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鈞凱專欄：
劉德華意外打開的「潘朵拉盒子」
藝人劉德華來台開唱，遭民進黨立委王定宇、政策會執行長王義川批評是「媚共藝人」、「非常非常中國的設計」。（台灣映藝提供）
劉德華暌違11年的台灣演唱會，可用一波三折來形容。先不論康芮颱風的攪局，民進黨「雙王」王定宇、王義川實在坐不住，一個罵劉德華是「媚共藝人」，另一個批他「非常中國」，惹怒無數「華嫂」與「劉太太」，結果雙雙大翻車。看著全場嗨唱《中國人》，青鳥們恨得牙癢癢，國民黨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乾脆把頭埋進地底，將「中國人」當成「外國人」，一切天下太平。
「台獨教父」執政期間，「中國人」是絕對的政治正確
藍綠兩樣情，但都對劉德華敢於此時此刻在台灣高唱「手牽著手不分你我，昂首向前走，讓世界知道我們都是中國人」默然無語，表示劉德華確實觸碰到了台灣社會一個被深埋的「潘朵拉盒子」。他用歌聲打開之後，一些妖魔鬼怪現出了原形，另外還有一些長年被壓抑的素樸情感，則重新被人們所發現。
在《中國人》政治紛擾之際，筆者想起不久前與一群長輩聚會，其中有位作家大姐席間提起了一本「奇書」，那是出版於1995年的《從源興居到總統府──與李登輝面對面》。她說，這本書當年是政府在幕後動員編寫的，可是編寫組到三芝源興居附近採訪李家舊識時，打聽到的評價，多半卻是李父曾經做為「三腳仔」（日據時期為日殖當局效力的台灣人，「走狗中的走狗」之意）的事實。
「台獨教父」李登輝執政期間，「中國人」卻是絕對的「政治正確」。（取自維基百科）
問題是，當時李登輝貴為總統之尊，此事豈可寫進書中，編寫組只好決定署以假名，隱匿「三腳仔」之真相。筆者身為一名書蟲，得知有此「奇書」，當然想盡辦法收藏一本。翻閱該書，至少到出版前的1994年，李登輝仍開口閉口以「在台灣的中國人」自稱，說明了這位被視為「台獨教父」的前總統，「中國人」在他任內可還是絕對的政治正確。
曾經的「中國人」，把「中國」用政治符咒封印了起來
該書出版後的翌（1996）年5月，劉德華發行了一張很特別的EP，亦即《中國人》。特別之處有二：
其一，詞曲皆為台灣人所作；
其二，CD造型還設計成了中國地圖。
如此單曲當時在台灣發售，人人不以為忤，也不會把歌曲裡的中國意識，當成「中共統戰」或是「外國情懷」。
那一年以台灣為主導的華語流行樂壇，還有歌手巫啟賢發行了《思念誰》專輯。裡面收錄了一首名為《大中國》的歌曲，巫啟賢以高亢的嗓音，引領著台灣聽眾們，沉浸在「我們都有一個家，名字叫中國……家裡盤著兩條龍是長江和黃河……中國，祝福你，不用千言和萬語」的民族熱情之中。
「零負評女神」林依晨（左）近日在大陸錄製真人秀節目《心動的信號第7季》，由於其祖籍成都，舉手表態「我是成都人」，在台灣引發熱議。（取自新浪微博）
劉德華的《中國人》EP，以及巫啟賢的《思念誰》專輯，兩張都靜靜地置放於筆者的CD櫃裡，它們見證了我們所處這個時代與社會的變與不變。後來的故事大家肯定都很清楚，一直到今天，「中國」變成了「外國」，「中國人」更成為了不能說出口的「佛地魔」，不管是台灣藝人在大陸自稱「中國人」，或者是大陸樂團說要來「中國台灣」表演，甚至是「零負評」女神表達了自己的原鄉認同，無不觸犯了台灣的政治禁忌，輕則被網路出征、口誅筆伐，重則被總統在國慶晚會上大酸特酸。總之，曾經的「中國人」，親手把「中國」用政治符咒封印了起來。
「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中國人」成禁語，見證新話語霸權
一個自稱擁有「言論自由」的社會，事實上卻是建立在黨同伐異與思想清洗而來的寒蟬效應基礎之上。還記得馬英九執政末期，筆者高中母校創辦人高齡過世，這位曾經在抗戰期間與許多台灣青年投入廣東「東區服務隊」游擊抗日的傑出教育家，對學生們的期許只有一句話──「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中國人」，印在了一屆又一屆畢業紀念冊的扉頁上。
為了緬懷創辦人，當時筆者撰寫了一篇悼念文章，校方看到之後，希望能夠請一位老師在追思紀念會上朗讀出來。但沒意料到的是，校方找人來溝通，希望將文章中的「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中國人」，改為「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所持理由是：擔心引起家長與學生反彈。
總統賴清德10月5日在國慶晚會語出驚人，稱「中華民國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祖國」，但他會自稱為「中國人」嗎？（資料照，顏麟宇攝）
這個小故事說明了，當社會上由當政者力量引領的新「政治正確」與話語霸權形成之後，竟然連一所學校都要在創辦人的追思會上，把其念茲在茲一生的話，人為的用無形立可白塗銷掉，只是怕引人不悅，乃至於遭人檢舉。所以歷史記憶是可以被強行改造的，一旦新興敘事或虛構認同經由政治力量認可、確立之後，自然又會有人群起擁戴，信以為真，為之護航。這或許才是「轉型正義」的真諦，誰有政治權力誰就掌握歷史詮釋。
永遠與當權派站在一起，認同一變再變卻忘了自己是誰
在嚴肅的兩岸問題與認同問題上，到底又是誰改變了呢？是中國大陸崛起之後，挾著政治軍事實力，逼迫台灣人「改認」中國人嗎？還是台灣一位又一位當權者，為了偏安一隅的政治利益，對歷史與認同恣意剪裁重構之後，台灣人一夕拿起「自由民主」當盾牌，跺著腳向對岸義正詞嚴地宣告：「九二共識」我不承認了，「中國人」我也不當了！
回到那本意外得知的「奇書」，李登輝的一生，某種程度其實就是被認同問題糾纏不已的部分台灣社會縮影。由於永遠都要選擇與當權派站在一起，由「三腳仔」到「中國人」再到「台灣人」，無縫接軌到連自己到底是誰都搞不清楚了。
劉德華有guts在台灣高歌《中國人》，打開的就是這樣一個潘朵拉盒子。那些為這首歌詈罵不已的政客，過去可能是「中國人」喊得最大聲的人；未來可能也有一天，再度喊得比誰都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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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淬帆笑談自己的身分認同，大喊我是「中華民國人」。記者吳致碩／攝影
專訪
馮淬帆揭黑歷史！
拒演鬧劇喊：
我是中華民國人
79歲資深演員馮淬帆，過去以喜劇大受歡迎，他接受本報專訪，坦言早年在香港拍的不是喜劇是鬧劇，根本是人生黑歷史，現在就算再多錢要他演「鬧劇」也拒絕。他在台灣定居40年，卻被誤會是香港人，他說：「我不是大陸人、不是香港人更不是台灣人，我是中華民國人。」
馮淬帆演出的恐怖片「鬼們之蝴蝶大廈」最近在台上映，他出生廣東、在香港長大，現在在台灣定居超過40年，但大多影迷都誤以為他是香港人，甚至定居北京是大陸人。他一聽就大笑：「說我是大陸人我要跳樓！」對於吳慷仁到大陸發展，他認為這是工作的決定，但發文祝福中共生日快樂，他直言：「他就是敵人！」
他對自己的身份認同很堅持，他說：「你為什麼叫我香港人？我在香港住30幾年，但是我在台灣住40年，你為什麼不叫我台灣人？我在北京住10年，怎麼不叫我北京人？我也不是不認同台灣，但我認為我就是中華民國人。」馮淬帆在大陸拍戲也導戲，他大方坦言自己是反共，也因為立場曾和相處極佳的鄰居一言不合，從此就不再熟絡。
他解釋，「早年在大陸拍戲一去就是好久，總是要有一個據點然後移動，我當然需要租房子，提著一個皮箱坐火車趕戲，最長坐了3天，從江蘇一路到長春，我在大陸當然要有一個居住地，但只要有空我就回台灣，後來回到台灣後自然就退租。」
馮淬帆是住在淡水沙崙10幾年，他說：「我喜歡遠離城市，以前住在香港也是選偏遠地區居住。」他回憶:「我剛剛搬到林口的時候，去市場買菜，不少人問我怎麼會搬到林口，林口很濕冷，我就說以前住淡水，對方就會立刻說『那沒事了』。」
馮淬帆很喜歡林口，住了11年，就算會起大霧或是潮濕，對他都不是缺點，反而享受在霧中看景的樂趣，他拿出手機分享他在濃霧中拍下的中庭畫面，彷彿是一個奇幻的外星世界，他也樂於有工作或是朋友約打撞球時再來台北，也分享自己的養身之道就是吃肉「很多人說不好 我管你的，沒有肉我不行，我會全身沒力啊，牛、羊、雞肉我都愛。」電影「鬼們之蝴蝶大廈」在台上映中。
馮淬帆住在林口11年，很滿意居住品質。記者吳致碩／攝影
馮淬帆不僅會演戲也會執導演筒，期待再拍一部電影。記者吳致碩／攝影
馮淬帆不願意再拍「鬧劇」，是人生的黑歷史。記者吳致碩／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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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人劉德華來台開唱，民進黨立委王定宇卻稱劉德華是「媚共藝人」。圖／台灣映藝提供
華嫂在意一首「中國人」嗎
鄭紹成／中國文化大學國貿系副教授（台北市）
不過是藝人演唱會、不過是一首歌，套句阿扁總統的名言：「有這麼嚴重嗎？」但綠營政客小題大作，對天王劉德華也不放過。
康芮颱風打亂劉德華台北演唱會預定行程，民進黨立委王定宇率先發文批評劉是「媚共藝人」，稱演唱會不如人民基本安全重要。陸委會政治神經反應快速，主委邱垂正隨即表示：「只要沒有傷害台灣的立場，都歡迎陸港澳藝人申請來台。」但首演曲目的一首「中國人」，又引起民進黨政策會執行長王義川批評「演唱會非常中國的設計」。綠營對於劉的政治立場和演唱內容大肆批判，是否意欲挑起「台灣人、反中國」的新民意潮流？藉由任一可資利用的議題，不斷激化「反中」情緒？
「劉太太們」在意一首「中國人」嗎？我是張學友歌迷，無法理解「劉太太們」的內心。二十年前上在職專班課程時隨口說「張學友唱得比劉德華好」，台下舉手抗議，下課後一群ＯＬ擠到台前說「我們都是劉太太」。劉德華培養的數十年歌迷眾多（連顏清標都是首場聽眾），這些歌迷會因為政客認為演唱會中國化、另類統戰，就此仇恨劉德華，再也不當「劉太太」？當然政客們深知批劉無益爭取歌迷選票，但批劉卻可引起媒體話題、維繫本身聲量，自然前仆後繼。
綠營對劉德華發起攻擊，毋寧說是賴政府整體對中戰略的文宣戰鬥層面。對於賴清德「祖國論」和中華民國在台灣落地生根七十五年的說法，十月時正反兩派支持者皆有。但「務實的台獨工作者」有可能成為「務實的中華民國工作者」嗎？賴清德的對中主張落實到第一線（黨的政策工作會、發言人和立委），就是楬櫫「反共」大旗，盤點所有「對中」議題，動輒發言論戰。兩岸沒有「對話」，只有文宣「對戰」，雙方淪於小孩鬥嘴形式，委實對台海溝通和和平毫無助益。
然而，「聽其言、觀其行」是北京當局一向的對台原則。賴清德七十五年生根論「變相承認」中華民國，引起極端老台獨派者反彈；而國台辦卻也同調「變相承認」，提及對日抗戰八年勝利，祖國收復台灣，雙方「斷代四年」成為賴是否真傾向「中華民國」的關鍵。其實賴是否就此成為「務實的中華民國工作者」，可從其有無實際動作判斷，例如兩岸官方對談、大幅開放雙方人員交流、開放赴陸團客觀光等，唯有實質動作才能證明賴是務實，而非務虛大啖「中華民國」豆腐而已。
最後，「雙王」聯手修理劉德華，是否會捅到歌迷馬蜂窩？不知。惟范仲淹詩云：「花前人自樂，桃李豈須言」。劉德華演唱會暌違台北十一年，熱情歌迷從台灣各地湧赴小巨蛋，足見天王魅力；政客們說三道四，無非為了自體聲量，並深化兩國互不隸屬說法。劉德華是香港人，現在也是中國人；五字頭的我，會說自己是中國人也是台灣人。但政大長期民調也顯示，台灣民眾認同自己是中國人的比率為二點四％，創一九九二年以來新低；認同自己是台灣人的比率近四年都維持六成以上。
一首「中國人」其實不足掛齒，惟劉德華說：「用我們的童真去打動每個人。」賴清德要用什麼打動對岸和台灣民眾，才是核心所在，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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