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彊 (蘇進強):共和國之夢

履彊 (蘇進強):共和國之夢
上圖:履彊寫政治小說,不怕被藍綠陣營排擠,他說,每個作家都是一個獨立政府。(黃世麒攝)
下圖:
《共和國之夢》─開啟政治小說新視野 人間有序 2021/12/28 04:10 中國時報 李瑞騰 

縱身政治風浪
履彊(蘇進強)回歸寫作初心

2022年2月11日 中時新聞 李欣恬

出身農家子弟,因一棵蓮霧樹開啟了他的閱讀與書寫之旅,踏入軍校就讀是為了減輕家庭負擔,卻也因此培養了對軍事戰略的觀察,之後因一篇對兩岸局勢的觀察文章,吸引前總統李登輝注意,而到台聯黨工作,作家履彊(蘇進強)近期出版小說集《共和國之夢》(聯合文學出版),一改過去以老兵、鄉土、都會為題材,首度嘗試以政治為書寫題材。

■大量閱讀 成寫作基石

履彊表示,「踏入政壇是一個偶然,但我始終是個作家;現在回想起來,我雖然縱身在政治的風浪裡,但其實是抱著一種學習閱讀的角度。說來有趣,我參與政治好像是為了寫這本小說。」

履彊說,踏上寫作有個神奇的原因,和一棵蓮霧樹有關,他的老家在雲林褒忠鄉,自小與大自然為伍,有個天高地闊的童年,「我記得在小學三年級暑假,和左鄰右舍朋友一起拿竹竿黏蓮霧樹上的蜻蜓和蟬,但被竹竿敲到鼻子,當下流鼻血,後來無法做激烈運動,體育課只能待在室內。」

雖然不能上體育課,但老師要履彊幫忙整理辦公室文件,這是他大量閱讀的開始,「我整理出興趣來,也養成閱讀習慣,讀了《東方日報》、《少年》,還有成語故事和國語辭典。」履彊表示,渴望持續閱讀的他,還把街上僅有的書店裡的書、鄰長家的鄰長報,都看完了,也讀完莎士比亞全集,這些吃進去的字,成為未來寫作的基石。

履彊出生於1953年,是時報文學獎、聯合報小說獎、吳濁流文學獎得主,並八度獲得國軍文藝金像獎。畢業於三軍大學戰略研究班,曾任中華民國陸軍部隊教官、參謀、指揮官。曾任台灣團結聯盟黨主席。

■每個作家 都是獨立政府

從軍旅到從政,履彊的寫作從不間斷,他認為,「外在身分的轉換,但寫作始終是我的初心。從政的日子對我來說,是生命中的大轉彎,但我一直沒有忘記寫作和閱讀。我以一種廣義閱讀的角度,認識政治人物。」

小說集《共和國之夢》裡有幻想當總統的企業家,有對政治狂熱的本省老兵,還有社運人士的戀愛。履彊表示,每一篇小說裡的人物並沒有單獨指涉誰,而是各種面向的政治人物綜合體,「我濃縮了很多政治人物性格。政治有很多面向,有人性、神性、獸性,有人是上帝,有人是魔鬼。既要跟上帝擁抱,也要跟魔鬼握手。」

履彊表示,關於政治,有參與甚深的人,也有小人物,而寫政治小說也需要拿捏,「每一個作家都是一個獨立政府,我也有自己的觀點。我對這些人物做了一個概括、微觀的描述和書寫,如同歐洲的宮廷畫,每幅畫有豐富的內容,我就是那名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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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彊 (蘇進強):共和國之夢

博客來-共和國之夢

內容簡介

  二十年來台灣本土政治發展的某些脈絡,有的政黨與惡的距離愈來愈近,有的政黨一直沉淪在意識形態的深淵中,政客則以人民為芻狗,以「公義」為名私利為謀,所謂第三勢力卻仍如夢幻泡影……——履彊

  履彊跨足黨、政、軍、媒體、學術界多年後,終回歸心心念念的文學創作。最新小說集《共和國之夢》敘述親身參與見證台灣民主發展的歷程,時空背景與人物性格之塑造多可與現實對映投射,其中篇章陸續發表時即引起熱議。

  全書蒐錄十篇小說串連而成,諸篇各有意謂卻可彼此串連,人物延續,情節互通,又類長篇小說,深刻描繪了二十年來台灣政經變化之軌跡。履彊以其犀利諷刺的筆法,對政治理想的失落、社群媒體的亂象,人性的扭曲與自毀進行抽絲剝繭的解剖,最終所念茲在茲者,於惶惑之亂世中思索家國人心安身立命的可能。

  過去台灣的政治小說,寫二二八,寫威權體制下的白色恐怖與反抗運動,履彊寫的新政治小說,對象包含民進黨、第三勢力、本土政黨,這在過去是沒有的。顯然,履彊已開啟了台灣政治小說的新視野。 ——李瑞騰(國立中央大學中文系教授)

  履彊在花甲階段寫出此書時,已歷經許多生命境遇,扮演許多人生角色,其中最關鍵的是政治;政治,於是成為本書主要的切入角度,其思維形態、書寫立場貫穿全書,呈現出一系列被撕扯的生命紋路,一連串被糾葛的人生刻痕。——詹明儒(作家)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履彊


  本名蘇進强,一九五三年出生,台灣雲林人。

  為兼具文學創作與政策戰略規劃、文化行政等跨域專業作家,曾任陸軍軍官,智庫研究員、專欄作家、雜誌總編輯、大學兼任教授,報社總主筆及社長,政黨祕書長,國安會諮詢委員、文化總會祕書長、人權教育基金會董事、政黨主席、文創公司負責人、地方創生與社區文化非營利組織理事長等職,現專事寫作與ESG研究。

  少年從軍,一九七一年開始投稿國內各大報副刊、文學雜誌,一九七二年起小說,詩、散文並進,曾獲軍中多項文藝獎、聯合報小說獎、中國時報文學獎、文藝協會文藝獎章、吳濁流文學獎等國內各大文學奬十餘次。

  著有短篇小說集《楊桃樹》、《老楊和他的女人》、《天機》、《少年軍人紀事》、《兒女們》、《我不要回台北》、《飛翔之鷹》、《無愛》、《鑼鼓歌》、《回家的方式》、《雪融千里》、《江山有待》、《鄕垣近事》、《共和國之夢》;中篇小說集《春風有情》、《天機》,長篇小說《水勢》、《江山萬里》等;散文集《鄉關何處》、《讓愛自由》、《驚艷》、《紛飛》、《新中年物語》;詩集《少年軍人的愛情》,傳記《蔡培火傳》暨報導文學、國防學術論文等著作多部。

  小說與散文作品曾獲國內外文學選集收錄,其中短篇小說〈楊桃樹〉曾編入國中國文課本,並改編為公共電視開播後第一部單元劇;〈老楊和他的女人〉由中華民國筆會英譯刊載,美國耶魯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先後轉載及出版,哈薩克國立大學將其編入教材,並授予榮譽博士學位,二○○二年由詩人張香華與南斯拉夫漢學家Dr.Radosav Pusic將本文繹成該國文字出版。

目錄

【推薦文】
開啟政治小說的新視野/李瑞騰
【推薦文】
被撕扯的年代,被糾葛的生命──履彊新作《共和國之夢》系列政治小說讀後/詹明儒
【序】
政治的參與、反省與反叛——共和國之夢的覺醒/履彊
 
錯身而過
我要當國王
初戀
重逢
家國
尋找江進
宴會
總主席的秘密情事
共和國之夢
夢想家的革命
 
【代跋】
台灣潮間帶文學的新品種——履彊小說初探/張香華
【附錄】
《共和國之夢》發表注記

自序

政治的參與、反省與反叛——共和國之夢的覺醒

  二十年前,我放下寫小說的筆,縱身躍入政治的江湖。

  二十年後,我反思、反省過去曾經參與過的政治,甚至反叛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對於成為政治人物,其實我自始至終都是排斥的,但人生如同一本雖有大綱,情節卻有機發展的小說,政治成為我半百人生中的意外轉折,儘管內心依然抗拒,卻身不由己的上台「演出」被鋪排的角色,我必須和道貌岸然假扮上帝,背後却如魔鬼般的政客握手,有時還虛偽的稱兄道弟。在選舉的舞台、街頭、媒體面前,呼群保義,言不由衷,我用心讀著閃爍著不同光彩的臉譜與眼神,大多數是政客的嘴臉,少部分是懷抱〈共和國之夢〉的理想派,有人高喊台獨,也有人倡導統一,有人因選舉結果而亢奮如野獸,但也有人因而頹廢在失敗的深淵裡,一蹶不振,無法自拔。

  在政黨工作時,不管日子多忙、行程再多,我桌上的書報雜誌,仍是我深夜或清晨獨處時,必然閲讀的功課,每當我面對地方的民眾,演講或談話的內容每每都是與當地相關的人文歴史,比如那裡曾經有過那些文人雅士,寫過什麼詩文,現在又有那些正在創作的作家及其作品、文史工作者的地方書寫等等,至於選舉或地方派系、府會關係、政黨對立,則只是輕描淡寫或略而不提。於是,有人在背後批評我不務正業,關心文學甚於政黨的選情。

  是的,在身不由己的政治江湖中,我仍用力呼吸著文學的空氣,關注各大報副刊、文學雜誌、文學奬或年度小說選,甚至一字不漏的細細品味得獎作品,連評審過程的報導都不放過,彷彿得奬的或失落的是昔日的自己。

  
在我加入由李先生主導成立的政黨後,不論喜歡、崇拜或不喜歡、討厭李先生的友人,常好奇的追問,我和李生生到底是什麼關係?事實上,李先生與我非親非故,但他是個喜歡閲讀、手不釋卷的人,在我的心目中,他就是一個讀書人。

  他對我的認識,缘於一九九○年波斯灣第二次戰爭,全球戰雲密布,人心惶惶,台灣也不例外,台海似乎陷入「平時的戰爭」狀態,加上媒體二十四小時報導科威特被伊拉克攻陷,兵敗如山倒的慘況,並對比兩岸戰力懸殊,共軍武嚇臺灣的軍事演習影片,台灣股市因而持續下挫,民眾搶購民生必需品,市場哀鴻遍野,而三軍部隊也停止休假,外島部隊甚至全副武裝進入碉堡坑道備戰,報上還刊出官兵預留遺書的新聞。


  當時我甫離別軍旅未久,對瀰漫全台的「亡國感」,感到不以為然,便以戰略研究者的專業角度,寫了篇〈波灣風雲不等同台海浪濤〉的評論投稿中央日報,內容概述美國的全球軍力布署與亞太安全情勢,並反駁預言共軍趁亂攻台、美國亞太駐軍可能抽調波灣,某些「戰略命相家」危言聳聽的言論,刊出後,李先生在文化總會約見我,表達對我論述的讚許,言談中,李先生告訴我,他讀過英國戰略家李德.哈特的〈戰略論:間接路線〉,還好我對這本書的大戰略思維與游擊戰論述,以及書中所舉戰史例證並不算陌生,我告訴李先生,書中的戰史故事,有的已被寫成小說、拍成電影,他津津有味的聆聽我對時局與台海安全的看法與建議,會見結束時,我也送給他幾本我出版的小說集。沒想到,他很快將我推荐給當時甫籌備成立的民間智庫「張榮發基金會」所屬的「國策研究中心」,我也因而成為中心的國防小組政策研究員。

  未久,他再度約見,竟要借調我去文化總會擔任《活水文化雙週報》的創刊總編輯,這是一份只談文化藝術、人文風土民情,發行村里鄰基層及各級學校、機關團體的四開刊物,李先生對這份雅俗共賞,不談政治,以民眾為本位的刊物十分重視,幾乎每期的大樣都要親自過目,有時還會退稿,提出修改建議,當時的秘書長黃石城更鼎力支持,我和編輯部同仁方梓等人都戰戰兢兢,經常加班到深夜、凌晨。


  因為曾經在文化總會工作的關係,我和李先生有較多的接觸,這也是他後來要求我協助新政黨的成立,並擔任祕書長兼發言人的遠因。而我們交談最多的竟然是芥川龍之介、廚川白村、夏天目潄石、三島由紀夫、大江健三郎、志賀直哉、谷崎潤一郎⋯⋯等等。

  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某次選舉之後,他約我在鴻禧山莊單獨見面,一方面表達對我的慰勉,一方面閒話家常,他問我:「做政治,和當作家、學者有什麼不一樣?」顯然有人說我輕忽選情,只知關心文學的閒話已經傳到老先生耳裏。

  「政治是廣義的閲讀。」我的回答,讓老先生笑得十分粲然,他一點也沒有責怪我的意思,反而要我多看一些政治以外的閒書,我知道,他一直是日文版〈文藝春秋〉的長期訂戶。

  然後,他帶我進入地下室的書房,一邊介紹書架上一排一排、豐富的藏書,其中還包括早期的新潮文庫,還有他兒子憲文過世後留下的書刊,以及他多年來讀過的日本文學藏書,一邊輕鬆的告訴我,他喜歡像台灣「唸歌」般的俳句,說著説著竟吟唱起來。

  老先生說,年輕時,要不是被徵兵到南洋,他也曾經想當作家呢!

  此後,閲讀成為我和老先生每次見面時,必然觸及的話題,儘管我不懂日文,但老先生每次都會在我告別時,順手交給我一袋他讀過的書報雜誌,中、英、日文版都有,包括文、史、哲、傳記,甚至還有幾本是有關醫學期刊,這些存放在書架上的舊書也成為我對老先生的追憶。而他對我的知遇,使我在政黨輪替後的民主發展中,既扮演參與者也是「閲讀者」的角色,他的身影與許多人的許多事,都投射在這本小說中的某個章節,但我必須說明,某些情節並非全然寫實。

      誠如小說家詹明儒兄在本書〈被撕扯的年代〉文中所言,政治的確是是我〈錯身而過〉的人生過程,我也必須坦承自己對由「尚」、「黑」二字疊成的「黨」欠缺好感,還記得在我上任前幾天,對我十分關心的星雲大師在台北松山道場約我午餐,大師對台灣政局瞭然於心,他理解我已經身不由己,並未勸退我,但他也告訴我,依他的觀察與揣測,老先生要我去接任一般政治人物都不一定勝任的黨主席,自有他的「老謀深算」,因為我只是文化人、作家,既非政客又沒有班底,好處是沒有派系包袱,也不會受制於政商財團,又曾在智庫政策研究、擔任過媒體負責人,對一個新興政黨而言,最需要的就是文宣、政策議題的論述,加上媒體閱聽大眾喜新厭舊,我的素人形象或可以一新耳目;大師又語重心長的說,他對我任事的能力,有充分的信心,但問題是我的性格、內在,都不適合當一個須要表演的政治人物,何況「伴君如伴虎」,縱使我與李、扁二位「大老闆」都有不錯的交情,但他擔心我「二大之間難為小」,一旦二人之間有什麼衝突或不愉快,在夾縫中的我,必然左右為難,順了公意逆了婆。


  星雲大師彷佛透視我內心最幽微的深處,又預測了未來政局發展的種種可能,所以他誠懇的建議我,既不能違逆李先生的提拔,就以「二年一任」為底缐吧,他的先知先覺,竟和作家柏楊和夫人香華姊對我從文化總會離職,轉換為政黨主席的擔憂不謀而合,柏老甚至幽默的安慰我,就當作是去讀或是寫一本政治小說吧!後來,二位老人家對我的擔憂與預言,在台灣政局的風雲跌宕起伏不定的變幻下,果然一一呈現,二年後,我毫不倦戀的離開政黨的職位。

  然後,我再度投入社區文化與媒體工作,較多着力於政論、時評與台海安全研究,在文學上雖然並未完全停筆,但「小說家履彊」的身分,卻仍停留在從政之前的身影,一直到五年前,我決定從一些「無事忙」的非營利組織職場退離,期待自己在花甲之年,除了完成多年來斷斷續續也修修改改的長篇小說外,也能重新再版過去在聯文出版,雖未暢銷卻已售罄的小說集,沒想到,多年不見的發行人張寶琴大姊,在知道我的心意後,除了打消我移轉版權的念頭外,還鼓勵我要將過去從政的某些經歷寫下來,她認為文學界很少人像我,有親身參與台灣民主政治發展的經驗,而台灣的政治小說已斷層許久,她希望我能彌補這個空白,只要新作問世,再版以前的小說將可順理成章。

  張寶琴大姊的好意,對我過去創作的肯定與鼓勵,的確是我重拾小說創作初心的主要動力,牡羊座性格的我,當然無懼於新的挑戰,但我深知政治小說必須拿揑某些「有所為有所不為」與「可說不可說」的分寸,尤其是台灣近二十年政治發展的寫實,何況,其中的某些人、某些事,還活生生地存在著,而我有幸也不幸參與某些事件,親身體驗、經歷一些風風雨雨,寫作的觀點必然難以避免某些主觀。

  
在我思索、反省,準備寫作的過程中,恰逢二○一八年「韓流」風起雲湧,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我,冷眼旁觀,像閲讀一本忽然暢銷的奇情小說一般,不免感嘆江山代有才人出,奇人奇才奇事,令人目眩神迷。翌年,大選的亢奮躁鬱淹沒了台灣社會,在民意浪潮中的政客,紛紛挺身而出,有的高呼以天下蒼生為己任,捨我其誰?有的暈船暈到撞礁沉沒,「政客共和國」可說是當時的台灣寫照!

  二○二○年,政局風雲變色,師心自用,以廝殺同志為己任,內鬥內行、外鬥外行的某黨,兵敗如山倒,被民意的瘋狗浪席捲,這種種的發展,比起政黨輪替初期,朝小野大的爭鬥,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我既是千萬選民之一,也扮演閱聽者的角色,既傾聽「韓流」的心跳聲,也觀照對立陣營狼狽群聚得意喊叫「天下是我們的」,旗鼓震天的殺伐嘶吼;我發現了二十年來,台灣本土政治發展的某些脈絡,有的政黨與惡的距離愈來愈近,有的政黨一直沉淪在意識形態的深淵中,政客則以人民為芻狗,以「公義」為名私利為謀,所謂第三勢力卻仍如夢幻泡影……。


  曾幾何時,多少人在「共和國之夢」中呼群保義,聲嘶力竭的高呼「抗中國保台灣」……,多少人在本土化與民主化的浪潮中,攀登權力高峯後唯我獨尊,將批評或反對的聲音,全然視之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不是同志,就是敵人」,我駭然發現,台灣正陷入「民主內戰」的焦慮中,我熟悉的友人甚至至今仍然在選後憂鬱症中,不能自拔。

  
我知道,是我該動筆的時候了。

  
我終於理解,柏老當初以寫政治小說,比喻我投入政治的幽默,的確是先見之明。莫非,我參與那個時代、那些事,錯身而過的政治閲歷,以及最近這幾年中,台灣政治、民意的風雲變色的觀照,就是為了寫這一系列政治小說的準備?

  為了專心寫作,我經常返回雲林家中,在二十年來的筆記、剪報、講稿中,找尋過去的蛛絲馬跡,從經驗法則中耙梳出可以寫、應該寫的某些人、某些事,開始下筆時,竟然有著遊子浪跡天涯,準備束裝返回家鄉的情怯。每當寫完一篇,便沉澱下來,改了又改,一方面是自己給的道德壓力,一方面是忌諱當事人的可能反應,有的甚至重寫多次,直到說服自己。然後,擱置下來,再寫第二篇,一篇一篇寫著、改著,並嚐試以「江進」與「鄧飛鴻」二個人物的觀點,橫亙其間,有時還刻意裂解成不同的身分,讓每篇小說既有獨立的情節,又能相互串連,形成一種「類長篇」小說的結構。

  這一系列的小說,
我連結了二十年來自己參與過或旁觀的政治事件,發表時引發讀者或者政治人物、媒體的揣測,當然是預料中事,我也不否認,在諸篇情節的時空背景與人物性格的塑造,有張冠李戴、移花接木的影射,我在其中的確藏著某些隠晦的想像。甚至,小說家詹明儒兄和李瑞騰教授都不約而同的,將「江進」的身影類比為我的經歷,也有擔任過立委的讀者、好友認為「鄧飛鴻」是李先生,「阿德總統」又是……。凡此,我只能說小說人物與現實之間,既有寫實也有虛構,曲折的情節必然也是虛實交錯。鄧飛鴻與江進這兩個貫穿全書的人物,其實是某些人物的綜合體,屬於多面相的「圓形」人物,而非僅指涉某一特定人物。

  這本書得以成為我二十年來,唯一的小說新作,我要感謝那個時代、那些人、那些事,给我「閲讀」參與的機會,謝謝聯文出版社發行人張寶琴大姊不斷的鼓勵與催促,周昭翡總編輯耐心的等待,謝謝多年老友李瑞騰教授以「開啓台灣政治小說的新視野」,給我的鼓勵與期許;小說家詹明儒兄對這本小說,更費心的抽絲剝繭,不僅改了許多錯字,還解讀了不少我藏在其間的密碼。而提供大篇幅版面刊登系列小說的人間副刊、文訊、優傳媒、文創達人誌、金門文藝等,讓我在寫作過程中,得到溫暖與再接再勵的動力,而多年老友也是聞名國際的畫家陳朝寶兄,慷慨的提供他的畫作做為本書的封面,尤其令我「足感心」!

  我更要謝謝李先生在世時對我的寛容,以及柏老及夫人香華姊當年的鼓勵,星雲大師對我的開示,讓我遠離政治的顛倒夢想,回歸文學的初心。

  我還會再寫下去!

內容連載 

家國(節錄)
 
韓仲華居然輸了!

江主席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一口咬定,中選會作弊,他更認定,蔡政府勝之不武,如非作票,便是國家機器追殺韓流使然,網路上都流傳某投票所唱票故意將2號唱成3號的影片,因此江主席認為蔡陣營收買了全國投票所的工作人員,或者修改了計票系統的電腦軟體,而這些人必然都是「英眼部隊」的成員。

他憤怒而沉默,他認為自己被「這個國家」背叛了。

而「這個國家」的共犯結構不時的、似有若無的監視著他、干擾著他,在大選前半年,連他參加的社團、學會、智庫都接到稅務機關、檢警調的察查,其實就是警告,甚至他擔任無給職顧問的半官方的財團法人,都接到當局間接傳送的要封殺他的訊息,也因此他一一辭卸NGO社團的理事長、榮譽會長、顧問,並毅然決然搬出被不明人士侵入的某協會辦公室,同時對外宣布退休,他倒要看看「這個國家」——過去同屬綠營的政治蟑螂能夠再使出什麼花招,當然他們仍未放過他,他仍不時的、隠約的在耳邊感覺到一些奇怪的聲音,「這個國家」的情治單位一貫的本質就是內鬥內行、外鬥外行哪,而他也曾經在李扁時代扮演一定的角色,他知道現在執政的「這個國家」的團隊是多麼地陰險。

雖然開票很快結束,韓仲華也親自打電話向對手蔡女士道賀,並公開承認敗選,令人納悶的是,韓仲華居然放了一群在等他發表落選感言的記者鴿子,更離譜的是,甚至被狗仔拍到在火鍋店的鏡頭,他居然還有吃宵夜的興緻,好像在慶祝蔡女士連任似的。

「什麼跟什麼嘛?這個痞子!」江主席用力的拍桌,譲在旁的江太太嚇了一跳,她連忙扶住桌子,擔心他又患了動輒翻桌的臭脾氣。

然後,他撥了手機,卻沒有接通,顯然國家機器連他的手機都給鎖定了,要不然怎麼會一直打不通?

「你幹嘛?」江太太憂心的看著他:「網路塞車吧,我幫你啦。」

他唸了電話號碼,明明沒錯,太太卻說:「你別急,別氣成那個樣子,小武和小宇有他們的想法。」一邊把撥好號的手機遞給他。

手機響了好久,小武却沒接,接著又打給小宇,接通了。

「高興了吧?你們的英皇連任了,你可以為同志歡呼了!我操!」不待小宇回話,江主席便重重摔下手機,他忽然覺得有些暈眩,天旋地轉般,整個人向後跌躺下去,幸好高椅背撐住他的身子。

「老頭,你還好吧?」太太拍拍他的肩膀,嘀咕著:「人家韓仲華都去吃火鍋了,你還難過什麼?又不是你在選!」

「不要囉嗦!」他怒叱,桌面上的茶杯差點被打翻了。

「神經病啊!」太太不甘示弱:「早知道會輸,你還不相信。我可是照你的話投給禿子喔!不錯了啦,五百多萬票……」

江主席聽不清楚太太後面說了什麼,天旋地轉後,他嘔吐起來,一口酸水又嗆得他猛咳。江太太連忙為他拍背、揑肩胛,為他舒缓有些抽筋的手指,他的老毛病,在他卸任主席後,只要生氣緊張,他的手指便會又麻又抽筋,再加上高血壓,每次都讓他的臉漲成豬肝色,有時還會冒出豆大的汗珠,醫生警告如果情況惡化,便有腦溢血或中風的可能。

「什麼玩意兒,二個姓吳的,那個痞子也不知檢野。」他喃喃自語,像惡夢中的囈語一様。

他睡不着,關燈,但耳邊一直是電視新聞開票的報導,恍惚間似夢似醒,甚至以為上半夜的開票只是一場夢。

開燈,電視螢幕仍重播著,蔡女士發表勝利演說與綠營那站滿舞台驕兵捍將們得意的表情,他幾乎用菸灰缸砸掉電視,卻也驚覺自己的尿意已濕透了褲擋。

又撥了電話給小武,他的另一個兒子,接通了。他認為兩個小子若非被「這個國家」收買,便是被洗腦了,他們甚至連和他返回四川老家探親都不願意。

「好啦,你們都滿意了,輸得慘兮兮,接著還要被罷免,被追殺到割喉,我告訴你,今天以後你們這些王八蛋等著被徵兵去保衞你他媽的這個國家。」他忍不住又咒罵起來:「你們喜歡吃芒果亁,很快就會吃不完兜著走,就讓民建黨帶著你們這些王八蛋去跳台灣海峽,我操!」

電話那頭的小武,曾經因為老爸出現在韓仲華的「國政顧問」名單,而氣冲冲回家對著媽媽大吵:「丟臉啊!我寧願移民美國也不會把票投給那個禿子、眷村痞子。」,小武認爲老爸的「政治不正確」,不僅為自己招來大麻煩,連他的公司去參加政府的標案,都屢試屢敗。

「沒骨氣,有種你去加入民建黨,去舔人家屁眼,人家也不會甩你。」江主席摞下狠話:「小心老子打斷你的狗腿。」

然後,父子便很有默契的避免見面,即連每週一次的家庭聚餐也藉故取消多次,縱使見了也裝作沒事,不去議論任何與政治有關的話題,而江太太也懇求他不要在媒體上露臉,甚至警告他,若在造勢活動上出現在韓仲華附近,被記者照相同框,她也要和孩子一起搬出去,她娘家兄弟姊妹全是「綠得出汁」的反對國民黨,原因和柯文哲相類似,她們家也是二二八受難家屬。

「要往前看!」江主席如此說服自己和過去同屬綠營的朋友:「國民黨過去專制獨裁,搞二二八、白色恐怖都該譴責,但蔣經國晚年解嚴,開放報禁、黨禁與兩岸交流,讓李登輝在本土化與民主化的平台上成為台灣人總統,李登輝又廢除刑法一百條、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推動總統直選、軍隊國家化,扶持民建黨,譲政黨輪替成為台灣民主的常態,啊!民建黨也因此從體制外的街頭抗爭,而成為體制內的政權,他們吃香喝辣,吃銅吃鐵吃定台灣人民,這還不夠嗎?」

「但國民黨高層和老共眉來眼去,用出賣主權換取個人利益,又怎麼說?」小武竟然反駁老爸:「我就看不慣國共搞曖昧,國民黨被共産黨趕到台灣,欺壓台灣人,還反過來又和共産黨抱在一起,這是什麽跟什麽啊?反正,支持國民黨就是支持老共啦!老爸,您不要被韓禿子唬弄了,他跟你同個村子長大又怎樣?他根本就不認識您哪!就像你送爺爺骨灰回四川老家,除了報紙登一則郵票大小的新聞外,誰知道你是什麼人,老共請客吃飯不過是統戰罷了!」   

小武一番義正詞嚴,令江主席吐了口痰才支吾的回應:「哇操!大老板,你你你教訓起老子啦?國民黨過去禍國殃民已嚐到苦頭,政黨輪替也給民建黨甜頭吃了,何況,台灣的民主怎麼會是民建黨做主,而是中華民國的人民做主,更可惡的是,民建黨根本是老共的同路人,台獨根本就是為老共統一台灣鋪路,你不信嗎?」他氣得臉紅脖子粗,頭都昏了。

父子倆的爭辯沒完沒了,結果就是小武也逃避和他見面,並且在婚前搬出去,他跟媳婦簡直是外國人,親家曾當過屏東某鄕長,卻因賄選被停職,坐牢又裝病保外就醫,卻宣稱是綠色恐怖的政治迫害,除了行禮如儀的往來外,兩家的互動少之又少,媳婦更過分,孩子寧願花錢請褓母帶,也不讓婆婆幫忙。

更令江主席火大的是,過去唯命是從的老婆,在他退休後,竟然也對他大小聲,整天抱著她的小狐狸狗進進出出參加三姑七八婆的活動,甚至還要他為小狗梳理、撿拾地板上的狗屎,有時更得寸進尺的要他洗衣服,每天一早就對他大呼小叫,挑剔東、挑剔西,不是嫌他隨手不關燈,就是指著他的鼻子,質問他水龍頭忘了關、廁所又沒沖水、電鍋插頭未拔掉、碗洗不乾淨又常摔破、燒開水的瓦斯爐火太小或太大、褲子拉鍊未拉、一天到晚搓香港腳、吃飯掉飯粒、鬍子忘了刮、開車闖紅燈,反正沒有一件事是不被嫌棄,她甚至將車鑰匙藏起來不再讓他開車,理由是繳不起三天兩頭就來一張的違規罰單。

他有時也不耐煩的對著她吼,但後來乾脆對她的叱責冷眼以對,下再搭理,有時整天都不吭一聲,氣得太太兀自出門。

令他反感的是,太太對有同志傾向的小宇卻不加聞問。

「反正你在家沒事,要活就要動呀,何況男女平等,兩性平權不是嗎?」這是老太婆要他做家事的理由。

「別老活在過去,你早就下台了,還以爲自己是萬年主席啊?」老婆不時提醒他,並要他認清「人在人情在,在台上被鎂光燈聚焦,下了台被衆叛親離」的政治現實,連跟著他幾年,過去像哈叭狗一般的祕書小洪都不再噓寒問暖。有一次,江主席和太太走在濟南路上,看見已經投身綠營某委員擔任辦公室主任的小洪迎面走來,他正想舉手示意,沒想到小洪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裝作未看見他們,轉身從立法院側門進去,氣得江主席生悶氣半天。

江主席最喜歡引用一位名嘴的話「國民黨過去黨庫通國庫,至少還注重『餐桌禮儀』,民建黨卻狼吞虎嚥……,這正是江主席在卸任「台灣人民團結陣線」主席後,逐漸離開綠營的原因,再加上他偶爾接受媒體訪問,也對蔡政府某些作為表達不以為然的批判,竟因而觸怒當道,把他列入「非我族類」的名單,連他赴陸參加文化交流都要指使《民主時報》周姓記者以特稿方式,將他形容為「紅通通」,視他如寇讎了。這件事,加深了江主席對民建黨的嫌惡,也使他不避諱地接受韓仲華「國政顧問」的邀請,雖然他並未參與核心的運作,甚至有一次和韓仲華碰面,韓竟然叫不出他名字;這也是小武、小宇認為老爸自作多情的原因,甚至在他面前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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