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無常 嘆于豪章將軍   司徒林  April 25, 2009  世界新聞網

民國六十三年(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台灣的陸軍兩架直升機於演訓途中,突遇風暴,不幸在台灣北部的中壢附近墜毀,陸軍總司令于豪章上將身負重傷,多名高級將領當場身亡。

這件空難,因受新聞管制,當時報端並未披露「詳情」,但卻從此改變了于豪章的一生,使他如日中天的軍人志業戛然劃上了休止符;復因六年後,他又意外遭遇「折翼」之痛,益使他原本絢爛的人生,竟又蒙上一層「悲劇」的色彩。

于豪章生於民國七年(一九一八年)三月十二日,安徽鳳陽人。尊翁原任教職,後轉任政府公職,位至財政部會計長;高堂則為典型家庭主婦。有兄弟姐妹六人,豪章居長。

于豪章年十八歲(一九三五年)時,投考軍校十二期,民國二十七年(一九三八年)畢業,與郝柏村、張國英等係同學。他早期分別在第三戰區及駐滇(雲南)遠征軍總部服務。但他的軍職生涯卻係在陸大十八期畢業後,一個偶然機緣,進入總統府軍務局(即原侍衛長室)服務,才真正開始「發跡」。

據他在《七十回顧》這本傳記體裁的書中透露,民國三十六年(一九四七年)底,軍務局適有一個上校職缺,他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遞了一份簡歷,由局長俞濟時(黃埔一期)親自面試後倖獲錄用,在南京黃埔路總統官邸戰情室擔任作戰地圖的標示工作。

不久,原來擔任戰情簡報的周菊村(後曾任台灣警政署長)他調,于豪章所屬情報科陳姓科長自告奮勇接替簡報工作,惜僅為時兩天,即遭總統蔣介石「斥退」。

俞濟時情急之下,乃囑于豪章代理,以兩周為期,因俞濟時對于豪章能否稱職,斯時也無絕對把握。

于豪章當時年華正茂,相貌堂堂,態度沉穩,而且口齒清晰,兩周期滿後,蔣介石對他的表現十分滿意,要他繼續擔任下去,從此受到青睞。

民國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年)元月二十一日,蔣介石宣佈下野,返回浙江奉化故里,于豪章奉命隨往,繼續在溪口行館擔任戰情簡報工作。

這時,對蔣介石而言,真可謂「大勢已去」,「眾叛親離」,但于豪章忠心耿耿,陪侍在蔣左右,其間還曾銜命前往京滬前線,將蔣介石手書面交戌守長江沿岸的四個軍長。

就在他準備遞交最後一封信時,因候車致使行程延誤,人尚未到達目的地江陰,而當地駐軍已於前一日降敵(指共軍),于豪章幸運逃過一劫,否則恐已淪為共軍俘虜。

當時戡亂戰局已瀕臨全面崩潰,但蔣介石仍力圖挽回,親臨重慶、成都等危城指示機宜,于豪章亦步亦趨,全程陪侍,每至一地,無論戰況如何危急,必隨蔣之進退,毫無二心 。

于豪章這種「患難與共,矢志不移」的情懷,蔣介石自然點滴在心頭。再加上于本人也確實年輕有為,所以,等到民國三十九年(一九五○年)三月一日,蔣介石「復行視事」時,于豪章也開始受到不次拔擢,在仕途上從此一帆風順。

但于豪章並未因此恃寵而驕,反而對自己「升官晉爵」戒慎恐懼。

民國四十四年(一九五五年)初,他時任陸戰隊少將參謀長,因司令周雨寰(軍校八期)病重赴美就醫,副司令謝遠灝(黃埔一期)中風遽逝,于遂暫時代理司令職務。

一日,忽奉參謀總長彭孟緝面告:「總統要你擔任陸戰隊司令。」于卻當場婉辭:「我連師長都沒有做過,怎麼可以越級做陸戰隊司令?」

彭孟緝頗感意外,還勸他:「既然總統要你做,就表示你夠格,何必顧慮太多。」但于豪章仍然不為所動。

幾乎同時,蔣經國也請他到台北長安東路的家裡,告訴他同一個消息,他還是認為不宜,態度十分誠懇,沒有矯情。最後大概是蔣介石也想通了,調職案乃作罷,俟于豪章把代理司令的工作告一個段落,於民國四十六年(一九五七年)派他去歷練師長職務,以補足他的「資歷」。

于來至陸軍第四十九師,發現官兵士氣非常低落,軍紀也很鬆弛。

原來問題出在這個師的幹部十之八九都是軍訓班出身,屬孫立人舊部。當時,「孫案」仍在軍中餘波蕩漾,保防部門視這些幹部為「可疑分子」,無論升遷調動或受訓深造都受到限制,全師人事幾近凍結,連于豪章身為師長,想調一個上尉副連長佔少校連長職缺,都一再被打回票,以致原屬朝氣蓬勃之年輕幹部,因前途無望,都變得消沉灰心。

于豪章一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遂親自前往台北,向相關部門「疏通」。由於他的官邸背景,立場又超然,經過多方努力,問題才算解決,嗣後他所保荐的人事案件,都能順利獲准。

同時他也全力照顧官兵日常生活,改善福利,整飭紀律,以及加強訓練。

他十分公允、務實的領導統御作風,終於大大鼓舞了全體官兵的士氣,凝聚了大家的向心力,一年後,在陸軍年終校閱中,第四十九師居然一舉榮獲全軍師級第一名。

民國五十八(一九六九年)七月一日,于豪章時年五十一歲,在歷練師長、軍長、陸戰隊司令,以及副參謀總長等軍事要職後,終於水到渠成,奉蔣介石總統命令,特任為陸軍總司令,同時晉任陸軍二級上將,成為軍史上最年輕的陸軍總司令,一時傳為佳話,並為嗣後重要軍職可不按資歷排序樹立了一個典範。

于豪章接掌陸軍兵符後,本著一貫平實的作風,推動軍務。首先是整建兵力,以「嘉禾案」為代號,配合參謀本部的防衛作戰構想,將陸軍野戰部隊整編為十二個重裝師、六個輕裝師、九個預備師。

並取消團級指揮層次,以旅級代之,以加強兵力運用彈性,及提升部隊獨立作戰能力。

與此同時,于豪章亟力推動「訓練為先」的理念,一度與外島司令官的意見相左;後者基於防衛任務,認為「戰備應重於訓練」,但于豪章堅持「訓練就是戰備」、「沒有嚴格的訓練,再好的防禦工事也無濟於事」。

他要求從新兵入伍、分發部隊、直到退伍,應一以貫之,在不同階級實施不同重點的訓練,才是加強戰備的務實作法。

經過他的宣導,全軍上下,觀念終趨一致,對提升陸軍整體戰力,發生很大作用。

此外,他也預見直升機在未來反登陸作戰中的重要性,因而積極爭取,終獲得層峰支持,將空軍航發中心和美國貝爾公司合作生產的UHIH型直升機,優先撥給陸軍,成立輕航空部隊,完成他將陸軍戰力「立體化」的初步構想。

就在于豪章得心應手把陸軍推展到一個嶄新的境界,而他自己的前途也廣被各方看好的時候,卻不幸發生前述直升機墜毀意外,他身受重傷,命在旦夕,雖經全力搶救,並緊急送往美國接受長達一年的復健醫療,但仍無法挽回終生殘障的厄運。

為此,蔣經國曾刻意把參謀總長人事更迭延宕一年,同時還親自走訪于府,心存于豪章康復的一線希望。

可惜天不從人願,即使到今天,已時隔三分之一個世紀,脊椎神經醫學對於像于豪章這樣的病例,仍然束手無策,遑論當年。

所以最後大家只有百般無奈的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慨嘆自古英雄命運多舛。這當然是于豪章的不幸,但也是所有長官、親友心中永遠的痛!

于豪章雖然人很嚴肅,不苟言笑,但對部屬卻從不疾言厲色,是一個以德而非以威服人的儒將型人物。換句話說,他雖望之儼然,但即之也溫,很有親和力。他當然不是完人,但也絕對不是一個缺德的人。

可是「天道」卻對他非常「不公」,在一場空難摧毀了他的似錦前程,使他身心飽受重創之後,卻又無情的攫走他的終生愛侶,讓于豪章再度受到椎心泣血的打擊。

民國六十九年(一九八○年)初,于豪章夫人高瑜女士赴美探親,途中身體突感不適,立即返台到台北榮總檢查,竟已是胰臟癌末期,醫藥罔效,不幸於翌年三月十二日撒手人寰,享年五十三歲,身後遺一女三男。

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于豪章自是哀慟逾恆。他在《七十回顧》中對夫人有如下的追憶:

「……吾妻對我除溫柔體貼及完全信任外,從未干預我的行動;對子女之管教,由於我的公務繁忙,無暇過問,亦由她全權嚴管善教;在為人處事上,她對親友則始終一貫保持謙虛、客氣,個性堅毅樂觀;所以她在我同學、同事暨他們夫人之間,人緣最好,……」

「……自我飛機失事後,身體上受傷的是我,但在精神上受盡折磨的卻是她,……她所表現的意志力和忍耐工夫,已經到了極高境界,充分發揮了中國傳統婦女賢淑的美德,……所以,她的去世對我來說,較之飛機失事受傷所受到的打擊,尤有過之。……」

這短短的描述,說盡了他和夫人間的鶼鰈情深,也道盡了他對亡妻內心的哀思,令人一灑同情之淚。

但身為軍人,長期的錘鍊也使他勇於面對橫逆。他了然半身癱瘓已復原無望,但仍從不間斷地到三軍總醫院定期接受物理治療;大小便禁所帶給生活上的困擾和不便,他也都默默的忍受。

由於腰椎以下神經麻痺所引起的兩腿不由自主的抽搐和麻痛,于豪章總是強抑住痛苦,不輕易形之於色;他甚至坐著輪椅遠赴南非和俄羅斯等世界各地旅遊,用「行萬里路」來顯示他不向命運低頭的決心。

的確,殘障並沒有打倒他,但是歲月卻不饒人。隨著年齡的老化,他身體上的官能也日漸退化,並從民國八十五年(一九九六年)春開始惡化,意識逐漸不清,人陷入半昏迷狀態。但老天爺依然對他無情,不顧他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又在病榻上折磨了他三年,直到民國八十八年(一九九九年)四月十九日凌晨,才讓他解脫後半生的苦難,在親友萬般不捨中,與世長辭。

于豪章這趟八十二年的人生行旅,因受蔣介石知遇,而登峰造極;又因空難意外,而一墜不起。這莫非就是佛家「人生無常」的見證?

今年(二○○九年)適逢于豪章將軍逝世十周年,筆者深感他的事功與風範,足為年輕一代將校的表率,故特書此蕪文,以宏紀念之意義。願于豪章將軍,在天之靈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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