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穗生:服兵役的經歷~金門篇~第一節

朱穗生:服兵役的經歷~金門篇~第一節

服兵役的經歷-金門篇-第一節

朱穗生 臉書  2023.11.2

故事要從1968年2月(那時我19歲)我從台南砲兵訓練中心233梯次,勤二連測量班結訓開始說起。經過了八週測量的專業訓練,放假七天返回訓練中心報到,等待分發下部隊,開始為期一年八個月的部隊生涯。當晚報到完成,大家在連集合場晚點名,連長來訓話時講「你們勤二連120位弟兄加上勤一連的120位弟兄,都非常的榮幸有機會被分發到金門前線為國效力。」

其實當我聽到「金門」二字,差點沒有暈倒,怎麼那麼倒霉,當時兩岸還在交戰狀況,相互砲擊,金門還是前線,聽說有人抽籤抽到「金馬獎」會當場暈倒的。我心裡在想240名士兵,一個都沒例外,全部要去金門,別人都沒有腳軟當場倒下去,我也要「輸人不輸陣」萬萬不可以腳軟坐在地上,要撐住啊!

接著值星排長出來講話,他說「等一下解散後回寢室睡覺,行李不可以解開,半夜聽到緊急集合的號角聲,五分鐘之內,穿上軍服、帶著行李,在連集合場集合。」後來晚上三點鐘,「答答地答答...」號角響起了,大家忙作一團,終於集合完畢,然後開始點名「驗明正身 」,接著步行到大操場,操場上已有數十輛十輪大卡車在等我們,上車坐定位,數十輛大卡車就魚貫出發開往高雄碼頭的補充兵中心,天亮後抵達,我們在補充兵中心待了兩天,第三天一艘登陸艇,靠向碼頭,廣播要大家回寢室拿行李,在碼頭集合。

當我們240位弟兄上了船,還有些休假返金的官兵也陸續上船,船艙門拉起來,船逐漸開始出發,在船艙裡分配好位置,大家席地而坐,因為人太多,全部人員要躺下是有困難的,只能半躺半坐著。我把行李放好,就約了幾個同袍上夾板去看大海,看著高雄港漸漸地遠去,海水從淺藍變成深藍,海鷗也漸漸少了,最後海水變成黑色,那種船在大海裡搖晃的感覺,讓我開始頭暈目眩,感覺翻胃,於是趕忙下到艙內,此時艙內已經有人開始嘔吐,我坐在地板上,聽到屁股下木板之下的水因船的搖動,水急速的流動著,水中有柴油味加上嘔吐的酸臭味,我也無法再忍了,開始嘔吐,吐到所有吃下去的食物都嘔出來,還不算完,胃液、膽汁也嘔的乾乾淨淨,整個人陷入昏迷狀態,就這樣昏睡了24小時,直到登陸艇抵達金門料羅灣為止。

一般從高雄到金門要花18小時,但那天有風浪,登陸艦還進入澎湖港躲避,坐過登陸艇的一定知道,船的設計像個臉盆,在巨浪中搖晃,難怪我會昏迷了24小時。

船停妥後,我們走出船艙,外面的新鮮空氣及美麗的陽光,精神為之大振,但腳底下還是感覺地面在搖晃,料羅灣有民眾挑著蚵仔麵線叫賣,我連忙買了一碗囫圇吞下肚,這時出竅的靈魂才正式歸位。接著就是領兵的軍官來點名帶走,從團部到營部再到連部,輾轉來到排部已近夜晚9點,廚房煮了一鍋麵疙瘩,又饑又渴的我趕忙填滿我的五臟廟,接著一個老芋仔來領我沿著交通溝,去領了棉被枕頭臉盆等物,再走進一個碉堡,老芋仔指著一個床位叫我睡下,他說明早聽到敲鐘就起來。

疲憊的我,感覺彷佛剛躺下就敲鐘起床了,這一晚睡得真香甜啊!當我端著臉盆等用具,走出碉堡走上交通溝,看到下面一片蔚藍大海,海灘上有整排的鐵絲網,心想砲兵怎麼會駐防在海濱,後來才知道我被分發到69師的某步兵團的營部連搜索二班,負責夜間海岸的搜索任務,第一天經過中士老芋仔班長的解說,晚上就開始執行任務,我們搜索二班連班長共6名,吃完晚飯,把上級交下來的口令背熟,中士班長不識字,我們還得教會他口令,背口令絕對不能出差錯,否則被別連的衛兵打死都無處聲冤,我們負責上半夜,搜索一班負責下半夜,隔幾天就輪替一次,我們6人攜帶著步槍、衝鋒槍、機關槍加上彈藥,因是冬天還得穿上外套、呢大衣,我們這一個營,有好幾個據點,我們負責據點與據點之間的縫隙,避免老共的水鬼摸到第二線的據點,我們在冷冽的北風中,沿著海岸線,在鐵絲網之外,來回的搜索著,鐵絲網之內埋有地雷,不可以誤踩,走到自己營的據點時,上面的衛兵發現我們靠近會問口令,口令正確就放行,口令萬一錯了,隨時會吃子彈,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最是危險,對岸的水鬼都是這種天氣來偷摸。

在我們的轄區內有一個廢棄的碉堡,據班長說,那是幾年前整班9個弟兄都被老共的水鬼把頭都割走了,每天夜裡經過都有陰深深的感覺。

冬天寧靜的夜晚,吹著北風,對岸心戰喊話的麥克風,聲音非常清晰,反覆說著台灣某縣某鄉發生饑荒,人民啃樹皮、吃香蕉皮,以前看報紙說大陸造謠說台灣鬧饑荒,原來是真的。

我們搜索排排長是位專修班的少尉,身裁精實,每天像隻鬪雞,蹦蹦跳跳,精力無窮,有一天早上早點名完,排長帶我們去風光明媚的海邊跑步,他跑前面還一邊喊著「一、二,一、二…」,全排弟兄跟傻瓜般跑在他後面,他越跑越帶勁,越跑越快,弟兄們逐漸跟不上了,最後只剩下我一人跟在他後面,他有些不相信我能跟上,於是加快腳步向前衝刺,過一陣子之後他回過頭,發現我還在他的後方,才停下腳步問我:「你練過嗎?」,我說:「練過三千。」,他才說:「難怪!難怪!」。

又有一天夜裡約十點鐘,我躺在床上準備就寢,突然間槍聲砲聲大作,天搖地動,非常有震撼效果,我嚇了一大跳,以為是反攻大陸了,趕緊從射口往外看,滿天飛舞著煙火般的亮光,比國慶煙火好看十倍,後來聽班長說這是「防務演習」,每月或幾個月會有一晚,全島槍砲對空發射,形成一個火網,敵方如從天上空降,一個人都躲不開槍砲織成的火網,由於每五發子彈中有一顆曳光彈,夜間會發亮,所以滿天亮光飛行,實際子彈的密度是看到的五倍,真的是大開眼界了。

我在搜索班待了兩個月,每天夜裡,不管是凜冽寒風、狂風驟雨、或滿天星斗、明月高掛,都得扛著步槍,在海岸線步行,時時保持注意力集中,防止被對岸水鬼襲擊。

這樣白天出操、上政治課,晚上在海邊來回巡邏的日子,過了兩個月,一日文書士官來找我,說我被調到兵器連,趕快整理行李跟他走,我就這樣莫名奇妙的被調到第二線的兵器連八一跑排(八一迫擊跑)。

兵器連在不遠處的一個高地上,整個營區種滿了苦楝樹,當時約3-4月清明之前,苦楝樹開滿了淡紫色的花,淡淡的清香,滿坑滿谷,整個營區籠罩在淡雅清香下,煞是美麗又快樂。然而後面的遭遇卻不那麼愉悅。

(未完待續)

上文承蒙 朱穗生 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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