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立雄等於已對中國展現了「戰略清晰」的態度。(張哲偉攝)
剖析顧立雄
「台海封鎖戰爭行為說」
倪世傑 ※政治評論人
圍島、封鎖台海,係中國領導人通過加劇緊張局勢表明他們致力於實現自己目標的手段。這可能是恫嚇,但也可能是侵台的前奏。當解放軍封鎖台海,台灣實施軍事反擊的時空條件將更形緊縮。國防部長顧立雄於23日在立法院接受質詢時界定了中國對台灣「戰爭行為」的條件:如果發動符合國際法(按:《聯合國大會3314號決議》)上的封鎖,就屬於戰爭行為,國軍將進入「應急作戰階段」。顧部長不打模糊仗,對中國展現了「戰略清晰」的態度,這是相當值得國人肯定的;同時,這也是顧部長釋放「劃定紅線」的信號:未來,倘使中共發動「恫嚇」或「作戰」性質的封鎖台海行動都將逼使台灣往「全面作戰」方向挪移。這個信號展現了民進黨政府的決心,也呼應了外交部駐美代表俞大㵢日前接受美國福斯電視台專訪表示「中國加大侵略,台灣民眾已準備好作戰」的國際聲明。
戰略清晰中的克制與審慎
中華民國國軍戰備分為二時期、三階段。分別承平的「經常戰備時期」與危機時的「防衛作戰時期」。防衛作戰時期又可分為「應急作戰階段」與「全面作戰階段」。應急作戰階段是全面作戰的前奏,具體項目有動員令下達與預判敵情進犯徵候;全面作戰階段則是敵進入台海中線後開始交戰。由此觀之,顧部長將封鎖台海列為應急作戰階段的條件,實為在清晰中仍保有模糊性、克制與審慎並蓄的政策方向。
首先,之所以是克制的,在於解放軍跨越台海中線已經現在進行式,所差者僅在數量上以及是否試圖封鎖台海。換言之,如將是否「跨越台海中線」視為從應急作戰階段到全面作戰階段的依據,隨著共機、共艦頻繁性、常態性的跨越,該項區分已經失去了現實的意義。迄今沒有一台跨越台海中線的共機被國軍攻擊的原因,中南海也明白,只要是載人載具被擊落,衝突必將劇烈地升級。除非已經決心一戰,國家領導人必需經常保持克制以避免戰爭,尤其是在高風險情況下。因此,避戰是顧部長保持克制的原因,其基礎則是蔡英文前總統的「兩岸互不隸屬」與賴總統的「新祖國論」,在國際地緣政治中所展現「不示弱」的堅定態度。令人費解的是藍、白營持續性地將台灣總統的「堅定」詮釋為挑釁中共,將對北京搖尾乞憐當成是小國謀求和平的政治智慧,是與「以力量締造和平」(prace through strength)的民進黨政府政策最大的分野。
再者,之所以說是審慎,在於衡量當前的國際環境,對台灣其實相當不利,遠非如國安院執行長李文忠所言「天下圍中之勢已成」。確實,這一年來包括美國、加拿大、荷蘭、德國、英國以及法國等國家皆派遣軍艦穿越台海,但我們很清楚,往第三個年頭邁進的俄烏戰爭已讓他們惶惶不安,加上左、右翼威權主義政治勢力在民主國家內部大肆擴張,正所謂「內憂外患」紛至沓來,台海硝煙瀰漫時,歐洲大國應無暇他顧。在印太區域,與五次明言一旦中共武力犯台美國將會出兵護台的拜登總統相較,賀錦麗並未展現出相等的決心,而川普更是絲毫不遮掩對台灣的厭惡情緒;雖說日本自民黨石破茂政府仍奉行「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的政策方向,但民間社會不願日本參加海外戰鬥的意見仍是主流;韓國尹錫悅政府則是擺明著說,對朝鮮的擔憂使其不願意讓駐紮在其境內的美軍在朝鮮半島以外採取任何行動,所指的就是台海衝突。換言之,台海發生衝突,這些民主國家大概率傾向將軍事力量保留在國內自我防衛。當俄羅斯、中國、朝鮮與伊朗等大陸型東方專制主義國家結盟/結伴在一起,民主國家的態度反而越趨保守則是不爭的事實。
眼前重點在於,在D-Day發生之前,民進黨政府能夠端出多少韌性國家的建設並且落到實處。(攝影:陳愷巨)
俄羅斯與中國的備戰經驗
在中國發動的三次「聯合利劍」軍演後,當前與此後的一段時期應被界定為往戰爭狀態一步步接近的「戰爭動員階段」。在這個階段中,我們需要做些什麼?除繼續進行軍事現代化以外,我們不妨看看俄、中兩國過去幾年做了哪些戰爭準備。
俄羅斯在過去十餘年間將國民經濟打造為戰爭經濟體。以獨裁者普丁為首的國家機器高度整合國家的經濟結構與軍事上的需要,政府加強經濟管控和中央計劃的執行,提升大型國有企業和軍事承包商的地位,更大比例的國內生產總值分配給軍事部門,旨在資助戰爭、支持軍事工業並補充裝備損失,並協調許多企業的任務從生產民生物資轉向軍事物資的生產。在經濟端,俄烏戰爭後,歐洲國家對其出口的石油與天然氣展開禁運,旦俄羅斯的這兩項物資帶來的收益依舊能夠通過印度與中國長期、穩定地購買得到實現;即便西方國家將俄逐出SWIFT,但這項經濟制裁的成效亦似乎相當有限。但經濟制裁仍然干擾了供應鏈,特別是對現代戰爭至關重要的高科技零部件和精密儀器的供應,這直接阻礙並放緩先進武器的生產,俄羅斯因此只能採用較為老舊的武器因應,朝鮮與中國在支援俄羅斯方面也有一定程度的貢獻。餓死的駱駝比馬大,地大物博的俄羅斯充分地展現了「韌性」。
在中國這邊,自習近平執政後,中國政府重新拿回對經濟系統的強大控制力,尤其在能源、資通訊與物流等關鍵領域,這使得中國政府能夠迅速轉變生產優先項目,集中資源應對戰爭需求。這表現在2015年後大力推動旨在促進軍事和民用技術的共同發展,以提高國防工業和經濟的效率的「軍民融合」戰略,使中國的民用經濟能夠在必要時快速轉向軍事生產;在西方世界主張「去風險」的壓力下,中國強調經濟的自給自足和側重「內循環」的展戰略以降低對外部資源的依賴,這與戰時經濟的自我防衛性質相仿;更不消說當前中國的武器發展與生產能力已經到了令美國也不得不警惕的地步,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國防與安全部主任Seth Jones於10月2日在《外交事務》(Foreigh Affairs)刊登的〈 中國已經準備好作戰〉(China is Ready for War) 一文已充分說明,本文不再贅述。此外,中國的戰時經濟體制展現在物資的準備與分配的社會動員系統。2022年底以來,中國就持續且大量地從國際進口黃金、石油與糧食這三項戰略物資,除石油外,黃金與糧食國際價格上漲都與中國的蓄意囤積相關。中國在新冠肺炎期間長達三個月的「上海封城」期間具體地運作了衛生資源的平戰轉換以及糧食等民生必需物品配送的社會網絡,累積了得來不易的經驗。
台灣還剩多少時間?
民主集團國家過去因未體認到俄、中這兩大威權國家已準備好將自身轉骨為戰時經濟體制,直到最近幾年才開始通過一些殘補式的政策企圖補救。像是美國在第一、第二島鏈重新建設二戰後逐步廢棄的空軍基地,美、日準備通過「呂宋經濟走廊」強化盟國的軍事與經濟發展的一體化建設,以及台灣政府甫推動的農地復耕、增產甘藷等雜糧作物的「戰時糧食安全計劃」皆是如此。然而,急就章式的、缺乏「頂層設計」的計畫終將被對戰爭情境毫無準備的民意—還不需要等磨刀霍霍的紅統/白/藍特定政治人物出手就被各個擊破了。教育部長鄭英耀不就在國民黨立委的質詢下硬生生地將「戰時狀態青年服勤同意書」給吞了回去?
《 2022年美國國防戰略》( 2022 U.S. 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將「韌性威懾」(deterrence by resilience)的界定為「抵禦、戰勝並從干擾中快速恢復的能力」(第8頁),國安院研究員李冠成提出戰勝即「迫敵奪台任務失敗」的觀點說明了抵禦的目的,但我們其實缺乏的是社會層面抵禦的信心與建設,即從民眾心理上與物資動員上從干擾中迅速恢復的能力。在D-Day發生之前,民進黨政府能夠端出多少韌性國家的建設並且落到實處?畢竟,能夠準備的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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