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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總書記習近平尋求連任的同時,對台政策變化也受到關注。新華社

大屋頂下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上)
習近平會不會改變三觀

2022-06-05 00:51 聯合報/黃年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這是中共對當下世局的點評。曾幾何時,這句話已從機遇命題,轉變成危機命題。

轉折發生在二○一七至二○一九年之間。

二○一三年習近平出任「三合一」的中共及中國最高領導人。藉著審判薄熙來帶動雷霆萬鈞的反腐行動,放大並鞏固了權力,且贏得民間高度聲望,整個政局出現蒸騰日上的氣勢。民間出現了「中國不高興」、「中國可以說不」、「厲害了,我的國」的驕縱情緒,當局則不斷升高「一帶一路/亞投行/二○二五中國製造/兩個一百年/五個自信/中國方案/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政治操作。

因此,二○一七年前後,開始出現「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這個說法。習近平說:「當前中國處於近代最好的發展時期,世局處於百年未有的大變局。」

當時,這句話是機遇命題,大變局指的是中國崛起。

但是,一八年以後,這句話逐漸走味,「大變局」則變成了三個「次生變局」(三變),也就是:一、川普風潮。二、新冠疫情。三、俄烏衝突。「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這個機遇命題驟然變成了危機命題,大變局指向中國遭到西方圍堵。

這三個次生變局,皆因外生的客觀因素而被動發生,卻也都是內生的主觀因素所主動使其惡化及深化。

二○一八年的修憲可視為拐點。這次修憲,取消了國家主席任期限制,進而發動個人崇拜,且反腐也變質為肅反,對外忘卻了韜光養晦,又背離了「將馬克思毛澤東關進籠子」的改革開放原理,宣示回歸「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原理」。這些皆全盤改變了改革開放四十年來的內外架構,是使危機惡化與深化的主觀及主動原因。

因此,若論「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不如說是「改革開放四十年來未有之大變局」。

亦即,這是添加了習近平個人因素的大變局。

本文認為,變局的核心因素,是回過頭去將「舊時代」的「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原理」作為「新時代」的治理的架構。如今,面對當下「三變」的衝擊,習近平應當考慮改變他的「三觀」,國家觀、世界觀與人生觀。

本篇先談改變國家觀:

一、自由是人性的本質,民主是文明的方向。照理說,這當是「中國夢/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應有追求。

二、中共現在操作的體制其實是「新型大黨」,而不能說是「新型大國」。因為,黨在國上,國家只是黨的專政工具或專政對象。黨操縱國的一切,但國不能有超越黨的理想及目標。

三、依據「馬列主義基本原理」,「國家」的核心是「無產階級專政」,由於共產黨自稱代表無產階級,因此即是「共產黨專政」。準此,國家並非全民之國,而是工農無產階級之國,亦即共產黨之國。專政的手段是「階級鬥爭/消滅私有財產」,最終目標則在消滅「貨幣/階級/政黨/政府」,最後並消滅「國家」。但經斯大林及毛澤東等的實踐,共產黨專政皆成了法西斯專政。

四、因此,中國夢如果就在追求實現「馬列主義基本原理」,是否即指中國將要走向消滅「貨幣/階級/政黨/政府/國家」的終極理想?這當然是烏托邦,當然是騙局。或是追求共產黨法西斯政權的永恆存在?這則是惡夢。

五、再者,中共奉行「馬列主義基本原理」,如果是要實現對於「無產階級」的經濟人道關懷,則今世各國實踐的「福利國家」(民主政治加社會主義)皆較「馬列主義基本原理」優越,則又何須藉口馬列主義?否則,若只是要假藉「馬列主義基本原理」來維持中共的「共產黨法西斯專政」,就須問馬列主義憑什麼授予中共永世專政的特權?這豈不比「君權神授」更惡劣?

六、何況,鄧小平一輩發動改革開放,其主要動機及主要成就即在「把馬克思與毛澤東關進籠子裡」,以「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取代了「馬恩列斯毛的基本原理」,使中共得到解放,因而亦使中國得到再解放。如今有什麼理由再回頭以「馬列主義基本原理」來作繭自縛?

七、另者,鄧小平一代所立「廢除國家領導人終身制/禁止個人崇拜/七上八下」等,是保障黨及國家脫離惡性政治鬥爭、防止淤塞壞死的重大發明,可說是「中國特色」防腐防敗的獨特創制,曾是中共黨內的「權力憲法」。如今卻一舉動搖了這些政治準則,看似增強了黨在一時的權威,但打開了潘朵拉魔盒,已為未來埋伏了巨大的政治隱患,遂造成「改革開放四十年來未有之大變局」。

八、絕對的權力就是絕對的腐敗。中共迄今不能實施陽光法案,規定「黨/政/軍/公/教」相關人員公布財產,就沒有肅貪反腐的基本法制,這使表面上的反腐作為大多皆淪為政治性的選擇。至於像《人民的名義》、《零容忍》一類的反腐影集,反而變成當權者「販賣中共腐敗」以取悅社會、抬高自己的政治操作,不能正本清源。

九、中共一直以「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作為「經濟優先/民主滯後」的理由,認為「經濟人權」也是「人權」。這種階段論,不能說全無道理。但是,「人權」畢竟不只是「經濟人權」。真正的「共同富裕」,自由、民主、人權、法治也是更高層的「富裕」。「讓人民過上好日子」,則自由、民主、人權、法治也是「好日子」的必要內容。不能說,要富裕及好日子,就不要民主自由。

十、以馬雲為例。馬雲的財富有何意義?馬雲的好日子如何定義?這樣一位天才型人物,原本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樣本,令世界視聽驚艷不置,他在世界的魅力儼然美化了中國。但是,如今馬雲遭遇的人生失敗,已成中共專政失敗的證明。以舉國體制,中共竟然連這樣一個樣板人物都沒有能力維持。遑論芸芸韭菜。

綜上所略論,回歸「馬列主義基本原理」,恐與中國的「偉大/復興」背道而馳。「民有/民治/民享」是現代及未來國家的應然及必然走向。因為,自由是人性的本質,民主是文明的方向;這才是中國「偉大/復興」的正確目標與內涵。

主權在民,不在黨。習近平的國家觀,應從經營一個「新型大黨」,轉向一個真正「新型大國」的追求。

或許,這也是習近平所說「把中國建立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現代化社會主義國家」的實現。他沒有漏掉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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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新華社

大屋頂下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
習近平的人設:我將無我

2022-06-12 00:35 聯合報/黃年

面對世局「三變」(川普風潮、新冠疫情及俄烏衝突),習近平應考慮改變他的「三觀」。

本文(上)篇談習近平的國家觀。今日(下)篇續論世界觀與人生觀。

先說世界觀:

一、中共主張「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二○一七年寫入黨章,二○一八年載入憲法。這應是在構建習近平的世界觀。

但是,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不應僅指共建經濟供應鏈、一帶一路,或「碳達峰/碳中和」等事項,而必須建構在一套對人類宏觀文明的價值體系上。這卻是中共的短板。

二、十九大以來,中共回過頭去將「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原理」作為總體政治論述的價值指引。習近平說:「中國共產黨為什麼能?歸根到底是馬克思主義行。」

是的,馬克思主義的目標在「解放全人類」,可謂也在「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

說到馬列「基本原理」,也許可以開出一個清單:一、現實實踐:暴力革命、階級鬥爭、無產階級專政、消滅私有財產等。二、未來遠景:消滅貨幣、階級、政黨、政府及國家等。

如果不談上述這些,就不是「馬列基本原理」。但若「基本原理」就是這些,則不但在中共「前三十年」的實踐已造成血淚浩劫,這樣的「基本原理」更無可能「解放全人類/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

三、習近平說:「(要)努力塑造可信、可愛、可敬的國家形象。」這是正確的。亦即必須先在世界上建立起一個「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中國始有主導「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能力。但試問中國為什麼能?難道也是因馬克思主義行?

四、本文(上)篇指出,「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已由機遇命題變為危機命題,已由中國崛起轉為中國遭到圍堵。究其原因,固然是因外生的客觀因素而被動發生,但也因內生的主觀因素所主動使其深化及惡化。

也就是說,西方本來就要千方百計遏制中國崛起,但中共的十八大修憲及回歸「馬列主義基本原理」,也使西方的圍堵更取得自認合理正當的藉口。亦即,這些中國的內生因素,使中國不能建立「可信/可愛/可敬」的形象,甚至使國家的外生危機更加惡化及深化。

五、以「馬列主義基本原理」治理中國,只會成就「共產黨法西斯專政」,這絕非中國治理的最佳境界;而一個基於「馬列主義基本原理」的「共產黨法西斯中國」,亦絕無可能主導「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

因為,人類的「命運」,不會也不應該「共同於」馬列主義基本原理。

所謂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難道就是指馬列主義在中國的偉大復興?而所謂的「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難道就是「把馬列紅旗插遍全世界」?這究竟是可信、可愛或可敬?

中共要建立「可信/可愛/可敬」的世界形象,應當從改變「基於馬列主義基本原理的國家觀」做起。因此,也可從探究習近平的「人生觀」做起,亦即他的「人設」。

習近平給自己定的「人設」是「廿一世紀的馬克思主義者」,矢志奉行「馬列主義基本原理」。

習近平與鄧小平的最大不同處,是鄧小平掙脫了馬克思與毛澤東,使自己得到自由,也使黨及國家得到了自由;但習近平則想回過頭去攀附馬毛,認為因此可在政爭中站到意識形態的制高點,卻可能作繭自縛,使自己、黨及國家都失去了自由。

在馬克思主義的片片段段中,也許可以找到政治治理的方策,但作為一個系統架構來看,卻可謂不倫不類。例如,從「無產階級專政」,要如何走向「消滅階級/消滅國家」?

如今,已沒有一個先進國家會用一個單一學派或單一理論作為國家治理的經典或教條。例如,資本主義已與社會主義融合、市場經濟已與計劃經濟互補、政府治權已與人民權利相容。但中共難道仍永遠要將馬克思的一家之言奉為中國的政治古蘭經嗎?

經過改革開放,中國已經成就非凡。中國今日成就,正因掙脫並超越了「馬列基本原理」;如果將今日中國又趕回「馬列基本原理」,那簡直是糟蹋了中國。

習近平現在可為之事,應是在改革開放所成就的「存量」上,添補「馬毛原理」所絕對做不到的「增量」,那就是有序地日積月累自由、民主、人權、法治的文明元素,使中國對內對外皆成為「可信/可愛/可敬」的國家。

習近平與其說要做「廿一世紀的馬克思主義者」,不如說要做「廿一世紀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營建人」。

習近平說:「我將無我,不負人民。」此種對於「我」的警覺,是每一位政治領袖必須重視的自課。

習近平將這個時代說成「習近平新時代」,但前所未聞有人自稱為「孫中山新時代/毛澤東新時代/希特勒新時代」。試問:所謂「習近平新時代」,究竟習近平是主體或新時代是主體?這是「我」,或「無我」?

正因如此,本文(上)篇說,「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其實可視為「改革開放四十年未有之大變局」。其中,就是有了這個「我」。

無我,不可能,因為我已站在時代的風口浪尖上。只是,若是乘風破浪,就是無我;若是興風作浪,就是我。

普亭對俄國人說:「給我二十年,我給你一個新的俄羅斯。」試問:俄羅斯今日面對的「新時代」,難道就是「普亭」諾言的實踐?

你給我取消國家主席任期限制,我給你一個「新時代」。這是習近平正在進行的政治節目。

不能也不必預言這個節目的結局。它可能失敗,但也很有可能是巨大的成功。

關鍵決定於習近平如何為自己決定人設。他若以「廿一世紀的馬克思主義者」自詡,就可能將黨及中國帶回那個不堪回首的「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舊時代」。反之,他若繼續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下,將中國改革開放為一個「可信/可愛/可敬」的國家,中國就可能復興及偉大,全體中國人也將獲得自尊;而中國的崛起也會受到世界的歡迎,不是畏懼。那才是一個「新時代」。

習近平似要把整個中國罩覆在一個更加專政的「新型大黨」之下,但中共不等於中國,中國必須升級建構為一個真正主權在民的「新型大國」。改革開放證明了中國人是優秀的、也是有希望的,中共不要再回頭用「馬列主義基本原理」糟蹋了中國。

習近平若真無我,他就不必變成普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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