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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樵
海軍通信電子學校
、海軍軍官學校航輪兼修系。
中華民國海軍備役上校,曾任艦長、京宴婚紗概念館副總。

【相機、乞丐、流浪漢】

才剛下夜班,因為是連休兩天假,一時睡不着,於是拿來一台Nikon FE10古董相機的零件機拆解,試試早已生疏的手藝,看看眼力還行不行。

這機子故障了,完全不過電,快門簾卡住,反光鏡下不來,試了兩顆新的LR44電池,忽然觀景窗只一閃有測光燈亮,隨即完全停擺,這表示應該有線路接觸不良,這相機1997年生產,可以光圈先決,只要調整好鏡頭光圈值,讓機子自己去測光自動調整快門,但機身塑料多,很輕巧,質感與FM2、大F或F2早期全機械金屬相機相比,感覺像個小玩具似的,反正是壞的,拆開來也不可惜,就當是練練手藝,玩玩乾過癮即可。

很久沒碰這些古董相機了,除了維修,也難有體力和時間去拍拍照,尤其是底片機,現在底片都太貴,沖洗也不便宜,平日上班輪班,保全工作都給時間完全綁住了,每天上班回來睡覺,睡覺醒來上班,日復一日,人已漸漸老去,也差不多和這些相機一樣,快成為老古董了。

現代科技與早期製造這些古董相機精品工藝,無論是機械構造或電子技術,真是令人佩服,密密麻麻的零件,看了讓人眼花繚亂,特別是極小的螺絲與彈簧,拆開來再組裝回去,想想還真不容易,尤其是當年基於商業需求與競爭,研究設計和手工組裝這些古董工藝品的人們,也真不簡單。

自軍旅退休之後,維修DIY已是我日常的娛樂興趣,這得歸功於年輕時讀海軍士校學的專長是電子,如今玩物喪志,已屆花甲之年,也沒了什麼‘’志‘’了,能吃能睡能動,可以正常工作,已是萬幸,也別無所求了。

昨天另外收了一台Canon QL17 Giii旁軸黑機,這相機列在攝影人所稱RF(Range Finder)七劍之一,也算是名機了,拍起來成相不賴,早期由台灣代工生產,背蓋上會打印Made in Taiwan,聽說銷售總數達120萬餘台,日本製的機子很少,特別是黑機,拆開來除黴除灰塵,把觀景窗與黃斑對焦幾個鏡片擦拭,機械與電子接線部分稍作潤滑與清潔,整體漂亮多了,整理古董相機非常費事,後面還得清洗前後鏡組,這是最難也是最關鍵的一部分,然後還得安裝海棉,以免拍照漏光,程序極繁瑣,還好不是靠這行吃飯,否則要給累死。

搬來明華路之後,臨漢神巨蛋近了,這市區繁華的景象,比起以往老家住處方便許多,店面、大樓密集林立,但常看到有不少乞丐、流浪漢,男的、女的都有,在捷運站旁或騎樓、公園聚集,或坐或卧或乞討,為數不少,這讓我想起民國60、70年代,我來左營海軍當兵,有時經過高雄火車站,平面道路、騎樓、天橋上,都是乞丐,40多年過去了,怎還有這麼多人?民國80年初,即使是台灣經濟最好的時候,我去台北海軍總部任職,每次從高雄收假回到台北火車站,一樣是一堆子乞丐,但現在幾乎不容易看到了,難道是台北的社會福利做得比較好?

這裡街友們有的會躲到麥當勞、7-11,整晚坐在裡面,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不吵人靜靜地坐著也就罷了,甚至還有些精神不正常的,一路自言自語,聲音大到讓你受不了,更有明明是正常的人,看手機在公共場所,觀賞影片聲音開到極大聲,吵死人,甚至在孩子面前不良示範,真是「歹年冬厚囂郎」,沒禮貌的「文明人」,傍若無人,比比皆是,我看那安靜靜坐在那裡的街友,品德還比你高尚些。

這附近我每天都會遇上一位不太正常的中年大叔,沒事來跟你要煙:「先生,有沒有香菸,給我一根好不好?」老傢伙要了一根,還要再第二根、第三根...,我狠狠瞪他,他竟會作勢搜你口袋,甚至口氣態度極差,臉臭的囂張回你:「你住哪裡啊?」靠,太可惡了,老子住哪要你管?平常只要看他出沒,除了逢人要香菸,就是到處翻人家路邊停的機車,只要行李箱沒上鎖或蓋好的,看了好東西就偷,就拿。

我只要看這人經過,立刻閃避,避不了,絕不給好臉色,若再糾纏過分,老子不客氣立刻破口大罵,甚至揚言報警,太煩人了。

反倒我看許多沿着大樓收取紙箱、回收物的老阿伯或阿桑,我真佩服他們,這讓我想起小時候讀軍校前,我的老父母也是這麼撿破爛的,維生啊!年紀大了,生活艱難,賺不了什麼錢,撿回收至少能求溫飽,買個便當,維持三餐已算不錯了,這裡有位人稱‘’翹龜仔‘’的老先生,我就佩服他,常看他一大清早駝着幾乎垂直90度的佝髏身軀,極慢極慢的步伐推著回收車,到附近大樓到處收破爛。

老先生平常睡在騎樓裡,卻比那不事生產,好手好腳沿路乞討的街友,要有尊嚴,有骨氣的多了,我看他歇息時在超商騎樓,叼根菸,手上戴的手錶比你高級,吃的便當不比我差,只差好像沒玩手機,可能因為年紀大了,不會也不屑,但至少他是自食其力的,讓我打從心底佩服。

有個影片,一位小朋友在乞丐面前蹲下來,若有所思,忽然跑開,回家拿了個體重計放在乞丐面前,過往行人駐足在乞丐面前的人變多了,都在量體重,然後給錢,乞丐碗裡忽然錢變多了起來,影片裡小孩都沒講話,但卻告訴你,這不是乞討與施捨,而是交易,有尊嚴的交易。這附近也有一位席地街頭畫家,地上一堆廣告顏料罐,辜不論他畫得好否?字寫得好否?至少他也不是乞討或施捨,有時我還真希望跟他一樣,尤其當個街頭藝人,嗯,挺好的。

我玩古董相機,這純粹是生活閒暇的餘興,與什麼「一技之長」沒啥關係,真拿來當飯吃,在現在大家都不玩底片機了,人人有智慧型手機,照起相來或錄影,比你那老東西拍得不知要好多少倍,而且更輕巧方便,修相機或攝影,這一技之長肯定是沒用的。

30幾年前我和妻結婚,中山、中正路上多少婚紗攝影店?現在卻沒剩幾家了;我的二哥在民國50年代開始學畫電影看板,到民國80年代電影沒落,戲院一家一家關閉收攤(那年代流行港劇錄影帶,誰還跟你看電影?)那一技之長也隨著時代洪流傾圮了,想要一技之長讓你享有一輩子的清福,也得看是什麼行業呢!還有你自己當年的選擇。

年輕人生涯規劃,未來不一定可以合於時宜,風水輪流轉啊!這社會許多可憐人,政府真能每個人都照顧得到?照顧得好?社福制度、醫療、長照機構真能健全?先進國家如美國,再怎麼國家強大,也一樣一堆乞丐、流浪街友,台灣社會愈來愈高齡化,為甚麼不能像日本,讓高齡老者進入職場,而不是到老了,為了求溫飽,為了不連累子孫,只能到處去收破爛,只為三餐糊口?或是做老人工,幫人洗碗、做清潔,或擔任保全看管大樓?

事實上這些老人,除了生活有所顧慮外,也或許有他自己的一技之長,可以再貢獻給社會,但台灣許多人或店家業者,讓老人來做,不夠體面,但少子化,你去哪裡找那麼多年輕人來幫你做事?於是社會問題層出不窮,年輕人一個工作換過一個工作,薪水低,做不住,也是苦悶。

一技之長?民國86年我在海軍大漢軍艦擔任艦長,船泊在基隆西一A碼頭,隔壁鄰檔船是當時隸屬海關的緝私艦和星號(海巡署尚未成立),和星副艦長大我十多歲,常來我船串串門子,在官廳聊天,有次就說:「現在年輕人啊!都不學一技之長。」「寧可去幫人park車、當小弟,遞歐系莫利,穿得體面,西裝領帶、少爺公主,領大把大把的小費,就不願學一技之長...。」這是當年的台灣,台灣錢淹腳目,粗活都有外勞取代,隨便一個工人,做任何行業,每個人薪水好的很,物價也沒那麼貴,大家拼命工作賺錢、存錢,比如做黑手的、修車的、裝潢、土木工人、水電...,書讀不好,學點技術嘛!這就是一技之長,將來還可以當飯吃,這是當年老一輩人給我們的觀念。

放到現在已進入21世紀,時序又過了近30年,不也一樣嗎?誰跟你學一技之長?甚至更嚴重,當時的年輕人,到了現在,不也已年過半百了,甚至可能就是那流落在街上的街友們?現在的年輕人,也還是不願學一技之長,服務業每天穿得光鮮亮麗,幹嘛搞得全身髒兮兮?體力活兒,太累人,不堪啊!於是那些粗重的技術活兒,都是老人老師傅來做,技術無法傳承,甚至各種企業行號缺工缺人,比起以前的人們,大家只懂享受,要現成的富裕,不願辛苦付出,老的,少的,都苦悶,社會問題也就陸續衍生出來。

擁有「一技之長」和「興趣」是不一樣的,我這修東西、修古董相機、寫寫書法、刻印,在這年代已不合潮流了,也只是茶餘飯後的興趣,若當飯吃,到這老來,肯定也得淪入街友行列。

還好我當初去幹軍人,幾十年軍旅生涯下來,說實在話,那辛苦程度,如今想來,還真不是人幹的,當街友是自由的,打仗、航海是我們的一技之長,到了社會,完全無用武之地,「老朽常誇當年勇」,其實什麼都不是了,老了,能吃、能睡、能動,還可以正常工作,也就阿彌陀佛了!已屬萬幸,還是修我的相機吧!那才是我的天地,我的樂活!阿彌陀佛...。

上文承蒙 黎樵 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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