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怡楓 臉書
中正理工學院82年班,國立師範大學博士 長期於海軍負責戰場環境經營 曾任海軍大氣海洋局局長,現為國防大學理工學院院長。
年假到菲律賓旅遊,除了在溫暖的天氣中徜徉美景與美食外,還順便去了一些景點與歷史現場。
畫面中的塑像設立在呂宋巴丹半島的巴朗牙小學的操場,重現1942年4月9日的場景,駐防菲律賓的七萬五千名美(菲)軍向日本投降,當時這所位於巴丹省會的小學正是日本陸軍第14軍司令部所在,司令官是本間雅晴,號稱是日本陸軍英文第一的將領,曾派駐英國武官8年。
截至目前為止,這次投降事件仍是美軍歷史上投降人數最多的紀錄。美方主談的是愛德華金少將(Edward P. King ),另有三位軍官陪同,金原本希望能與本間司令對談,日方最後卻只派出一位參謀中山源夫大佐以及傳譯官代表。
金少將其實當時只是駐菲美軍第二高階的軍官,負責北呂宋巴丹半島部隊的指揮,最高階的是溫萊特中將(Jonathan Mayhew Wainwright IV),但是他們兩位都是在一個多月前臨危受命。
原本的駐菲美軍指揮官是麥克阿瑟,溫萊特是北呂宋部隊指揮官,而金是其下的砲指部指揮官。
1941年12月8日偷襲珍珠港後,日本也同時分兵攻佔菲律賓與馬來西亞,駐菲美軍倉促應戰,兵力結構中美國陸軍部隊只有一萬多人,其餘是菲律賓部隊,普遍缺乏訓練與裝備。
日軍登陸菲律賓後,美軍依照戰前兵推的橙色三號作戰計畫應戰,作戰構想是將部隊有序地轉進到巴丹半島固守,等待從本土及夏威夷出發的援軍解圍,美軍指揮部設在半島南端的柯雷希多島,該島扼守馬尼拉灣入口,工事堅固且補給充足,麥克阿瑟在島上遙控半島上的部隊。
計畫執行還算順利,在扼守巴丹半島出入口的後衛部隊堅持下,幾乎所有在呂宋島上的部隊都順利在一月進入巴丹集中,只是補給與裝備大多丟了。
戰事再經過兩個月,巴丹半島已經丟了一半,補給與彈藥都無法補充,計畫中的援軍也已經成為幻想了,氣候逐漸炎熱,士氣下降,總統下令麥克阿瑟轉移至澳洲,以避免他被俘造成公關危機,並準備派出潛艦接應。
3月11日,麥克阿瑟決定不等月底的潛艦了,就近搭乘魚雷快艇離開,溫萊特接指揮官,移駐到柯雷希多島,金接巴丹半島指揮官,麥克阿瑟臨行前還特別交代溫萊特不要投降。
部隊中出現一些抱怨,尤其麥克阿瑟此前只有到半島上匆匆視導過一次,其他時間都待在島上。官兵認為自己被拋棄了,還編了歌自嘲: 巴丹戰鬥狂徒,沒有人關心。
We’re the battling bastards of Bataan.
No mama, no papa, no Uncle Sam,
No aunts, no uncles, no cousins, no nieces,
No pills, no planes, no artillery pieces
And nobody gives a damn.
狀況持續惡化,
4/3糧食幾乎快吃完了。
4/4麥克阿瑟從澳洲傳來指示,糧食耗盡之日正是發動大規模反攻的最佳時機。
4/7 溫萊特轉達麥克阿瑟的指示,所有部隊開始向北進攻。
4/8前線的指揮官金收到命令時不禁懷疑,日軍的飛機正在轟炸,巴丹半島上的一切食物、裝備、彈藥、人員都已耗盡,超過2萬名患病和受傷的士兵被送往醫院。大約 80% 的士兵患有瘧疾,75% 的士兵患有痢疾,大約 35% 的士兵患有腳氣病。
當一切抵抗都在崩潰,陷入一片混亂和迷茫時,事實證明,與士兵自嘲的歌詞相反,還有人確實在關心「巴丹的戰鬥狂徒」。金清點了還能勉強戰鬥的官兵人數,只有15%。
金明白自己只有一次機會來拯救他帶領的這些疲憊、飢餓和生病的士兵,因此他決定違抗命令並投降。
他意識到自己未來將面臨軍事法庭的審判,而他的士兵們可能會在極度惡劣的戰俘營裡度過戰爭的剩餘時間。但至少他們不會面臨立即的屠殺被全殲。
4/9,他在沒有通知指揮官的狀況下投降,獨自扛下責任,在炸毀物資時,還特別下令保留車輛,希望作為後續載送弟兄們的工具,金明白唯有犧牲自己的榮譽,才有機會為部屬謀求更好的條件,指揮道德促使他勇敢去面對。
洽降會議中,日方保證會善待俘虜,中山大佐表示日本人不是野蠻人,很不幸地,俘虜們立即被迫參加了恐怖的巴丹死亡行軍,折損了很多人。此後不久,溫萊特也投降了。
溫萊特與金兩位高階軍官,後來從菲律賓的戰俘營被轉送到台灣的戰俘營,最後又送去滿州國的奉天戰俘營。要離開菲律賓時,戰俘營的弟兄們送別金,金含淚說,上頭要我們打短打,犧牲打,我們做到了,各位投降是奉我的命令,責任由我來負。弟兄們則是感謝他救了自己的命。
菲律賓淪陷後,日方用麥克阿瑟倉促出逃大作負面文章,為了沖淡宣傳效應,總統想以授與國會榮譽勳章給麥克阿瑟與溫萊特,麥克阿瑟強烈反對授勳溫萊特,因為麥克阿瑟認為他沒有足以匹配的表現,最後還投降,所以最後只有麥克阿瑟有授勳。
曾為麥克阿瑟部屬的艾森豪倒是說了幾句,他反對麥克阿瑟授勳,因為沒有足以匹配的表現。艾森豪還說,可憐的溫萊特,仗是他在打,勳章是別人在領。
大戰末期,蘇軍從東北奉天戰俘營救出溫萊特與金,當他們得知自己被視為英雄後,都放下心,但是終身仍然為投降自責,溫萊特被送去參加東京灣受降典禮,再升了一顆星並且獲頒國會榮譽勳章。
金被遺忘了,麥克阿瑟私下表示不想跟這個人講話,甚至不想再見到這個人,金退伍回到家鄉過著退休生活,致力於紅十字會等公益活動。
曾經在巴丹的弟兄們都自稱巴丹戰鬥狂徒,聚會或公開場合多少都會為金打抱不平,一位老兵在公開演講時說,如果不是他,今天無法站在這邊跟各位說話。
老將軍當時在臨危受命,力挽狂瀾之際,做出自我犧牲的決定,誠屬不易。我想他能在身後擁有來自這些弟兄們的肺腑之言,值了。有沒有國會榮譽勳章,已經雲淡風輕了。
小學操場邊傳來學生的歡聲笑語,晴空豔陽,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
上文承蒙 I-Fong Tsui (崔怡楓) 先生 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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