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仲專欄：
全面解析共軍環台軍演的戰略戰術
2022-08-19 05:40 風傳媒
揭仲(作者為中華戰略前瞻協會研究員/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副研究員)
這次環台軍演一舉推翻自1999年以來，兩岸之間的「中線默契」外，共軍這次實兵演習還有許多值得觀察的地方。（中國軍網）
為了對美國聯邦眾議院議長裴洛西（Nancy Perosi）訪台進行「強有力」的回應，共軍從4日中午12時開始，於台灣周邊舉行大規模實兵演習，並且在7日中午12時原本宣布的結束時間到達後，仍持續派遣多架次軍機及多艘次軍艦在台灣周邊演訓。直到8月10日東部戰區才宣布完成「台島周邊海空域組織諸軍兵種部隊系列聯合軍事行動」任務，替這波實兵演習畫下句點。
除藉由這次環台軍演一舉推翻自1999年以來，兩岸之間的「中線默契」外，共軍這次實兵演習還有許多值得觀察的地方。
東部戰區首次指導大規模攻台演習
這次實兵演習是首次由東部戰區聯合作戰指揮中心依武力犯台計畫，指導實施的大規模實兵演習。圖為東部戰區海軍司令王仲才（左一）。
共軍發射的11枚彈道飛彈，呈現出「發射間隔最多長達43分鐘」與「同時彈著情形不理想」等兩二個明顯缺失，與共軍所想達到的戰術水準，存在不小差距。
首先，這次實兵演習是2016年2月1日共軍東部戰區成立以來，首次由東部戰區聯合作戰指揮中心依據既有的「大型島嶼聯合進攻作戰」(武力犯台)計畫，指導實施的大規模實兵演習；過程中也首度依照「聯合火力突擊作戰」、「聯合封鎖作戰」與「聯合登島作戰」等過程，從中挑選部分項目連續實施；就連演習實施的海空域，其中部分距離犯台作戰時的實際位置，恐怕也是有史以來最接近的。換言之，此次共軍的環台軍演，不僅在政治上具有極強的威嚇性，實戰化的程度也非常高。
不過，受限於動員規模與區域情勢，武力犯台作戰中的若干場景並未進行實兵演練。例如在「聯合登島作戰」階段，只演練了共軍阻止國軍海空軍攔截登陸船團與運輸機群等項目，其他包括對預定登陸與空機降地點的火力掃蕩，和三棲立體攻擊等，研判是以指揮所演習或電腦兵棋推演取代實兵；其他包括大規模的人力物力動員與戰略投送、網路資電作戰與應付外軍介入等，應該也是比照辦理，或僅小規模實施。同時，為了演習部隊調派、評估演習部隊表現與擴大演習的威嚇效應，也將實戰中環環相扣的各階段拆成好幾天實施。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這次演習中，東部戰區不僅直接指揮平時即已撥交戰區指揮的陸軍、海軍、空軍、火箭軍與聯勤保障部隊；連平時直屬中央軍委、未撥交戰區指揮的戰略支援部隊，這次也派出單位參與，並在演習期間由東部戰區節制，實地演練並驗證在武力犯台此一大規模聯合作戰中，如何支援陸軍、海軍、空軍與火箭軍的聯合作戰行動。
正因為此次演習實戰化程度高，外界理論上可以透過演習實施的過程，蒐集情資並據以評估習近平推動軍事改革後，共軍在新指揮體制與新聯戰體系下，對台灣實施現代大規模聯合作戰的表現，與各主要作戰單位的戰術水準；只是目前公布的訊息還太少、也不夠精確。例如此次演習中共軍潛艦部隊的運用情形(與國軍偵潛的成效)、中共其他戰區跨區增援之海空兵力規模及接受東部戰區聯合作戰指揮中心的調度情形，與共軍艦隊在大規模聯合作戰中的再補給與兵力輪換等情形，目前都付之闕如，使民間研究者一時之間還難以評估。
從現有資訊中，只能看出中共火箭軍飛彈旅對台灣周邊所發射的11枚彈道飛彈，呈現出「發射間隔最多長達43分鐘」與「同時彈著情形不理想」等兩個明顯缺失，未能展現出高效的飽和攻擊能力，與共軍所想達到的戰術水準，存在不小差距。
共軍演習區的戰術意義
共軍環台6個演習區都是共軍武力犯台時，必須以火力、甚至兵力控制的戰術位置。
位在台灣西南方、範圍最大的演習區，可能是戰時共軍南部戰區所派遣之地面部隊，實施登陸作戰時，登陸船團預定的海上集結換乘區。
其次，中共在8月2日晚間所宣布的6個演習區，其實都是共軍武力犯台時，必須以火力、甚至兵力控制的戰術位置。
例如位在台灣東方、日本石垣島南方的演習區，就是戰時國軍海軍艦隊主力實施疏泊、進行戰力保存的戰術位置之一。
位在台灣南方巴士海峽的演習區，除了是共軍海軍自海南島出發的主力或增援兵力，突穿第一島鏈、搶佔西太平洋重要戰術位置時的戰略通道；也是共軍對假想可能會部署在菲律賓海或西太平洋的美軍艦隊，發射遠距精準彈藥進行攻擊時的戰術位置。
位在台灣西南方、北方與東北方的三個演習區，則分別控制了台灣本島左營、基隆和蘇澳等三大軍港的進出港位置，是戰時共軍預定使用遠程火力、甚至攻勢性佈雷作戰進行封控的區域，以拘束國軍艦隊調動──最好能讓國軍艦隊無法離港、坐以待斃。
而位在台灣西南方、範圍最大的演習區，除了可控制左營軍港的船艦進出，也可能是戰時共軍南部戰區所派遣之地面部隊，在「高雄小港至高屏溪口」與「東港至枋寮」等海灘實施登陸作戰時，登陸船團預定的海上集結換乘區。
媒體焦點之外值得注意的共軍行動
外島屢遭無人機低空飛略，國軍以發射信號槍方式來驅離空中不明光點。（取自青年日報）
演習期間頻繁出現在外離島之共軍無人機，可能的假想場景是：當共軍登陸部隊準備朝台灣本島投送前，先派部隊拿下或重創這些外離島，尤其是部署天弓防空飛彈與雄風反艦飛彈的東引。
第三，這次共軍除了在台灣周邊海空域實地演練武力犯台的戰術行動，若干在演習區範圍外、遠離台灣本島的活動，其實也相當重要。包括8月3日夜間，疑似中共人員對我國防部等官網發動的網路攻擊，應該就是武力犯台軍事作戰啟動前，中共戰略支援部隊、東部戰區直屬網路戰部隊及動員自民間的網路民兵，對我政府之訊息發布與社會民生經濟活動實施先期干擾的小規模演練。
此外，根據中共媒體報導，東部戰區在8月5日下午、8月9日或10日，曾在沿岸城市與海上實施傷員的搜救、緊急處置與後送演練；明顯是針對在台灣周邊的海空作戰、甚至登陸作戰過程中，所產生大量傷患之處理進行演練。
事實上，隨著共軍武力犯台作戰空間逐步向台灣本島以東擴展，力求奪取以台灣本島為中心、有限空間內的全面優勢和戰略主動的情況下，對遠離中國大陸陸地的海空作戰中，大量落水傷患的搜救與後送，已成為共軍武力犯台作戰後勤保障的重點強化項目，因此也出現在這次實兵演習中。甚至不排除這是共軍有史以來，首度實施以武力犯台之大規模海空作戰為場景的傷患救助演練。
至於演習期間頻繁出現在金門與東引等外離島之共軍無人機，除可增強對台灣的武力威嚇效果，也可能是模擬共軍進攻部隊運用戰術型無人機，對國軍據守之外離島實施攻擊發起前的戰術偵察，以確認守軍的最新情形。可能的假想場景是：當共軍登陸部隊準備朝台灣本島投送前，先派部隊拿下或重創這些外離島，尤其是已部署天弓防空飛彈與雄風反艦飛彈的東引，以免對共軍登陸部隊造成危害。
美中「互不針對」默契
共軍環台演習前拜登與習近平通話，兩人是否對軍事衝突不升高達戮默契？（取自Instagram@potus)
雷根號的位置仍不免令人產生「美軍僅重視防堵共軍突穿島鏈，卻對中共推翻中線默契此一改變現狀的舉動視若無睹」的聯想。
另外也值得觀察的，是這次共軍實兵演習期間，美軍雷根號航艦打擊群的位置，始終保持在距台灣東部陸地約1000公里左右的海域；與1996年台海飛彈危機期間，美軍兩支航艦戰鬥群所呈現、朝台灣南北兩端推進的態勢有顯著差異，引發不少討論。
但雷根號航艦打擊群所在位置，其實就是現階段若美中要在西太平洋交戰時，美軍預定的戰術位置。因為在這個海域，美軍航艦可相當程度地降低遭受共軍飽和攻擊的風險，卻仍足以及時將武力投射到宮古海峽與巴士海峽，以火力控制這兩條共軍欲突破第一島鏈，進入西太平洋時的戰略通道，或是對已進入台灣東面西太平洋演習區的共軍機艦發動攻擊。
換言之，在實際戰術層面，雷根號航艦打擊群仍處於可對局勢演變進行快速反應的位置，擺出與共軍演習部隊分庭抗禮的態勢；儘管如此，雷根號的位置仍不免令人產生「美軍僅重視防堵共軍突穿島鏈，卻對中共推翻中線默契此一改變現狀的舉動視若無睹」的聯想。因為當共軍在西太平洋耀武揚威時，美軍行動在政治和外交上所造成的效應，有時遠比實際的軍事意涵更為重要。
事實上，從這次共軍實兵演習的課目規劃、所動用的兵力，與美軍在共軍演習期間刻意維持低調等跡象；似乎顯示華府與北京高層，應該已經在7月28日拜登與習近平的電話長談中，達成某種「雙方軍力互不針對」的默契，避免引發美中之間的全面危機。
除了美軍雷根號航艦打擊群不刻意朝台灣接近外，共軍在演習過程中，似乎也在很多部分「留了一手」。包括針對美軍的反介入/拒止作戰相關內容，幾乎都未排入這次實兵演練的範圍；不僅航艦和055型驅逐艦未參加演習，就連以往多次出現、派遣體系化打擊機群前往台灣南方和東南方的項目也未出現，也許只有潛艦的部分有進行。就連具備對台灣本島陸地目標進行直接打擊的兵力，例如可發射巡弋飛彈之055型驅逐艦，和可能對外離島產生攻擊聯想的項目，如東南沿海的登陸演習，也都未出現在這次共軍的實兵演練中。
長期封鎖無法取代攻擊台灣
一旦決定以武力解決台灣問題時，長期封鎖並非共軍理想的選項。（AP）
對共軍而言，長期封鎖不僅直接牴觸武力犯台需「速戰速決」的要求、提供外力介入最需要的時間與理由，也無法保證能達到佔領全台灣、一勞永逸解決台灣問題的目標。
至於這次實兵演習，是否代表共軍未來可能以長期封鎖台灣取代成本高昂的攻擊台灣陸地？筆者認為可能性不高。
除了中共官方針對演習所釋出的報導中，多次提到「對陸(地)打擊」外，演習內容的安排也是按照武力犯台的場景實施；更重要的是，根據共軍學者的論述，一旦決定以武力解決台灣問題時，長期封鎖並非共軍理想的選項。
因為對共軍而言，長期封鎖不僅直接牴觸武力犯台需「速戰速決」的要求、提供外力介入最需要的時間與理由，也無法保證能達到佔領全台灣、一勞永逸解決台灣問題的目標。至於武力犯台作戰中的「聯合封鎖作戰」，是以限制國軍海空軍的行動自由，與切斷國軍從境外獲得彈藥與武器之補給為目的，替擊破國軍海空戰力、掌握台灣周邊的海空優勢創造有利條件，不是為了絞殺台灣經濟。
不過，當中共對台使用武力的目的不是為了徹底解決台灣問題，而是想藉武力展示來強化嚇阻效果；或是支援北京對華府所採取的「強制外交」，迫使後者在特定的重大議題上對北京讓步時，就有可能擺出預備對台灣本島進行「封鎖」的態勢，來干擾台灣對外的海空運輸，甚至不排除針對某個外離島實施「海上隔離」，以升高緊張情勢來向華府施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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