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rl SHih 臉書
國軍軍紀為何兵敗如山倒？
從國防部副參謀總長私菸案肇生以後，國軍的軍紀事件如同未爆彈，一件一件爆發，陸、海、空三軍都有，上至高階將領，下至基層官兵。尤其近日內因私菸案被調職的將領，國軍的形象遭受到嚴重打擊，更讓社會大眾認為軍隊之軍紀早已病入膏肓，似乎只能砍掉重練，別無他法。而國軍的軍紀到底是受到何種因素影響，致使一蹶不振？實有必要重新審視、檢討，故特寫本文探討其緣由。
首先，軍隊法治觀念淡薄，這句話已經講到快陳腔濫調了。依照大法官第430、455號解釋，軍人算是廣義的公務員，理當最基本的行政程序法要了解，可惜在軍校生就讀期間，各軍事學院並未教導如何將法治觀念應用在部隊實務工作上，頂多只是法學緒論的概念性課程而已，不像一般之公務人員要研讀行政程序法、民法、刑法等相關之法律科目，並經過國家考試認證通過後才能擔任，這是長久以來國軍結構性的問題，不知法理所在，卻一直使用連坐法來管理部隊，連坐法的實施有其歷史背景這不可否認，但是目前台灣已經是民主法治國家，理當依法行政，而不是用過去老舊的思維來管理部隊，只會打擊基層連隊的士氣，甚者，優秀的幹部因故無辜受到牽連，不得不飲恨掛冠求去，變相地逼走人才。
以軍校生開除學籍為例，前國安會秘書長丁渝洲將軍時任官校校長時，發生官校生舞弊事件，是將當事人開除學籍，因為官校規定本就如此，那為何換下一任官校校長楊國強將軍擔任時，同樣發生類案，他卻裁示退學處分，因為考量學生還能保留學籍，可以轉考其他學校，但是退學處分不符學校的規定，而這起事件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甚至還登上媒體版面、立委介入。基於行政程序法的平等原則，「相同之事件應為相同之處理，不同之事件則應為不同之處理，除有合理正當之事由外，否則不得為差別待遇。」，再者，陸軍官校學則第37條規定：考試舞弊經查獲而有實據者，應予「開除學籍」。所以，整起事件就只是未「依法行政」而衍生的風波，長官不了解行政程序及法規，依舊憑藉著個人的喜好、想法、經驗來下指導棋。
再者，軍人的職業性質本就特殊，就廣義而言，軍隊也算是工作職場的一環，有時為了要講求任務執行的時效性，「一夜精神」是很家常便飯的事情，但長期下來過勞的現象普遍，造成身心健康嚴重之損害。然而，軍人並不適用於勞動基準法，卻沒有相對應的法規來保障軍人在職場上勞動的權利。據悉，因為海軍女性士官於深夜進入艦長室維修公務電腦之軍紀事件，疑似有不當男女關係，以及陸軍內部也肇生妨害性自主之情事，於是陸軍司令部下令女性官兵夜間加班不能超過晚上九點，可是在這之前，大法官已做出釋字第807號，除非是懷孕或其他健康因素，限制女性勞工於夜間工作，已違反憲法第7條保障性別平等之意旨，吾人應清楚的了解到「軍人為穿著制服的公民」，理應受到憲法之保障，然而陸軍司令部的這道命令，是否有違憲之疑慮呢？據此，制定有別於一般勞工權利的法規，來保障軍人的權益，實乃刻不容緩。原於2004年要仿效德國軍人法，明確訂定屬於台灣的「軍人法」施行，用來保障軍人的相關權利。然時光荏苒，已經歷了17個年頭，卻始終「只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
另外，這又牽涉到台灣的軍事法學在民間司法界宛如沙漠一樣，沒有適當的學術理論去指導部隊的管教實務，一切因陋就簡，前人如何做，後人就跟著遵從。但自從軍隊管教的機制，隨著軍審法被凍結後，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沒有相關的配套措施，急就章地將軍人犯罪事件移交給民間普通法院審理，問題是民間法官每月平均審理案件數量為150件，甚至還超過，每天都埋首在案件當中，在過勞及身心疲憊的身心狀況下，怎麼能期待法官做出符合公平正義的判決？相較之下，軍事法院的案件數量跟民間法院比較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也相對比較單純，對象也只限於軍人而已，因此可以速判速決，達到立即制裁的效果。否則按照民間法院的審判機制，判決書要出爐曠日廢時，要經歷三至四個月都有可能，屆時犯罪者都退伍了，就失去管教的即時性。據此，才會讓外界誤以為「軍法廢除，軍紀開始敗壞」的感受，這也是某位退役將領所講「國軍幹部成了紙老虎」之現況，但事實上，這是制度上的缺陷，不是軍審法的問題。法律只是一項工具而已，若是軍隊體制內部早已千瘡百孔，若不去從體制內著手改善，確希冀透過法律的刑責來抑制軍紀事件的肇生，實乃治標不治本。別忘了當初為了追求募兵績效不惜降低人員篩選標準，導致人員素質參差不齊地來到軍中服役，招收來的人若是本身有問題，軍隊會不定期肇生軍紀事件，也是剛好而已。
問題是假若軍人的審判權還沒移交給普通法院，軍紀就會如往常變好嗎？還是這只是軍中長期以來視為理所當然的錯誤思維罷了！據文獻指出：「軍事法院受理案件與性侵害案件，從2000年至2002年之收案數統計，年年都有增加，總案收案數2002年較2000成長了1.143倍，然性侵害案件數卻足足成長了2.242倍，成長的幅度遠大於總收案件數(註1)。」，此時的軍審法是還沒有被凍結的狀態，不過數據會說話，從以上得知，軍紀事件沒有因為軍審法的存在而降低，而且還不減反增。是以，「軍審法被凍結，而致使軍紀敗壞」這句話是不盡然正確的。再者，軍法在過去不是用來保障部屬的權利，反而是拿來當作整頓部屬的工具，孫立人將軍被軟禁就是很血淋淋的歷史案例。
而軍隊的內部規則，有些是沒有經過法律的授權而自行訂定，充其量只是行政規則而已，好比〈國軍官兵酒後駕駛交通工具懲罰參考基準表〉，這張表通常被當作懲處汰除官兵酒駕的依據，但當中律定的懲處標準大有疑慮，而且有許多商榷之空間，會導致很多灰色地帶未律定清楚，而有許多模糊空間。當法官在審理軍人酒駕案件，就只能靠法官的自由心證去裁決，那就會有「判決如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樣」的現象發生，95年某位少校酒駕，酒測值0.74，同樣被記兩大過並勒令退伍，該員不服行政處分提起行政訴訟，台北高等行政法院判該員敗訴，但在上訴到最高行政法院時，要求台北高等行政法院更審，理由是軍方以「酒測值超過0.55，以記兩大過並勒令其退伍之處分，違反憲法「比例原則」，因為最高行政法院認為，當時國防部頒訂的「國軍飲酒駕車處分規定」僅是行政規則，並無法律明文授權，不應做為剝奪軍人身分依據，也不能未考量有無肇事、是否造成他人損害，就不分情節輕重一律記兩大過和勒退，已違反憲法第23條「比例原則」，因此撤銷原審對該員的敗訴判決。
類似的案件，也發生在空軍某位士官長身上，該員已服役18年，只差1年多就可申請退俸。108年時因酒駕被警察攔檢查獲，酒精濃度為0.28毫克，沒有任何肇事，也是被記2大過核定不適服退伍，同樣打行政訴訟，最後台北高等行政法院認為，空軍未將該員18年的服役表現納入考量評估，僅憑單次酒駕及近年表現就將他核退，不符比例原則，判他勝訴。從上開兩則案例可得知，軍人酒駕的訴訟真的是靠運氣，同樣的高等行政法院，同樣的類似案例，只是承辦案件是不同的法官，有可能判決原告第一審為勝訴或敗訴。所以只能保佑去法院打官司時不要遇到「恐龍法官」，因為司法界曾有發生一則犯罪案件，一審時判你有罪，上訴到二審時卻判你無罪，但是一、二審法官都是同一個人，這種情形不是沒有發生過，而且有時該被重判的罪犯被輕放，該輕放的卻被重判，履見不鮮。
比較一下兩起案件，雖然相差13年，可是軍隊處理酒駕的處分，都是以記過汰除為主，但最高行政法院都認定軍隊的處分不符憲法的比例原則，可是軍隊還是依然故我，打死不修訂規則。反正被抓到酒駕，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汰除就是了，動不動就開啟「聖人模式」，但要強調的是「天子犯法，與應與庶民同罪。」不分青紅皂白，嚴苛的懲處及連帶處分就已經令基層官兵反感了，但最令人詬病的是：「有時候不是執法不嚴，而是執法不公」，對於高階將領違法犯紀老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對於基層幹部犯錯總是震怒、記過、懲處、撤職、汰除，趕快拖出去祭旗，好跟社會交差了事。一位下士喝醉不勝酒力，睡在超商的地板上，也沒犯什麼過錯，頂多社會觀感不佳，記過乙次可能還略嫌太重，記過兩次是否有點超過？還要連帶懲處相關人等，那試問偷帶私菸的將領被查證到確有此事，那為何只有調離現職去當委員，接受法治教育6小時，之後就沒事了；金防部一位士兵投訴不當管教，一氣之下就拔掉9名幹部，那請問坦承貪汙2600萬並且自述燒掉現金的將領，軍備局局長、常務次長、軍備副部長是否都應該比照辦理調職才對！為何沒有呢？如此的「刑不上大夫」，要如何讓基層官兵信服「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呢？
最後，造成軍紀敗壞的因素很多，軍審法的凍結只是其中一項因素，要改善軍紀狀況，關鍵還是國防部到底有何作為？不要只是會「震怒」而已。尤其長官指揮道德淪喪，見死不救，也是軍紀敗壞主因之一。108年10月發生南方澳大橋崩塌之憾事，可以看到將官雲集，海軍司令、參謀總長以及部長都到第一線指揮坐鎮，身先士卒，以身作則。很好啊！可是我們不禁要問：為何吳姓少校的私菸案，國防部卻沒反應呢？為什麼社會大眾有難，國防部卻迫不急待要趕去救援？對於自己內部的同袍有難卻是不聞不問呢？看到他雙手被上拷的模樣，實在是真精彩，真的是值得保留的歷史畫面，起初他被羈押的時候，國防部有那位官員跳出來講話？「只買1條私菸卻被台北地檢署依貪污治罪條例起訴是不公的」、「他只是無辜的受害者，我們會提供吳姓少校法律協助！」，層峰怎麼不先召開記者會對社會大眾講一遍？當時若是大聲喊，第一時間叫，以及大聲的痛罵，我相信大多數基層的年輕幹部看到就算了，至少盡力了，樣子有做到了，因為對社會大眾的標準跟對待軍人同袍的標準是一樣的，為什麼沒有呢？
綜上所述，因為國防部的「無為」，法律事務司沒有發揮應有的功能，才間接有這些不知「恥」為何物的高階將領存在，又那麼喜歡拿高道德標準來要求自己的子弟兵，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社會用放大鏡來檢視軍隊。話說回來，副參謀總長的私菸案應該有個結論了吧！國防部究竟有何懲處？是否應該跟社會說明清楚，以昭公信，別以為「船過水無痕」，否則「官官相護」也如同「國防布」這三個字，只是層峰的另一種寫照罷了！猶記得當年唐飛前國防部長，於任內發生景美女中學生，被負責看管軍史館的二兵先性侵後殺害，事件發生後，唐部長第一時間不是隱瞞，而是誠實的面對問題，查明真相，並半夜趕緊到家屬府上致歉，真心地跟受害者家屬道歉、慰問，後續給予家屬合理的賠償；第二天早上安排到景美女中，在學校的司令台上親自跟全體師生道歉，也順便給社會一個合理的交待。上述的程序做完，社會是可以接受的，唐部長的態度受到肯定，所以當時沒有造成如同洪案的社會運動，民眾上街頭遊行抗議。因此，「誠實的面對問題」，是改善軍隊軍紀的第一步。這個道理，當年的唐部長知道，希望今日位居廟堂的國防部官員也能有此認知。
註1：劉育偉、許華孚合著(2017)，〈文獻回顧與評析〉，《軍人犯罪學之實證研究-卡其領貪汙及職權式性犯罪之白領特徵》，(台北：一品文化出版)，頁79。
上文承蒙 Karl SHih 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