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ki-yuu Teo:風雲起  山河動~~《一年十個月雜


照片出處

Seki-yuu Teo 臉書

風雲起,山河動~~《一年十個月雜記》-02

【下基地】

1980年1月19日,整個步兵營移防進駐林口南勢埔基地。從此展開早五千、午五千、晚五千的魔鬼訓練。在駐地,每天早點名後的五千公尺跑步是穿運動服裝輕鬆跑,中途副連長還偶爾脫隊跑到豆漿店吃早餐。在基地的狀況可就沒那麽美好。

首先,南勢埔基地前不著村、後不挨店,早點名是全營集合。各連點完名開始全副武裝跑五千公尺。全副武裝是什麼概念?就是你在部隊是什麼職務,做戰時該帶上什麼裝備、器材,就全揹在身上,限定時間內把五千公尺跑完,而且是要大部隊同時出發同時回到終點。

我是兵器連的政戰士,全副武裝就是鋼盔、S腰帶、綁腿,S腰帶上有刺刀、彈匣、水壺、急救包;背上揹著野戰背包,裡頭有一套軍服、一頂蚊帳、一條毛毯,外加一個便當盒裝著一份野戰口糧。我的標配武器是57式步槍,還要斜背一個帆布文宣袋跟防毒面具。

說真的,對於一個胖子的我來說,穿運動服跑五千本來就不輕鬆,如今下基地,每天三趟的全副武裝跑五千,那真的有生不如死的感覺。

更慘的是,下到基地不到一個月連長就換了人,新任連長竟然是師部的訓練官。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就燒到連部我們這群養尊處優的業務士官。他規定,上午連部業務人員全員跟著砲班操課,輪流在八一、四二、一0六各砲班學習,連長還限時驗收。下午業務不忙的時候,還讓連部人員全副武裝繞著八百公尺大操場行軍,每次行軍距離都不得少於十公里。

如此密集的整訓一直持續到當年6月底,6月29日大部隊終於拉出去進行為期五日的測驗。這五天,我體會什麼叫餐風露宿,也經歷了在酷暑盛夏長途跋涉、連滾帶爬。

測驗順利完成,營長在測驗結束後面帶春風的宣布部隊回營後輪流放大假。

7月18日總算輪到我休大假,當我拖著疲累的身軀放假搭車回到中部老家,睡了兩個晚上的安穩覺,沒想到20日下午部隊就發來緊急電報,剛吃過午飯的我只好依命令火速回營報到。一進入營區就隱約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究竟出了什麼大事?如此風急火燎的終止休假,緊急召回人員?

營部連丟了兩把卡賓槍

收到電報我火速趕回營區,當天晚點名時才知道原來是營區放假後,當晚營部連的槍械庫就有兩把卡賓槍遭竊,竊賊剪斷窗架的鐵網,趁黑摸走槍枝。初步研判竊賊是熟悉營區環境的人。公布案情後隨即就宣布,即刻起人員管制,槍枝沒找著前營區所有官士兵除了採買、公差,一律禁止離開營區。

辦案人員前前後後折騰的快兩個月,各單位更是在第一時間就鎖定了列冊在案的所謂「重點份子」(註),隔離偵訊、威脅利誘無所不用其極。這期間光是師長就親自來基地精神喊話好幾次,喊話內容不外自首既往不咎(鬼才相信)。旅部政戰處更誇張,他們在操場搭帳設神壇,利用夜黑風高人心脆弱的時候,讓我們一個一個進去跪在壇前詛咒起誓。

兩個月後,案情沒有絲毫進展,部隊總不能老耗在這件爛事上面,最後竟不了了之,困在南勢埔基地的我們終於準備在8月30日移防八里駐地。

(註)政戰體系列冊管理的所謂「重點份子」可分政治與社會兩種。

政治面有「秦孟專案」跟當時方興未艾的「黨外勢力」,黨外勢力很好了解,就是在戒嚴黨禁時代反對國民黨的團體。至於「秦孟專案」就鮮為人知;秦孟份子指的是「秦元」(以前的青年黨,將青年用浙江口音唸唸看),「孟若」(以前的中國民主社會黨),在民進黨未成立之前,台灣並非只有「一黨獨大」的國民黨,國民黨為了在國際社會展現其「民主、自由」,選擇性地讓這兩個跟隨國民黨逃到台灣的「花瓶政黨」繼續存在,如果役男的雙親或親友與上述兩黨有關聯的話,安全資料上就會有此註記,同時列冊管理。

社會面則是針對「前科、有服刑紀錄者」、「幫派份子」、「部隊考管頑劣份子」,這些人員都要定期造冊,隨時監管。

連輔導長逃亡、自戕未遂

部隊下基地沒多久,我經歷了第二任連長,不同於之前那個賭鬼,來者是威名遠播的師部訓練官,雖說長得白白淨淨,卻是個短小精幹的漢子。這個「魔鬼連長」在整個基地整訓跟營測驗的過程中落實的將連隊的士氣引領到最高潮,過程雖然艱苦,但是大部分的官士兵都榮譽感爆棚。

營測驗實施前不久,我的直屬上司輔導長也換人了。來者是剛從復興崗畢業的正期生,主修電影相關科系。初見面的言談,感覺不似前任正直、端正,外觀上就缺少那麼一點點軍人該有的威儀。此人剛上任第二天的早點名就開始出問題了。

我個人習慣早起看書、寫些東西,早一點漱洗、上廁所也可避免跟各排、各班的阿兵哥擠在一起,更可以在值星官吹集合哨子時,看著汲汲惶惶的人衝集合場。那一天,部隊集合完畢,值星官行禮如儀,連長準備訓話時,卻遲遲不見新任輔導長入列。連長有點火氣上身了,吼著叫安全士官去找輔導長。沒多久,這位新官睡眼惺忪、服儀不整、步履蹣跚,沒向連長敬禮、請示就搖搖擺擺的入列了。連長在當下火氣就上來了,嚴詞訓斥後要他出列,就在他移步的同時,眼尖的連長發現他竟然穿著雜色襪子,連長隨即命令值星官帶著部隊先去跑五千公尺,他自己拉著輔導長往中山室走去。

他們倆個軍官去了中山室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因為我跟著部隊跑五千去了,內情我並不知道,事後聽留守的安全士官說,連長非常憤怒的贆罵輔導長一頓。往後我們這位寶貝輔導長收斂了不少。不過,他總是在晚點名就寢前跟我大發牢騷。說甚麼主修電影的,為什麼會把他丟到又髒又臭的步兵營,還說他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個鬼單位。我很不幸跟他同寢室,也只能聽他抱怨。

就在部隊準備移防八里前不久,有一天的晚點名這個寶貝輔導長失蹤了。隨後全連出動在營區找人,在遍尋不著的同時連長向營部通報人員逃亡,在此同時我也在辦公桌抽屜中發現輔導長留下的「遺書」,字裡行間充滿了對分發以及單位管理的種種不滿而決意尋死。營長看到這封遺書簡直是炸了鍋,隨即聯繫當地憲警單位協尋,並將我連兵力散出營區外圍擴大搜索。

午夜之前,我透過「拐拐」的訊號得知他在林口街上被憲兵尋獲,當時手中還握著幾包散裝的藥物。從此,我沒再見過他。移防八里後沒多久聽營部輔導長說他已經被判定「精神疾病」核准退役。

然而,在他出狀況之前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那段時間,合唱團幾個女團員分別寫信向我詢問是否有個朋友叫「楊正文」。還說這個楊正文經常打電話邀約看電影、出遊,還強調跟我是好友,是我有意安排彼此認識,極盡騷擾之能事。還好這幾個女團員都沒理會。

後來因為部隊要移防,我在整理另一張辦公桌抽屜時竟然發現了遺失多時的合唱團通訊錄。事情至此真相大白,原來是輔導長偷了我的通訊錄,用化名去騷擾女團員。

我退伍後開始上班,有一天這個神經病輔導長不知透過甚麼方法,竟然得知我任職公司所在而打電話給我。他先跟我道歉,然後告訴我說他跟幾個朋友在搞電影,想找我去負責電影配樂的部分。我當時沒好氣地告訴他,有事過來見面談,結果掛了電話之後,他就此永遠消失了。

【移防八里駐地】

移防後的駐地是在一個叫「龍形」的地方。營房在公路旁小丘之上,營房後方是一片墓地,再往上走就是觀音山。營門外是公路,往右看去,淡水河上正在施工的是關渡大橋,隔著淡水河便是關渡師部。

以前師長離開辦公室出巡,到八里駐地約耗時間一個鐘頭,連部接到「線報」後有整整一小時的時間準備。但是關渡大橋通車後,一接到線報大概只剩20分鐘準備。幸運的是,直到我們離開八里駐地,橋樑工程還在進行中。

駐地的營房區域腹地有限,房舍前的空地僅僅勉強可用來進行部隊集合以及早晚點名,日常操練就必須過馬路下到河邊的開闊場地進行,還記得河畔有一個規模不小的採砂場,每天跟著我們的操練時間運轉著,涉世未深的我根本不知道砂石業的獲利是深不可測,而且是操控在特定集團手中。

駐地附近有一家幼稚園,娃娃車每天都會經過營區門口,也因此,娃娃車上的幾個年輕女性保育員跟連上的官士兵都會有打招呼的點頭交情。

很快的,我將在部隊服役中迎來第二個中秋佳節。而我的業務性質,加上服役前有很長時間在童軍團、合唱團帶領團康活動的經驗,因次受當時連長之命策劃主持當年的中秋晚會,連長將此次的晚會定調為「軍民一家親」,邀請的「民」則鎖定幼稚園的年輕女性保育員。銜命承辦的我不疑有他,全力邀請促成。詎料,晚會結束後竟然加演了一場在營房留宿民女的違紀事件。

豬哥連長色慾薰心,晚會後留宿幼兒園老師

中秋晚會前兩天,我受連長命令親自到幼兒園邀請老師們踴躍出席參與我們的晚會。當晚除了餐會,我與連部同袍精心設計了一場河邊營火晚會。當加掛「藥環」的高空營火點燃後全場官士兵無不歡欣鼓舞,尤其是餐會時多少喝了點酒,兵演兵、兵扮兵,載歌載舞。開場沒多久,幼兒園的車子開抵營火會現場,總共來了四位幼兒園老師參與我們的晚會,此時歡樂的情緒衝到最高點。我招呼她們過去主位跟連長致意,就交給連長接待她們,我就忙著去主持晚會。晚會在預定的21:00前結束,駕駛娃娃車的老師過來跟我道別,混亂之中看著幾人上車走了。奇怪的是宣布晚會結束的怎麼會是副連長?連長人咧?

隔天一早,天濛濛亮,習慣早起的我亦如往常在起床號吹響之前就已經盥洗完畢。拿著盥洗用具準備回我寢室的時候,遠遠的,我看到連長室房門打開走出來一個穿著裙裝的女性,遠看就是昨晚參加晚會的幼兒園老師之一。敢情是連長提早離開晚會現場,帶著民間女子在房間窩了一整晚?

在軍中,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上尉比我小小中士不只是差一級,我怎好過問?只好默默地將自己的懷疑寫在日記裡,也不敢寫在政戰日誌中。(待續)

上文承蒙 Seki-yuu Teo 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延伸閱讀:
Seki-yuu Teo:風雲起 山河動~~《一年十個月雜記》~01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神仙、老虎、狗 的頭像
    神仙、老虎、狗

    神仙、老虎、狗

    神仙、老虎、狗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