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莒光園地 2014.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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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軍有救嗎?(一):弟兄演很大

2017-09-16 方格子

周偉航 我是人渣文本周偉航,我要做一個超小型媒體「渣誌」,渣誌不是新聞評論媒體,而是以深入論述為主的知識性媒體。你可以視它為具有網路版與紙本的一人雜誌社,我預計每年推出50-60篇左右的網路版文章,以及2期紙本雜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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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一直說要開的新系列,現在終於等到檔期了。在這個系列中,我會來探討台灣國軍的當前困境,以及如何改造國軍來因應當前台灣的國防需求。

先來講結論。在這個系列中,我會反覆闡述說明或證明以下的各項主張:

我的第一個主張是沒有必要籌建新軍,而是就現有國軍來進行結構改造,將過去由單一出身將官團主導的狀況,改由隸屬參謀本部,出身多元的軍官團來做為國軍最高的主導者。

我的第二個主張是持續精減人力,將缺員、武器妥善率不佳的地面單位再次整併,三個軍團整合為二或更少。可保持現行四個月義務役,就算要恢復一年期兵役,這些兵源一律只配發原屬後備的步兵師,海空軍及野戰陸軍要走向純志願役的人力編制。

第三個主張,是強化與美日的軍事整合,更專精於某些「角色分配」,強化特定高科技武器的發展與建軍方向。因為相對主要敵手,台灣必然為小,只能採取像招潮蟹一樣的特殊演化策略。

第四個主張,是思想教育的部分,放棄一切主義路線,單純走利益共生的論述,強調給養均來自台灣人民,任何個人意識形態都無法對抗這種契約責任,並予以嚴懲。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延伸的主張,我也不是一篇就談一種主張。這些主張的理由,將會在之後的系列文中有更完整的論述。你當然可以反對這些主張,但如果想讓你的觀點比我更夠力,那你就必須找出比我更好的理由才行。

不同之處

那我要怎麼談呢?又會和其他人談有什麼不同?

在台灣談國防的第一種人,是軍武宅。他們熱愛軍事武器,或是戰術戰法,有些人則主要投入生存遊戲等活動。他們會對國軍與國防提出很多高見,但我和他們有一個關鍵的不同:我對於軍事本身沒有熱愛。

軍事活動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手段,是用來達成特定目的之工具,在價值地位上沒有特別崇高,也不是多偉大的「精神實體」(神),是為了人來服務的。所以國防或軍事是比較利益,如果不比其他工具更有效,就應該調度資源到別的地方去。「先軍政治」一定是錯的。

在台灣談國防的第二種人,是大多數的義務役退伍軍人,這些人在服役期受苦受難,或是浪費人生,因此也對國軍有頗多負面看法。他們或許能傳達出基層單位運作的實情,只可惜往往見樹不見林,因為職級關係,看不到國軍在總體層次的架構,因此若要談改革,也多半只有治標不治本的主張,或是脫離真實運作狀況,難以說服專業者。

在台灣談國防的第三種人,就是軍職出身者,與從屬於國防體系的文職。這些人因為保密因素,多半是退伍之後才會發言,但這也讓他們的發言落後於國軍的現狀,又或因為所屬單位的差異,以及軍種、兵科本位主義的影響,同樣也有見樹不見林的困境。

當然,他們看到的樹,比第二種人是多了一點,可是和國軍這有二十萬棵樹的森林相比,那種幾千棵的,還是退下吧。此外,這些人除了軍事,各種領域的知識也經常不足,難以提出有說服力的政策性意見,通常還是基於個人的偏好。

第四種呢?這第四種人,是有意見,卻不會或不能講話。他們是現職的軍士官與常任的文職,老練,也還願意持續為國軍付出。但他們因為職務在身,不能隨意開口,正是有苦難言。

而我呢,就是要幫這第四種人講話,所以我講的,將不只代表我的個人意見,而是從當前國軍基幹角度出發,針對十年,甚至二十年長期發展規劃的看法。

這些觀點不能簡單歸之於某流或某派,我會盡量將這類的資訊建構成總體、去個人利益、去派系、去軍種兵科出身背景的說法,是由「國軍做為國民的一種工具,是為了實現國民的共同目標」這樣的立場出發,所提出的批判與建議。

簡單來說,我把許多現職或與國防相關的熱心工作者的意見,整合成這個系列,所以別有所本,也有我個人調整,系統化之後的部分。這些批判與建議的具體內容,包括了人力問題、國軍體制、軍事武器、部署安排,與國際戰略等各主題。

而在一切開始之前,我要糾正一個錯誤的觀念,這個觀念很多人都有,那就是:

「國軍沒救了。」

救個屁

我不認為國軍沒救,因為根本沒有救不救的問題。國軍是用以滿足國防目的工具,目前看來還勉強堪用。為什麼?

因為如果不堪用,早就打起來了。

一個勉強堪用的工具,離「好用」確實是有段距離,而要從堪用到好用,需要的是「改良」。完全不能用,已經徹底失靈了,才需要砍掉重練。

國軍在情報、飛彈部隊、空軍、海軍艦艇等各方面,目前看來都還運作得OK,飛機有在飛,船能開出去又回來。雄三還可以誤射呢,還真的貓中漁船。雖然是個悲劇,但也證明那東西真的能用,而且是整組都能用,就是管理體系可以再精進。

而要改善管理體系是最容易的,只是之前大家都採方便法門,沒認真弄。真要進入總動員,一兩個月就能進入狀況。但如果是武器未夠水準,那你準備個兩年都還是不行。

陸軍和海陸就有這種問題。除了用來秀的部隊之外,大多數的部隊都不在「狀況內」,這和裝備及人力結構有關。和可以依賴現代武器系統的海空軍相比,陸軍需要以大量的技術、經驗和指管訓練來維持戰力。當然武器的妥善率也是個問題,但根本沒辦法調動的部隊,就不用管妥善率的問題了。

沒辦法調動?什麼意思呢?

最近有個敦克爾克大撤退電影,各位可以去看看。他們是把所有重裝備都丟了,然後大家組織起來逃跑,這就沒有裝備妥善率的問題了吧?

那如果現有陸軍(三大軍團)和海陸的三個旅,要扔下所有裝備來移動呢?以步行移動敦克爾克當時的100公里呢?如何做到?

很難。大概就幾個用來秀的部隊可以動得了,其他各部隊可能連人在哪邊都搞不清楚,別說是在沙灘排好隊了。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為目前負責管事的軍將官團很清楚,真要打仗,這些陸軍和海陸派不上用場,只要維持一些可以處理小規模空降部隊的必要戰力就好了。因為共軍不太可能登陸(理由我在許多地方提過,之後看狀況補充說明),所以地面部隊擺個pose就好,國軍更不太會有主動去登陸海灘的需求,所以海陸也只要會看大門就好。

因為目的性、需求面不高,這些部隊的指揮管制訓練就沒有抓得非常緊,「能看」即可,別出太大的包就好。相對來說,空軍和飛彈部隊如果太誇張,掉下來會出人命的,那就不只是好看,更要「看好」。情報單位和老美連動,容不得你擺爛,海軍也是整合在戰區之下,所以各方面來講也都還算OK,就潛艇不夠,所以一直拿這當梗。

那陸軍應不應該改善?當然需要,但絕對不是用「救」這個字。一個龐大的體系因為資源不足而運作困難,那當然就該縮編。可是陸軍為什麼縮不掉呢?

因為陸軍的軍將官編缺太多,「縮了」就擋人官路。雖然之前裁軍裁得很兇,但還是有一大堆內部編制其實是師的旅。但幸也不幸的地方是,因為陸軍官校招不到人,軍官團未來將會自然縮編,而步兵單位也就非縮不可。

若讓編制減少,武器集中,妥善率自然上升,就算你保養得再爛,也還是會實質上升。一個單位的熟練士官與上兵也會增加,真正能打的部隊也會變多。你現在把人分散在一堆滿是缺額的實兵單位,甚至分到根本沒人的舊後備現步兵旅,當然就會走不到敦克爾克。

但如果你一個連有十個上士和士官長,上兵有五十個呢?排長四個都滿呢?一定走得到吧。現在你只有一個排長一個士官長,然後班長全都下士,而且才五個,加上一堆四個月的兵,那當然走不到。

這個解決方案並非我的嘴砲,而是主導軍令的軍官團已默默在做了。有些陸軍和海陸單位(就是我前面說能秀的那些單位)是編得滿的,那些單位自然成為裝備人員集中過後的精華。而最後的一年義務役往往會編去這些精華之外的缺員單位,當然就會亂成一團,讓人覺得「國軍沒救了」。這就是我說的見樹不見林。

這種單位的指揮官呢?也是有人只看到缺員、缺裝備的部分,看不到那些滿編的部分,就在那嫌東嫌西。那就整組裁掉呀!併給別人,不就OK了?

「重徵義務役,塞滿這些部隊呀!」

找那麼多人來幹嘛?你是要打誰?要跑的戰術是什麼?你一個步兵旅(非機步旅)展開有多大的正面?你要這麼大的正面幹嘛?

這位指揮官,我看你的面相,就是一臉想要高階軍官編缺嘛!想用大量的基層去撐出軍官缺嘛!哪裡是要從事戰鬥任務呢?

日本用一個軍團的編制守整個台灣那麼大的地方,雖然有點吃力,但台灣弄那麼多陸軍旅是要幹嘛?還要硬塞到滿員?玉碎作戰?

不要騙人了。不是說你要騙百姓,百姓本來就不懂,而是軍官團裡頭明明就有人講過這個理念,知道這理念,結果退伍出來就裝不懂。

有一塊錢,就做一塊錢的事,有三塊,就做三塊錢的事。現代戰爭裡,義務役那種短期訓練造成技能不佳的兵,根本沒啥直接幫助,只能當成輔助人力,那就專心發展應有及現有的志願役部分。

工具就是要好用,除了好用、有用之外,沒有其他的標準。

好用

那什麼是好用?有用?

這又要繞回本系列的內容安排。從人力選用、體制設計、武器取得,以及戰術與戰略,都牽涉到「用」的概念。我們會一直圍繞著成本效益打轉,也會適時提醒「目的性」,也就是這種工具的目標。

那國軍這種工具的服務目的是什麼?

目的性可以分很多層,也可以分主軸和邊陲的。我這樣講好了,國軍最基本的目的是避免戰爭發生,進階一點,就是讓中共施壓時,台灣政府可以反施壓,再來就是真實發生大規模武裝衝突時,可以取勝。

但國軍也可能有其他的存在目的,像是「擴大就業」。現在十幾萬的志願役就至少讓青年失業者少了十萬以上吧。而且國軍現有的人力不少來自社會底層,又會有「社會福利」的意義,讓他們在服役期間,連同家人可以過著相對穩定的生活。

當然,國軍存在所帶動的軍工產業與相關食衣住行等軍需品的消費,就不用講了。反正預算那麼多,丟下去就必然會產生連帶經濟效果。

但這些都是次要的。國軍的根本功能,還是在於「擋」「盾」「坦」「擺pose嚇嚇人」。你覺得靠不住,那還真是你覺得,現實上就是擋住了。沒打起來就是擋住了。

那要不要「加厚」?厚到讓中共開始怕?有資源的話,當然可以,但要怎麼配置資源呢?讓軍校有更多錢和更好教育環境?改善國軍士兵福利和收入吸引更多人長期服務?更加強化空軍、飛彈和海軍?資電作戰也來一點?還是把陸軍重組?思想教育需要重抓嗎?感覺軍官團一堆人想投共,不夠愛國?

人在握有權益的時候,和沒有權益的時候,想法當然有差。現在白痴白痴,跟著老軍人一起吶喊「不可以砍年金!」的年輕軍官們,我相信他們只要一提前退伍,絕大多數馬上清醒,跟著一起罵老賊。為什麼?

因為我認識不少軍官,就是在洪案之後的這段社會風向轉變期間退伍轉職,全部沒有月退俸。他們退伍前後發言落差之大,已成為人性理論的最好參考資料。

所以,國軍如果說真要有什麼思想上的病,那就是「演」,演很大,演很像。要演也可以,那就演對方向,演到老共不敢打,演到百姓不敢砍,那就贏了。

真的是這樣嗎?真的該這樣嗎?

回歸現實,好好來點會的吧。

國軍有救嗎?(二):絕地作戰

近年在台灣當過步兵,去過高雄受過專長訓的,應該都知道金湯村的存在。這是個假城鎮,專門為了演練城鎮戰術而存在的假城鎮。

在金湯村的回憶不少。因為不需要在此挖壕溝,所以多數布陣的時間,大家都是在發呆,吃東西,睡覺,真正的戰鬥場面往往三五分鐘,沒頭沒腦就結束,然後又是發呆(其實應該是命令下達過程,但這和多數人無關),吃東西,睡覺。

集體放飯時間,有時還會冒出不知名的工人排隊打飯,大家都戲稱那是金湯村村民。喔,當然大家最熟悉、最親切的「村民」,還是阿鳳姊了。阿鳳姊,是全國步兵的後勤總指揮,在白痴幹部調度不來資源時,常及時的提供全軍補給。如果十元硬幣要換十元供餐阿嬤,那我看五十元硬幣也換綠頭巾斗笠的阿鳳姊好了。

講古部分不用太多,本篇要談的是後備軍人的編成,但我打算從城鎮戰這個主題談起。起頭的第一個問題是,在台灣,我們為什麼要打城鎮戰?

理所當然

這問題感覺有點笨,因為台灣到處都是房子,平面地表已大量水泥化,就算是對戰爭最外行的人,也會認定若要打戰,當然會打到城鎮戰啦!

但這「當然」,有多「當然」?

對國軍來說,打戰要碰到城鎮場景,基本有兩種「大方向」,第一,是反攻大陸,在那邊打城鎮戰。第二,「當然」就是在自家進行了。

反攻大陸,現在看來一整個不可能。就算過去真有這種計劃,也曾以特戰部隊嘗試過,但現實就是不可能。如果兩岸交火,台灣有可能進攻中國沿海城市,但頂多是用飛彈或離島火砲,要真的送人上去,有各種現實困難。

台灣人命貴貴,沒必要浪費在這種高犧牲率的敵境地面作戰上。但在金湯村的演練,可是從最基層的「兵」就開始。那為什麼這麼多人要學城鎮戰呢?

那就是要在自家打了。台灣本土會打城鎮戰,大概又可區分為兩個「小方向」,一是共軍登陸灘岸附近的漁村或小農村,另外一個就是都市地帶了。

而去過金湯村的都知道,金湯村是透天厝群。那就是意味海岸附近的漁村或小農村囉?但金湯村的格局,又和一般的農漁村不同。

台灣海邊的農漁村,因為發展得早,所以街巷歪曲狹窄,通常不像較內陸的農村,曾在土地改革時進行集村式的規劃重建。這些海邊的農漁村,通常會以廟宇或大樹為發展中心,而這種「設計」,和金湯村是不同的。

考量保密需求,金湯村的地理中心我就不談了,但去過的人想想就知道,如果中間有廟或老榕樹的話,「那樣的」構工設計就會是有意義的。反正總有某些行政上的理由,讓金湯村長成那樣子,但因為實戰的需求,又讓金湯村被「改」出一番味道。

閒話不多談,反正金湯村就是要你學著在那些透天厝打一打,就這樣。那都市叢林呢?好戰場,不打嗎?

誰會打?

就算是美軍,也不太清楚在紐約那種高樓都市的仗要怎麼打。他們在世界各地,往往就是轟轟轟轟轟,把高層建築「打下來」,然後還是在平面進行巷戰。

但台灣的都市規模,只怕轟轟轟轟,還是不太能解決立體作戰的問題。怎麼說呢?

第一,是共軍的轟炸能力沒這麼強,除非是用核彈,否則傳統彈頭只能處理戰術目標,像是軍事單位或機場橋樑,沒辦法進行整個都市夷平的戰略轟炸。若要用轟炸機,就算台灣制空力已經被瓦解了,美軍要飛來執行「人道任務」,可是方便得很。

那種傳說中的「美軍抵達台灣參戰需要多少時間」,是指陸軍大部隊和海軍大艦隊;制空所需要的基本空軍戰力,一直都在旁邊啊。

第二,如果轟得不夠完整,反而會造成嚴重的推進阻礙。台北盆地是一個大都市群,主要是透過十幾座橋樑串接的。開戰時會打掉橋樑,那這個盆地會被切成好幾個大塊狀地帶。

如果還有高樓倒塌,阻絕重要通道呢?那台北就會被切成好幾十個碎塊,要施行佔領,就要一塊塊的「清」。就算已經沒有大部隊在抵抗,只要有小規模的游擊隊,就會造成嚴重的阻滯效果。

而台灣最不缺的就是後備軍人,很容易產生出這種熟悉地形地物的小股游擊隊,這些人又難以勸降(因為沒有指揮中樞,後面會討論到),只怕一打下去,會比二戰時的柏林還麻煩。

第三,打到最後,你一定會反省為什麼要在都市決戰。

這不合成本效益考量。在大都市打戰,是損人不利己的極端,打到最後會讓參戰者懷疑自身的存在意義。這對共軍來說,可不是見好事,因為他們不是自由主義的陣營。

到底在幹嘛?

那為什麼要在大城市打戰呢?有沒有比較總體或社群主義式的理由呢?

先從共軍的戰術想定來推好了。拿下台灣最便宜的方式,就是海空包圍,逼降台灣。再搭配一些台灣內部的叛徒(像是所謂「第五縱隊」),就能以最低的成本達成目標。

不過這種便宜事需要很多條件配合,比如說共軍真能在保密狀況下快速且完成包圍網,台灣內部也很快陷入混亂,並且在混亂之中,還有一個不混亂的中央下達投降令給不至混亂的部隊,要他們同時投降,才能在沒損及太多美日利益的狀況下達成目標。

很可惜,目前共軍不太有這樣的快速運動能力,特別是海軍。就算有航空母艦,也還沒有戰鬥群,碰到台灣這種更大的不沉空母,當然會很吃虧。結論就是,現在還包不起來。

至於台灣方面的「配合度」嘛,就如我上面所述,會有邏輯上的矛盾,又要混亂,又要不混亂,很難辦到。

那老共的次佳方案,就是用大量飛彈轟擊要地,台灣人被轟怕了,就腿軟投降。但這種做法如果沒有搭配海空戰,甚至登陸戰,只怕腿軟的是有,但更多人反而一肚子火,離逼降的目標會越來越遠。

而且老共的飛彈真夠準嗎?射得出來嗎?這些都是現實的大問題。更麻煩的事,這種節奏如果沒抓好,一拖到兩三週,美軍的大部隊又來「人道救援」了。

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都市巷戰吧?馬上就要來了。

老共的另一個可行方案,就是丟一些人去台北「斬首」,斬總統或斬參謀總長,參謀本部全斬都算。這些共軍可採一般空降,也可搭客機到松山機場,但要直接衝入「要塞」去抓總統,只怕沒那麼容易。

要從台灣多數的空降點或機場走到政府要津,都需經過都市地帶,如果途中有布防,就不免要進行巷戰。不用布多少防,你降一個連下來,我派一個特勤的班,你就有得打了。

但這種戰一打,也要無可避免傷及百姓生命財產,如果有損失,那鐵定又是反效果,台灣人命貴貴呀,哪裡是中國人賠得起的。

那改去打任督二脈呢?打水電道路等交通要道與重要設施呢?是可以這樣打沒錯,這些重要節點通常很偏鄉,旁邊也可以空降或機降。但你破壞完之後呢?逃到山裡面等到台灣政府投降?還是要轉進去佔領一些市鎮?

啊那就又城鎮戰了。然後沒辦法短期打完,又是引起台灣百姓的肚爛。

最後我們就要來看最下策的暴力打法。

瓦解台灣最精銳的海空防之後,美日都不來救,共軍想辦法在台灣海岸開出一個登陸場(別問我怎麼開,我也不知道),再想辦法捱過幾十萬的後備陸軍圍勦和砲轟,共軍終於能抵達台北盆地,展開巷戰,完成最後的佔領。

就像二戰末的柏林圍城一樣,這死傷大概會很慘重。老俄用了250萬人猛攻,死傷30多萬,德軍的死傷也差不多。當時戰鬥推進不是以「家屋」,而是以「房間」來計算,你就知道打得有多全面。

那老共打這種戰幹嘛?為了拿下台灣?因為他們在韓戰也幹過同樣的事?現在的老共,可不是韓戰那時的老共,現在的共軍也不是當時的共軍了。現在共軍也是人命貴貴的,這樣死的意義何在?

老共中南海不問這問題,老共的一般兵也會問。死的是他啊。

同樣的,台灣打這種戰的用意為何?

停損點

那是否改在海空軍用完的狀況下就投降,以免本土決戰的損失?

但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在海空軍打光時就投降,並依這方向建軍,那老共也會依這方向建軍,並且專心的以消滅台灣海空軍為逼降方法。那麼,你台灣就不能這樣做,至少不能只設定這個停損點(投降點)。

那停損點要設在哪?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設,整個戰術想定一路想到台北盆地的絕地作戰。

那國軍有這種戰術規劃嗎?有。

的確有台北巷戰的戰術規劃,但是訓練上因為時間與資源有限,不可能做到這點,所以頂多只有訓練在小村落的打法。那至於在高樓大廈的作戰方法呢?發生這種作戰的機率太低了,專長訓只有兩三個月,還是學點比較「實用」的吧。

但某些特戰、特勤有學過大廈的跑法,目標就是針對我前面說的,若有斬首,就他們擋一擋。那超大規模的台北城攻防戰如果發生呢?沒有人會大廈的打法,這樣OK嗎?

依柏林戰役的經驗,德軍因為打到沒人,所以把反戰車武器發給平民,讓人人有機會射個一發,結果讓俄軍損失快兩千台裝甲車。以台灣這種狀況,雖然六六火箭彈打不穿主戰車,但在台北市內這種環境,一個阿伯邊抽菸邊按個一發,也是很來勁的,不是嗎?

爽歸爽,那我繞來繞去講那麼多,到底是要講啥?

就現實的戰爭條件來說,「城鎮戰」在台灣的確不太可能發生,所以大家也就隨便學學即可,以不受傷為目的(我當年最後一次演習課,主任教官還說「以不流汗為目的」,然後發動對金湯村的營級總攻)。這態度當然不能說是好,但因為用不太到,的確也是瞭解個大概玩法,對巷戰困難與特性有點掌握即可。

但這不是「改造國軍」的重點。我這一路談下來,隱隱有一個脈絡,有點「仁心」的人,應該已經發現了:那就是台灣對於這種戰鬥,是沒辦法踩煞車的。

暴走的後備

一旦發生陸戰,就會有大量的後備軍人投入。這些人應該會在登陸戰前就動員編成,從連級以下,全都是動員來的。這些人叫他「殺」,還OK,但叫他「投降」呢?

不服從命令就算了,只怕一堆中途斷訊失聯的(並非逃兵,失聯的原因就不講明了,大家清楚),拿著步兵班的武器跑來跑去,自己組成司令部,自己編成新軍。你能怎麼辦?就算台灣出現法國貝當那種投降派,也止不住想繼續戰的人。

講白點,和槍彈合體之後,退伍老兵就化為神了,誰屌你們這些「志願役」啊?

所以共軍一上陸,除非全被趕下海,否則就算國軍一路輸,也是會一路打到台北城決戰。出多少個傅作義或貝當都沒用。

感覺似乎很壯烈,為了台灣獨立,為了台灣主權而戰到最後一刻,一整個英雄氣魄。但這並不是像希特勒那種毀滅型瘋狂,單純是領導統禦機制有問題,失控了,如果沒贏,就是一路輸到沒有。原本參謀本部可能規劃到陸軍機步旅無法消滅推進到省道東側的共軍就投降,但在反登陸戰時被打散的後備,會讓戲演不完。

他們會在全台灣暴走。那怎麼辦?

當然是要在後備軍人的編成制度上大改。四個月兵役上路之後,後備會成為隱藏的超大軍力(很多人就不選替代役),甚至會有上百萬人,可以在一兩個月內完成戰備。

如果打戰,這些人會動出來,那有辦法管嗎?沒辦法。整個編制上下都是陌生的,不要說一級輔導一級,根本是各級控制不了各級。你是誰呀?我幹嘛理你?

因為保密需求,大多數後備軍人對於自己的戰時編制的可能同袍並不清楚,反正教召抽一批就是一批,多數都是亂成一團。真正教招時,一來又忙得半死,下次來又換一批人,根本沒辦法建立人際關係。

沒有人際關係,這個群體在危急時就沒有內聚力,因為不覺得是一個社群,沒有共通目的性,一碰面就是要上戰場,鳥事一堆,也沒時間透過意見交流來建立共識。

這些人沒有內聚力,也不會服從高階者的戰時指導。當後備旅改成步兵旅,就又回到舊軍編制的思維,這些退伍軍人哪裡會屌你現役大將軍、大泡哥呢?當然是在後備軍人中,找一個「在外面」看來最威、最罩的社會賢達當大哥吧?

這就會在戰時軍中造成兩個指揮管制體系了。哪邊較有優勢呢?先不管優勢了,這只會造成大亂和無法煞車的悲劇。

我認為台灣管理後備軍人的整個思維都應該改變。不只是為了什麼鳥城鎮戰,而是不這樣變,就只是在浪費大家時間。

舊陸軍的那種什麼光榮師團歷史的鳥概念,應該全扔了。你戰時找後備來,不是來填滿這些空虛單位的,這些「步兵旅」就專心做新訓或代訓,或直接廢除編制,改成訓練中心。

讓後備軍人組成自己的軍團、師團、旅團,至少也給他們營級的團。就以戶籍地為編成要素,讓住得近的人編成一個單位,平日就有見面聚會的機會,讓這些後備軍人能熟起來,瞭解自己在體制架構中的位置,而且能透過合作活動影響自身在體制內的升降。

一個團就五六百人,要進訓(教召)時,就抽其中一個連進步兵旅,不就得了?

這樣能有什麼好處?因為「後備團」的人際關係是成員自己發展出來的,就會有「人性」的成分,若真的要調動到戰場上,就會更受控。因為打到他們會上戰場的那種程度,法律早就瓦解了,就歷史來看,只剩人際關係的力量能控制人的自利欲望。

所以改變後備制度很重要。以地為本,以人為本。若一個里就能編成一個營級,戰時他們會為是否在老家進行「絕地作戰」,做出最符合人性與義理的決定。

你不接受這套,那也沒關係,但最後我來講個故事。和這篇的內容有點關係,卻也說不上是有直接關係。

當年聽城鎮戰基本課程時,有同期學員拿發下的美軍教材來比對現場示範的教勤動作,發現有一處不同,於是私下去問「某人」:

「報告,為什麼美軍破門前會先問裡面有沒有人,可是我們是靠過去直接就說『待會由我破門,由你投擲手榴彈』?」

「謎之音」笑笑回答:「我們不用問啊。你想我們如果要打城鎮戰,是什麼狀況?」

學員:「報告,就共軍登陸以後吧?」

謎之音:「對啊。都打到都市了,那時你還留在都市幹嘛?還留下來的,不就是想投降?」

學員:「嗯……所以?」

教官:「留他們幹嘛?」

嗯。

你覺得呢?

留他們幹嘛?

誰會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國軍有救嗎?(三):征戰主力

在單向有兩線車道的省道公路上,有兩台砂石車在你前方並排行駛,兩車大約維持在時速50公里。你騎乘一台125機車,正在趕路,卻卡在兩車後方,請問你會選擇?

一、硬鑽兩台砂石車中間的空隙超車。

二、等到前方兩車速度不一而前後錯開時,再超越落後那台。

三、從最外側超車。

四、等到下一個紅綠燈路口停車時,利用機車的窄小優勢搶到兩車前頭。

只要是台灣的機車用路人,應該都能立刻找出自己的答案。因為用車習性不同,最保守的人,可能會選擇第四方案。個性急又對自己車子性能有信心的人,會選第三方案,省道外側通常會有半個車道大小的路肩,但就是多了會撞到路邊車輛的風險。

中庸者會選擇第二方案,就等前方分個勝負再說。等不到,再看是選第三或四方案。

那第一方案呢?硬鑽兩台砂石車中間的空隙超車?

「太危險啦!」「很容易出意外吧!」「就算要趕著超車,也有第三方案啊!」

但你也知道,在台灣,總是會有機車騎士硬鑽砂石車旁的窄小空間,然後發生事故。你知道這種人確實存在,而且數量不少,是吧?

路上的石頭?壓線打滑?大車稍微偏一下?他們都不在意。這些人勇於承擔風險,甚至根本沒想到風險,就是認為自己一定行,可以拚得過去。

真的有這些人存在,對吧?只要你在台灣騎過、開過車,就不難碰到這些人。

那為什麼要談騎機車呢?這不是講國軍的系列嗎?

請問你,你認為國軍改成以募兵為主後,最基層的人力,碰到上述用路狀況時,選擇各方案的人數比例是?

我軍之主力

就真正接觸過這個群體(志願役士官兵)的人來說,應該都能接受我這樣的推論:基層志願役士官兵會選第一方案的比例,比整體台灣人選第一方案的比例高出許多。

志願役士兵或士官者(也就是會被招募廣告招到的人),對於環境風險的判斷力通常相對薄弱,常對自身的衝動判斷過度自信,而選擇了一條表面上是捷徑,其實是高風險(的從軍)之路。

有些人會提出反論:國軍現在的廣告,都是強調從軍可以「安家」,有完整的職涯甚至是教育規畫,照道理來說,「騙」到的應該是智力較低,態度保守的人為主吧?

一輩子在軍公教家庭當乖乖牌,讀到高中後而選擇軍校正期班的,是有這種保守派,但你以為這些基層志願役士兵和士官,是只看廣告就加入國軍嗎?他沒有朋友當過兵嗎?他不會問當過兵的人嗎?問過之後還是加入國軍,算是被騙嗎?若不算被騙,那是什麼?

是「賭」,很多人是打算賭一把看看。那種會選第一方案的人,就是拿自己生命去賭的賭徒。

在國軍改以募兵為主力之後,這種賭徒變多了。我不是說以前的志願役就沒人想賭,但當年投入軍旅,比較接近中長期投資。不論正期或專科,這些軍校出來的軍官、士官們,都是放眼十年,甚至更長時間的規劃。

所以在過去,就結構面來看,志願役是人人力拚月退俸,義務役是人人力拚平安退伍,一靜一動,一動一靜,兩不相干,陰陽調和。

但加入這一大批新募來的指職軍士官、專業軍士官、志願役士兵來取代義務役後,整個陰陽氣場有點「亂」。上面雖然還是在力拚月退俸,下層呢?想法就更多元了。講說力拚平安退伍嘛,一簽四五年,這平安也有點遠。

升遷呢?這些基層人力很清楚自己是備胎,是免洗,是短期人力。這種職涯比義務役還茫然。

表面上看來,他們之所以會選擇簽下去,通常是因為急需要穩定的薪水,有些則狀況更不好,可說是在外面混不下去。很多義務役就是以「外面混不下去,這些志願役才會簽吧?」的心態來看待基層志願役軍士官。

不過,我認為真的在外面混下去的人沒那麼多,多數志願役士兵,要當個普通店員或勞工還是沒問題的。真正變多的是「賭徒」,就是想拿四五年賭看看,到期再看是否續約,有續,就是再賭的意思。

那是要賭什麼?他們多數人也不清楚,可能是基於「想瞭解有穩定薪水的人生」,「聽說還有讀書和貸款的機會」,「搞不好可以像公務員那樣上下班」。

大量的「聽說」與少量的「知識」構成了這場賭局。與多數不會選擇軍職的人相較,這些人在簽複數年合約時的考量方式,有著完全不同的推理進路。所以你可能不會賭,但他們會。你判斷「這有差」,他們覺得「沒差」。

當這些基層賭徒成為國軍的征戰主力,會造成什麼樣的困境?

賭命嗎?

本系列前一篇引發了一些討論。一些熱愛軍事的朋友,認為以台灣人的判斷力,應該不會陷入無窮盡的都市遊擊戰中。因為以武器面來說太過粗劣,死傷也太慘重,這種戰爭沒有打的價值。

但我前一篇談的,正是「這種城鎮戰沒有打的價值,但我們現在的後備體系在開戰時是沒有辦法踩煞車的」。台灣人之中,就是有一定比例的人會選「第一方案」。

怒衝一波不要命的台灣人,路上很多吧?開戰動員出一百萬,這種人只要有一萬(鐵定不止),就算其他九十九萬都不想打下去了,那一萬的還是會拚到他被砂石車夾死為止。在被夾死之前,他都覺得自己是神:槍神、六六火箭彈神。

好,這是動員來的義務役,那志願役呢?對現實狀況判斷力不足、迷信個人神秘能力的賭徒比例更高,在更加「個人主義」、「英雄主義」的狀況下,他們又會有什麼精彩的表現?

在近年,如果有待過義務役和志願役士兵混成的單位,或是少數全志願役的那些單位,就會發現每個單位,每個連隊、每個排組、每個班,都很有自己的個性和生命。那種一整個旅的「整齊軍風」不再,因為「軍風」已不是少數校級軍官可以控制的。基層的老上兵和中士、上士,因為都是「不動明王」(可不調動),影響力大增。

一個連級或排級單位如果有一小票「認為自己比連級軍官要清楚狀況」的士官團體,這團體中的「第一方案哥」人數又多,那麼一開戰,部隊指揮系統一出狀況,排、組或班就有暴走的可能。

也就是說,前一篇談的是後備義務役拿到槍之後,無法節制而產生的問題,而我們現在要看到的是,做為國軍的征戰主力的基層戰鬥部隊,在開戰前、中階段會出現的失控。

因為結構不同,台灣不會出現類似日本軍國時代基層軍官發動的「226事件」,台灣比較可能發生的,是戰爭時幾台甲車突然失聯的「2266事件」。

這種失控會有什麼影響?在與共軍接戰時無法發揮戰力?

這種2266的賭徒團體,雖然沒辦法開到飛機,但可以獨立完成許多陸基、海基的飛彈的發射,並且指揮重砲的砲組開火。他們如果在戰時化身「自走砲」,那戰場可能就會亂成一團。

講白點,你要擔心的不是國軍一開戰就投降,而是還沒說要打,就有人放槍,或是上面想投降或停戰,下面卻自己成立吉翁公國繼續打。「過衝」、「暴衝」是比「投降」、「不能打」還大的危機。

那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更深刻的問題是,這個問題並不只是因為基層人力的心理傾向,更和人事管理面有關。

照道理來說,排級(三十八人)就會有一個軍官在節制,整個連級軍官幹部應該會有六到七人,管一百多的兵和士,搭一些老成穩重的士官長(一到四人),應該是沒有太大問題。

但現實面來說,一個連經常只有兩到三個軍官(慘的只剩一連長一排長),軍官又一直去進修和輪調,那些久任一職的暴衝兵和士官,就完全管不動了。

在近年有待過野戰單位的人,應該都很清楚這種問題。別說是上兵或上士,志願役一兵和中士小屁孩,在尉官面前都已經屌炸天了,真要打戰的時候,槍彈發下去,打沒兩天卻要這些人放下槍投降,叫得動嗎?壓得住嗎?自己會不會被第一個打死啊?

部隊「能不能打」,是一個問題,大家過去都很愛討論這個問題;但部隊「能不能停戰」,也是個問題,但多數人都忽略了這個問題。一些投降主義的人,還天真的以為共軍一來,若搶先去跪在沙灘歸順,應該可以倖免於難。真的嗎?

國軍就是想打,又好像不能打,想投降,又好像無法煞車,進退維谷。但這是「果」,我們還是要找原因,從原因來解決這問題。

不可逆

基本上,在募兵制開始後,台灣軍隊的人力結構就已經是「不可逆」的。就算之後再找義務役來服一年兵役,專業的基層角色還是會由志願役扮演,義務役只是打雜的,像是軍伕。

所以前述的「賭徒太多」狀況還是會持續下去。所以上述「控制不住」問題該怎麼解決呢?

「可以用教的嗎?幫基層士官兵開課,要他們改變心態?」

前面講騎車,是個比方,現在這邊就把「車禍」和「軍隊」拉在一起講好了。國軍一天到晚警告不可以酒駕,出去開車騎車都要小心,但國軍基層弟兄在外的出事率也一直壓不下來。雖然和國民平均的肇事率差不多,但你也不妨考量一下,軍人是有多少時間與機會可以在外面用車。

一直罵,為何還是有人敢?就是賭嘛,賭不會出事。而對於賭徒,特別是成癮的賭徒,光警告是沒用的,處罰也是沒用的,因為他們沒有風險的概念,就算教他們,也學不會。他們正是因為沒有這種概念,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裡嘛。

教到會為止?那學會之後,他們就會想辦法退伍、落跑了,因為你的工作環境只有賭徒會來。

所以改善國軍工作環境?你覺得這很簡單嗎?我認為要解決這種邏輯困境,不如換個角度思考。

正確的解決之道,或許不是「往下要求」,而是「往上整理」。就像我前面所說的,處於中間階段的尉級軍官,已經在國軍之中缺席很久了,解決尉官缺員,才能有效管理。

我的建議是,現在的系統管不動,講不聽,就縮減(裁掉部隊編制,而不是裁減軍人總數)到管得動,講話大家都能聽到。也就是縮小編制規模至可以管理掌控的程度。

這樣縮,海空軍可能還好,陸軍的影響比較大。如果要讓基層軍官滿編或超過八成,現有三大軍團可能要裁成兩個。

「那這樣萬一共軍登陸了,不是擋住不嗎?」

現在也沒人去擋啊,還會在本土爆衝咧。先求不傷身體,再講求療效,就縮吧。縮到軍官人力足以管理為止。

像現在的「沙漏型」人力,嚴重缺乏中尉與少尉,就會造成久任一職一地的士官階級獨大,上面的校級又只想升官轉職換地方。底下只會技術而沒有軍事戰術戰略的觀念,上面的只想任內不出事就好,這樣的人事管理環境,當然就是出包的溫床。

就先縮到讓尉官可以滿編,連級三長都在,至少每個排都確定有尉官,營部參謀都是滿的。

「但職能呢?現在軍官受的訓練太短,也不見得對於戰爭價值有概念啊?」

的確,現在初階軍官教育在學院中的確是亂七八糟,不過至少軍官有讀過大學,比較願意接受各類知識與資訊,並依此來下判斷。這種人多了,基層單位靠資訊下判斷的「風向」就會強一些,整個氣場就不會那麼浮。

我認為可以再加一個補強作法,就是把三年輪調改成非強制性的,如果願意久任一地,就讓他在「同一營」蹲個七八年,到升校級以上再去別的地方歷練。這樣基層連隊也會有「老」軍官(雖然只是尉級),整個指揮管理體系的上、中、下層溝通,就比較不會出狀況。

「但這樣就能讓士官兵出去不會酒駕、亂開車嗎?」

當然不行,他們出去還是會出包,但在部隊之中的戰訓本務,至少在最根本的指揮調度部分,會比較穩定。

「那開戰後的失控暴衝問題,真能透過這樣解決?」

因為人力來源關係,這種問題不可能完全解決,但至少可以相對節制。若要更進一步解決,我認為國軍可以把類似特戰的編階擴大適用,讓一個步兵班也可以有好幾個士官。為什麼呢?

讓最底層的老人多一點。人老了,個性通常會溫一些,想得也會比較多。現在的問題,就是小屁孩真的太多了,而且連中士都一堆屁孩,「小孩玩大車」,屁得不得了。

一批屁孩進來之後,發現被國軍騙了,心態長大了,就逃出去,之後又換一批新屁孩,這基層部隊的屁味就久久不散。那為何不學日本自衛隊,直接讓年齡結構老化呢?就提高單位編缺,讓他們可以在同連隊內升到滿,讓他們安定下來,讓他們覺得這是個可以長久經營的事業,而不只是「打工渡假」。

我的這幾點建議,雖是從騎車談起,但談的是基層人力的「賭」特質,而這種特質現有體系無法教化的狀況下,就只能想辦法從管理面去順性而為,想辦法減少問題。

過往的國軍基層人事安排原理,都是最高層級一個大帽子壓下來,不管下面人的特質適不適應,就要全軍配合,當然就是壓力一路增加,脫線行為也不會減少。平時就算了,戰時會出人命的,可以這樣搞嗎?

我的想法是反過來的,你有什麼食材和廚具,就做什麼菜,不要幻想滿漢全席。基層人力就是這種特質,那麼你就修改編制去適應,不要靠杯說外面得送更好的人才給我。

你憑什麼?錢在哪?錢是誰給的?

在談過後備與實戰單位的基層後,在下一篇中,我就要來談軍官體系。從前面的討論過程,你應該不難發現我對於這個層級寄予厚望,但現在台灣擺明的就是缺新軍官,這種願望又該怎麼化為現實呢?

一樣,有什麼食材和廚具,就做什麼菜。

國軍有救嗎?(四):軍官還好嗎?

來談軍官。我會用幾個故事串出想談的脈絡。

第一個故事,是發生在我服役時的一場「晚點名」。當天早上是由身為排長的我來帶連級的早點名,無事收場。到了晚點名時,改由專業軍官班的學弟來帶。我很慢才走出大樓參加集合,看到他拿著點名簿,在講話隊形(馬蹄形)中間低頭算人數。

我把自己旗下的人數報給他後,轉身進入隊伍。但看到他加加減減一團亂的樣子,又走前去問了句:「學弟,需要我幫忙嗎?」

我的本意,是看他比較「菜」,所以問他需不需要我教他一些小撇步。內行人就知道,有時稍微改變報人數的方法,就可以簡化整個計算流程。

但他卻大喜抬頭:「報告學長!謝謝!」就把點名本交給我。我還反應不過來,他又補了句:「今天晚上就拜託學長了!」

原來他會錯意,以為我願意幫他帶整場晚點名,於是火速把整個場子推給我。我看他一臉廢廢的樣子,差點笑出來,就把他趕回隊伍中,開始整隊點名。晚點名流程本來就比較簡化,所以也不算是被凹到。

唯一的問題,就是連長出來時看到是我點,唸了句:「怎麼是你帶?」

「報告,學弟說他還不太會點名。」

「你不給他點,他是要什麼時候才會點?他志願役,你義務役耶!」

有道理。

但給鳥鳥的學弟帶,不知要點到幾點才能點完。他教育養成是很重要,但也不關我的事。我只想早點回去睡覺。

這是第一個故事,在說明這故事之前,先來看第二個故事。

擺手很難

第二個故事也是發生在晚點名,另一場晚點名。依單位的慣例,軍官與士官幹部於整隊後不久,就會被值星官請退到一旁,看士兵在原地唱歌答數(就是原地踏步唱歌、喊口號)。

某天晚點名被請退後,我站在黑暗中發呆,有位上士找我過去士兵隊伍後方。「你來看一下,這個兵的擺手是不是怪怪的?」

我去看了,也是覺得怪怪的,說不出的怪,大概是動作太生硬。但大家七嘴八舌,居然也沒人肯定正確版本是怎麼擺,於是我去請人事官來參與討論。除了營長之外,這人事官是全營僅存的「正期」(軍校四年制出身的)軍官。

因為正期的動作比較標準,所我找她來指導。她示範得也相對標準,但看到其他一狗票老人幹部全是「奇形怪狀」,到最後,連她也自我懷疑起來。

「要我去查一下嗎?」她這樣說,但大家都覺得何必多此一舉,紛紛勸阻她,這事就不了了之。否則,難不成要叫營長出來示範嗎?

上述的兩個故事,涉及了國軍軍官的三大來源體系:軍校正期班、專業軍官班,以及義務役預官班。雖然只是小小的個案,但其中所突顯的怪現象,可用來談本篇所企圖處理的主題,就是軍官來源的困境。

人一整個不夠

軍校正期班受過相對完整的訓練,對於國軍基本知識有較系統性的理解,但人越來越少,「年產量」在近幾年都可能在一千人以下。除了正期生之外,軍校還有一些較短期的班隊,但人數更少。如果這些人全部充當排長,也帶不到四萬兵馬,但國軍至少也有十幾萬人左右。

在過往的數十年間,這人力缺口是由義務役預官補足。預官雖然軍事素養不足,最短甚至只經過四個月的養成期就匆忙上陣,但因為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較多(我同梯步官就有一半是碩士以上學歷,大學畢業生也多出身自國立前段學校。而步官還是預官考試相對低分的志願),做事較依理而為,因此在排級領導或營級參謀等基層職位上,還算堪用。

但隨著兵役改為四個月,預官也即將消失,「備用」的軍官來源就只剩專業軍官班(以下簡稱專軍)。這種志願役是大專以上才能報考,因此理論上和預官的表現不會差太多。

但這只是理論上。專軍雖然也有一些國立中後段大學的人馬,但不少是想吃公家飯,卻考不到公務員、老師和警察的人,等於是篩選過幾次後「剩下的」,雖然「比下仍有餘」,但比上不足也是個明顯的事實。

和預官相比,「專軍」可以透過較長的役期(通常是五年)來熟練指參業務,但因為他們因為訓期短,軍事專業能力通常比不上正期,又少有高學歷可以(像預官那樣)和正期對嗆,加上少了學長學弟關係的掩護,職場挫折相對較大,許多人約一滿就跑了。做為暫時性的低階軍官人力來源,是多少能堵洞,但也越來越堵不住了。

沒有預官,專軍人又不夠,國軍缺軍官的情形就只會越來越嚴重。現在一個實兵連,可能只有三個軍官在部隊裡(有些送訓),一個「虛擬連」(有編制而無實兵),可能就連長一個軍官。要維持日常運作,這人力是勉強可以,但主要是透過造假來完成帳面數據,若要玩真的,只怕若非當場倒地不起,就是要向其他單位調借人力來撐場面。

這樣當然不健康。我在本系列前文中也提及,應該反轉思考,有多少人力,就有多少編制,沒有那個人力,就打消建制,收回缺額。先把手邊基層人力湊滿海空軍這些承擔一線戰鬥任務的部隊;至於陸軍,可以大氣一點,直接裁成兩大軍團,如果還是塞不滿,就裁成一個軍團。

但就算又裁又塞,還是可能出現一個狀況,就是基層的兵和士已經滿編了,但尉級軍官仍嚴重缺乏。為什麼就軍官「騙不到人」來當呢?這有以下幾個主因。

只缺軍官不缺仙

第一個原因,就是兵的爽度大於士,士的爽度又高於官。兵不用腦,在志願役的狀況下還可以當成「超級上兵」,據地稱王。就算被升為班長,士官階級的待遇也不差,一樣可以久任一地,就算出任連級營級幹部,也不需要承擔太大規模的業務。

因此就算有大學以上學歷,選擇跑去當士官而不當軍官,除了薪低一點,其他各種條件都會隨著時間改善,通常在三五年後「本益比」「性價比」就會大幅提升,也算是種公務員類的爽缺。

第二個造成軍官缺員的原因,就是軍官在混了八到十年後,就會碰到無缺可升的大麻煩。軍官不但要在各地調來調去,還要一下指揮、一下參謀來歷練,好不容易凹到等滿「停年」(升級必需之卡關年限),校級以後的職缺也大減,許多人就在人生中年卡關,期滿只能選擇退伍,還沒月退俸,只能一次領。

出去之後能幹嘛?士官還可以在服役過程中考些大客車大貨車駕照,軍官呢?

第三個原因,就是「專軍」給外界的免洗感太強。前頭說過,專軍先天失調(養成期相對短),後天不足(可支援的人際網路較小),不要說是八年十年後升不上去,很多人一進去就覺得自己被當成免洗尉官,註定就是當「小」的,是棄嬰,甚至掛的是少尉階,受到的卻是下士待遇。甚至還沒進去,就可以聞到濃濃的「分母味」、「人頭味」,這樣怎麼收得到人。

在這三大背景因素之下,少尉與中尉軍官就永遠在缺員,而上尉之所以不缺,是因為很多人被卡在這一階,升不上去所造成的假像。我們前一篇已經提過這個現象會造成什麼隱藏風險,接下來,就來討論一下該如何解決這問題。

錢與人

再來看第三個故事。在我退伍之前幾個月,部隊主官曾在餐宴中問我是否有意願留營。雖然他也知道我不可能答應,但只是想問問,藉此舒發國軍留不住人的滿腔悲情。

我當然婉謝這樣的好意,理由就是在外面有工作了。這倒不是謊言,當時我在外頭已經一個月賺六七萬,國軍少尉這四萬多,反而是大減薪了,而且如果考量「工時」,那更是免談。我算過,大概要一個月十五萬,留營才符合成本效益。

但我當場也表明,如果是普通大學畢業的預官佔到我的這個少尉缺,那他很可能會選擇留營,因為這個缺還蠻爽的,升官之路又寬,和公務員差不多。

所以重點在哪呢?就是軍官薪水彈性低,會限制能找到的人力數量。而且軍官是同酬的,若加上各單位不一的工時,許多職缺會沒人想去,大家只想往爽缺擠。

講白點,就是僵化的人事體系碰到自由市場,當然就沒競爭力,只能找到「線下」人力,這些人當然挺不住業務,越做越不爽,當然約滿就閃人;就算騙進來一些「線上」人力,他們進來之後學聰明了,如果卡不到爽缺,也會閃人。最後當然就沒軍官了。

因為國軍往上加薪的空間不大,因此我認為解決方案只能從兩個角度去設想,這兩個方向我都曾經在別的媒體說過,現在就整合在一起來談。第一個方向,是用軍官缺額的薪水預算當作其他人的工作獎金,第二,就是提供彈性役期的志願役合約。

這第一個方案,就是「移山填海」,反正目前軍官就是有缺額,一連應該七個,如果只有三個,那四個缺額的薪水,就移去當成現有人力的加班費(獎金),而且是真的有做的才能領。像一個連缺三個排長,使那僅存的一個排長背值星背到死,那就把那三個人薪水移給他當獎金。

又算沒全部轉移,只要一個月可以領到共七八萬,有意見的人就會少一些吧?等到補滿人,工作量變少,加班費也變少,大家也沒什麼好講話的。

而且重點在於部隊負擔並不會因此增加。現在因為軍官缺額會前一年抓好,所以預算也編得少,因此可能沒有太大的調度空間,但只要高層一聲令下,要基層把每個軍官缺士官缺的錢都編好編滿,那自然就會有足夠的錢來做為獎金。

反正編制就是那麼大,一邊要人,一邊又不編錢,是要怎樣?不然就減編裁軍。這個方案如果推行下去,相信基層就會比較樂於留下來,也不會急於晉升,或一心想往爽缺調。同酬不同工所造成的不正義感受也會大減。

第二個方案,就是開出大量短期的軍官合約,這可以和前一方案呼應。如果四個月役期的願意轉軍官,那就不要一次給他們五年大約,三年也太長,就給一年約。

這樣人事缺額不好計算?第一方案已經把錢編滿了啊!擔心個屁?你就專心生人就好了。反正現在少尉就是缺到50%以上,也沒有算不算的問題,就先把人收進來。

這種一年約的人進來,約滿前兩三個月再決定要不要續約,若再續,也都是一年約起跳。這種人的薪水制度可比照其他正期或五年約一樣,但福利(貸款、住房、送訓)可以少一點,讓他們比較看看是否要改簽複數年約。

因為約期減短,一時找不到工作的年輕人就比較願意投入(就算爛也只是爛一年),部隊也有更多元的人力可以選擇,也會願意改善自身的工作環境,以提升相關人等的續約意願。

現在一綁五年,很多人想說跑不了,於是開始擺爛,部隊也想這人跑不了,一樣放爛,不肯改善勞動環境;兩者互相作用,只會造成惡性循環,而透過上述調整,相信可以具體阻止這種情況。

批判意見

「那為什麼硬要塞滿人呢?這樣不就有點捨本逐末嗎?應該追求專業優質的人力,並調整薪水體制來吸引優秀人才呀!」

我知道一定會有上述這樣的批判意見,國軍內也一直有人打算這樣做,但我只反問一句:「什麼是優質人力?」

國軍也不知道自己需要的人力是什麼。給你台大畢業的,你就會用嗎?不知道目標是什麼,就不會有可行方案,做什麼都是在摸蝦。

「需要的人力」是透過人力與體制的溝通來產生的,不是一廂情願。國軍現在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應該盡可能吸引更多樣的人進來,讓他們與國軍體制對話,才能產生結論與方向。

現在的一條鞭人事與薪資制度,只會讓國軍獲得「固定水準」的人力(其實就是低薪人力),如果要找到更優質的,長官想的都是直接加錢,但哪來這麼多錢?在整體薪資沒辦法一次提升的狀況下,不就是在現有「碗裡」求規則的變化嗎?

這種單年約制度引進的人力,必然會非常多元。往年軍官就是有軍校、大學前段班(預官)、大學中後段班(專軍)這三種來源,現在志願役化為軍校與大學中後段班,將來若改成年約制,就可能各種出身的人。會有台大出來找不到工作,先來避個風頭的,也可能有出來工作三、五年的老人覺得人生無趣,想換個口味。

一旦軍官來源多雜,部隊就會出現內在的互動與刺激,這種刺激會是良性的。在不組建新軍(籌辦新軍校)的狀況下,國軍基層幹部會有與社會更貼近的人力結構,這種結構也可隨著時間慢慢往上影響,在十幾年後促成全新的「參謀軍官團」。這樣的軍官團,才能和社會共識更加貼近,真正實現軍隊國家化。

但就算有了多元的軍官團,還是會面臨一個挑戰,就是現行台灣的參謀本部將官團。這些老人如果反對軍官團的意見,那該如何是好呢?

國軍有救嗎?(五):將軍的腦漿

前一篇的討論停在重建軍官團。穩定低階軍官來源後,出身各方的軍官會慢慢往上爬,如果他們爬到了校級(大約要10年),就會成為國軍決策的軍官團主力,多數的軍事運作都會由他們來議定或經手處理(即便是參謀本部,也會是由大量軍官撐起來多數的「內容輸出」),但一些重大的決策,還是會由將官來拍版。

但要等到這些來源多樣化的軍官成為將官,大概還要25年,實在太久了。而且在這段期間內,將軍們仍享有主要決策權,下面提出來的高彈性與多元性建議,還是會因為將官單純或僵化的思維所限,而大打折扣。

我要先強調的是,台灣的將軍還是有許多大腦清醒的人才,而且比例絕對有過半,但就算有人大腦清醒,也有人完全不知是在衝三小。即便是基層小兵,也常感受到台灣將軍的神奇腦力,這是因為許多將軍常處在一個不受控或不受監督的過爽情境中,因此腦漿常常是沒裝滿的狀態。

那該怎麼解決將軍腦漿不足或一腦漿糊的問題?

擒賊先擒王,台灣將軍最麻煩的一種狀況,就是不太能掌握「人話」,這包括了「說與聽」,說了沒人懂,別人講又聽不懂。當過兵的當然能夠體會,沒當過兵的呢?

各位請先一讀號稱是「前國防大學戰爭學院戰略講座」的弘安,所撰寫的〈文青式國防報告書能自衛!?還是自慰!?〉一文。

請你一定要努力的看完。看完之後,你有什麼感想?

人話呢?

看不懂對不對?

我不知道這位弘安真實身份,但如果沒有造假,那依「戰院講座」的自述經歷,他應該是國軍戰略、戰術的高階教官,是教軍、將官的教官,也就是教官的教官。但表達能力卻是這種程度,講了半天,現有報告的問題在哪,講不清楚,自己的主張是什麼,講不清楚,就是拿一堆現成的軍事名詞東湊西湊,再混入最新的國內外政情,就是一篇文章。

那現有國防報告書到底哪裡文青?這不是本文的「問題意識」嗎?掌握問題意識並回應問題,這不是研究生就該會的嗎?那為啥一個戰院的講座不會?戰院的講座不會,聽他上課的人又該怎麼學會?

這其實不是該文作者個人的問題,怪他沒意義,他也算是受害者,因為這是一種國軍文化,是國軍高階軍將官所共通的問題。就是感覺起來好像是在講話,但並不是在講人話,所以沒人聽得懂。

因為沒人聽得懂,所以中低階軍官在實際執行上就沒辦法認真搞,只能做一些細節調整,以免猜錯上意被狗幹。所以,小兵也會碰到的那種神奇提問:「水溝怎麼會有水?」,還有「垃圾桶不能有垃圾」,大家每天都在除草摺被瞎忙,就是這種破爛溝通能力向外傳播的最末端影響了。

這種大教官是如此狀態,各級小教官也差不多,沒辦法把話說到明明白白,只能賣弄「自己很懂」的態勢,別人提問的深一點,就神神鬼鬼,說一切都是機密不能講清楚。那最後呢?

最後就是鬧笑話的一堆,讓教官榮任台灣三大虎爛行業之一。

我在步兵學校時,有預官同梯對「最後防護(射擊)線」這個不斷出現在軍書和講義上的名詞很有興趣,於是請教授課教官,這最後防護射擊線到底是一條什麼樣的線,實際上該怎麼劃設。

不料授課教官一問三不知,當場被這群博碩士預官問垮,只好帶大家一路往上問,最後問到主任教官,才獲得一個實務上的解答。這解答我就不講了,你不妨去問過當過兵,甚是職業軍人退伍的朋友,這最後防護射擊線到底是條什麼樣的線,請他用實際的空間進行說明。

這代表什麼呢?幾百個正牌步兵軍官,其實就只有幾個人知道「事實」,絕大多數人都是口訣、名詞玩得嚇嚇叫,但真跑戰場,就嚇得你不要不要。

系統問題

拉回話題。越高階,越是屁話、空話一堆,浪費大家的時間又沒有重點。這種國軍將官團或司令部或參謀本部,感覺就很類似外面的家族傳產公司,之所以沒倒,就是靠吃老本和政府支持罷了。

我前面也已經提到,這種表達不清並非個人特質,而是系統所造成的失語現象,所以接著就來談系統問題。這系統最上頭的講話不清,下面的也就都講話不清。就算下面有人講話很清,他在往上晉升的過程中,為了在這個體系生存下去,就要學著講話不清。

一開始,這種講話不清是有意識的模糊,是自我保護,但官一當到高處不勝寒的地方,已經沒人可以比較、近距離監視了,這種模糊就內化到了意識裡面,連大腦都開始不太清楚,甚至把不清楚當成清楚,別人參不透其中奧義,還會因此森氣氣。

國軍的將官,特別是一直都在高司單位之外的,因為多數人都比自己官小,講錯話也沒人敢挑戰,也就失控得更快,成為「單位大老闆」、「老大」之時,已幾近講不出人話。這是第一重病因。

第二重病因是官做越大,身邊的侍從團體就越大,這種貼身團體往往會加速這種語言模糊化與大腦漿糊化的過程。

這些人一天到晚貼著「老大」,所以大概還聽得懂「老大」在講什麼。跟得久的侍從,更是一個眼神過來,馬上就「轉碼」、「傅立葉轉換」生出一串命令。有了這種背景優勢,為了維持他們的權力地位,他們當然會減少「老大」跨過他們直接下清晰明瞭命令的機會,並想辦法長期掌握「老大」聖旨的詮釋權。

雖然不至於鬧到跑出個「東廠」,但老大講話時,台下人人問號臉,只能私下跑去問侍從,或是老大講到氣餒,叫侍從去代為表達的狀況,也就履見不鮮。這種系統困境的最高峰,就是所有人都放棄正常、公開的傳令溝通模式,都來「陰」的,也讓轉了多手之後的資訊,反而比第一手資訊要清楚。

所以玄奧的軍事宣教文章或命令,也就沒那麼奇怪了,看不懂是正常的,私下去問才是正確的做法。那意見要上達呢?也不用通過級級上報的管道了,找能講「老大語」的人去講,才會有用。

這就是系統問題。其真正的困境,就是在於系統中人覺得這系統運作順暢,所以沒問題,不需要修改。這結構有點類似宗教的神聖語言(像經典的玄奧語言)與傳教語言(傳教士與信徒的日常溝通)之間的落差。

如果你還是不懂,就來看看莒光日。

莒光星的語言

國軍幹部的模糊語或鬼話,通常是出現在公開集會,像是月會或早晚點名,六查五查,離營宣教,或各儀典中的長官致詞。那他們是怎麼確定這種語言的穩定性呢?因為如果不穩定,只是老大爽就胡言亂語,那應該「跨老大」的部門,就不會出現類似的狀況呀?

「共同模糊語」或「大腦裝漿糊語」的出現,除了軍校教育之外,還有一個可能,也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莒光日。全國軍的模糊語會在每週莒光日時段「校準」一次,如果你忘了怎麼講,可以透過這節目來溫習。

莒光日基本上用的是昔日新聞的口語模式,但因為要傳達大量高階長官言論,並讓受訪者以軍人口氣來表達,因此就會強化出某種獨特語感,這種語感會深深影響高中低階的各級國軍。其存在的意義不是要讓觀眾聽懂,而是要讓觀眾一聽到這種語言,就會有崇敬感油然而生。

這種來自於莒光星(其實就政戰啦)的神秘語言,會被各級長官拿來賣弄,這種本質是「空」的符號,就成為高階軍將官的語言基礎,再進而變成他們大腦思考的邏輯基礎。

那莒光星語為什麼會這麼「空」呢?我認為大致有兩個原因:政戰宣傳,在過去是要硬推黨國意識形態,其本身邏輯就不會合理(合理的東西幹嘛要特別宣傳?),這就是第一層的空。現在呢,因為黨國瓦解後,「為台灣人民而戰」的理念相對直覺與簡單,沒啥好講,卻又週週都要硬生出一堆話,就產生另一層次的空。

你在國軍系統內待越久,聽越多長官講話,這種語言系統性問題就會隨著時間放大,並且向下延伸。許多年輕的正期軍官在軍校時代就染上這種胡言亂語,講了十分鐘也不知自己在講什麼,最後只能一再回歸基本功:被人質疑時,就強調自己基本教練動作很標準。

那又怎樣?

誰跟你講基本動作很標準,就會是好軍人?就會有說服力?

改善

因此,就算如前一篇的做法,從外界送許多軍官進去,國軍系統還是可能把他們馴化,或是把講話清楚的趕走。所以說要改變軍校教育嗎?我認為那是另一個層次的問題,之後也會提及,眼前能做的是滴水穿石的部分,就是先從一些小改變開始。

那是要停播莒光日?

停播的意義不大,這節目時間可以用來放更有意義的東西,像是真的很需要全軍都知道的非機密資訊,教人領補助這種的,不過這不是本文的主要討論目標。我認為純就「莒光星語」來講,要改變很難,所以要跳出這個格局來思考,更集中於「如何改善將官的腦力」。

那是要把將官都送去上邏輯表達能力訓練課?

我認為單純送訓的意義也不大,而且他們學習能力與意願通常不佳。我認為國軍可以採取漸進調整性的措施,讓將官們有提升腦力的動力。

首先,國防大學的戰爭學院,改成文官和外籍教官主導,並且採普大研究所的教學方法,也就是主課者只帶課,由軍、將官學員自己閱讀文獻,並負責表述摘要內容後,以討論課的方式來進行。說白點,就是讓學員們互相吐槽求進步,而主課者只調整議事邏輯和討論程序,不干涉其戰略或戰術面的思考。

現在戰院還是很卡在「主課者有很多軍事知識,我們是去學習,學了之後就等級上升」的這種態度,但這個年代一堆軍事資訊都是完全開放,或以國軍而言不難取得的,這就讓高階軍將官練習自己去找,而不是教授或教官餵,這樣他們離開戰院知識才會持續的增長。現在的戰院也學不到什麼,就是去補資歷升官用,比駕訓班還形式。

第二,舉辦參謀軍官團的戰術或戰略對抗競賽或演習。這可以分軍種或軍團來進行,跳出傳統兵推與實兵演習的模式,只叫參謀群組團報隊參加即可。那要比什麼呢?

這可以不分軍種或官科,大家一起針對特定主題(如反登陸,或最近很紅的反制共軍繞台)提出各種戰術見解,然後由參賽團隊互評出優勝團隊來獎勵。這可以讓參謀軍官有磨練的機會,也可以打破過往官科綁死人的問題,更可以提升將官對於軍官團的尊重(因為他們的決策在這個競賽過程中被排除了)。

現在國軍的許多指參整合問題,都是卡在參謀都在處理鳥事,沒有真正的「謀」,反倒是指揮者在一人下決定,最後變成參謀永遠在幫指揮者擦屁股,只有危機處理,少有預先的創新計劃。

第三,就是軍官升將官後的一兩年內,要有強制外放階段,不是只去國外再讀一個戰院,也不只是駐外武官,而是和國外的盟國友軍協調,讓他們在台灣「消失」一年或半年,直接駐在友軍的實兵或軍事單位中,瞭解友軍的實際運作形式。

那有盟國友軍會收台灣的將官嗎?其實要找到肯收人的國家完全不是問題,倒是外語不好的人,當然就會在這邊超卡點。但那也是他家的事。

放洋有什麼好處?這是一種挫折(語言不通、被對方當閒人看)的過程,可以讓新科將軍找回自己從軍的「初衷」,或讓他們看看世界之大,也可能讓這些人瞭解到沒事不要挑釁盟國,像是沒先通知就突然把船開到盟國的地盤去。當然,更重要的是,有過這一輪,回來他們就比較會講人話了,因為外國沒有看莒光日。

我認為如果可行的話,甚至可以提前讓滿停年(有缺就可以升將軍)的上校,提前先去國外一趟,回來再升,或是根本就把這種放洋經歷當成是升將官的必要條件。這樣洗洗腦,就算最後沒升上去,放在上校職缺,也對國軍是很有幫助的。

我認為以上三個方法,都對改善高階軍將官的腦力很有幫助,也不用啥成本,想做,明天就可以開始弄,不做,大家就繼續聽鬼話和鬼命令吧。

好,從本系列開始到現在,我們都是在講制度面改造的問題,接下來就要轉去談內容的部分。為了提振大家的精神,我們就從「開戰時美國會不會出兵救台灣」談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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