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樵
海軍通信電子學校、海軍軍官學校航輪兼修系。
中華民國海軍備役上校,曾任艦長、京宴婚紗概念館副總。
【老軍人出征】
我在退伍以後,已經50歲了,結束了三十多年的軍旅生涯,踏入社會找工作,確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一開始想總不能老是遊山玩水,或者在家混吃等死,人生的戰場還有一大段路要走,趁四體尚勤,還能做點事兒,隨便找個工作都行,於是到一家保全公司應徵,主管是我在海總部以前的老長官,公司裡有許多我在海軍退伍的老學長。
那次應徵也是不太好的經驗,當時派我到某大學門口擔任警衛,說我因為上校退伍,給我月薪21000,那時候我們家大樓管理員大概也只18000,然後安排到新案場見習,那天是晚上11點,有三個年輕人輪班,都三十多歲左右,其中一位帶著我巡邏校區,一大串鑰匙,必須走10多棟大樓,然後每一層走道、教室關燈,每個電梯設定成不讓人使用,鐵門拉下鎖上,遙控關閉等等,一趟走下來要近二小時,年輕人問我:「黃大哥您幾歲?」我說:「50歲!」年輕人又說:「等一下巡邏下來,會很累,安餒你咁欸堪幾?」我說沒關係,走走看吧!
這一趟下來確實累,大熱天七月份,全身是汗,巡完以後,到凌晨五點,還要再走一趟,回復原來設定,也是一長串鑰匙。
見習完回到家,和妻說了一篇狀況,我原本興致勃勃地第二天要去上班,老妻告誡我,潑了一盆冷水:「你去幹嘛?那根本是欺負人吧!」我心想,外面做事,本來就如此,生活工作不容易,別人能做,我為什麼不能做?我一個老軍人,什麼苦沒吃過呢?我很有自信可以勝任,就像那年輕人在帶我走完十多棟大樓之後,滿頭大汗的對我說:「黃大哥,你真不錯呢!全程走完,前面來應徵的6個人,走到第三、五棟,都說不行了,然後不做了。」以我這年紀,我算是不錯的。
那次被我妻潑冷水後,我真也不做了,一晃又五年過去了,這當中做了網拍、修相機、古董相機買賣、玩攝影、繼續書畫篆刻學習,也擺過攤、開過餐廳,大多時間幫好友忙,全是為人作嫁,幾是免費服務居多,直到有一天摔斷了手,三個月不能刻印、寫字,才又思考出來做事,於是也還是找保全工作,一做竟也三、四年過去了,大多是樓管日夜班輪值。
這次休息了三個月,不做事讓人閒散了,原本做得好好的案場,遭主管霸凌,竟拿我在臉書發表挺韓言論,硬是到處逢人就講,甚至告到公司,我的政治理念有我的自由,又不是在職場上公然發表,這綠的也實在太可怕啦!老子不跟您鬥,退一步海闊天空,辭職總可以吧!前幾天再找另一家公司應徵,到豪宅見習,好漂亮、好雄偉的建築,但裡頭都是年輕有為的保全員,高挺的20、30歲的帥哥美女,我一個近60歲老人,確實突兀,那天見習,我還特地染了髮,理了一個我從海官校畢業以來不曾理過的短髮,制服燙得畢挺,豪宅設備新穎,許多電腦操作,包裹郵件、寄物、洗衣都必須輸入電腦,連開關燈都電腦觸控,值勤複雜,設備操控更複雜,但對我而言,這些設備其實我都能一學就會,我因為是電子科士官出身,艦艇上的武器裝備更複雜,早已練就對機器的基本操作知識,到現在任何電子產品在我手上,包括電腦維修或者程序複雜的高階相機,我是不用看說明書的,即使個人學經歷尚稱豐富,但最後還是遭住戶打槍,因為太老了……。
也確實如此,我自己也覺得怪怪的,見習期間,到設備豪華的大樓,真見識豪宅的舒適,有錢人真好,像是住進五星級飯店般。之前也是應好友邀約到某五星級飯店應徵,也給打退堂鼓,畢竟我們真是老了,我妻問:「你不是已經剪了髮?變年輕了?人家怎麼會不要你?」我說:「妳有沒搞錯,人家全都是高挺的帥哥美女,都跟你兒子女兒一樣年輕,我再怎麼化妝、整容,怎麼可能變回年輕時代?哈哈哈……難怪人家不要我,生態不一樣嘛,人家可是豪宅呢!我站在那兒,像個老爸爸帶著兒子,真不是樣兒了!」
經歷過這些應徵的挫折,感覺有些失落,真不能不服老啊,也不能怪人家,特別是公司主管對我的器重,想是找我看能否提升高級社區的人文,甚至安排一些藝文活動,畢竟豪宅裡有真不錯的藝文教室、廳殿,找些學有專精的好友、好老師來上課,也是不錯的點子,現在許多大樓社區,空有設施設備,但文化的推廣其實真該從住家社區開始,尤其是孩子們和活到老學到老的老人們,早期眷村社區活動中心不也如此?學校教育已被政客們搞得不倫不類了,社區有了文化,也能提升生活品質,但在現代人的觀念裡面,文化已不是文化,連倫理道德也能喪盡。
老了,悠遊歲月,只是想找個工作打發時間,富貴名利對我而言,都是浮雲了,只怕每天閒適在家,整個人頹廢了,老東家今來電,說已幫我找了另一個職缺,醜媳婦上場,還是得把衣服燙得畢挺,把精神表現出來,老軍人出征,再怎麼老,也得老得有尊嚴啊!
上文承蒙 黎樵 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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