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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樵
海軍通信電子學校
、海軍軍官學校航輪兼修系。
中華民國海軍備役上校,曾任艦長、京宴婚紗概念館副總。

【往事如煙】

最近常餓得慌,老想吃碗熱騰騰的麵,經常有一頓沒一頓的,食慾也不是太好,有飽足的精神糧食就夠,除了工作之餘,每天老研究自己喜歡、興趣的東西,修修補補,看看書,寫寫字,找點兒事情做做,精神一來,就可能要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不會去想什麼吃食與美味。

朱熹說:「讀書譬如飲食,從容咀嚼,其味必長;大嚼大咀,終不知味也。」物質生活的享受,在現代社會裡太容易了,錦衣玉食在我來看,已離得遠遠了,終也不知味,真沒必要,粗茶淡飯保平安,看看自己已然消平的肚皮,斷食之後,衣帶漸寬,整個緊繃感也頓時鬆了下來。

原來今天休假,一早被叫去上班的大樓內處理漏水問題,臨中午找一家特別喜歡的麵店,來一碗熱呼呼的榨菜肉絲麵,切點兒小菜,這已是我的山珍海味了,原本空蕩的只我一人吃飯,陸續許多外食客就坐,更多的是附近上班的小姐們,以及菜市場剛買完菜,順道排隊外帶給家人的媽媽們,來消費的,多半都是女生,還有像我這樣孤獨的老人,車水馬龍的街坊,人來車往,很是熱鬧。

談起吃麵,我這花甲老人讓醫師診斷,說血糖已稍飆高了,得多注意,其實應該吃些米飯或糙米五穀,三餐應正常飲食,少吃糖,但我還真喜歡吃麵,主要是小時候麵粉貴,吃麵奢侈,我雖然住在眷村,但因為老父沒有終身俸,自謀生活,沒有像隔壁叔伯們配給米糧,父親近50歲才生下我,在我有記憶裡,他總是勤奮而辛苦的,麵粉很貴,我們家窮,買不起,惟偶爾母親會拿家裡的米去碾米廠換成麵粉,吃不起麵條,那可以煮麵疙瘩,或者母子與我弟三人,在餐桌上揉成條狀的麵條,盡量給它揉細,一家和樂,那手工麵吃起來像麵疙瘩,也像刀削麵,但那形狀長短、粗細不一,也實在難看,真沒有機器做出來的真正麵條好吃。

我15、6歲去當兵,那時家裡已有眷補證,可以配給公發油鹽米糧,還有糧票,吃麵倒是平常了,但因為在部隊裡三餐吃食,全靠伙委、廚兵開菜單、配料,想吃什麼由不得你,士校生活則不常吃麵,後來我考上官校,在學生總隊(正期班),大飯廳裡想吃麵,那是高年班四年級的權利,我們其他低年班,則是沾學長的光。

那麵其實很簡單,從來都是白煮麵,什麼配料也沒,但總是一種特權,一種高年級生才可以有的選擇和享受,通常一至四年級住同一個寢室,也一起坐在大飯廳同一個桌上,四年級我們叫室老大,老大若喜吃麵,端上來一鍋,沒獲取他的同意,我們是不敢隨便動筷子去吃那麵的。

我因為早期進部隊就有胃潰瘍的毛病,常常肚子悶痛,有學長知道後,很貼心地交待餐廳勤務,在我們桌上每天每餐放上一鍋熱白麵。

再之後畢業上船任職初階軍官,海軍艦艇有個特別的航行餐點叫「傷心麵」,每天晚上11點左右,趁夜間值勤航行值更的官兵交接班同時,廚兵會以晚餐沒吃完的菜餚煮一大鍋麵條,或者參雜些軍用豬肉或牛肉罐頭,這就是頂級宵夜了,吃起來夠飽足,卻有着想家的味道和氛圍,雖非美饌,足以溫飽讓下了更的人好睡,或是剛上更準備開船航行的官兵好體力,事實上就個是簡單宵夜、大雜燴而已。

因為不是什麼好美食,又特別想念陸地上的家人,卻沒有三餐來得豐盈,故謂之「傷心」,尤其在那海上開航、操演辛勞的夜裡,邊吃麵邊想家,我那時經常有一股想退伍回家的念頭:「幹,何必那麼操累?只要能回家,那怕是老母親煮的一盤白菜,只要一碗白米飯就好,總比這傷心麵好吃。」

我與妻在民國79年結婚,在我準備升少校的時候,還沒派到陽字號驅逐艦上擔任作戰長(稱部門主管,後來我被派到岳陽艦),我的同學已在成功級艦比我先派職,那是第一批國造的二代艦,很熱門,我妻因為是軍中聘僱人員,我們車上都有軍區及港區通行證,有時她會應認識的學長或我同學之邀,到成功艦上去吃霜淇淋,那年代老陽字號及老船多,艦艇上有霜淇淋可吃,那可是前所未有的新鮮事,也只有成功艦有,老陽字號則是艱苦耐操的戰爭機器,老而無趣的做法作風,沒有那種生活享受的空間、設備與閒適。

後來她說誰誰誰,某學長還讓我上去吃煮好的泡麵,加個蛋或青菜,在官廳裡吃,再來杯咖啡,哇!原來泡麵用煮的,有這麼好吃啊?!只可惜她沒吃過海上航行的傷心麵,這麵在海上吃更傷心,也更有味道,尤其是吃進去後,因為暈船又吐了出來,膽汁裡有叫爹呼娘的傷心味兒呢!那是航海人想家的滋味,哈哈...,非海上人,難體會!

後來我升了上校,在海軍總部,我反而不喜歡阿兵哥幫我打好飯菜端到我面前,或是去大飯廳吃飯,即使有駕駛兵、駕駛班長,我也不勞駕他們開公務車載我去這去那,常常騎我自己那輛小毛驢,也不煩他們幫我泡一杯茶或一杯咖啡,從基層小中士上來的我,很多事自己一個人做習慣了,少去求人服侍,但退伍回家不一樣了,吃飯還非得老婆準備好不可。我那時候在部裡,我總愛自己洗洗青菜,或加個蔥,或是加蛋,用電磁爐煮鍋麵,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靜靜地吃,那是安詳舒適的生活美食,不必在官場裡寒暄哈腰,現在退伍回家,連下廚都已懶了,有吃、能睡,就滿足了。

大陸有位作家章詒和,在其曾遭查禁的書裡《往事並不如煙》自序:「我這輩子,經歷了天堂、地獄、人間三部曲,充其量不過是一場孤單的人生,沒有什麼意義和價值。我拿起筆,也是在為自己尋找繼續生存的理由和力量,拯救我即將枯萎的心。」

「寂靜的我獨坐在寂靜的夜,那些生活的影子便不期而至,眼窩就會流出淚水,提筆則更是淚流不止,毫無辦法,已成疾。因為,一個平淡的詞語,常包藏著無數寒夜裡的心悸。我想,往事如煙,往事又並不如煙。」

吃麵,已經沒有小時候那樣的眷村味兒了,也沒了海上的「傷心」過往,現在吃麵只是為了求個飽食不餓或解饞,會讓我想起往事,長期海上生活、軍旅生涯,有苦有樂,但總艱辛勝多,往事如昨,往事也未必如昨啊!不也,都成了雲煙。

上文承蒙 黎樵 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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