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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屋頂下
中共的權力停滯性通膨
馬克思永不結束的殯禮

2022-07-10 05:00 聯合報/黃年

中國大陸正在防範不要陷入「經濟的停滯性通膨」,另一種「權力的停滯性通膨」已在發生。

在正常情況下,經濟成長與通貨膨脹是正相關的。成長帶動通膨,通膨支持成長。亦即,水漲船高,船高水漲。但是,若在經濟停滯時,同時出現通貨膨脹,或欲片面以增加通貨發行來刺激成長,就可能形成停滯性通膨,水漫船溺,釀生災禍。

中共必須防範陷於經濟的停滯性通膨,但尤須警覺正在進入權力的停滯性通膨。

權力的擴張與增強(通膨)與政治治理的績效(成長),可以是正相關的。治理帶動擴權,擴權成就治理。這也是水漲船高,船高水漲。但若是治理失能與權力加碼同時存在,或欲片面以權力加碼(增加通貨發行)來壓迫治理,就可能會形成權力的停滯性膨脹,水漫船溺,釀成災禍。

審慎地說,中國大陸此際似乎已經出現此種警兆,甚至必須警戒經濟的停滯性通膨與權力的停滯性通膨相互產生共伴效應。

幾個近期的例證,皆呈現出權力的停滯性通膨。

一、為印證習近平「碳達峰/碳中和」的國際承諾,各地拉閘限電,瀋陽甚至紅綠燈停電、電梯停擺、手機停訊,傳為黑色笑話。

二、為懲治「資本野蠻成長」,對阿里等平台經濟、教培及恆大房產等重力壓制,造成民營企業的信心與預期遭到重創。如今的政企關係被說成是「先把人打死,再來急救」。

三、上海粗暴封城,甚至強制幼兒與父母分地隔離,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在上海,一名大白恐嚇一位爭辯的市民說:「我若對你進行處分,將影響你的三代!」市民答說:「我們就是最後一代,謝謝!」這一來一回的對話,完美地呈現了「權力的停滯性通膨」。

這不能視為個案。中南海應當警覺,近年來中共的權力顯然愈來愈擴張,但權力的邊際效用卻有愈來愈收縮的現象。

當權力的膨脹至違反文明、專業、科學、人性甚至常識的時候,權力的效果當然會停滯。此時如果權力拒絕服從文明、專業、科學、人性、常識,而欲以加壓手段來維持強制的治理效果,那就可能終將形成「權力的停滯性通膨」。從廿世紀五十年代的大躍進土高爐,至廿一世紀的動態清零,皆是如出一轍。

權力有如通貨,必須有本有據。例如,通貨從布列頓森林體系的金本,至油元,再到主權信用貨幣。此際中共面對可能出現「權力停滯性通膨」之時,應當嚴肅省思「權力通貨」的本質、根據、目標與理念究竟是什麼?

任何國家皆然,「權力通貨」的根據有相當成分是由強制力(國家暴力)構成,但也絕不能僅由「赤裸的權力」(Naked Power)構成。國家的強制力仍須建立在前述文明、人性等基本元素之上,亦即強制力必須有其正當性、合理性及說服力。也就是說,政治權力的「硬力量」,必須建立在厚實的「軟力量」之上。

「軟力量」這個概念是借自鄭永年先生。他曾提出一個問題:〈中國為什麼沒有建立起自己的知識體系?〉

所謂「知識體系」,以本文的語境來說,其實就是在問:中共為什麼沒有建立起自己的文明論述、國家論述與權力論述?

鄭永年論述的要點如下:就內部論,中共官方意識形態已經和社會現實嚴重脫節,中國的統治成本在迅速提高(權力停滯性通膨?)。就外部世界說,隨著中國的崛起,人們對中國抱有愈來愈大的不確定性。現實情況是,知識體系(文明論述、國家論述?)的缺失使得中國的國際「軟空間」非常狹小,和中國所擁有的硬實力毫不相稱。就外部世界來說,中國如果在國際社會的「軟空間」繼續收縮,其對外交往的成本會繼續提高(亦即,世界在質疑,中國對內及對外的「權力通貨」的信用根據何在?)

鄭永年說:中國沒有一個可以說明和解釋自己的知識體系。他說:現狀是一種思想、思維「被殖民」的狀態。總體上說,自由派學歐美,左派學蘇俄,無論是自由主義還是馬克思主義,都是西方的產物。儘管也有類似「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運動,但其中的主體是西方,而不是中國。

以鄭永年的角色與立場,他反對被西方的自由派「殖民」,並無驚奇;但他也不贊成被蘇俄的左派或馬克思主義「殖民」,則是亮點,發人深省。

中共是一個極度操縱意識形態的政權,而鄭永年居然說中國沒有自己的「知識體系」,不啻即是否定了中共如今操作的這一套意識形態。

他說:一個文明,如果沒有自己的知識體系,就不可能變得強大。現代中國的大轉型並沒有造就中國自己的知識體系。
他說:在能夠確立自己的知識體系之前,中國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國。

面對鄭永年說的「內部治理成本在迅速提高/對外交往的成本也繼續提高」(皆是權力的停滯性通膨),中共確實應當建立起一套可大可久的「知識體系」。
他說,沒有這套論述體系是中國知識界的羞恥,但我認為更是執政者的羞恥。

當下所見,中共出現的權力停滯性通膨,就是以「核心/人民領袖/兩個維護/四個意識/兩個確立/不得妄議中央/新時代」不斷疊加發行權力通貨,但對內治理的成本不斷提高,對外國際的質疑不斷加重,權力的邊際效用遞減,並進入惡性循環。

因此,不能只增強權力的「硬力量」,而必須深耕厚植權力的「軟力量」。

鄭永年說,要解釋自己,解釋世界。本文認為,若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來解釋自己,不但不能建立起中國的國格,且形同無端讓馬克思竊占掠美了中國改革開放的成就;若再以「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來「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欲用以解釋世界、改造世界,那更將令世人聞風喪膽。

中國應當建立自己的知識體系(文明論述、國家論述、權力論述),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跳出「馬列主義基本原理」,重新回到改革開放的路線上,繼續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來組建自己的「知識體系」,以建構一個屬於自造及內化的「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與文明論述。

中國不能永遠拿著哭喪棒,為馬克思舉行永不結束的殯禮。那是中國的羞恥,糟蹋了好好一個中國。

自由是人性的本質,民主是文明的方向。鄭永年先生沒有這麼說,容借此句為他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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