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化民》和平才是國防大戰略
2017年03月29日 中時電子報
帥化民（作者為立法院前國防委員會委員）
何謂戰略？我們的國家戰略是什麼？
戰略有大小有層次之分，不容混淆，亦不容胡亂引用。大戰略是國家層級的「安全戰略」。「重層嚇阻」只是軍事戰略的一小部分。軍事戰略之下為戰術、戰鬥的層級。國家大戰略往下要有指導，而各下級戰略要能往上支持，否則就是空談，只是囈語。
今天「四年期國防總檢討」（QDR）所謂「重層嚇阻」，只是舊略翻版，迎合蔡政府的話術而已，蔡政府默許之。孰不知，「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今天這種軍略，就顯示蔡政府國安團隊，對國家安全缺少認知，亦沒有大戰略規畫。
國家面對戰爭的威脅只有四個方向可供選擇，「戰」、「守」、「避」、「和」。大戰略方向一旦擇定，對國家政、經、軍、心四個領域要下達正確的戰略「指導」，把全國資源、組織、機關整合起來達成國家目標。
大戰略包括政、經、軍、心四略，其中經濟戰略與軍事戰略最為重要，兩者有相互依存的關係。經濟戰略成功則國富民強，才能整軍經武；軍備強了，才能支持國家經濟勢力的擴張。最明顯的例子，就是今天中國、美國在南海、東海的競逐，就是兩國在經貿、地盤勢力的爭奪，是霸權之爭。
中華民國夾在兩強之間，我們的戰略選項是什麼？選錯以後是「戰」？是「守」？是「避」？是「和」？政府迄今未明白表示，總統、內閣、黨團其上下言行亦不一致，現就諸略的利弊得失分析如後：
首先言「戰」：
請問面臨威脅時我們啟戰指導是什麼？一旦憑著部長主動出擊開了第一槍，那後面的終戰指導又是如何？
既然談到論戰的戰略，看看春秋戰國在700年間，群雄爭霸所發展的大戰略，足供吾等參考借鏡。蘇秦、張儀的合縱連橫、遠交近攻、各個擊破之術，俱為經典之作。以此再看今天中、俄、美、日、北韓、南韓不亦是各搞軍事同盟，各搞遠交近攻之策。中華民國跟他們既無邦交，亦無協防之盟，如果選錯邊或被迫加入亂局，猶置身大象群中被衝撞、被踐踏而亡矣，而且還有被大國利益交換出賣的悲慘命運。所以我們不能求戰，亦不能協戰，更無啟戰的能力，即使啟戰亦要看國際大環境巨變（如大國崩解後）和自己有實力，才能言「戰」。
再說「終戰指導」：
大家都知道，國軍現有武器裝備面對大型作戰是不具嚇阻能力，國防部所謂「水泥森林城鎮作戰」，這種類似日本的玉碎式嚇阻，塞班島、硫磺島5萬日軍全數犧牲，雖然壯烈，卻換來2枚核彈，廣島、長崎數十萬百姓傷亡，日本投降了。國軍將士縱然有赴死決心，有壯烈犧牲氣慨，打到全民參加城鎮巷戰，那2300萬同胞可就玉石俱焚。請問這種戰略值嗎？能嗎？願嗎？
所以政府國安團隊、國防部必須要有「終戰指導」。以前大家忌諱終戰，那是有「降」的意味，故避而不談，其實止戰未必是降，降未必是亡。
18世紀奧地利軍力嬴弱，面對法、德、俄諸強，戰而必敗，但戰敗後外相梅特涅卻以卓越外交談判，利用列強之間矛盾，簽訂合約，確保奧地利既未受戰火之摧殘，奧國的國祚亦得保存而未亡。這是繼終戰指導後續非常積極的作為，成就一代名相。滿清末年李鴻章在甲午戰敗，背負一身罵名下，以「門戶開放」之策，讓侵華各國列強相互制衡下，免除清廷立即覆亡之危。可見終戰指導在國家安全大戰略中是非常重要，而必須精心鑽研，這才是保國衛民的大戰略。終戰指導對外可以祕而不宣，但對內不可無知亦不能無備。臨事無為，那人民就要萬劫不復了。
再談「守」：
台灣海峽原為防衛之天塹，但因對岸軍力暴增，國防科技現代化而逐漸抵銷天塹的功能。所以20年前的「有效嚇阻，防衛固守」戰略已不敷使用。蔡政府所主張國機、國艦自製，姑且不論資金籌措、技術來源如何，光是研發、生產、量產，那也得等20年才能看到成品。問題是共軍在這20年不會閒著等你，到時只怕兩岸軍力的差距會拉得更大，看看兩岸國防預算差距可知矣。
再說購買美國現代裝備作戰力提升。回顧最近的軍購案吧，派里艦是美國海軍汰除淪為靶艦。而共軍現有35個船塢，新一代戰艦像下餃子般落水；F-16A/B是美國停止生產線的飛機，將來零附料件都無法供應的老舊機種，國軍花大價錢改裝雷達，改稱F-16V，號稱可以與共軍匿蹤殲-20戰機相抗衡，你相信嗎？
美國對台軍售，背後最大陰影是美國根本不肯供應台灣尖端武器，它是擔心兩岸統一後這類高科技會流到中國手中。所以最近謠傳川普將釋出10億美元軍購給台灣，卻未必是我們真正所需。無論外購或自製，都是軍備競賽無底的錢坑而已，龐大軍購金額對我戰力提升無多大效益，只是圖利給雙方軍火掮客、政客而已。台灣要守備，當然需要購置或自製的武器，問題是先要確認對台2300萬同胞最具威脅的武器是什麼？
大家耳熟能詳的共軍巨浪長程、洲際核子彈道飛彈，那是打美國的；東風各型飛彈千餘枚，這種中、短程距離導彈是大陸針對東南海域，對付美軍機、艦的「反介入」。這是解放軍所發展近海「拒止戰略」抗擊來自美、日海、空軍的威脅。當然也可以勻出幾枚東風導彈攻擊我軍事指揮中樞，或是行外科手術般斬首攻擊。我以價值600萬美元2枚愛國者攔1枚45萬美元的東風，已是極不上算的交易，面臨敵飽和攻擊亦無效。但大家忽略了共軍現有A-100、A-200、A-300非常廉價的多管火箭，經過四代改良，用GPS導航及GATSS數位接受器，飛行距離超過300～400公里，精度可在50公尺以內命中目標。飛行中不受彈道慣性影響，可以轉折，這種火箭遠比飛彈價廉，上千枚可部署在大陸東南沿海，一陣齊射下，台灣西海岸化為煙燼。
今天台灣在美軍火商鼓吹買反飛彈，利用台灣同胞軍事上無知，去購買多套愛國者或薩德這類超貴的武器是無益的浪費。國防部應該誠實面對真正的威脅，謀求解策。今天政府及全國軍民都誤以為有了美國軍售就可以提供台灣安全保障，這種迷思替代了國防以「人」為本的建軍、建力真正該努力的作為。
再談大戰略的「避」：
盱衡當前國際局勢，北韓核武引發東北亞空前緊張局面，美軍22000人的航母戰鬥群已逼近東海演習，灰鷹無人機、三角洲、海豹等特戰突擊部隊納入演訓，這就是斬首金正恩，現在正在上演的軍事演習只是項莊舞劍的前奏。美國國務卿提勒森訪中為4月中、美兩國元首會晤鋪路，會商對北韓制裁是用軟或用硬手段，剷除金正恩這個禍首。美軍顧忌的是會不會促使中國解放軍二度入韓，引發韓戰；中國顧忌的是美軍率領南韓突近到鴨綠江畔，直逼中國東北邊境。中美雙方都面臨北韓制裁方式以後中美的武力戰、貿易戰攤牌困境。
以川普、習近平2位強勢領導人對北韓危機各有其打算，亦各有顧忌。川、習會談談什麼？無從臆測，我們姑且用兵棋推演來演示朝局危機後續發展。因為今天美軍單純用斬首金正恩，只要灰鷹或海豹等特戰突擊小部隊即可，何需動用22000多人的航母戰鬥群及陸戰隊，擺在朝鮮東海岸附近。
無論斬首行動是成功或失敗，北韓必定會立即攻打南韓首爾，南韓也必然揮軍北上反擊，加上東邊美軍登陸夾擊下，北韓極有可能一夕崩解。因為金正恩治朝劣跡太多，南韓完成統一，美軍勢力可以直抵鴨綠江邊，這是中國絕不可能接受的局面。如果中國出兵援朝，又直接發動了第2次韓戰，這是美軍所顧忌；如果北韓崩解慢，中國援手快，而且接替了北韓軍政大權，那中美之間還有得談，或停火或共管；如果金正恩倒台太快，中國不能及時掌控北韓殘局，讓美軍整個攫取韓國，中國陷入極不利局面時，中國極有可能因襲中國古老戰略以「圍魏救趙」之計，突然出兵襲取台灣。
無論是2天或2周奪台，美軍已無法及時反應。台灣一旦失守，太平洋門戶洞開，美、日聯盟圍堵中國大戰略瞬間瓦解。而且就中國解放軍言，反圍堵戰爭是打日本容易還是打台灣容易？在中國而言，一石三鳥，既達成武統、又突破大洋的島鏈圍堵，又解決韓戰的僵局。美、日都承認「一中原則」，美國援台師出無名，而且朝鮮戰局未了亦無力援台，中方在此又扳回一城。莫以前文兵棋推演出自臆測，戰爭以奇襲為尚，在大國博弈棋局裡，就軍事戰略、戰術言，這都是極有可能的選項。
基此，我們面對這種隱匿潛存的危機不可不防。風暴來襲前，往往是最平靜無聲的，所以當前面對朝鮮危機我國亦應保持高度警覺，謹言慎行以「避」為上。既不選邊站，亦不用仇中，去刺激中國，保持沉默是為上策，島內紮紮實實建軍，積極有效的備戰，是為防衛守勢作戰的基本功夫。
最後再談「和」：
前文所述戰、守俱是以軍事力量來捍衛中華民國2300萬同胞的存亡，那是不夠的，空言嚇阻自欺都不夠，何以欺人。大家都忘了大戰略裡面還包括政治、經濟、心理四略，卻未能有效運用來保台。
首先談政治戰略：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華民國憲法、九二共識、一中各表這都是過去10年兩岸和平的基石。如今以隱性台獨揚棄兩岸和平氛圍進入冷和僵局，甚至引發中國即將要發展統一法，這是政治上已顯現危機；再談今天老共為什麼不出手？是大陸反貪腐、抗美、日圍堵、發展一帶一路的大戰略未竟全功。台灣問題並非立即求解之時，所以先關上海基、海協大門仍留下和平發展之窗。政治上能否和解，操之在我，卻棄而不用，其代價卻有不可承受之重。
經濟戰略：兩岸經貿已發展了十餘年，台商在大陸已初具規模，急待隨同一帶一路發展歐、亞、非及中南半島之商機。如果兩岸經貿合體，不僅台灣經濟成長受益，亦免除中共犯台造成中國經濟上自損之危。如今我以「新南向」經濟戰略放棄大陸及東協市場，徒使中共的「窮台」戰略得逞而已。商人算盤打的精，他們會自選出路，政府的經濟戰略能走錯嗎！
最後談心理戰略：在過去數十年間，台灣經濟繁榮、民主、自由、人權及民眾敦厚有禮的人文及文化素質，一向是大陸14億同胞所嚮往、所稱羨的目標。如今大陸經濟崛起，人民自信心增強，民族主義及意識型態高漲之際，對台獨及媚日行為深痛惡絕。仇台心理正在發酵，鷹派武統聲浪不斷，我們失了大陸民心，這也是兩岸潛存巨大危機。所以文化及民間交流、善待陸生等一切有關和平發展的心理戰略是不能輕易放棄的工作。
今天筆者為文並非唱衰國軍，反而非常痛惜國軍淪落在政客、藍綠媒體、名嘴嘻笑怒罵的困境。榮譽感、存在感、價值感一一滑落下，將來如何執干戈衛民。
我只是一個研究戰略的人，把戰、守、避、和的戰略從嚴從難做最壞的打算與分析。大家只看到軍事戰略，而忽略了國家戰略。唯有政、經、軍、心四略皆備才能有國家安全。對戰、守、避、和的指導正確，我們有限國力才能發揮功效。
國防部的軍略白皮書亦不能隨口迎合層峰之所好而草草為文，那會導誤總統做錯誤的選擇。我們亦看到蔡總統已警覺到國軍的危機，頻頻巡視國軍部隊多達數十餘次，想要恢復軍人榮譽，其實表面功夫難以抵銷沉痾已深的軍中文化。而民進黨團、媒體羞辱國軍與總統愛護軍人的言行反其道而馳，造成軍人只感覺到國家假裝愛軍人，軍人亦只能假裝愛國家，混碗飯吃罷了，一臨戰爭圖窮匕現就晚了。
民進黨已經全面執政，政權能否維繫，在於蔡英文4年政績表現。將來藍綠內鬥愈劇，外患必至。坦言之，以當下國軍戰力與軍事戰略是保不住台灣的安全，「避」是短時間權宜措示，就長遠看「和」是上策，「和平發展」是兩岸人民最大福祉。趁兩岸猶未全盤破局前及時轉向，亦是一念之間之事，大戰略的大方向選對了，再務實的執行，就能確保台灣人民的生存與中華民國國祚存續。蔡政府務請再思、三思。孫子所呼喊的「兵者國之大事、富國才能強兵、慎戰」餘音猶在，能無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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