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兵役的經歷-台南篇-第一節
2023.11.25
我們69師砲兵指揮部自金門調返台灣駐扎在台南縣永康鄉的二王營區。
返台後第一件大事就是改編制，我師的三個步兵團，改為三個步兵旅，人數也增加，師改為加強師；武器也進步一階，步兵所持的M1步槍換成M14步槍，我們砲兵持卡賓槍則未更換，但加配50機槍，我還因此去受50機槍射擊的訓練。人人從膠鞋換成皮鞋，我們可能是中華民國陸軍步兵最早穿皮鞋的大頭兵。
在一番訓練之後，我們整個69師一萬多人，齊集師部所在地的台南虎頭埤，進行閱兵大典，是日夜間3點起床，吃完早餐出發，6點在師部廣場集合完畢，7點陸軍司令陳大慶抵達，他站在吉普車上開始閱兵，滂沱大雨從5點開始下，全師的官士兵全身濕透，陳司令站在車上也全身濕透，但全師弟兄每個人都精神飽滿，毫無退怯、抱怨之意，這就是當時革命軍人的精神。
接著進行為期七天六夜的「師對抗」演習，我們扮藍軍，對方是紅軍，範圍從高雄到彰化。演習前我們必須熟背「愛民十大紀律」，諸如：宿營挖廁所、臨走掃地上門板、不拿一針一線...，就是要我們在演習期間不得侵擾民戶。這七天大約下了四天的雨，
首夜我們在嘉義某村莊外，我穿著雨衣，挖了一個散兵坑，站在裡面淋了兩個小時的雨，下衛兵後在某農家的屋簷下捲縮著身體，背部雨點打在雨衣上，滴滴答答的睡到天亮。
次日夜我們睡在彰化某村莊的豬圈裡面，兩個豬圈我們把豬都趕到一邊去，騰出一個圈，把豬糞掃乾凈，舖上稻草，豬受到了驚擾，整晚叫個不停，又臭又吵，但沒法選擇，因為外面下著大雨，無處可以棲身。
第三日我們像無頭蒼蠅四處亂竄，具體作了什麼事都忘記了。
第四夜雨停了，我們到達某山腳下，裁判官給出個狀況，說必須占領此山頭，山上有紅軍數十人，於是排長下令上刺刀、衝鋒，我們在漆黑中攻上山，山上紅軍看我們玩真的，怕對峙中被刺刀所傷，於是向另一方向遁逃。是夜我們在山上自行找平地睡了一夜。
第五天中午我在一大樹下吃便當時，聽到天上有飛機聲，我探頭出來看，裁判官立刻指著我說，這是敵機，你已受傷，叫來擔架兵將我抬上一輛十輪大卡，大卡車花了大半天的時間，一路將我送到高雄縣阿蓮鄉阿蓮國小的「野戰醫院」，那一夜我在帆布床上睡了一個幾日來最舒服的覺。
次日（第六日）早餐後，醫院方面說我已傷癒，要我當補充兵，送我回師部加入戰鬪行列，於是十輪大卡的司機就開著大卡車，將我及其他數人從高雄向北，一路找藍軍的師部，找到天黑還沒找到，於是司機先生就跟我們一起，在某處竹林裡席地就寢，我找了一塊平坦的土地，上面有厚厚一層乾枯的竹葉，像席夢思一樣十分舒適，很快就進入夢鄉，半夜我突然感覺到有一冰涼的爬蟲，從我臉部左側爬上了我的臉，我下意識的覺得那是一條蛇，趕忙摒住呼吸，等蛇從我臉部右邊下去時，我猛然坐起身，拿著皮鞋四處打蛇，但蛇已鑽入竹葉下，再也找不到了，這一驚嚇可把我的睡意全嚇沒了，只好換個乾凈的地方，坐到東方之既白。事後想這件事情，一條透骨冰涼從臉上爬過，毛骨悚然，如果是條青竹絲，又咬了我一口，荒郊野地，搶救不及，我就「報廢」了，細思極恐，50多年後想起，也都後怕。
第七日，我們繼續往北找藍軍師部，沒多久終於發現有演習中的散兵遊勇，一問之下才知道演習已結束，於是卡車司機載著我們回台南，到了台南火車站，司機說沒法送我去永康，叫我自己搭公共汽車回部隊，我全副武裝在台南火車站前面等台南客運，一位憲兵看到了我，走過來問我怎麼回事？我告之詳請，他還問我有沒有零錢，真是個好心的憲兵。回到了營區，部隊也逐漸回來了，演習結束，聽說我軍戰敗，大家都垂頭喪氣，噤聲不語。
演習後過了一段時間，排長即將赴美留學，一日晚餐後，排長來我們班上聊天，他問說：你們可知道，為何返台後就開始一連串的改編制、換裝備、訓練、演習？我們也很好奇，究竟為何。他說我們69師（雄獅部隊）被選為前往越南協助美軍參加越戰。我們驚訝到下巴都掉下來了，當場嚇出一身冷汗。
排長接著說道：由於美方要求師長由美方擔任，也就是交出指揮權的意思；且在北越登陸後，美方要求我軍向南攻打，最後達成與美軍南北會師的目標，但老蔣主張登陸後向北攻入中國廣西省，希望為反攻大陸打出第一仗；由於兩方差距太大，無法達成共識而作罷。我們這批聽眾終於鬆了一口大氣，我當時心裡想著，「好佳在」否則一旦參加了越戰，可能戰死沙場，最幸運也是會失去一條胳膊或大腿。排長最後講：參加越戰大家的待遇是你拿多少新台幣就改成拿多少美金，我那時是上等兵月拿新台幣240元，也就是說我可以領240美元，約合新台幣9,600元，在當年那可是天文數字啊！不過幸好沒拿到，屆時可能有命拿沒命花。
（註：越戰我國雄獅部隊沒有參與，換成南韓的白馬師前往，師長盧泰愚後來成為南韓總統。）
（未完待續）
上文承蒙 朱穗生 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延伸閱讀：
朱穗生：服兵役的經歷～金門篇～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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