，它是緊接在越共和蘇聯簽訂為期25年的軍事同盟條約（1978年年底）之後所發動，無視俄國的可能干預而有所猶豫或退縮，中共不惜冒著軍事和外交極大危險之出兵舉動，讓當時國際社會為之矚目。
近年在中、美戰略競爭過程間，台灣選擇「親美抗中」路線，共軍即趁勢東擴，步步進逼，海空兵力繞島巡弋和演習，基本上已完成對台島週邊海空領域的戰略包圍與立體監控。隨著台美高層互訪密切、雙方軍事交流持續升溫，以及中共批台借「新冠肺炎」疫情挑事謀求台獨音量的升高，是否會誘發北京類似「懲越戰爭」的思考，殊難預料。而「懲越戰爭」乃是中共自韓戰後主動對境外發起的有限戰爭，亦是共軍近代距今最後的一次實戰，宜審慎回顧整個作戰始末，俾作為因應北京未來對台可能動武模式之參考。
作者表示，難以預料「親美抗中」的台灣是否會誘發北京類似「懲越戰爭」的思考。（示意圖，美聯社）
中共「懲越戰爭」的肇因
一、越共迫害旅居越南的華僑
自1975年越共統治整個越南後，越共迫害華僑問題成為雙方產生糾紛的原因之一。關於旅居越南的華僑問題，中共說雙方已在1955年達成諒解，確定應逐步教育華僑轉為越南籍民，但只能在自願的基礎上進行，而不應該採取強迫的做法。可是越共在1975年控制南方後，卻採取強制手段，變更華僑國籍，對不願意改籍的華僑，則採取收高稅和準備不允許他們續留越南的措施。中共認為越共事先未與其商量，而單方面採取強制做法，使中共「政治上處於困難的境地」。雖然中共有關單位一再交涉，越共卻置之不理，我行我素，仍繼續把大批的華僑趕離越境。當華僑受到越共壓迫時，中共不得不作出保僑的姿態。
二、中共和越共領土主權的爭議
中、越共邊界問題包括三點：
1. 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的歸屬問題；
2. 東京灣水域中大陸棚及水下資源的劃分問題；
3. 中、越共陸地邊界問題，雙方互指對方沒有誠意解決邊境問題。
在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的主權爭議方面，越共對於這群島嶼主權的立場，前後不同，使原本不存在的領土問題，也成為雙方重大的爭端之一。並且中、越共邊境持續不斷發生糾紛，1974年的邊界糾紛事件有100多件；1975年突然增加到400多起；1976年竟然達到900餘件之多，中共雖一再提出警告，越共卻不予理會，因此中共決定採取斷然措施。
三、中共對越共入侵柬埔寨的反應
越共一向自視過高，故常以中南半島主人、監護人、解放者自居。他們主張在中南半島事務上享有支配性權利和扮演領導性角色，但此一野心卻遭到赤柬抵制，於是越共便計畫顛覆柬埔寨，而此一計畫又為柬共粉碎，並斷絕和越共的正式關係。至此，越共所能用於對付柬共的手段就只有最後一著-1978年年底的軍事攻擊，將中共支持的波布政權推翻，代之以橫山林的傀儡政府。從此，柬埔寨問題便成為中、越共鬥爭衝突的第二戰場。
作者分析中共「懲越戰爭」的肇因，包含越共迫害旅居越南的華僑、中共和越共領土主權的爭議，以及中共對越共入侵柬埔寨的反應。（示意圖，柯承惠攝）
中共「懲越戰爭」過程及決策
一、中共的軍事奇襲
1979年2月17日凌晨，中共由廣西、雲南省同時向越南北部地區發起全面攻擊。本作戰中共取攻勢，由許世友擔任主帥，秘密集結9個軍（共11個師）、2個砲兵師、2個高砲師之優勢地面部隊，再加上民兵及後勤支援單位，總兵力達50萬人，部署於廣西、雲南之邊境上對越共形成鉗形包圍之態勢。中共發動攻擊的那一天，印度外交部長正在北京作1962年中印戰爭之後，第一次印度內閣官方的正式訪問，也恰好是在中印戰爭後的第17年，中共第一次再對鄰國發動戰爭。當時越共可能以為中共至少要等印度外長離開以後，才會展開軍事行動，同時鄧小平也剛從美國回來，而且美國財政部長又將於2月24日到達北京訪問，越共恐怕無論如何也未料到中共會選擇這個時刻開戰。
尤其是當中共發起攻擊的時候，幾乎越南政府的所有高級領導都不在國內，總理范文同、副總理阮戴春、外交部長、軍隊總司令，以及其他的重要政治人物，在中共開始攻擊越南的12小時之前，都離開河內前往金邊，與其新扶植的柬共領導人橫山林交涉「兩國關係正常化」去了。綜上所述，中共確有軍事奇襲越南的動機。
二、中共的軍事行動
中共所計畫的軍事行動完全是為了懲罰越共，所以在地理、時間和武器方面都自設限制。中共此次行動，開始於2月16日夜間的砲擊，接著就出動了6到7個師的兵力攻入越南。17日黎明，中共發動了低空突擊飛機轟炸越南邊界，但除了這一天中共出動空軍攻擊以外，以後都未曾再用空軍支援作戰。中共部隊對越南的攻擊點有26個，但最重要的目標有5個，這5個省都分別是萊州、老街、河江、高平、諒山等，就戰略觀點來看，諒山是中共進入越境的要域，又為省會及水、公路交通連絡中心，距河內130公里，控制了由北進入紅河三角洲的咽喉，越過平原中共軍隊即可直驅越南河內首都要地。故中共軍隊從主作戰線攻佔越南諒山週邊戰略要點後，既達成威懾與教訓越南的作戰目標。此外，中共在撤軍時亦將邊界20公里之內越南所有的經濟、政治和軍事設施完全摧毀，使其戰後經濟重建的目標難以實現。
三、中共的撤軍決策
從戰爭一開始，中共就表示戰事將在兩週之內結束。鄧小平提出10天的期限，他表示中共軍隊不會深入越境，這個「自衛行動」是在「有限的空間和時間」之下進行的，而中共不打算佔領越南的任何一寸土地。《新華社》在2月18日宣佈戰爭時也指出：「我們不要越南的一寸土地，也絕不容許別人肆意侵犯我國領土，在給予越南侵略者以應有的反擊後，中共邊防部隊將嚴守祖國的邊界。」
作者解釋，中共的軍事行動是為了懲罰越共，因此在地理、時間和武器方面自設限制，同時表示戰事將於兩周內結束。（示意圖，翻攝美軍官網）
中共對越南有限度的攻擊理由，主要是由於蘇聯的威脅，尤其是蘇聯和越共剛剛簽訂一項友誼條約，其內容是一國受到攻擊，可請求另一國的援救。中共一直顧慮受到來自南北的夾擊，在1979年2月他們很謹慎地作了一次預測，認為按照有限度的行動，應該可避免蘇聯的直接干涉。中共唯有採取有限度的行動，才能造成國際間對蘇聯反應不夠積極之印象。
同時，「懲越戰爭」軍事行動也要考量到天氣對出兵與撤退的限制因素，越南北部在4月份即進入梅雨季節，所以中共的撤退行動必須很快；同樣地，在蘇聯邊界4月春雪溶化，也阻止了蘇聯的軍事行動，故中共發起反擊的時機，必須選擇在中國南部的最好季節，但亦是中國北部最壞的季節時刻。此外，中共也不能冒險讓東南亞的國家把這個反擊行動，看成是「霸權主義」的擴張，而激起東南亞國家對中共的敵意。況且中共若想繼續深入越南，那麼蘇聯將被迫要做出若干程度的表態，這也是北京的領導高層們要審慎評估的。因此，綜上所述應可看出中共在進入越境之前，早已做了撤退的計畫，以期在未來的談判中獲得利益。
「懲越戰爭」對台海安全的啟示
一、中共對領土主權爭議態度非理性且不可預測
中共政權素來具有強烈的民族意識，歷次對外界用兵都牽涉到領土主權問題，如1950年的韓戰及1969年的珍寶島之戰分別和美、蘇兩國正面交鋒；1955年初的大陳島之戰，更是緊接在台灣和美國簽訂軍事協防條約（1954年12月）之後；1979年2月的「懲越戰爭」，則是緊接在越南和蘇聯簽訂軍事同盟條約（1978年底）之後，顯示中共對領土主權爭議態度非理性且不可預測-不惜冒軍事上極大的風險而孤注一擲。
二、中共慣採「警告、試探、佈局、攻擊、和談」用兵模式
綜觀中共對越南的戰爭性質上分析，毫無疑問這次的「懲越戰爭」，基本上應當屬於一種試探性及威懾性的有限戰爭，我們亦可由這次戰爭中北京領導高層的決策間，理出其對外用兵的行為模式--警告、試探、佈局、攻擊與和談。
作者認為，「懲越戰爭」隱含對台海安全的啟示。（示意圖／翻攝自「國防部發言人」臉書）
目前中共對台軍事施壓是向美國想重返台灣意圖提出警告，機艦繞台是試探台灣軍方反應欲把台海內海化，顯示中共正在為一場局部、有限、非核的戰爭預作佈局。換言之，不管兩岸最後會不會打，中共刻正依其慣採的用兵模式積極地經營台海這個戰場。
三、中共善用奇襲行動震懾敵軍
中共深知若欲使力量平衡發生決定性的改變，奇襲是主要的選項，大規模之奇襲一向是共軍在開戰初期的慣用戰法，如1950年韓戰、1962年中印戰爭、1979年「懲越戰爭」都是如此。假使中共決意對台動武，很可能會猝然發動奇襲，以提高武力犯台的成功公算。
四、國際強權不可恃，國防安全靠自己
1979年2月17日的「懲越戰爭」，它是緊接在越共和蘇聯簽訂為期25年的軍事同盟條約（1978年年底）之後所發動，中共無視俄國的可能干預而有所猶豫或退縮，顯見國際強權的奧援不足恃。不可諱言，美國對台灣的生存發展固然重要，但彼此間並無軍事同盟關係，國家利益自然不可能完全契合。綜觀拜登政府前後的各項友台舉措，其實只是美國為自身利益而採制中戰略的一環，而且多為政策表態性質，距離台灣之實質受惠甚遠。一旦美國發現必須180度改變政策才能維護自己最大利益時，犧牲盟友也會變成一個常態，昔日越南阮文紹政府如此，中東阿富汗政府亦是如此。因此，台灣不可過度依賴美國的保護，必須謹記國防安全靠自己的鐵律！
結語
自2023年以來的台海局勢在中、美軍事較量日益嚴峻，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後兩岸關係在政治、經濟、社會方面所受到的嚴重衝擊，都可以視為誘發台海「完美風暴」的不安定因素。此外，昔日中共參與「懲越戰爭」立大功的前線帶兵官張又俠（現任上將銜軍委會第一副主席），他目前已是共軍決策機制中的核心主體，在北京面對不能妥協的台灣主權爭執關鍵時刻中，這位「懲越戰爭」現役將軍的用兵思維，未來會對兩岸的軍事衝突發展投入何種重大變數？應是吾人切不可掉以輕心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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