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崑玉:博明對台灣的重要提醒~做好「拒止性嚇阻」


吳崑玉:
博明對台灣的重要提醒
做好「拒止性嚇阻」

2023年11月14日 00:02:00上報 

吳崑玉  ※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專欄作家

吳崑玉:博明對台灣的重要提醒~做好「拒止性嚇阻」
台灣最需要的,是大量射程在200km左右,足以將敵軍8千艘船團的8成,在24小時內送入海底的精準彈藥。,圖為國軍進行射擊拖式飛彈。(國防部提供)

前美國白宮副國家安全顧問博明(Matt Pottinger),日前在「2023台北安全對話-中國對全球秩序與民主的挑戰」論壇中表示,台灣應
著重「拒止性嚇阻」而非「懲罰性嚇阻」,因為獨裁者不在乎懲罰對於其經濟的傷害以及人民的犧牲。
其次防衛意識是影響戰爭的關鍵性因素,烏克蘭與以色列便是範例。
第三台灣應與美國及盟邦強化合作,以集體力量削弱習近平對發動戰爭的自信與樂觀態度,降低中國武力併吞台灣的意圖。

不要以為和平是超市裡的老母雞

對照近年藍白陣營與馬前總統等過氣政客對「戰爭與和平」的呼喊,以及台灣軍事圈對遠程打擊和「不對稱作戰」的爭論,博明的提點很有意思。博明沒說出口的概念在於:不要以為和平是超市裡的老母雞,你去買來就能上桌。和平這東西,跟雞包翅這種大菜一樣,不但需要各種配料搭配,還得大火燒灼,文火慢燉,細心調理,選錯方法與配料,整道菜就廢了。所以,談論和平,一要搞清楚威脅你的那個人想要什麼?害怕什麼?他有什麼工具?又有什麼弱點?二要找到工具和方法,在物理上和心理上打斷他的成功之路,或者是可以成功的幻想。

博明的理論在戰略上並不新鮮,且行之有年。1960年代,戰略大師史奈德便對「嚇阻(deterrence)」提出過定義:「嚇阻是一方藉由將對某種被禁止行為的履行,施以制裁之暗示或明示威脅;或是藉由承諾該項行為為若未履行,則給予報復來嚇阻對方不去履行某事。」由此延伸,嚇阻有兩種形式:
一是「拒止性嚇阻(deterrence by denial)」
相當於家裡裝鐵門鐵窗以防小偷,或車上放鋁棒以防萬一;
另一是「報復性嚇阻」相當於家裡被偷後找警察抓小偷,並把他關起來。在台灣法律系統中,嚴重偏向報復性嚇阻,卻極度排斥拒止性嚇阻。
所以大多數人一出什麼糾紛就先報警,現場出手抵抗把侵入者打傷打殘,卻可能會被告「防衛過當」。

吳崑玉:博明對台灣的重要提醒~做好「拒止性嚇阻」
美國前白宮副國家安全顧問博明(Matthew Pottinger)

但報復性嚇阻幾乎完全依賴一個更高位階,且公正的法律體系和制裁體系,且其重點不在於法律條文或和約內容,而在於更高位者的報復決心與制裁能力。即使在缺乏法律的幫派邏輯中,報復性嚇阻的有效性,也決定於某位小弟被砍後,大哥和其他幫眾要不要幫他出頭?能不能幫他砍回去?兩方數百人馬街頭對峙,然後大哥出面來喬,多出於此。比較多的結果是,被砍的就認倒楣,砍人的賠點錢算完事兒,基於雙方更大利益考量,很少演成大規模械鬥。

放到國際政治中也一樣。美蘇冷戰四十多年,核子大國間都知道真的大規模械鬥下去,將是兩敗俱傷,世界毀滅,所以盛行代理戰爭,有限戰爭,打輸的那一方只能自己認了,從未因某個地區或國家的戰爭,引發世界大戰。即使到今日,美軍可以持續軍援烏克蘭抵抗俄羅斯,但美軍不會直接派兵參戰;可以派兩條航母去地中海壓陣,也不直接下手去炸哈馬斯。

傷十指不如斷一指的「拒止性嚇阻」

拒止性嚇阻則完全是另一套運作邏輯。拒止性嚇阻先天就是「不對稱」的。我可能只是個小店面,卻可能遇上大幫派來索取保護費,不給就派棒球隊來砸店,這是「體量不對稱」或「能力不對稱」。或者我家住郭董樓下,錢權體量都夠大,卻被小偷侵入,這是「主被動的不對稱」,哈馬斯對以色列,葉門胡塞對沙烏地,賓拉登對美國,恐怖主義都是這種不對稱。面對這些不對稱的襲擊,報復性嚇阻是不現實的。想想,小國能對大國製造多少損害?炸兩棟樓而已。大國對小國雖能造成巨大損害,卻得付出龐大的國際政治和輿論代價,以色列對加薩的狂轟濫炸,就遇到這種困境。美國派兵進入阿富汗,打了二十年反恐戰爭,卻陷入泥沼,最後不得不撤出。於是,面對不對稱的威脅,唯一可行的戰略就是「彈性反應(Flexible Response)」,亦即針對從全面戰爭以降,有限戰爭以至低強度衝突,再下至灰色地帶襲擾,都有符合比例原則的應對模式與應對工具,而且還要符合成本效益,如此才能持續。所以,美軍有核武應對全面戰爭,有重裝師與快速反應旅應對有限戰爭,也有特種部隊應對恐攻。

拒止性嚇阻既然先天要面對不對稱作戰,那也就需要有不對稱作戰的戰術頭腦,出怪招來應對不同的威脅。以「小對大」的作戰而言,不是站在原地跟大塊頭硬剛,而是要想辦法逼他化拳為掌,想來抓住你的衣領,再猛回頭抓住他的一根手指,用全身力氣掰斷他那根手指,如此他就再也握不起拳頭。這段論述出自毛澤東,名為「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是老毛不斷打贏老蔣的主要心法。同樣的邏輯換邊依然適用,古寧頭怎麼打的?老共渡海需要船,國軍先把船給燒了,對岸整師共軍望洋興嘆,上岸敵軍成建制殲滅,從此共軍不敢再為意渡海,金門這七十年和平,就是靠這仗打出來的,不是談出來的。

換言之,拒止性嚇阻在戰略上雖然是守勢且以拒止為主的,但在戰術上卻是要能以十敵一,力圖快速殲滅敵軍,最好能成建制殲滅的。也就是說,共軍若要武統台灣,就必須佔領台灣。要佔領就必須先渡海,因為空運再強也不足以運送主戰坦克等重裝備,也不能源源不絕提供彈藥補給。所以,台灣防衛重點中的重點,就是主要機場與港口,阻擋其行政卸載。中長程防空火力應對的是戰機、飛彈、與轟炸機,但短程防空火力卻保留相當部份,專門對付敵軍直升機與運輸機,尤其是將要進場降落,或剛剛起飛出場的運輸機。

吳崑玉:博明對台灣的重要提醒~做好「拒止性嚇阻」
台灣防衛重點中的重點,就是主要機場與港口,阻擋其行政卸載。圖為雷霆2000火箭彈試射。(圖片由國防部提供)

雄三與魚叉飛彈打共軍驅逐艦,也許需要4-8顆才能做到「飽和攻擊」,穿過敵艦的防空系統。但防禦力較弱的登陸艦、彈藥艦、補給艦,甚至無防護的油輪、運兵船、滾裝貨輪、載運補給與兵員的商船,才是上好的待宰肥羊。經濟學人預估中國若要打台灣,可能需要比諾曼地更多船艦,將近8千艘船。諾曼地登陸動員了約7千艘船,其中只有1千艘左右可稱為軍艦。也就是說,從岸基反艦飛彈與火砲的角度來看,敵軍虎狼與肥羊的比例,大約是1:7。打光那些補給船艦,敵軍上岸也沒有用,遲早要被殲滅,那才是上好的作戰目標,就是那根最沒有力氣,最好折斷,卻能讓敵軍握不起拳頭的手指。

台灣需要大量射程在200km的精準彈藥

往深一點想,軍方人士常認為,面對敵軍攻擊,我們不能只有防禦而沒有攻擊,所以也想在實施「不對稱作戰」的同時,發展「源頭打擊」與「遠程打擊」能力,於是造出射程2000公里,可以打到北京的雲峰二型飛彈。問題是,台灣沒有核子武器,以雄三為主體的彈頭,酬載炸藥威力有限,就算造出100枚雲峰二型,分別打到北、上、廣、深,又能造成多大傷害?再進一步,就算雲峰能打到北京,共軍沒有防空系統可以截擊嗎?好吧!退一步想,如果真有100枚雲峰飛彈來進行報復性嚇阻,那要打那些目標才能造成對岸最大傷害與混亂?機場?港口?電廠?中南海?還是支付寶與微信機房?北京公安部資訊中心?各主要城市的通訊中心?造一枚雲峰的成本,可以造多少枚雄三?軍方可得算清楚才好。

美方與博明一直想提醒台灣的,正是這種拒止性嚇阻的不對稱作戰本質。那不是逼台灣買精準、大量、易隱藏的小東西,而是大又遠的好東西,買不到足夠數量也沒用,而那又會嚴重排擠有用裝備的有限預算。咱們軍方高層,很喜歡那些可以拿來做宣傳,拍胸脯以示威武的耀眼裝備,但實際上戰力有限。舉例來說,烏克蘭已有航程1000公里,可以打到克里姆林宮的重型無人機,但那能造成普丁的恐慌而縮手撤軍嗎?羅馬軍史裡經常看到,高盧野蠻人打仗前,總要敲盾牌嘶吼一陣,再一起衝鋒,但羅馬軍隊永遠是嚴密列陣,安靜的進行有效率的殺戮,而羅馬軍經常是勝利的那一方。所以,台灣建軍備戰的重點,應是有效的殺戮,而非耀眼的宣傳。宣傳是一種鴉片,是給心虛的人壯膽用的。台灣最需要的,是大量射程在200km左右,足以將敵軍8千艘船團的8成,在24小時內送入海底的精準彈藥。至於對應共軍航母與軍艦遠程封鎖,那需要潛艦、戰機等正規載台來處理,更需要盟軍的支援。

吳崑玉:博明對台灣的重要提醒~做好「拒止性嚇阻」
台灣必須思考:就算造出100枚雲峰二型,分別打到北、上、廣、深,又能造成多大傷害?(本報製表)

博明言談中更重要的是,沒有必要而意圖發動戰爭的一方,通常皆因過度樂觀而發動戰爭,嚇阻戰略的重心,就是打掉他這種樂觀的幻想。對於一個小國而言,足以打斷他一根手指,讓他去領殘障手冊的能力,便是戳破樂觀泡沫的主要工具。近日指責美國在全世界挑起戰爭,罵澤倫斯基導致俄烏戰爭的人們可能沒搞清楚,烏克蘭親歐遠俄,是人們選擇自由,排拒奴役的結果。烏克蘭2004年就發動過橘色革命,2013-14年又發生親歐盟的廣場革命,趕走了親俄的亞努科維奇,引發俄羅斯侵佔烏東與克里米亞,雙方戰爭十年直至今日。真正該譴責的是侵略者普丁,而非澤倫斯基。美國、西方世界、與澤倫斯基最大的錯誤,不是支援烏克蘭對抗俄羅斯侵略,而是用現代裝備武裝烏克蘭的速度不夠快,數量不夠多。而烏克蘭的主要錯誤,在於虛偽的安全感,覺得在西方保證下,普丁應該不會貿然派軍侵入烏克蘭,因此沒有做好應對全面戰爭的準備。

和平與戰爭之間,並沒有一條明確的鐵絲網或分隔線,那幾乎純粹是一種力量的擠壓,而不是凌波微步式的跳躍騰挪。戰略思維的重點,永遠是「How to do it?」而不是一直在穿西裝與穿軍服間纏繞糾結,父子騎驢,結果正確的步伐,一步都踏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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