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瑞：軍旅憶往(042)伏曉攻擊-目標人事署署長－神仙、老虎、狗

高天瑞

軍旅憶往(042)伏曉攻擊-目標人事署署長

高天瑞博士 (備役上校)

民國八十五年九月一日，由步兵學校「部隊科」科長，調至陸軍總司令部人事署第一組，擔任中校「編裝參謀官」。編參官應該是在計畫署軍事編裝組任職才是，怎會在人事署，原來我就像國防部派在國會的連絡官一樣，負責人事署與計畫署間的業務連繫，而坐我旁邊的官校同學國平兄，則是負責與作戰署間的連繫。直到八十八年七月進國防大學「戰爭學院」受訓，我兩次在人事署服務總計六年光陰，但卻沒管過一天人們熟知的人事業務(專指人事升遷調免與補充)，僅記述下列諸事，一是憶往，二是敬供參考。

一、領導魔力
在軍旅生涯中，我蠻佩服當時人事署一組組長王漢基將軍，一直到今天，我還是很好奇他的領導魔力從何而來？記得當年，陸總部參謀每週二、四兩天已不需留宿，但每天四點半下班時間一到，全組近十位軍官，只有一位「敢」下班，但他當然不是大搖大擺的走出辦公室，沿著走廊走去兩側樓梯口下樓去搭交通車，他總是先出辦公室，直接竄上四樓軍官寢室，再循四樓走廊向停車場奔去。下午先跟他打了個電話聊聊，當他(預官轉服留營一直升到中校，擔任咱們的「署人事官」)聽到自己當年每天「下班」的路線居然被人摸的也記得這麼清楚，不禁哈哈大笑。

王組長當過三軍儀隊隊長，相貌堂堂，且從不爆粗口也不罵人，但每個參謀在他面前硬是不敢鬼混，每天兢兢業業幹，這現像真的很奇特。我揣磨了很多年，原因可能只有一個？他喜歡叫人寫「研究報告」，當然啦！那是他認為你業務太閒才會如此，所以每一個人都不敢讓他看出自己很閒，否則自己的業務職掌做不完，還得另接研究案，那可是會死人的。
記得當年寫過最有趣的研究案(不是我一個人寫，而是所有參謀都寫，且寫同一題目)，那是「為何北一女女生在校外喜歡穿著校服？」。為何要動用人事署一組(政策組)上中少校參謀一起來研究這問題呢？因為總司令想搞清楚為什麼陸官學生一直建議要有自己的制服(我們唸軍校時，就穿著陸軍軍服，而非學生制服)。

二、伏曉攻擊
這兩年，我每天六點整上班，因為我的組長(換蔡學長)六點五分會進辦公室，然後帶著我自六點十分起，站在署長室門口恭候陳署長上班(署長總是在六點十分至十五分間到)，我組長總跟我說他這招叫「伏曉攻擊」。署長剛開始很高興他如此敬業，但後來就感到這模式有點像被「伏擊」。因此，常跟我倆說，你們若真沒重要事，到也不必天天如此，但咱長官堅持如此，日復一日…。

三、定將再回
在陸總當過參謀者，應該都知道「大廟口」的那兩攤海產店。她們各有的客源，我多半去靠右邊那間規模較小的店，有人稱她「小胖妹」。在人事署當參謀晚上十二點前算正常上班時間，十二點後才勉強算是加班。所以那些年，咱們多是在晚上十一、二點時相約去吃點宵夜，吃飽了回辦公室繼續加班。我的「精實案作業室」(就我帶一個兵)因事涉機敏，奉署長核定，任何人不得無故入內(兩次在人事署服務，都有自己的專案辦公室，且都是一官一兵，在陸軍總部也算特例)，一般上般時間都是到夜間兩點，不睡覺是常事(所以本部連士兵一聽是我要挑文書兵都很害怕被我選上，記的我的文書兵，前任是林超群，後任是土木碩士楊岡順)。因為六點還要陪組長去「伏曉攻擊」，所以我多半就睡在辦公室沙發上。說得也很奇妙，我辦公室這張紅色三人座長沙發，是我數年前第一次在署裡服務，用賣廢紙錢給買回來，放在賀蘭樓軍樂隊二樓專案辦公室內，我不在署裡服務這幾年，他們去賀蘭樓給搬回來用。四年後我再回來任職，署裡指定用這間辦公室當我的精實案專案管制室，而這張沙發就在這裡，雖然舊了些，但每每躺在上面，不禁感慨，連這沙發似乎都知道，有一天我還會再回來，居然就在這等著我，又陪著我共渡了近千個在大漢賣命的歲月！

四、獎勵積點
在高司任職，最讓野戰部隊同學詬病的就是「獎勵」。我在戰院任教時，不只一次聽到來自野戰部隊的學官報告：國軍老是高調宣稱「獎從下起」，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每次有專案，長官總是「吃」的飽飽，我們就只分到嘉獎。我甚至聽說過「在總部幹參謀，收到獎勵人令，打開一看，若僅是嘉獎，大多揉一揉直接丟進垃圾桶，看都不看一眼…」，真是這樣嗎？非也！

其實在總部跟在部隊一樣，每一位軍官一年就配發三點獎點，兩點由業務單位主官依權責使用，一點由單位主官控管整體運用。記得那兩年我就負責精實案，每到年度打考績需要獎點提高評比積分時，長官都以精實案仍在作業尚未結案不得議獎為由，不同意我申請主官控管獎點以辦理相關人員獎勵。所以那兩年，我每一年就都僅記兩個嘉獎，每次獲記嘉獎時，雖沒誇張到跑去「護貝」留存，但也是極端珍惜，絕未如外傳不屑地把它給揉進垃圾桶。好不容易二年期滿，精實案接近尾聲，長官告訴我，署裡還有其它很多專案，都需要獎點，你這工作是跟計畫部門合作的，精實案專案獎點不少(因為核發獎點業務是人事署第五組業管，所以署裡知道計畫署有)，你去跟計畫署要吧。等我去跟計畫屬要獎點時，他們只回我說「你有沒搞錯？獎點是你們人事署在管制的，你一個人事署參謀怎麼反過來跟我們計畫署要？我們當初依需求向你們人五組申請，沒想到就僅撥給我們不到半數，現在手上這些專案獎點，全是要發給下級單位的，我們自己計畫署參謀都不夠用」。回署裡報告，長官看看我，那眼神就是「看你平日怎跟人家打交道的？白替他們忙兩年，結案了都不照顧你！」。沒辦法，再去計畫署要專案獎點，結果計畫署只給三點，組長兩點我一點，後來組長說這樣不妥，改為他一點我兩點。看到這，您還認為在總部當參謀吃香喝辣？告訴你吧，好戲還在後頭。人三組組長衝進我辦公室，一進來劈頭就罵「高天瑞你這參謀是怎麼搞的，為什麼我們全人三組參謀，配合你搞精實案近兩年，每天加班，等全案結束就你一人敘獎，我們都沒有？我去計四組詢問，他們組長說，你告訴他，我們人事署就你一人負責精實案，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無奈的說：報告組長，您知本案計畫署分給我們署多少點？」，只聽吳組長氣呼呼的說：多少點？我答：報告組長，他們就給三點，您認為我一個中校，會為了三點出賣自己署裡同仁？當他聽到我答就給三點時眼睛睜得奇大。因為他跟大家想法近似，以為該是獎章數枚、獎狀數張、獎點近百！

有天聽到臨座我同學國平兄接一電話，壓低聲音在問對方：分配給我們三十點，為什麼？救災！可我們人事署沒去就災呀。什麼？督導造冊有功，好好好，謝謝！」好個國平，又撈到三十點！誰給的？自然是作戰署。看到沒，在總部幹參謀，幹一般業務的，跟在一般單位一樣，啥好處也沒。想要績效，就要跟著作戰部門，單「救災」一項，就能造就出好多將領出來。那天國平接完電話，站起身問全組同仁「各位學長，快打考績了，有沒人獎點不夠的，我這有三十點」。你看人家管作戰的，多豪氣是不？

心得感言

一、有時還真得認命
您要再說我又不是幹參三管作戰業務，也沒去救過災，拿什麼跟別人比？那就請跟我一樣，閉著嘴，睜大眼，看著別人耍。我這趟會到總部任職是長官依據「績優營科長評選名單」勾選，而接這個沒啥績效可言，又沒專案可幹的「編裝參謀官」職務，就僅因它出缺。我的組長，天天清晨六點十分帶我去伏擊署長，到其退伍，最終還是沒能當上將軍。可見人有時還真得認命。沒啥好怨！
明天我再跟您報告「考績」，或許您會發現在野戰部隊幹，多少還佔點便宜。

二、該下班還是下班去吧
在第一段，我寫到經過我多年的體會，當年在人一組大家沒等王組長十點離開辦公室不敢下班，一是真忙，但多少也是怕他認為你閒，再要你寫個研究案。但您看了可別真學這一招，第一，那是在高司，每個人多少還能掰，您要真在其它單位用，下屬寫出來的東西，光是讓你改，可能會把自己氣死。第二，這種長官先告訴參謀答案，然後你再依長官指示去寫出一篇洋洋灑灑的研究報告，俟最高權責長官不明究理批了，這份「研究報告」就成了政策制定或修訂的依據，我們有好多錯務的決策就是這麼產生的，過程看似已面面顧到，但其實立論基礎與採樣均是不足的，一旦冒然實施，遺害深遠。因此，該下班還是下班去吧，老革命們不全是笨蛋，人家當年所用的好多典章制度還是源自美軍的，咱們不在科技上求進步，以讓我們能夠與其相結合。反而是在制度上，或憑想像或憑長官先定結論，再由參謀套招寫出的「研究報告」亂改，總有一天會自食惡果的。

三、工商廣告
因我現在每週三晚，要到龍潭廟口旁小學聽劉還月老師課，那天特意回廟口去看看，龍潭大廟已整休，不准擺攤。當年大的一攤老闆已往身，小胖妹在旁頂了個好大的店面，見到我經過還跳出來跟我打招呼，我正驚訝時隔二十年她還記得我，沒想到她連國平愛喝蔘茸，徐同學壯壯精實她都記得…。看來，做生意會成功者，總是有其特質。但也印證了那些年，咱們天天沒日沒夜的熬，夜裡餓了吃完再戰，居然吃到連小攤販在二十年後都記得咱們這群「不眠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