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應民國113年黃埔百年校慶，傳國防部下令陸軍官校學生恢復正步訓練，屆時校慶將擴大展示正步分列式的訓練成果。圖為民間「五年級生踢正步」畫面。圖／本報資料照
【即時短評】
昔廢正步是民主進步
現要恢復軍方怎麼轉？
國軍廢除正步訓練，是當年那個軍政互信不足的時代中，軍人善體政治風向，任由外界將訓練附加「威權象徵」的帽子，呈送時任陳水扁總統核定取消，作為國軍服膺民進黨執政的「民主」象徵措施之一。如今若要再啟這項訓練，哪怕只是小規模讓陸軍官校學生試金、作為黃埔百年校慶戰力「展示」項目，恐怕仍有政治問題需要處理，若不先還正步訓練「清白」，如何養成與訓者對這項操典的正確認知？
國軍分列「正步」改「齊步」後，軍校與部隊不必再花大筆時間煎熬在難度高、體力耗、備極艱辛的正步訓練中。但不可諱言，也許因操典設計問題，軍威門面因此少了展現形態，尤其數年前軍中鬧出憲兵「分裂式」事件，散兵部隊凌亂行進的窘態，堪稱「潰不成軍」，不但深植民眾印象揮之不去，也讓上一代軍人作為訕笑當今部隊訓練力道貧弱的口實，呈現世代氣勢的落差。有識者欲藉由小規模恢復正步訓練，讓被視國軍中堅的陸軍官校擔綱展現軍威，一舉扳回國軍形象，用心良苦可以想見。
但當年國軍正步的廢除，過程間隱含複雜的政治操作與意涵。國軍「踢正步」訓練，從兩蔣時代流傳下來，戒嚴時期被民進黨視為「黨國威權」體制象徵，陳水扁執政後，即取消國慶閱兵，當時國防部亟欲取得新政府信賴，軍方內部即醞釀踢正步有礙健康等反應，在民國91年由時任陸軍官校校長楊國強建議修訂，92年即由時任國防部長的湯曜明決定進行研究，在軍事會談中呈陳水扁核示廢除。說起廢除正步，軍方過去向視為「民主進步」象徵之一。
不過，當年決策過程中，時任陸軍總司令、現任國防安全研究院院長的霍守業對廢正步曾持保留態度，他當年曾表示，陸官只是想換分列步伐，不是想廢正步。但擔任軍政協調的湯曜明加速了這個進程。
當年「廢除正步」有其政治底蘊，如今若要小規模恢復，就必須先破除這項訓練本身過去被賦予過多的政治意涵，但這個溝通過程向來是軍人覺得最棘手、且不願碰觸的部分。如今仍是民進黨當政的年代，在當下仍是一片掃除「威權象徵」之聲下，國防部確定當局的頭腦開通了、願意公允地來看正步訓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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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軍官校據傳將恢復正步訓練，對此國防部並未證實或否認，圖為往昔陸軍官校踢正步。圖／本報資料照片
【重磅快評】
踢正步是找回軍魂的方法嗎？
陸軍官校據傳將恢復正步訓練，對此國防部並未證實或否認，只表示檢討「國軍基本教練」準則，以提升軍人儀態、端正軍容禮節、提振精神士氣。除了基本教練，內務教則、營務營規也會做通盤檢討。
國軍於民國92年廢除正步，在此之前，正步與閱兵一樣，飽遭綠營批評是威權國家象徵。然而風水輪流轉，扁政府最後一年的雙十國慶，也以「國防表演」之名，在總統府前舉行小閱兵；如今傳出正步可能復活，媒體訪問各界意見，綠營民代與親綠學者也都不再認為，踢正步與威權之間有什麼特別關係。
先前曾在雙十國慶號召志願者參加「五年級踢正步」的退伍軍人團體，對此則大為興奮，表示正步的意義不只是雄壯威武，更重要的是蘊含勤訓苦練、團結榮譽、剛強剽悍、高昂士氣等元素。活動能引起社會廣泛迴響，顯示大家的確都憂心，近年國軍失去上述這些特質，必須設法找回軍魂。
退伍軍人大叔對當下的國軍缺乏刻苦、剽悍、榮譽、士氣感到擔心，憂國憂民的出發點，當然值得肯定。不過官校或者全軍恢復踢正步，是否就能回到美好的過去，恐怕大有問題。
不能否認，就上述這些軍人應有的特質而言，近年國軍的表現實在欠理想，的確在刻苦、剽悍、榮譽、士氣等方面都有所不足，更不乏一些隊伍腳步雜亂不堪的影片流傳在外。相較於過去正步時代的整齊劃一，的確不能同日而語。問題是，排隊踏步行進一類的基本教練表現，是國軍近年遭遇問題所呈現的「果」，而非造就軍中問題的「因」。如果認為恢復踢正步，就可以讓國軍恢復剽悍與榮譽，士氣頓時大振，根本是因果不分，搞錯方向。
國軍近年在精神戰力方面的大問題，首推國家認同分歧，造成不知為何而戰、為誰而戰的尷尬。面對政治典範的快速變化，上一輩的退伍軍人們往往難以忍受當局乃至社會的台獨化、去中國化傾向；反之，近年中國大陸快速崛起，儼然已成全球第二強國。不少人因此表現出痛恨綠色執政，卻對大陸態度友善的態度，這當然反而正中當局下懷，正好可以證明這些人缺乏台灣認同，甚至可能通敵叛國；因此對他們祭出刪減退休金之類的舉動，也完全不為過。
換言之，在內鬥與撕裂愈來愈嚴重的情況下，社會大眾都將意見不同的另一方視為叛徒，不是「賣台」就是「掏空中華民國」，因此都覺得該把對方往死裡打。國家本身不團結至此，最需要強調團結一心的軍隊，怎麼可能不受影響？
另外則是隨著民主化，權利意識的極度高漲，人人都覺得只有會鬧的小孩才有糖吃，遇事第一時間就必須叫苦喊冤，否則就是自討苦吃的呆子，「犧牲」、「忍讓」、「奉公」等傳統美德，變成嚴重違背時宜的冬烘行為。偏偏軍隊要能運作，最需強調的就是上述特質。整個社會都覺得若不為己著想就等於天誅地滅，又怎能期待國軍官兵願意甘於刻苦犧牲？
在過去卅多年的台灣政壇上，國軍表現高度的自制，從來沒有介入政治、影響政治的打算，因此完全不曾如許多新興民主國家一般，軍人粗暴干涉政治的情況。這當然是非常值得肯定的情操，問題是過猶不及，軍方過度沒有聲音、過度以自我犧牲為美德，甚至軍中高層習於柔媚事上，以萬事配合作為自身求進取的進階。軍隊的角色，變成任打任罵任吃豆腐，也完全不敢吭氣的小媳婦，如此「全國最大弱勢團體」，要指望成員有多高的榮譽感，不啻緣木求魚。
上述這些問題，可說是台灣民主轉型過程中，對國軍造成諸多隱而未發的後遺症。絕對不是恢復踢正步，毛病就能解決。反之，過去軍方典禮中的正步行進，雖然有著整齊劃一的美感，但也飽遭表面功夫的批評：包括必須用力跺地的正步，本身就有害健康；包括軍校與部隊為了典禮籌備，把大量時間精力用於排練，其他正業都擱下；至於真正要緊、在戰場上可能用到的戰技，或是軍校學生應當具備允文允武的學科知識，反而被晾到一旁。
不可否認，官兵行列之間踢腿擺手一致的正步，的確比一般步伐更精神、看起來更美觀。陸官百年校慶是難得盛事，如果讓正步重現江湖，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然而真正的重點是，軍方乃至社會大眾必須搞清楚，踢正步就只是踢正步：如果以為官兵的舉手投足都能做到整齊劃一，就把國軍近年來面對的瓶頸一筆勾銷，讓軍中近來遭遇的種種沉痾都迎刃而解，這種想法只能說，恐怕真的是當年正步練得太辛苦，把腦給踢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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