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Credit: Reuters /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從1991年第一次波斯灣戰爭時所凸顯的情報蒐集的不足,到今日俄國入侵烏克蘭的情報失誤,顯示出法國在情報作業上即使經過30年的積極經營,離完全的情報自主,仍然有所距離。
美國頻頻警告,
法國軍情局長卻未能掌握普亭決策被迫下台,
顯示法國離「情報自主」還有很長的距離
2022/04/10 The News Lens 關鍵評論網
日前媒體報導,法國軍事情報局(DRM)局長維度(Éric Vidaud)將軍因為未能預測到俄羅斯入侵烏克蘭而被迫請辭下台,結束他上任僅七個月的情報生涯。
法國軍事情報局長請辭後的餘波盪漾
不過在維度將軍請辭之後,仍然有為他抱不平的聲音,如有意見認為軍事情報局只負責蒐集軍事領域的情報,同樣隸屬法國國防部的對外安全總局(DGSE)其實才應該要為預測俄國入侵烏克蘭情報失準負責,卻免於被追究責任。
巴黎政治研究所教授、情報專家亞歷山大・帕帕曼紐爾(Alexandre Papaemmanuel)則直言將責任完全歸咎於軍事情報局是不公平的,他認為,這次情報失敗並不只是法國軍事情報局的責任,而是整個法國情報界都該面對、反省的,也突顯出法國「情報部門普遍受到資金不足、形象問題和各機構孤立等問題」。
法國軍情局跟台灣軍情局的不同
一般台灣民眾對於法國情報機構不甚了解的情況之下,很容易把法國軍情局視為跟台灣軍情局一樣專責諜員情報的情報機構,但是其實大不一樣,法國軍情局是以訊號情報、影像情報為主要蒐集管道,如果要以台灣的情報機構比擬法國軍情局,那麼應該是相當於電訊發展室的角色。
至於負責對外諜員情報的對外安全總局,則是相當於美國的中央情報局。法國對外安全總局因為近年來法國熱門諜報影集「巴黎情報局」(Le Bureau des légendes),而具有較高的知名度,也較為台灣民眾所知曉。
https://youtu.be/1Jgli7eQy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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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法國成立軍情局是為了擺脫對美國的軍事情報依賴
事實上,今年是法國軍情局成立30周年,創建於1992年6月16日的法國軍情局,正是法國在1990年第一次波斯灣戰爭之後,為了擺脫對美國的軍事情報依賴所新成立的軍事情報機構。
時值冷戰尾聲的1980年代末期,當時的法國國防部長尚-皮耶爾・謝維納蒙(Jean-Pierre Chevènement)就醞釀著比照美國國防情報局(DIA)成立專責的軍事情報機構,以整合力量分散且充斥本位主義的各軍種情報部門
在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之後,引發美國為首的多國聯軍反擊,向來跟伊拉克交好的法國也選擇跟美國同一立場,並派軍參戰,但是在參戰的過程中,法國各界注意到法軍的問題,如大而無當的體制、海外武力投射能量的不足等等,其中對於法國國防部高層跟情報界最切身的問題,就是軍事情報蒐集能力的不足。
在第一次波斯灣戰爭期間,法國方面不僅是在諜員情報、訊號情報上表現不佳,甚至在影像情報上必須完全依賴美國提供的間諜衛星高解析度照片,讓之後的法國國防部長皮耶・約克斯(Pierre Joxe)抱怨:「美國人什麼時候給我們情報,給我們什麼情報,全憑他們高興」。
因為第一次波斯灣戰爭的刺激,法國各方有識者開始討論如何建立法國自主的軍事情報蒐集管道,甚至有倡議成立「情報軍」作為第四軍種的構想,終於使法國政府在1992年6月16日成立軍情局,邁出法國軍事情報自主的第一步。
諷刺的是,在法國軍情局成立30周年之後再次面臨挫折,而且還是同樣無法比美國得到更精確的情報,這的確是讓法國情報界,尤其是軍情局感到難堪的羞辱,但是面對這次情報失誤,真的是該完全歸咎於軍情局的情蒐不力嗎?還是軍情局是作為政治上的代罪羔羊呢?
法國對外安全總局 Photo Credit: Reuters / 達志影像
對外安全總局應該要為情報蒐集不力負責
在前述筆者引用的媒體報導中,都指出法國軍情局就軍事觀點指出俄國目前的軍力不足以對烏克蘭發動全面戰爭。就軍事觀點而言,法國軍情局是對的,但是這沒有把俄國決策層,特別是普亭的意圖考慮在內,可是要探查普亭的意圖乃至於俄國決策層的動態,則是屬於政治範疇的情報,這其實是對外安全總局的職責。
如前所述,對外安全總局負責對外諜員情報,蒐集廣泛的政治、經濟等領域情報作為法國政府決策層對外安全政策的助力。但是在這次未能預測到俄國入侵烏克蘭的情報失誤上,卻能夠免於被追究責任,箇中原因耐人尋味。
如果從「巴黎情報局」第4季、第5季劇情提到主角「大老粗」反過來智取俄國聯邦安全局要員、對外安全總局成功派員潛入俄國網軍內部的情節,來對照在現實中的情況,對外安全總局要順利的打入俄國體制內部,並得到俄國決策層,特別是普亭政治意圖的情報,顯然是困難重重。
再者,對外安全總局近年來為因應伊斯蘭聖戰主義的威脅,情報蒐集重點仍然集中在北非、中東及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相對分散了對於俄國的情蒐活動。
法國曾經是俄國政局的策源地
曾幾何時,在1990年代,法國曾經是俄國政商要人密商俄國政局的策源地,法國較當時美英德等國更能接觸到俄國政局的脈動跟變化。
在葉爾欽時期,基於俄國對於法國文化的親近感,不少俄國政治人物、財閥寡頭都在法國置產、渡假,即使是普亭在成為總統之前也跟家人定期前往法國蔚藍海岸渡假。而這些俄國政商名流利用渡假的名義避開俄國輿論及當局的注意,在法國南部的別墅密商政治交易跟利益分配,甚至後葉爾欽時代的政治布局、跟車臣分離主義者進行私下談判等最敏感的政治事務。
但是隨著普亭的當政及「強力部門」(Siloviki)集團的獨大,俄國政商界徹底洗牌,儘管俄國政治人物、財閥寡頭仍然沒有減少去法國渡假、置產的熱忱,但是俄國政局的決策權已經日益收窄至「強力部門」(Siloviki)集團乃至於普亭一人身上,這也意味著法國得到俄國高層級政治情報的機會大為減少。
Photo Credit: Reuters / 達志影像
就算作出正確的情報預測,艾麗榭宮能接受嗎?
更關鍵的是法國政府的態度,自密特朗時期以來,始終抱持可以拉攏俄國作為地緣戰略槓桿的期待,即使是2014年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仍未斷念,現任馬克宏總統也難以完全擺脫這種想法,從馬克宏總統在開戰前夕往返俄烏兩國作外交斡旋,並且與普亭進行16次電話會談,就可以看出端倪。
因此,在艾麗榭宮決策層仍未放棄過往的戰略格局之下,即使軍情局做出「俄國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仍然可能入侵烏克蘭」的判斷、對外安全總局得到「普亭無視後果決定入侵烏克蘭」的情報,是否能改變艾麗榭宮決策層的態度,實在不無疑問。
結語
從1991年第一次波斯灣戰爭時所凸顯的情報蒐集的不足,到今日俄國入侵烏克蘭的情報失誤,顯示出法國在情報作業上即使經過30年的積極經營,離完全的情報自主,仍然有所距離;而在面對俄國這樣的傳統地緣戰略對手的情報蒐集上,仍然不及美英情報同行。至於政治決策者是否能因為情報的預警而改弦易轍?這些問題仍然困擾著今日的法國情報界。
這次情報失敗的教訓是否可能刺激法國再一次的進行情報改革?這可能是法國總統大選塵埃落定之後,下一任法國政府的國安團隊必須面對的戰略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