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瑞：軍旅憶往(005)危機處理(三) @ 神仙、老虎、狗

軍旅憶往(005)危機處理(三)

高天瑞

前晚有學弟在臉書上貼軍校照，其中有幾張是在步校「毒氣室」所攝，恰與我要寫的有關黃明德學長之危機處理相關，就請他寄來與各位分享。在此，再次感謝陸官75期的陳鼎元兄義助。

在軍校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兩堂課。第一是「膽識訓練」，這堂課是學校在後山土石路上挖了成排散兵坑，要我們三至四人跳入一個坑內，我們也不知幹啥，不到一會兒後地震山搖，原來是學校調來坦克，直接由我們上面碾過，而且還在每一傘兵坑上「停留」一會，讓您感受一下「被壓」的感覺。因為是在坑裡，眼睛看不見，但坦克行進時會在地表造成震波，散兵坑內有極佳的「共震」效果，膽小者，上這門課實在是有夠受的！會被嚇破膽。第二堂課是「毒氣體驗」(可能是摧淚瓦斯)，這堂課是讓每個人戴上防毒面具進入毒氣室，聽學長在裡面指揮列隊唱軍歌。唱完一遍後，學長下令我們脫盔，其實又不是第一天進陸官，誰都知道天下沒有這麼容易過的「關」，大家早有憋氣準備。一脫盔後立即閉眼憋氣！但陸官學長把的關，又豈是這麼好過？真要讓學弟這樣戴著面具進出毒氣室，算那門子體驗？所以學長先下達「原地踏步，走！」口令，我們自然是閉著眼憋著氣照做，誰知學長這時又發音唱起「陸官校歌」(當然他是戴著面具)，一聲「預備，唱」口令下達。所有人一邊踏步一邊唱，那滋味還真不好受，明明緊閉的眼，隨著高聲唱軍歌，被刺激的自動張開，頓時眼淚鼻涕直流，十分狼狽(學弟給的照片，有一張就是這場面)，這時學長發話「繼續唱，唱完才可離開！」，大家只好含著眼淚淌著鼻涕繼續唱，等一唱完，不待命令，大夥衝向出口。嘿嘿，另一位學長自然是早已從外把門閂上，讓大家「好好體驗體驗」，年復一年，大家就這麼被玩著。

陸官與步校後山統稱「鳳山東南諸高地」，上山的路稱為「先鋒路」，山頂是「612高地」，這些丘陵就是我們每次「打野外」翻滾、撕殺的場域，所有在此受過訓者都體會過，何謂「踏不平的612，走不完的先鋒路」。在步校後門上山路口左側，有一獨立建物與一露天階梯教室。階梯教室是野外課「原則講解」的地方，教官通常先在此講解今天上課重點與應注意事項後，才帶我們上山進行野外操練；而這獨立建物，就是惡名昭彰的「毒氣室」。

這一天早上，我們坐在階梯教室上課，步校第一節下課鐘聲響起，教官喊「下課」，大家起立，準備衝向停在先峰路上的步校「福利車」(巡迴在野外販賣冰品飲料的)，只見老闆面朝我們，張著嘴笑，準備迎接財神爺們向他飛奔而去。但就在此時，毒氣室出口門不知何時打開(原來是預官班隊在上「毒氣體驗」課)，

所有人立刻被那嗆人的毒氣給弄得眼淚、鼻涕直流，福利車老闆本正覺奇怪，怎財神爺們衝勢頓挫，身形全變了樣，但不消幾秒鐘，毒氣隨風勢也飄到了他那，他終於也為失去了這寶貴的十分鐘下課營業時間而「痛哭流涕」。

野戰露天教室後方是一斜坡，好多同學衝上去避難。就在此時有人開罵了「他媽的，是那個人放的毒氣，為什麼也不先說一聲？」。嘿嘿，沒想到居然有人回話「是我，是我放的，那個不服？給我出來？」循聲望去，原來是預官班授課教官(好像是位比我們高個五、六年班的大學長)。這時，只聽山坡上有一人拍著胸脯回嘴說「是我，是我秦XX不服」。我一看，完了，今天有好戲看了！原因無他，這位同學雖然只有一百六十幾公分高，但可是咱期上的寶，天不怕地不怕的。

其實教官真有錯，但當著這麼多學弟面前，被個小老弟罵「他媽的」，臉上還真掛不住，所以他也火了。只見他抬著頭，看著坡上的秦XX說「你若不服，給我下來！」。秦XX那有在怕的？一下子就溜下坡，到了教官面前。只見那教官二話不說，一拳就往秦XX身上招呼。秦XX愣了一下，他也沒料到教官上來就是一拳。

這時有一同學衝上來，由教官後頭環抱教官，嘴吧說著「居然敢打人，跟我去見監察官」，這時只見教官蹬著兩腿，嘴吧大喊「我不去，我不去！」。(其實，我必需承認，這麼多年過去，當年到底是誰由後抱教官我已不記得，但印象中不是秦XX，因為秦XX不高，若是他由後抱著教官，不可能把教官抱離地面，兩腿跟小孩耍賴似的亂踢才是)。這時所有同學又樂了(記得當天下午就要放假，誰想上山上課)，紛紛附和著，走，去找監察官！(這時軍校已明令不准體罰，真去了，教官絕對理虧)。

記得我們唸官校時有門課叫「武裝部隊心理學」，但此時整個場面失控，我也不知當年要是是我遇上該怎麼辦？黃學長這時出現了，只見他快步走向場子中央，大聲說「所有同學聽口令，蹲下！」。好神！當大家依令蹲下後，整個吵雜的場面居然變得鴉雀無聲，整個沸騰的現場突然冷卻下來！他環視四周後，再次下令「值星官，部隊集合」。當部隊集合後，他下達第三個口令「上山」。

第三節剛上課時，來了位上校，個不高，微胖，他要黃學長集合部隊，印象中他應是教官組某小組的主任教官，他兩手放在微凸小腹上說「各位同學，如果在眷村，各位都要喊我一生杯杯…..」原來他是來摸摸頭的。第四節過半，咱們循先鋒路下山，快到路口時，隊長說「秦XX！跑步去給教官道聲歉！」。只見秦XX立即往毒氣室跑，沒料到教官見他跑過去，又隔空開罵「秦XX！…..你不要再讓我見到你！」。只見秦倖倖然的回來，嘴裡嘟嚷的說「要不是隊長叫我去，你以為我想去呀？」。接著就是放假。

周一，校部監察部門聞風而來，原我們還在想，連上還真有細胞(佈建人員)存在，把周六的狀況給反映上去了！但萬萬沒想到，他們不是來調查秦XX被教官打的事件，而是來做問卷，調查為何我們會對教官動手，多數人還鼓噪要打教官。從此，教官們上下班，騎單車經過我們中隊旁時，還故意說，快走，這是毒瘤中隊！

三十年後，我以一位資深上校回憶當年情景(黃學長當年僅是位少校中隊長)，不禁感佩的說「厲害，神也！」。這個事件給我的啟示有以下七點

第一、專業知能
步校教官的學術專業絕無問題。但真正的專業知能，還應包括你所研究與製造的事物所可能引發的邊際效應。該教官對核生化專業沒問題，但或者是代課教官，沒有注意毒氣室出口若另有班隊上課時，在開啟時要提醒他們避開。

第二、粗口風波
因野戰部隊弟兄多是社會底層人員，大家習以三字經當發語詞，其實很多時後，並無真正的惡意與不敬。但有時因為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致引發爭議與不悅。所以能避免之則應避免，尤其脫離野戰部隊逐步往高階軍官發展時更應留意。

第三、降低溫度
事件甫發生，一片動亂，黃學長命令大家蹲下，這就是降溫。多年後我看「監獄風雲」電影，監獄中也是這樣，當鎮壓暴動時，一定是讓受刑人蹲下，雙手抱頭(還好電影後演，黃學長沒看過，否則當年我們鐵定也是如此，熊樣！)。

第四、脫離現場
黃學長要值星官立即整隊上山。這就是脫離事故現場，轉換情境除也是一種降溫手法外，它還能讓事故雙方不會再受現場氛圍影響，重新燃起新仇舊恨。

第五、危機處理
教官組組長接獲通報說組上教官惹禍後立即上山，對我們學生實施親情喊話，這也是種危機處理的表現。

第六、尊師重道
黃學長在我們下山時，要秦XX去向教官道歉，這就是黃埔子弟尊師重道的體現。咱們以前不論怎麼被惡整、修理，從沒聽說誰告過學長！

第七、政治運作
前天有人看了我危機處理(一)，好奇的去查黃隊長這位奇人是否出將入相，沒有！原因很簡單，他在危機處理與領導上可能皆有過人之處，但領導之上層還有更高深的「統御」。危機處理外，更有政治運作。周六是學生被打，周一就成了學生打教官，一個短短一天半的假期間，整個是非被顛倒，黑白被扭曲，這就是政治運作，無法接受與玩味者。退！

承蒙高天瑞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