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不可集專欄
當「提議修反滲透法涉犯反滲透法」
余可及／資深政治記者
關於「反滲透法」到底應不應該修，近日成了藍綠攻防焦點。由於國民黨釋出此議，是在馬英九訪陸「馬習二會」、且呼籲該修此法後，因此就讓綠營撿到槍，直指國民黨與中共「聯手弱化國安防火牆」、「用民主摧毀民主」。但是，問題的核心真的是在「用民主摧毀民主」嗎？
「反滲透法」的制定，發生在蔡政府「抗中保台」最高峰的2019年底。同年稍早，還通過刑法、國家機密保護法、國家安全法、兩岸人民關係條例等被稱為「國安五法」的修正。雖然相關法案裡，有「境外勢力代理人法草案」並未完成立法，但「國安五法」和「反滲透法」的修正、訂定，無疑是對兩岸交流的某種箝制。
當然，這種箝制合理與否，在藍綠眼中各有不同解讀。站在藍營角度，兩岸交流有助於促進共識、互惠、和平，是應該鼓勵而非箝制的，更不能隨意入人於罪；但站在綠營角度來看，中共對台灣有主權野心，而且不排除動武，所以自然要格外小心謹慎，至少應做到台灣自己的人民、資源「不為對方所利用」。平心而論，這兩種說法各有道理，但如何平衡，就是大問題。
「反滲透法」的爭議之處，其實不在其太過嚴格或鉅細靡遺，相反的，問題就是出在太過模糊、抽象。從頭到尾，只有12個條文。所謂「滲透」的定義，限縮在違反政治獻金法、遊說法、集會遊行相關法令及選罷法相關法令上，換句話說，就是高集中在「政治事務」層面。由此觀之，很難說是「無限上綱」。
但此法最大的問題，在於對「境外敵對勢力」和「滲透來源」的定義。舉「滲透來源」為例，舉凡所有「境外敵對勢力之政府、所屬組織、機構、派遣之人、政黨、政治訴求目的之組織團體、以上定義所設立或實質控制的組織、機構、團體或個人」，都算在「滲透來源」內，就不得不說是「包山包海」了。
因為以中共對其內部的控制力來看，不管是公、民營或學術單位，要認定其被中共「實質控制」都並不困難。所以只要與對岸接觸，要避免踩到「違法」紅線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既然無法避免踩到紅線，接下來的問題，就只是「檢調辦不辦」而已了。
就以這次修法之議舉例。國民黨說要研修反滲透法，發生在馬英九訪陸與馬習會之後，而馬英九又確實呼籲應該修反滲透法；幾乎同一時間，大陸官方也公開表示「反滲透法是惡法」。因此如果要入馬英九和國民黨於罪，就是馬英九和國民黨「受到敵對勢力指示、委託」，從事修法的遊說工作了。
從反滲透法的角度看，這樣的違法論證是可以一步到位的；但是從法治層面來看，卻非如此。國民黨與大陸官方主張相同，是因為受到委託、指示？或者是只是有相同的政策觀點？又或者都只是基於反滲透法妨礙兩岸交流？因此，一旦進入司法程序，除非確實發現有對價關係，且又直接受託或指示，否則幾乎都只能靠法官自己的自由心證決定是否有罪了。
去年選戰期間，檢警調以反滲透大辦各地村里長接受招待，赴大陸旅遊的案件。實際上，就是在「舉證」的難度上找破口，藉由「招待」的事實，鞏固「滲透」的指控。但要完成入人於罪的拼圖，還是需要舉證「受指示做事」。於是到最後，還是得回到對言論、政治立場的審查。對任何法官來說，這都是莫大的挑戰。
反滲透法的問題不小，但民進黨的大張旗鼓「反修法」，其實也是搞錯的重點。截至目前為止，國民黨的進度也僅止於「送交智庫研究」而已。從過去經驗看，「送交智庫研究」只是「敷衍」的託辭，即使真的研究出必須修法的結論，何時端出來是未定之天，國民黨立院黨團是否埋單又是另一個問題。如今的國民黨，最怕的就是紅帽子，合理來看，可以打的議題很多，應該是不太敢觸碰到這個敏感的問題的。
但不敢觸碰，不代表問題不存在。即便從民進黨「箝制兩岸交流」的政策目的來看，現行反滲透法也是不及格的。當初的大張旗鼓，如今只能辦辦村里長到大陸旅遊，而且還不一定能成案，無異就是最大諷刺。且當「呼籲反滲透法應該修法」，也成了「涉犯反滲透法」時，更證明這部法律有多荒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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