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專訪》
賴清德是否續推不對稱作戰？
李喜明：
美國人要
前參謀總長李喜明認為，新總統賴清德會持續推動不對稱作戰。（顏麟宇攝）
俄烏戰爭後，總統蔡英文明確表示，台灣必須執行不對稱作戰。2024年台灣選出新總統賴清德，他是否接續這個在軍方曾經引發大鬥爭的戰略改革？當初於軍中提出以不對稱作戰為基底的「整體防衛構想（Overall Defense Concept, ODC）」，但後來受排擠因而不如歸去的前參謀總長李喜明認為，賴政府會持續加深不對稱作戰的推動，「因為美國人要」。
李喜明以不對稱作戰概念寫出《台灣的勝算》一書後，藍綠白陣營都私下諮詢過他，據指出，其中也包含了剛當選總統的賴清德，甚至還傳說李喜明幫賴清德寫國防政策白皮書。對於此事，李喜明說，許多人找他，他都願意提供意見，但絕對沒有幫任何一個陣營的國防政策寫過一個字。
賴清德（中）曾為深入瞭解不對戰作戰諮詢前參謀總長李喜明。（顏麟宇攝）
藍綠白都諮詢不對稱作戰 賴清德也問過李喜明
那麽聽過李喜明剖析後，賴清德懂了不對稱作戰嗎？李喜明說，賴清德非常重視《台灣的勝算》這本書，也要求重要幕僚詳讀，但李喜明也不諱言，他不覺得賴清德十分地理解，「真正了解我整體防衛構想的，我也不覺得非常多啊！」李喜明表示，最重要的是賴底下的政軍幕僚團隊懂不懂。
除了新政府團隊，目前蔡英文極力培養，可以跟美國直接溝通的將領，包括參謀總長梅家樹、陸軍司令鍾樹明、海軍司令唐華等，這些人是否具備未來不管誰當政，都會持續推不對稱作戰的意志？李喜明認為，「他們應該都會持續推動，因為美國人也希望這麼做」。
參謀總長梅家樹（左二）為蔡英文極力拉拔，可與美方溝通的將領。（資料照，顏麟宇攝）
玩真的玩假的？ 李喜明：2025年見真章
李喜明表示，美國人的影響力永遠都在，而台灣接下來要怎麼做，2025年3月的國防政策總檢討（QDR）是重要指標。《國防法》第31條規定，國防部於每任總統就職後10個月內，必須提出《四年期國防總檢討》。李喜明說，現在的「防衛固守、重層嚇阻」基本上是口號，戰略一定要包括目標、方法、手段，最重要在方法及手段，不能設定目標了卻沒方法、又沒手段，2025年的QDR提出後，或能檢驗民進黨政府的不對稱作戰，是喊喊給美國人聽的，還是玩真的。
李喜明指出，民進黨政府推不對稱作戰是否只是喊喊口號，2025年的國防政策總檢討就能見真章。（資料照，顏麟宇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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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英文推「不對稱作戰」卻沒做「國土防衛部隊」，前參謀總長李喜明認為，義務役延長一年不可能替代其嚇阻力。（顏麟宇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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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計程車為什麼不能有Uber？
李喜明：
義務役一年無法取代國土防衛隊
國軍義務役自2024年1月起恢復成一年。俄烏戰爭後，總統蔡英文和國安會秘書長顧立雄都說台灣要推「不對稱作戰」，不對稱作戰有一非常重要的嚇阻力設計，在於「國土防衛部隊」的建立。
國軍把義務役延長回一年，若施以新式戰法或配備無人機、刺針飛彈、標槍飛彈等，是否就可取代國土防衛隊？為倡議不對稱作戰寫出《台灣的勝算》一書的前參謀總長李喜明說，「不可能」。
因蔡英文、顧立雄都發話了，軍方目前上上下下皆聲稱支持不對稱作戰，但買買無人機、刺針飛彈、標槍飛彈可以，建「國土防衛部隊」卻門兒都沒有。據瞭解，即便蔡英文是支持建國土防衛部隊的，蔡的幕僚群也特別花了功夫研究國土防衛部隊，卻受到軍中極大的反對。
台灣義務役恢復成一年。圖為新兵給阿姨剃頭，表情無奈。(張曜麟攝)
人民「自願」的深層嚇阻 義務役無法替代
國防部長邱國正在立法院被問及民間黑熊學院的設立時，因誤會其功能，脫口而出「建這種部隊會變成游擊隊，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則不會列入考慮，建軍備戰不會建游擊隊的」，由此可看出，軍方傳統派對此牽涉戰略、戰術、武器、權力變動的設置之不以為然。由於軍方此股力量的制肘，蔡英文不敢一步到位，在妥協下，才有了義務役延長成一年的設計。
李喜明表示，義務役再怎麼延長，是不可能取代國土防衛隊的。他說，「記住，國土防衛部隊最重要一點，在於『自願』」。李喜明指出，許多人不願意從軍，說是浪費生命，所以義務役就算召來，不少人是「不甘不願」，那樣的戰力不能指望，但假設200萬人中有20萬人願意上戰場，這些人加入國土防衛部隊，組成來自各行各業，每個月到部隊訓練2天，當這些人有了武器、裝備，最重要的是出自於「自願」的「強大防衛決心」，敵人恐怕就要好好想想動手的後果。
國防部長邱國正並不支持建立國土防衛部隊。（張曜麟攝）
國土防衛隊現防衛決心 敵人必須想妄動的代價
李喜明說，台灣需要的是「完整的嚇阻」，國土防衛部隊被外界批評是讓台灣人去打巷戰、去送死，但準備了不一定要打，更重要的是展現「防衛的決心」，告訴敵人「我寧可跟你打巷戰也不會投降」，敵人看到，「哇靠，即便打爛了也吃不到這塊肉」，搞不好還要失去政權，便可能猶豫。
李喜明說，「讓敵人不動手」，就是預防戰爭，讓敵人意識到動手後會付出極大代價，就是嚇阻。
李喜明強調，國土防衛部隊在歐洲包括波羅的海、波蘭、烏克蘭等，執行得非常完整，美國也有國民兵，而且都屬於國軍的一部分，司令是上將，同樣接受參謀總長整體指揮，只是作戰方式跟陸海空三軍不同。
國土防衛部隊是俄烏戰爭中，烏克蘭打不對稱作戰的關鍵力量。（AP）
和正規部隊互斥？ 李喜明：為何不能兩個都要
李喜明說，軍方內部確實還沒接受國土防衛隊，認為既然有正規部隊幹嘛有國土防衛部隊？類似既然有捷運幹嘛有公車的概念。但李反問，「為什麼不能兩個都有呢？」有計程車，為什麼不能有Uber呢？
李喜明表示，對敵人來說，如果登陸後不用打巷戰，那他們的作戰計畫就容易了，國土防衛隊是將台灣整體威懾力再往內拉，以人民「自願」建立出的更深層嚇阻，讓敵人不敢輕舉妄動、甚至「不敢動」，這是任何義務役召來不甘不願的兵力所無法取代的。
李喜明認為，國土防衛隊以人民「自願」建立出的更深層嚇阻，是任何義務役召來不甘不願的兵力所無法取代的。（柯承惠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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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台灣選出新總統、美國要選新總統，將對台海造成如何的變局？前參謀總長李喜明（圖）接受《風傳媒》專訪，對大局提出看法。（顏麟宇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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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新變局！
李喜明：
台海可能局部衝突、
擦槍走火
2024年1月，台灣選出新總統、新國會；2024年11月，對台灣舉足輕重的美國將進行總統大選。美國前印太司令部司令戴維森（Philip Davidson）不只一次表示，中國可能在2027年前攻台；總統蔡英文的國安單位則曾提醒，2027年之前，2024這一年的凶險，因習近平已於2023年連任中國國家主席，正好整以暇，而台灣面臨新舊政局交接，目前選舉結果三黨不過半，可能增加不確定性，美國忙著總統選舉，蠟燭兩頭燒。
美國華府重要智庫「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CSIS）於1月下旬，發布調查美國與台灣專家意見的總結報告，擔憂「今年恐重演1996台海危機」。前參謀總長李喜明是CSIS調查的52位美國專家、35位台灣專家中的一位。
李的特殊性在於，曾擔任台灣軍令最高指揮官，有實質軍事經驗、非僅紙上談兵；他與美官方、軍方、智庫熟稔；2022年9月，李喜明出版《台灣的勝算》一書，以「不對稱作戰」顛覆軍方傳統「大軍團」戰略，結果蔡英文與國安會秘書長顧立雄公開宣示台灣將推不對稱作戰，等於認同李喜明戰法。這樣一位美方與台灣國安系統都需駐足聆聽的將軍，對2024年的局勢如何判斷？面對動盪，他認為台灣怎麼應變？
前參謀總長李喜明的軍事意見，美台高層高度重視。（柯承惠攝）
拜習會後「共管」默契 李喜明：美不會讓台灣激進
李喜明接受《風傳媒》專訪，對大局提出他的觀察。李認為，2023年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與中國領導人習近平進行「拜習會」後，美中達成了「不給對方太多難題，有事情就商量」的「共同管控台灣」默契，在這之後，他說讀了很多資料發現，「2027年威脅論」大幅減少。
台灣一個小國，在美中既競爭又合作下，能怎麼辦？李喜明說，兩大強權下，台灣只有3種選擇。一是避險、左右逢源，看議題該靠哪就靠哪；第二是選擇跟誰當盟友；第三則維持對等關係。但李喜明表示，台灣沒有避險及對等的能力，即便有人抱持「疑美論」，但美國影響力大家都知道，台灣只能向美國靠攏，跟美國當盟友。
李喜明說，有些人擔心賴清德選上台灣總統後會做一些突兀的動作，但「我不認為」。他表示，拜習會後美中有默契「共管」台灣，加上美國現在問題很多，中東、烏克蘭有麻煩，北韓有問題⋯⋯，當然希望穩住局勢，最起碼2024年必須相對平穩。
此外，他表示，中共內部也有自己的問題，整肅火箭軍貪腐、國防部長被消失⋯⋯，當「大家都有麻煩，就不會去搞些有的沒的」，且「台灣的膽子沒這麼大敢做一些事情，美國也不會讓台灣這麼激進」。
賴清德當選2024年總統，台灣也將面臨新的挑戰。（美聯社）
川普當選比拜登更不可測 李喜明：大好跟大壞
在大家都有麻煩的情況下，李喜明認為，2024年對台灣影響最大的是美國大選，如果拜登連任，可能會維持現狀，如果是川普（Donald Trump）當選，可能就「用做生意的態度」處理美國事務，對台灣當然也不例外。
若川普以「做生意」處理台灣，台灣是否被犧牲？李喜明表示，美國幹嘛犧牲台灣？台灣如果被中國拿走，美國在這個區域的利益就沒了，其他國家看到台灣被收走，還會相信美國講的話嗎？現在是美元帝國，是因有危機時美國可以印鈔票，當美國不受信任，美元體系被懷疑，美國會崩潰。
李喜明說，最危險的時間應該是看美國選舉結果，如果川普選上，台灣命運會變成「極為不可測」，可能好、也可能不好，當川普把台灣當籌碼，可能的結果只有大好跟大壞，比拜登更不可測。
李喜明說，如果川普（右）選上，台灣會變成「極為不可測」，可能的結果只有大好跟大壞。（資料照，美聯社）
兩岸不至於全面開戰 但恐爆發局部衝突
美國正在變動，中國呢？會不會以戰爭轉移內部壓力？李講，「我們先定義『戰爭』，是局部性衝突？還是全面性戰爭？這是兩回事」。李喜明說，「台海局部性衝突、一些擦槍走火可能會有，不過若為全面性戰爭，不太可能。」
他分析，中國內部經濟變差，假設軍頭對習近平受不了，習可能就會像毛澤東一樣，搞一些文革這類的活動，去轉移焦點並增強個人權力穩定。但李喜明認為，習後面還想完成神聖的中國夢，當他因為內部問題想轉移焦點時，可能只會產生些「局部性衝突」。
李喜明所講的「不到全面爆發戰爭」的「局部性衝突」，是比2022年8月，時任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Nancy Pelosi）訪台後中國鎖台軍演，甚至發射東風導彈更嚴重？李喜明表示，裴洛西來的時候中國只是「威懾」，其實沒有正式衝突，灰色壓迫也不是衝突，解放軍一直在做。他說，「所謂衝突是真的見火了，那不得了了！」
李認為有可能爆發「局部性衝突」或「擦槍走火」，但不到全面戰爭的程度，只是台灣老百姓久未經戰，即使是「局部衝突」，台灣民心扛得住？李喜明說，一段時間以來，「台灣不也很勇敢嗎！」
2022年8月，時任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Nancy Pelosi）訪台時，中國進行鎖台軍演，解放軍對台灣海域發射火箭。（資料照，美聯社）
中國若想大幹一場 進入12海浬是強烈信號
李喜明指出，還有一個要注意的狀況，是中國在旁邊軍演，結果突然「哇轉回來實際作戰，那就是大幹一場了！」。不管是「局部性衝突」、「擦槍走火」，或「由演轉戰」，從台灣的角度看，當中國「做出哪一個動作時」，代表那一刻他的心思是「真的要動手」，而非單純襲擾？
李喜明認為，台灣最難處理的就是在12海浬內，「如果對方真的進來了，這是很強烈信號！」李表示，24海浬之外中共再怎麼弄，我們都沒辦法，國際法上也沒權力，就變成認知作戰、心理作戰，12海浬到24海浬只能限制其行動。李喜明說，中國現在漸進式、逐步進來，我們政府要不要打？這是很痛苦的選擇，進12海浬依法要打、也合法，但真的打下去，若中國宣稱是在12海浬外，就變成台灣先動手，容易說不清，「我們自己心裡要有數啊」！
雖然有數種想定可能發生，不過李喜明認為，「我不覺得中國準備好大幹一場，加上中國內部還有些問題，突然間大規模的衝突不太會有，擦槍走火、小衝突是有可能，目的是習近平要穩固政權」。
李喜明認為，若中國進12海浬，是全面攻台的強烈信號。（資料照，美聯社）
最大變數習近平 李喜明評估2030年最危險
但若照李喜明所指，拜習會後美中達成「共管」台灣的默契，那麽是否美中也會「共管」來控制突發事件？李喜明表示，所謂共管就是「不能幹出一些事情」，但不能排除一些事情「我事前都不知道」，或老共也不跟美國講，就突然打起來。
李喜明指出，長期來看，台灣的威脅永遠存在，儘管絕大多數人希望維持現狀，但對中國而言，維持現狀只是暫時性可以容忍，永遠維持現狀他們不接受，裡面最大變數就是習近平，如果習仍像過去鄧小平一樣，透過軍委會等運作，事情不會這麼激烈，但現在已經到他第3任期，靠中國夢給中國人希望，目的希望自己繼續當權。
李喜明指出，對中國而言，維持現狀只是暫時性可以容忍，永遠維持現狀他們不接受，裡面最大變數就是習近平。（資料照，美聯社）
如此一來，2027年還會是警報時間點？李喜明說，這只是2021年時，前美國印太司令部司令戴維森在國會說出6年內中國具備攻台能力，但李認為，2027年不是一個真正時間點，他評估最危險時刻，可能在2030年、2031年。
李喜明表示，2027年是習近平第3任期結束、第4任期開始，那時候他已經74歲，再延續就是2032年，一個人於極權國家在位20年，享有無限權力，底下每個人都是yes man，截至目前習近平是非常會算計的理性決策者，倘若他開始不理性，接下來只想在歷史留名，使命感一出來，台灣危機就來了。再者，李喜明說，雖然不太可能發生，但如果美中競爭下是中國占了優勢、美國退縮，或變成中國經濟強於美國等，中國也可能直接動手。
李喜明認為，習近平截至目前是理性決策者，但若他接下來只想在歷史留名，使命感一出來，台灣危機就來了。（顏麟宇攝）
兩岸不發生戰爭 只有2種劇本
台灣究竟要如何避免戰爭？李喜明說，若不是光講價值、是非、道德、民主，而從「戰爭發生的可能性」來看，還是有可能不發生戰爭的。
李表示，第一個狀況是，假設美國不再幫助台灣，那台灣是否還有底氣？如果沒有，就變成和平統一了，變成上桌談判，但這種和平談判也談不出什麼好東西，頂多就是比香港好一點的一國兩制，台灣最多政府不變、軍隊不變、財政不變，但ROC變成PRC，這樣是不會打杖。
李喜明說，第二，如果台灣嚇阻能力夠，戰爭時間一直往後推，中共內部可能產生變化，若像美國原本採取的策略，讓中國有錢了以後想要民主，認為天底下沒有一個專制政府可以一直持續，當中國某天變成民主國家，那台灣跟中國就好談了，用文明手段交涉或能避免戰爭。
李喜明講，這樣說，有人批評他價值觀有問題，但實務上，戰爭要不發生，可能就是這兩種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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