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德生(林野) 臉書
退伍空軍上校, 詩人和作家,從事教學工作(兼專任34年)。1997年 ~ 2005年在國軍岡山醫院航訓中心擔任主任、美國肯塔基大學哲學博士1992年畢業。著有「肯塔基異鄉人」、「肯塔基老家鄉」、「北城舊事」。
眷村的女兒
林 野
岡山位於高雄平原的北端,太平洋戰爭時是日本的南進基地,被闢建為海軍航空隊的飛行場、第14航空司令部、第61航空廠等。1949年國民政府遷台後,岡山取代了成都、杭州,成為空軍的新搖籃,也帶來大量的眷屬。
成功新村位在岡山交流道通往市區道路之側,它原是日軍造船廠和糖業公司的員工宿舍,房舍簡陋狹小,軍方接收後將村子劃分為甲村(空軍官校)、乙村(空軍機校)、丙村(空軍訓練司令部)等三個單位,住戶多是四川籍的士官,因此四川話成為眷村的共通語言。由於地勢低窪,又鄰近阿公店溪,時常在豪雨後氾濫成災。
我曾經去過「成功甲村」,因為「航訓中心」有兩位年齡比我小,因人緣好被同仁封為「姐」的聘僱人員住在那裡。同樣是台灣眷村尚未改前的樣貌,侷促而狹小,年輕的一代多已遷移,只剩下老人家。「繆姐」是聘一,岡山農工畢業後就來當文書打字員,「李姐」是聘三,實踐家專會統科畢業,在我帶員額南下併編時,從空軍官校轉入,擔任資訊統計工作,兩人都是苦出來的眷村女兒。
「繆姐」(栩婷)是士官長家庭的長女,大半薪餉都拿回家,供弟妹讀大學,以及後來資助弟弟出國留學,自己過得很儉省,唯一的嗜好是學做裁縫。我來岡山的第一年辦尾牙,是由她張羅,記得所有人佔據一節復興號的車廂,浩浩蕩蕩出發,到台南大飯店吃自助餐,我還保留着那張火車票(87.1.19)。
幾年來她陸續為單位承辦各項康樂活動,留下許多歡樂的照片。92年她被檢查出罹患癌病,開始做化療,藥物的副作用掉光了頭髮,祇好戴上假髮。我體諒她是資深的工作夥伴,囑咐她安心治療,沒上班的事由我來處理,一整年她進出軍醫院多次,最後我將她的名字釘在榮退的榮譽榜上(日期93.7.14),是她病逝的日子。
「李姐」(紀蓮)的電腦作業能力很強,當時我是「航空醫學期刊」的總編輯,排版的工作就由她來做,實驗研究的數據也交由她做統計分析,是我的好幫手。94年9月,我退伍的前一週,她和一群老同事在高雄大樹的活魚餐廳為我辦桌送別,餐後在高速公路斜張橋畔的「知床旅情」咖啡店,全體在天燈上簽名,然後施放天空為我祝福。
退伍後我每年都回到「航訓中心」為航醫學員上課,發現岡山的改變很多,「成功甲村」和其他的眷村已拆光,住戶都搬到新建的「勵志新城」,號稱全國最大的眷村聚落。「李姐」一直是中心頂樑柱的靈魂人物,共事過幾位主任,協助教材編撰和航空醫學研究,單位如有製作紀念品都會留一份給我,他的改變是改吃素,每天帶兩條收養的流浪狗來當保全。
今年初因緣際會結識她的三哥紀岡,政戰學院新聞系畢業的資深記者,他和我聊起家裡的往事。父親是空軍官校的修護士官長,一家8口人,包括4男2女,居住在容積不到10坪的眷舍,後來纔頂下鄰居的房子;一份微薄的薪餉,縱使有柴米油鹽的配給,對食指浩繁的家庭而言,仍是相當困難。
為了貼補家用,母親在家裡做布鞋,父親下班後就到高雄沿街叫賣。子女的學雜費也是個大問題,為了減輕負擔,4個男孩全都報考軍校,大哥和二哥讀陸軍官校,弟弟讀中正理工學院。因為畢業後都在部隊的基層服役,離家遠,大姐婚後住在台北,需要有人照顧年老的父母,小妹畢業後就返回岡山謀職,扛起侍親的重擔,直到兩老相繼病逝。
大姐和兄弟對犧牲青春,未婚的小妹恆存虧欠之心,由於長期不在南部,對她獨立自主的生活所知不多。倒是我與她共事多年,比較清楚,包括她利用幾年的休假讀完美國大峽谷大學的碩士班,因完成單位各部門的英文化,得到行政院研考會的特優評價,並且時常為我接待來訪的美軍,如同機要秘書,其實我並沒有祕書。
今年的10月31日,是「李姐」屆齡榮退的日子,得悉後我特地南下,參加單位的歡送茶會,要給她一個驚喜,至少我沒有忘記18年前她和同仁們為我做過同樣的事情。做人做事成功的她收到好多禮物,我打趣要派一輛卡車來載。之前她因服務績優,獲頒一枚忠勤勳章,這種殊榮對軍聘人員而言,相當罕見;更高興知道她被軍醫院以編制外雇員的身分留任,退而不休。
三哥紀岡說每年的除夕,全部家人都齊聚「勵志新城」圍爐,無比熱鬧地吃年夜飯。眷村女兒為家庭付出的奉獻,是那一個艱苦時代的故事,受惠的人應該感恩!
上文承蒙 溫德生(林野) 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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