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穗生:服兵役的經歷~金門篇~第二節

朱穗生:服兵役的經歷~金門篇~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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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兵役的經歷-金門篇-第二節

2023.11.4

到兵器連報到後,一位士官領我去八一砲排,又帶我去我住的碉堡,和一位充員兵交接,他即將退伍,交接完他就去料羅灣搭船返台,他說這個碉堡鬧鬼,他已二三次被鬼壓住胸口,他交給我一包香,說每晚睡前點一根香,拜一拜然後插在門口,否則會被壓胸或掐脖子,叫我一定要點,不要不信邪。我於是每晚點上香才敢睡覺。他還說這個碉堡兩個人睡,另一個是准尉排副(副排長),排長出缺,實際是排副代理排長,排副調去金防部支援,過幾天才會回來。

這樣我一個人睡在「鬧鬼」的碉堡,相安無事了一週左右,有一晚我睡到半夜,感覺胸膛上有東西壓著,呼吸不順,我悄悄睜開眼睛,居然看到一隻碩大的老鼠在我胸膛上,我下意識地猛然坐起身,老鼠一竄就不見了,我根本來不及拿東西砸它。次日一早,我將此事告訴老班長,他建議我去買一個老鼠夾或捕鼠籠,放一塊非常有肉香的軍用罐頭肉,我照著班長的建議,買了一個老鼠夾,勾上一塊肉,放在碉堡的射口上(射口是碉堡對外射擊的窗口),如此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完全沒老鼠來吃,儘管肉香味吸引我流口水,我開始懷疑那隻碩鼠搞不好,再也不敢來了。

第四天的半夜四點多,我下了衛兵回碉堡,煤油燈及火柴盒是放在桌子上的,黒暗中順手去摸火柴盒,準備點上煤油燈,可是我摸到了一灘粘液,嚇了一大跳,趕快抽回自己的手,急忙把手電筒打開,一照之下,除了滿手鮮血外,還看到一隻碩大的老鼠,被我放置的老鼠夾夾住,奄奄一息地抽慉著,從射口掉落桌上,一桌子的鮮血,實在可怕,但是我很鎮定,處變不驚,因為我是接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軍人,我急忙把老鼠找塊地掩埋掉,然後開始刷洗桌子及地板,忙到天亮才搞定。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壓胸膛、掐脖子的事情了,過幾天我把整包未用完的香都丟了。

沒幾天之後,排副回來了,他見到我第一件事就是給我下馬威,他說安排我跟他住同一個碉堡,就是要安排我當他的勤務兵,我必須要負責把碉堡外的水槽每天維持有水可用,其次,我必須每天給他洗內衣褲及襪子。我立刻答覆說,維持水槽有水可用,這是我的工作,我義不容辭,但洗個人的內衣褲襪,我沒辦法做,我來報到時沒人告訴我,如果有人告訴我此事,我會拒絕來住,你如果認為我抗命,你可以把我調走或辦我,他沉吟了一下後說,那我就自己洗,你就負責挑水吧!後來我一直想這件事,如果他把我當勤務兵使喚,我就申請調單位,士可殺不可辱。後來是他先被調走了,聽我慢慢道來。

我們兵器連營區是在一個高地上,只有山下才有水井,我隔一天就要挑六趟水,從來沒有挑過水的我,剛開始挑時,滿滿兩桶水挑到山上剩半桶,後來漸入佳境,八分滿的水桶,可以一滴不漏,這要歸功於我高中三年練單槓及雙槓的努力。

順便提一事,因為我們營區沒有澡堂又沒有水井,阿兵哥們洗澡只能去山下的井邊洗,我在兵器連待4,5,6,7月,還不算太冷,我專挑出太陽的午休時間去洗澡,有時洗一半,村子裡的姑娘來挑水,還好我都穿著內褲洗澡,避免穿幫,剛開始很尷尬,後來也就見怪不怪了,那些姑娘更是見怪不怪。

又過了幾天,連上去支援料羅灣軍醫院的一位充員兵回來歸建,忘記他姓什麼,權以K君稱之,K君不知何事,與排副起了爭執,排副是個拔扈的大老粗,他氣極時說,你再頂嘴我就把你「斃 」掉,K君更氣了,就反駁說是我先把你斃掉吧!結果吃完晚飯,K君去上6-8點的衛兵,在金門前線衛兵都真槍實彈加上胸口掛兩粒手榴彈,K君站衛兵時得知排副將於7-8點來巡查,於是K君把步槍上膛,旁邊的碉堡內一名老士官,聽到槍上膛的聲音,知道K君要玩真的了,於是一方面找人去通知排副不要靠近,一方面老士官上去告訴K君說,你今天累了,衛兵我來替你站,但K君不肯,於是老士官上去搶奪K君手上的槍,兩人扭打,突然步槍走火,「碰」的一聲畫破寂靜的夜空,我在碉堡內聽到了槍聲,心想糟糕了,出大事了,於是趕忙跑出來看,此時其他的士兵幫著老士官制服了K君,連長也急沖沖的跑來,大家一陣忙錄,連長向上級回報槍聲的原因,接著連夜把K君送到團部的禁閉室。

本來以為事情過去了,沒料到第三天,禁閉室衛兵帶K君出來「放風」,竟被K君脫逃,團部、營部及連部都派了一大堆官兵四下尋找,大家忙成一鍋粥了,天黑了還沒找到,於是層層上報到金防部,司令官尹俊上將下令全島「雷霆演習」,全島軍人都出動地毯式搜尋。

此時那個囂張跋扈的排副,嚇得像夾著尾巴的老鼠,抱著槍及子彈,不敢待在自已的碉堡,換到另一處碉堡躲藏,還叫我全副武裝,跟他待在同一個碉堡,碉堡門一道道上鎖,命令我徹夜不准睡覺,要保護他的安全。

經過一整夜的「雷霆演習」還沒找到K君,連上弟兄回來吃早餐,然後再出去找,大約到了十點鐘,有幾位弟兄看到K君疲憊且踉踉蹌蹌地回來了,於是簇擁著他,好言相勸,給他換乾凈的衣服,弄早餐給他吃,K君說他躲在高粱田裡,又濕又冷又餓又累,一直到天亮才出來,找了好久的路,才找回連部。

人找到了,雷霆演習也結束了,後來K君被移送軍法審判,他到底被判幾年已經忘記了,至於連長、排副當然也受到了處罰,先後被調走。

我們兵器連除了沒有浴室,也沒有餐廳,每天吃飯都蹲在地上,一盤盤菜就放在地上,如果風一刮,很可能菜裡就加了灰沙,吃飯時一旦起風,誰該端哪一盤菜站起來,都會有默契。有一次大夥正在吃飯,旁邊的小路開來了數輛吉普車,車隊看到我們在吃飯,於是停下來,車上走下好幾位領子上掛了好幾顆星星的將軍,其中一位沒掛任何星星的人竟然是國防部長蔣經國,連長看到了馬上吼道:「部隊全體起立!立正!敬禮!」,蔣部長舉雙手很親切的問吃什麼菜?伙食好不好?走近看看我們吃什麼,然後寒喧數語後離開,我注意到跟在蔣後面有位將軍是金防部司令尹俊上將。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小蔣。第二次見小蔣時他已是總統,他在陽明山中山樓宴請榮民代表,我被拉公差當代表,菜餚是復興鍋加四道菜,稱之為梅花餐,聽說小蔣自奉甚儉。

我們兵器連除了站衛兵外,平日還得出操,操練使用八一迫擊砲、上政治課、軍人基本操,偶而還會被抓去料羅灣卸貨,這可是一個極苦的差事;有時全連被派去太武山打坑道,那個時候為了防止解放軍空降,我們還得興建反空降堡、三角叉,反正有做不完的事情,每天累的跟狗一樣。

1968年兩邊砲擊還沒停止,只是改為「單打雙不打」,單日我們得格外小心,砲彈無情,老士官講「老兵不怕砲彈怕子彈」,我在金門幾個月後就習慣了砲彈飛來飛去,知道空氣突然有壓力時,第一個動作就是臥倒,練成不必經過大腦,直接反射動作的臥倒。偶而會聽到村民或軍人被砲彈擊中喪命,我自己也有好幾次經驗,砲彈在天空爆炸,彈片四散,險些被擊中。

還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我在關東橋第一訓練中心610梯次是第一名結業,期末測驗我各科成績都滿分,最後一項射擊測驗,班長說如果我能20發中18發,我就一定可以拿第一名,射擊測驗是端著槍往前行走,會有靶子突然跳出來,靶子幾秒後會消失,我必須擺出射擊姿態、瞄準、扣板機,如此20次,我那天果真射中了18發,結業果然拿下第一名。下部隊後,連上所有槍枝的表尺都由我來修正,我還代表師部參加金防部的射擊比賽,得到第二名,如不是因為戴眼鏡,還會被選去參加狙擊手訓練。

前面提到過,我們受過砲兵八週的專業訓練的240名阿兵哥,全部被步兵團拉去當步兵,直到七月底有一天長官通知我說我要調去同一個師(69師)的砲兵指揮部,要我整理行李。於是我就這樣被調到砲指部本部連氣象觀測排觀測班,測量才是我的專業,直到退伍為止。

(未完待續)

上文承蒙 朱穗生 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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