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樵:父親走過的路

黎樵:父親走過的路

黎樵
海軍通信電子學校
、海軍軍官學校航輪兼修系。
中華民國海軍備役上校,曾任艦長、京宴婚紗概念館副總。

【父親走過的路】

我幾乎是每個禮拜要回台南一趟,主要是看看我那小我一歲的親弟,他已過61歲了,無家無眷,生活困苦,大哥、二哥都走了,沒人依靠。

我弟平時不修邊幅,衛生習慣差,經常邋遢成性,這是他的生活模式,自從車禍腦部受傷後,話變少了,喝酒抽煙習慣也改了,只是變得更沉默,更不喜與人接觸,傻傻憨憨,那模式在我看來,挺自由的,讓我羨慕,「遁世無悶」,他卻過得快活,能吃能睡就好,勸也沒用,極如已經成仙的現代人,或者邊緣人(Marginal man),「飄飄仙者徒」,對我而言,卻也無趣,腦子裡常浮現他當年穿着陸軍軍裝的帥氣樣兒。

我妻說:「給他個缽,到我們家漢神巨蛋捷運出口處,他比那些丐幫老大還更像呢!你也不用那麼辛苦照顧他啦!搞不好他賺得比你多。」哈哈…,當然,這是玩笑話,妻又說:「依據民法,像你弟這樣光棍沒錢沒產,老了病了,你必須盡到對他的照顧撫養責任。」

「所謂幸福,在寧靜的房間內,時光幽幽流過,你仔細找著收音機上的刻度,上面的數字已經模糊...。」(引自趙文豪『牆角的草,偎在夢乾裂旁邊--致某榮民眷村』)。

的確,我修了一台老收音機給他,他視之如命,在那低矮的老房子裡,每天開得大大聲,這是他唯一的娛樂。

我們家四個兄弟,老大和老二姓邱,是我台灣籍的母親前夫所生,前夫過世後,母親帶著兩位拖油瓶大哥、二哥跟著我老兵爸爸,台灣媳婦配老芋仔,這是早期眷村風景,我爸媽並沒有正式結婚,一直都是同居,共同生活,相互扶持,後來生下我和弟,我們則姓黃,母親自始至終,還一直冠着她前夫的姓--邱。

那年代早期真的很苦,跟著我老爸爸後,家裡也沒一日好過,老兵早退,經歷太多戰亂,於是將我和弟兩位私生子取名世和、世平,冀望真能世界和平,即因為早退伍,在海南山區抗日、剿共打游擊,受國軍接濟後整編,開始計算年資,到民國45年陸軍上尉限齡退役,竟僅15年,沒有終身俸,只能自謀生活。

我幫我弟申請榮民就養,他實在無法找工作,不僅社恐,膽小羞怯,與人互動是有障礙的,但生性很善良,不致去傷害人或攻擊人,至少生活是能自理的,就他的情況,我只能請求榮家照顧,還好他曾是陸軍士官長,和我爸當年一樣,61歲申請榮民就養,否則日子真不知如何過下去?

常有人問我為什麼去當兵?我說:就當年家窮啊!那時真的窮,家裡連米都沒得吃,都是賒來的,還好我弟也當了10年士官退伍,符合就養資格,我則一路從士官到軍官,晃眼也30多年。

這幾個月台南、高雄跑,幫大哥辦喪,辦拋棄繼承,給弟弟生活費,幾乎每個禮拜要去一次,昨天我從台南回途,一般都是走一號省道,去程走高速公路,回來時天候已晚,最近我特別喜歡從省道彎過去,走台南機場旁的機場路,這是我老父親當年經常騎著鐵馬經過的地方。

民國50幾年,他在台南機場上班,幫美軍飛行員餐廳做事,那是我們家過得最好的黃金時期,父親每天正常上班,一早6點出門,從台南北區大道、九六新村,騎腳踏車到南邊的機場,那距離很遠,晚上7點下班到家,也就是來回要騎近4個鐘頭的腳踏車,真佩服啊!

那是爸爸走過的路,機場路,我也逾62歲了,今年以前,每回去台南,自小我從來也沒走過機場路,那是最近有一次,兒子開的車,假日省道車多,他忽然彎過去說走這機場路比較沒車,我告訴他這是你爺爺以前常走的路啊!民國50幾年時在這裡上班,幫人擦桌洗碗,養活我們一家人。

我們家就剩下我們倆兄弟了,二哥已走了20多年,大哥年前也過世了,我實在放心不下這個弟弟,到現在他在我們已拆除的眷村老家旁租房居住,那房屋和我老家很像,單進火柴盒似的老舊低矮房子,有一個小閣樓,這是他懷舊、守著老家不離不棄的心情吧?

昨天他還告訴我,村子口那位山東老鄰長文伯伯開的雜貨店,前面那棵老榕樹還在,你看,我們家就在那裡,他指著已被移平的空地,滿是青草的回憶裡老家的位置...。

老父親曾經走過的路,那極小低矮的眷村老房,那片曾經住了近50年的老家啊!已過花甲的倆個「世界和平」的親兄弟,早期生活的困苦已成往事,長路漫漫,未來還有多少路能漫漫?健康活著,隨意溫飽足矣。

那機場路,我腦子裡浮上父親騎著鐵馬的身影,和眷村與弟弟一起偷吃母親剛炒出來甜美、正熱,帶著香氣的桌上菜餚,和母親的聲聲喝斥,等待父親下班一起吃晚飯的那道光陰,老眷村移為平地,「礫草叢生,當年花鳥影成空」,父親走過的路,一切也都影成空,已成往事了。

黎樵:父親走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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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樵:父親走過的路

(部分圖片取材自網路)

上文承蒙 黎樵 先生同意,引用他的「臉書」系列文章,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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